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2 章
  魯副都尉說的用不了多久, 也是在近一個時辰後了,常伯樊一行三人未時中進的都尉府, 到申時中方才見到大都尉章齊。

  章齊匆匆一到, 與他們僅寒暄了兩句,聽常伯樊道完來意問了一聲:“我可能看?”

  “自然, 請章大人過目。”

  常伯樊說著就上前為他打開了包袱開盒子,把第一冊拿了出來雙手獻給了章都尉。

  章都尉坐下一看就是一個多時辰,這廂天已近黑了, 三個坐著不敢動也不敢說話的人方見到章大都尉在身邊師爺的提醒下合上手中折本,開口道, “行,我幫你把本子遞進去。”

  常伯樊忙起身道謝。

  章齊看了眼屋中的漏刻,“不忙,我有事還要單獨問你兩句。”

  聞言蘇居甫和華從鑫忙站起告退,等常伯樊被問話出來,時辰已至戌時, 天已全然黑透,都尉府的人把他們帶出來後,周遭無甚人住的都尉府附近寒風瑟瑟,漆黑一片, 好在都尉府的人給了他們兩個燈籠, 一行人還能就著燈火往回趕。

  都尉府設在都城外城南麵邊沿, 衛朝皇都內外皇城五十二道大小門, 外城東南西北加起來占了三十二道, 每晚逢戌時小門必關,隻能往開到戌時末的唯一的一道大東門走,這廂通往南邊外城裏麵和內城的小門皆已關門,一行人繞到了東門走了兩柱香的工夫,幸好一路有著華從鑫這個衙頭帶路,他們在戌時尾趕到了常宅所在的南市坊。

  一進南市坊,他們就見到了門在小城門邊上的常家夥計和常家掌櫃。

  孫掌櫃的忙招呼了人往家裏報,等到蘇苑娘知道常伯樊在回來的路上了,將將吩咐完廚房裏的事走到前後院中間,就聽到前院傳來了一片嘈雜聲。

  她側耳細聽,就聽分支家的常孝昌朗笑道:“原來如此,孝鯤弟與我常家也是時來運轉,否極泰來啊。”

  “那是,華某今天也是見識到了,常兄弟不是一般的能耐。”又有陌生男聲道。

  蘇苑娘止住了邁去前院的步伐,轉頭朝陪著她的長嫂輕聲道:“嫂嫂,有生人,我們就不去了。”

  “是極。”孔欣知曉剛剛說話的人是誰,前麵那個人聽著也像是常家的人,但這等時候不是她們婦道人家出麵的時候,她朝小姑子淺搖首,“人回來了就安心了,等會兒見是一樣的。”

  蘇苑娘應了一聲,回過頭去叫丫鬟找來孫掌櫃和南和,把設宴招呼客人的事交給了他們,等到常伯樊回到後院時,子時已過。

  這夜早前前麵傳來話讓收拾客房,蘇居甫和分支的人都留宿在了常家,蘇苑娘先是迎來了來後麵睡覺的兄長,又等了好一陣才等到常伯樊回來。

  常伯樊一進門走過來,看了蘇苑娘一眼,就倒在了蘇苑娘的身邊,蘇苑娘湊過去,就聽到他說:“苑娘,我沒喝酒。”

  蘇苑娘也沒聞到酒味,隻聞到了一股冬夜夜間的寒氣。

  她摸了摸常伯樊的臉,冰的,又聽他閉著眼睛麵無表情道:“苑娘,我有點累。”

  “那你睡一會兒。”蘇苑娘下床給他脫鞋,常伯樊也真是累了,往常她為他動手他會自己先做一半,這次他一動不動的,等蘇苑娘把他的腿抬到炕床上,隻見他睡了過去。

  蘇苑娘揮退前來幫忙的丫鬟,給他蓋上被子,轉身準備出去之際,隻見他嘴間喃喃,喊了一句:“苑娘。”

  蘇苑娘回頭,見他眼睛緊閉,分明還是在睡著,她等了片刻也沒等到他的下一句話,便出了門去,在門外吩咐南和與三姐明早的事。

  南和聽完主母的吩咐先走,三姐多留了片刻,與蘇苑娘說了一下剛才姑爺和堂老爺談話的形情。

  “我一句大聲的都沒聽到,倒是聽到堂老爺笑了好幾次,剛才姑爺送堂老爺進客房他們也是有說有笑的,我看相談甚歡得很。”三姐小聲跟她們娘子說著她剛才盯梢的結果。

  “那就好。”

  “娘子,姑爺睡了?”三姐踮腳看了看閃著油燈的窗棱。

  “睡了。”

  “那您要明天才能聽姑爺說了。”

  “是了,你也早點去睡罷,明早不用起太早,先讓南和忙著,等著早膳過了才有你的事,你隻管睡,我有事讓通秋來叫你。”

  “是了,娘子,我困了,”三姐說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不管什麽時辰您隻管叫我,我哪怕隻眯一會兒都行的。”

  蘇苑娘摸摸她的臉,得了三姐一個憨傻的笑。

  “去罷。”

  翌日,蘇苑娘送走了兄長夫妻,又送走了分支的堂伯,常伯樊還在睡,等到他起來,已近近午。

  常伯樊醒來時,外邊刮著大風,風聲一陣大過一陣,窗外邊一片暗沉,他以為還在晚上,慌忙抬眼去找人,眼睛尋了一圈人都沒找到。

  “苑娘,苑娘……”他一聲喊得比一聲大。

  蘇苑娘在側邊的主廂房走出來時,就聽他朝三姐厲聲道:“夫人呢?”

