第 282 章
  佩二娘很是想說你們怎生不攔著點, 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

  罷, 看女婿萬分小心著女兒的樣子,那也不是憑白來的,就由著這對癡兒女真心換真心去罷。

  *

  蘇苑娘這一睡,睡過了午膳, 等她醒來時已近傍晚申時。

  臨蘇的天要比都城黑得晚多了, 蘇苑娘醒來一看申時末天色竟然沒黑, 朝和她一同坐在床沿的母親道:“娘親, 臨蘇天黑得晚。”

  “地方不一樣,這天黑天亮的時辰自是不一樣了,你這傻孩子。”佩二娘坐在她身邊,接過丫鬟拿過來的梳子為她梳頭,“餓了嗎?”

  蘇苑娘摸著肚子感受了一下, 搖頭道:“娘親我還不餓, 常伯樊可回後麵來了?”

  “沒有, 一整個下午都在前麵忙著。”

  “沒出去呀?”

  “去哪啊?一個兩個都趕著上門來見了, ”佩二娘之前去了前麵一趟,知道縣令來過後,常家本族的人也來了, 還有城裏的那些老爺們也是來了, 更甚者有拖家帶口連家裏嬌女兒都帶過來了的, 三姐一見到就往後麵奔朝她報信來了, 佩二娘去瞟了一眼, 見有老爺坐鎮女婿身邊就回來了, “不用他出去見。”

  “那有找我的沒有?”蘇苑娘問。

  “有,女婿給你推了,說你舟車勞頓又有孕在身,將將回來想休整半日,明日才見客。”

  “原來是他替我攔了,”蘇苑娘已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鞋,乖乖坐著讓娘親為她梳發,“通秋,你且不忙,先去找到明夏讓她準備晚膳,還有去前麵跟姑爺說一聲,晚膳我們一家人一起吃罷。”

  “欸,是,奴婢這就去。”在夫人麵前,通秋又老實成了鵪鶉。

  “娘親,三姐呢?”通秋去了,明夏這會兒十有八*九怕是在廚房,蘇苑娘便問起了三姐。

  “我叫她在前麵守著。”

  “是了,娘,我有話要跟你說。”見屋裏隻有自己的娘親還有娘親身邊的老人,蘇苑娘忙道。

  佩二娘便揚頭讓身邊的汾婆出去,汾婆前腳一出去,蘇苑娘就馬上起身走去了放在床邊的箱子,從脖子上掏出一根紅繩,佩二娘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從脖子上拉出了一把紅繩係著的金鑰匙,把箱子打開,雙手捧出一個盒子來轉身過來眉飛色舞道:“娘親,我們有宅子了。”

  佩二娘看著還掛在她胸口的金鑰匙,看著她走過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等到女兒打開盒子,拿出一張一萬兩的金票來時,她又揉了揉眼睛。

  “哪來的?”昔日的狀元郎夫人眼下也是沉不住氣了,看著滿盒子的銀票的眼皮子跳了又跳,打都打不住。

  “常伯樊那份當中分給我的,”蘇苑娘把常伯樊給她分錢的事與娘親說了,指著盒子道:“這些我都給娘親,給過兩年你和爹爹回都城去了買宅子用的。”

  這裏有近二萬兩去了。

  “哥哥說,打點你們回去的銀子不用我出,他不用我的。”蘇苑娘又道,不過她和常伯樊說了,讓他幫著哥哥一點,錢從她這裏扣,她會私底下貼補給常伯樊,不過這個不能跟娘親說。

  “誰說我們要回去了?”佩二娘這廂不止是眼皮狂跳,連心口也砰砰狂跳了起來。

  “哥哥沒給你們寫信嗎?老公爺被常伯樊和哥哥撂倒了呢,他已經先倒了,哥哥會帶著常伯樊一起想辦法讓你們回去的,唉,”蘇苑娘說著說著歎了口氣,“不過息大人是個很正直且不喜說話的大人,從他是打聽不到聖上那邊的口風了,不過聽說聖上是個和善人,他對常伯樊可好了,常伯樊跟他要了一身我能穿的衣裳,他還叫身邊的公公給我找出來了還親自送到了家裏給我……”

  蘇苑娘說著就高興了,拉著母親起身,“娘,衣裳也放在箱子裏,你快來看看,常伯樊說裙子底下的那一圈花是用的真金線繡的。”

  用了好幾兩的金子,可貴了。

  佩二娘眼冒金星被她拉了過去,見女兒彎下腰笨拙地一股氣意欲把衣裳一手提上來,蘇夫人眼前白光一綻,饒是看不清楚,也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女兒的手。

  等到夜晚翁婿倆一身疲憊從前麵回來,就是有那都城來的外人在場,蘇夫人也是沒忍住私下暗中偷偷掐了蘇老爺一把。

  “夫人,怎地了?”頭昏腦脹的蘇讖被夫人這一掐,當場疼得倒抽了一口氣,刹那精神抖擻。

  “你生的好女兒。”夫人啐了他一口。

  蘇讖莫明所以,但也知這肯定是小兒又哪兒招著了她娘親了,是以蘇老爺嗬嗬一笑,勸道:“夫人別生氣,苑娘還小,等再大兩歲,她就懂事了。”

  佩二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還小?你要是聽聽她做的那些事,我看到時候先動手的是誰。”

  到要打孩子了?蘇讖心頭一凝,心裏也知道苑娘迷糊起來也是個能做大事的孩子,便謹慎措詞道:“她就是遲鈍了一點,有時候就是做錯事罷,也是常人以常理度之的結果,非她本意……”

  佩二娘這話都聽膩歪了,伸手攔他:“打住,別說了,等會兒回去了我跟你說。”

  夫人太生氣了,蘇讖撫著胡須嗬嗬笑,“好好好。”

  接著一停,又慈眉笑眼道:“可苑娘確是個乖孩子,又美又乖,是我們的好孩兒。”

  佩二娘已不想聽了,朝那頭坐在丈夫身邊的苑娘看去,見她正在和那個都城來的一身煞氣的所謂京畿都衛郎在說話。

  佩二娘豎耳一聽,不由詫異不已。

  蘇苑娘這廂問過息大人和他的部下可滿意住的地方,見他點了頭,又道:“那息大人你們在臨蘇的日子,還是一道和大當家與我一道用膳罷。”

  在路上他們就是一起吃的。

  起初本不是,但蘇苑娘親自去請了幾回,這個看著凶惡但實際頗為溫和的老大人便帶著部下來了。

  “可。”息部這次回了常大當家娘子一句。

  常大當家娘子便欣喜地笑了,眼睛彎彎,道:“那就太好了,臨蘇縣不少的花兒都開了,藥王山上的也是,我叫廟裏的師傅帶些能吃的花草下山來,藥王山裏的花花草草極嫩,用它們烙出來的餅極香,一年隻能嚐一個時節,你們來我們臨蘇的時候太好了,到時候你們也能嚐到鮮了。”

  息部聽著嘴角抽抽,他對花做的餅不感興趣,也並不想嚐鮮,很是想婉拒下來,但見她滿心歡喜熱絡待客,不忍讓見她麵現黯然,便抽著嘴沒有回話。

  他兩個部下當中那個活潑的見狀,一時沒忍住,扭過頭鼓著嘴憋笑了幾聲。

  若是在他們營裏,有人叫他們百夫長做他那不願意的事,百夫長早一腳過去了,可麵對這嬌滴滴的說話歡歡喜喜柔柔軟軟的小當家夫人,百夫長也措手無策,隻得徑自聽她安排。

  蘇苑娘卻是早就習慣了他的不說話,她往常都是有什麽安排就都說給他聽,也不在意他回不回話,這廂見他沒拒絕便當他答應了,接著高高興興往下說道:“娘親說她給我養了幾隻老母雞燉湯吃,她也請了你們,息大人,你說我們是後天去還是大後天去?明天我不得空,去不成。”

  “……大後天罷。”息部沉思了片刻,回了她,又朝狀元郎那邊拱了拱手。

  豎耳細聽的蘇讖夫婦早就無話了,蘇讖朝他回了一禮,又啼笑皆非朝那不管人家想不想聽就拉著人家說了一大通還不打算停嘴的女兒看去,搖了搖頭。

  他都不知道他們家苑娘什麽時候有了這膽,有這口才了。

  就在蘇苑娘說話之際,膳桌擺好了,常伯樊男客們一桌,蘇苑娘和娘親在旁邊占了一小桌,兩桌人並沒有分開來。

  常伯樊那一桌先喝了丫鬟先盛好的梨湯,息部先是嚐試著喝了一口,並不是太甜津津,便一口就喝了下去。

  梨湯是溫熱的,喝下去喉口一陣潤朗,落下肚就生起了一股溫熱的氣息,讓人後背不禁一鬆。

  “咦,這個沒前麵那次的甜。”息部的部下,叫衛次郎的年輕人也是先嚐了一次,接著學著上峰那樣一口喝了下去,很是滿足地喟歎了一聲。

  另一個見他們都喝了,趕緊抬起碗來嚐了嚐,見比之前煮的那次的淡了,但還算好,便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這一路他們跟著常當家吃得甚好,也知道常當家的夫人最是喜愛叫丫鬟天天變著花樣做出飯菜來吃,她吃得臉蛋圓滾滾,他們身上也沒少添肉。

  她那個丫鬟有時候做出來的飯菜甚怪,好在也不是不能吃,更多的還甚好吃,三人無論是長官還是小兵,皆承了常家的這份殷勤。

  這廂常伯樊見嶽父捏著碗看著息都衛郎他們,便和嶽父笑道:“前麵苑娘叫人煮過梨湯,糖加多了,有點過甜了,三位都衛郎大人都是不喜甜的,那甜味那天就在他們嘴裏留了一天,怕是有些怕了。”

  蘇苑娘在旁桌聽了,回過頭來眨眨眼,抱歉地朝息大人他們看去,又回過頭來朝豎眉瞪著她的娘親道:“是苑娘讓明夏加多了,您給我的湯譜上隻加一份糖,我叫明夏加了三份。”

  “湯譜是隨便能改的嗎?”佩二娘瞪她。

  “是不能,可那天苑娘不小心見次郎弟弟在糖人攤子前站了一會兒,我以為他想吃甜的了。”蘇苑娘軟聲朝娘親解釋道。

  佩二娘頓時沒話了,摸了摸她的臉,朝旁桌看去,見那個叫次郎的都衛郎愣住了,朝她家的女兒背影看了一眼後轉頭朝女婿看去,他先是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原來夫人是看到我才加的糖,我那天……那天其實不是想吃糖了,是在看那個糖人,我們北地也賣這個。”

  “次郎家外祖就是賣糖人的。”衛次郎坐下的另一個都衛郎這廂開了口,朝常當家笑了笑,道:“後來老人家因病早早就去逝了,次郎都沒來得及去看他最後一眼,這些年來心裏留有一些遺憾。”

  他這話一出,息部都朝他看了過去。

  這廂,蘇苑娘聽著“次郎家外祖就是賣糖人的”這句話甚是奇怪,覺得有些耳熟的地方,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什麽,不禁停下了手中筷子,蹙眉仔細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