  “我在這,”蘇苑娘手上拿著襪子連忙出去,“我在睡房給你找襪子。”

  常伯樊的神色立馬緩和了過來,“你過來。”

  蘇苑娘走了過去,就被他拉上了炕,被他抱住了肚子摟住了腰,又見他把頭擱到她的肩膀上,頭埋在了她的後頸處。

  她的後背貼著他的胸口,聽到了他胸口砰砰劇烈跳動的心跳聲。

  他在慌甚?蘇苑娘甚是不解,想回過頭去看他,脖子卻已被他的頭卡住無法回頭。

  蘇苑娘莫名覺得他在害怕,雖不解他在害怕什麽,但她沉下心來,伸手附在了他放在她肚子上的手背上,輕聲道:“常伯樊,你可餓了?”

  常伯樊半晌方啞著嗓子疲乏道:“有點。”

  “中午到了,我們用午膳罷?”

  “好。”又是半晌,常伯樊方緩慢回了一字。

  “三姐,你去把午膳端來,你端來就好,不用帶明夏了,把飯端炕桌上,我和姑爺坐在上麵吃。”

  “欸。”三姐被姑爺此前猙獰訓斥她的臉孔嚇住,娘子和姑爺好聲好氣說著話時,她卻是有點不敢看向陡地變臉的姑爺,等到娘子一吩咐,她連忙鬆了口氣,飛快出了門去。

  一出門,她拍了拍胸口,吐了吐舌頭,“姑爺這是做惡夢了?嚇死三姐的娘了。”

  三姐一去,蘇苑娘也沒動,任由他抱著,直到他臉上的熱汗滲進了她耳側後頸皮膚,燙得她發熱,她當以為他生病了,不顧肩上頭顱的阻攔拉開他的手欲要去探他的頭之際,隻聽他沙啞著聲音道:“苑娘……”

  蘇苑娘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下文,便道:“怎地了?”

  “苑娘。”

  又是一聲,蘇苑娘點點頭,“當家,我在呢。”

  這一聲當家,似是叫醒了什麽,蘇苑娘隻覺這一聲後,她的脖子裏頓時一片濕熱。

  常伯樊哭了,隻聽他哭道:“苑娘,你別走。”

  蘇苑娘的心陡地一停,又聽他道:“你別走。”

  也不知他為何說這番話,可能與她一樣,他也想起了他們的前世?蘇苑娘勉強一笑,把手又附上了他的手背:“怎麽了?做惡夢了?”

  “嗯。”

  “夢見什麽了?”

  “我夢見……”他夢見他得了皇帝的賞識,他振興了常家,外祖家也從流放的地方回來了,可他卻失去了她,他天天都在他們家裏找她,找到白頭,也沒有一次找到過。

  常伯樊無法說出口,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抬頭的時候,發現昨天憋在胸口的鬱氣和惶恐不知何時已消散泰半。

  “苑娘。”

  他似是不想說,蘇苑娘在心裏輕歎了口氣,終是沒有逼迫他道明的意思,她轉過頭去,朝他淺淺一笑,“我不走,你好好的。”

  常伯樊鼻子一酸,忍不住朝她的臉伸過頭去。

  **

  常伯樊這一起來,除了當夜癡纏了些,次日一早用過早膳,就精神百振帶著孫掌櫃去了汾州街打理鋪子。

  三姐還得了姑爺兩錠十兩銀子的打賞,一等姑爺出去,她就湊到蘇苑娘麵前歡天喜地道:“娘子,哪天姑爺心情不好,您再讓他說我兩句罷。”

  一次得二十兩,來個十次,她就能攢出一副好身家來了。

  蘇苑娘拿帕子掩著嘴攔了攔笑,指了下桌子,讓她去練字,就見三姐的笑刹那間就僵在了臉上,不由得笑得彎了眼兒。

  莫說三姐高興,蘇苑娘這一早就被常當家的鬧醒,見他眉眼隱隱含著笑意出門去打理生意,全然不見昨日的心神不定,她也高興得很,這下心情輕鬆,還興起了打趣三姐的心思。

  “娘子?”三姐很快反應過來她們娘子在捉弄她,拍著胸口後怕不已,“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您要罰我抄書寫字呢,娘子,這是我的第一怕啊,您以後可別拿這個說我了。”

  三姐還是害怕練字,蘇苑娘這廂卻是想起她的前程來,又想到了常伯樊和她哥哥昨日去的京輔都尉府,也就是皇帝陛下的禁衛軍來。

  她隱約記得,這幾年間邊防是有戰亂的……

  “夫人,”就在她細思量間,隻聽南和在外麵道:“孝昌老爺家的夫人來了,她說是來看您的,我把她請到了前院大堂。”

  “娘子……”這廂蘇苑娘聞言起身,三姐忙上前扶了她。

  “我這就來,你且先去給堂老爺夫人送上瓜果點心。”

  “是。”

  這廂常宅前堂,常孝昌正室夫人明氏朝身後站著娘家侄女輕聲道:“今天帶你過來隻是依了你的心思,讓你偷偷相看的,你可千萬別打眼,行的話,你點了頭,我就請你姑爺幫你提一提這門親事。”

  她娘家侄女小明氏聞言不甘地咬了咬嘴。她知她已經失貞,且滑過孩子,她父母無膽幫她欺瞞,嫁那好人家是不能了,可這低賤的商戶人家也未免太辱沒了她,她不想她姑姑說的幫她居然是讓她進這等人家裏做妾,哪怕是貴妾那也是卑賤的妾,沒想成她親姑母竟如此輕看她,哪怕是她親口答應過來相看的,小明氏也委屈得直想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