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1 章
  常伯樊已是平民, 但家中尚還富庶, 華貴的衣物也是不缺的, 就是她娘都給姑爺裁了好幾身合身得體的衣裳來,但蘇苑娘思來想去, 還是拉著丫鬟去開了庫房, 挑了一匹自家布坊織的中等的青色棉布來。

  這布無論是在汾州還是在京城, 都是賣得最好的, 是他們常家布坊裏出的最物美價廉的東西。

  聽常伯樊說, 在臨蘇多的是人家在家裏人過壽前會到他們家的布莊扯幾尺回去, 給壽星做一身好衣裳在壽宴那天穿。

  到了京城, 這布漲了幾文一尺, 但賣得也很好, 聽不少前來買布的娘子們說要扯回去給家裏丈夫郎君做儒服,這種便宜又好瞧的青布深得一些書生娘子的喜歡。

  蘇苑娘挑好了布就拿筆製圖, 且也叫了丫鬟們過來裁剪, 常伯樊去前麵和南和說了陣話回來, 就見他們夫妻倆的起居室裏合了一張兩張八仙桌拚成的長桌, 丫鬟們在圍著一堆布裁剪,他娘子則盤坐於炕上執筆認真在遊龍走風, 也不知在畫些什麽。

  常伯樊瞥了眼丫鬟們, 在她們的請安聲中走向了熱炕。

  “畫的什麽?”常伯樊還未近前就出了聲, 等走到前麵, 看到是衣飾的樣子, 且還是他穿的樣式, 話便頓了下來。

  蘇苑娘全神貫注等到手中的一筆畫到末端方才停筆抬首,“給你裁麵聖的新衣裳,今晚就裁出來了。”

  “家裏不是有新衣裳麽?”常伯樊見她停了筆,脫靴上炕挨著她坐下,道。

  “給你裁身新的。”

  “是了。”這是她的心意,常伯樊答應了下來。

  蘇苑娘回了他的話,便又開始另抽了一張新紙,畫起了腰帶上的花樣來。

  她畫的是臨蘇滿城皆是的海棠花。

  “海棠花呀……”她起了幾筆,常伯樊在旁就看出來了,輕道。

  蘇苑娘嚴肅抿著小嘴一口氣把一朵海棠花畫了出來,方啟薄唇道:“是,是我們臨蘇的春花,給你裁衣裳的布料子也是我們常家布坊裏賣得最好的布。”

  常伯樊尚來不及多想,心頭已是一熱,等到她又畫好了一朵,他方嘶啞著嗓子道:“苑娘有心了。”

  蘇苑娘這次沒有答他,而是把腰帶的花樣每朵姿態不一樣的海棠花皆畫完擱下筆,長鬆了一口氣,才撇首朝他輕輕一笑,道:“你是作為臨蘇常府當家去的呢。”

  是以穿得臨蘇一些,常家一些的好。

  天下最華貴的地方就是皇宮了,那裏的人什麽榮華富貴沒見過,常伯樊穿得再好進去,也不過是汪洋長江裏一顆毫不起眼的小水滴,出不了甚彩頭。

  “是啊,我是作為常家當家去的,若是皇帝陛下問起,我還能跟陛下說這是我家布坊裏的布,苑娘你說可是?”常伯樊把她攬到懷裏,親了親她頭上的發,道。

  “是的。”皇帝陛下若是問起的話,那是自然。

  “苑娘都給為夫安排好了?”常伯樊懷抱著她,與她閑話家常了來。

  “還沒有,”蘇苑娘在他懷裏搖頭,“簪子還沒想好要配哪根。”

  小夫妻倆說著話,那廂丫鬟娘子們聽著手上動作卻是更細致了,她們手上可是姑爺要進宮去麵聖要穿的衣裳。

  **

  初三那夜蘇苑娘熬了半宿,帶著屋裏頭的丫鬟娘子們把衣裳裁了出來,第二日就把新衣漿洗薰染了一遍,等到初四晚上衣裳就可以穿了,可足等到初九當天上午,才等來了護國公府來的人。

  護國公府來了個老管事,是前麵在護國公府裏一路盯著常伯樊和蘇居甫那個老家人,一來就開門見山說午後就要進宮,請常公子馬上就和他去護國公府,和護國公一路進宮。

  “進宮不是小事,老公府在府裏也要準備一番,還請常公子這廂趕緊收拾一下,馬上隨小的前去護國公府,與老公爺一道速速進宮。”老管事語氣急促,讓聽者之人都不禁為之著急了來。

  南和在一側聽著都急了,大當家還未說話他就開了口:“爺,我這就去後院告訴夫人去。”

  讓夫人馬上把事情安排好。

  他急不可耐,常伯樊神色卻是未見什麽波瀾,他朝南和點點頭,“你派個下人去後麵知會一聲就好,丁子……”

  “在!”在客堂一角等著的丁子立馬應道。

  “去舅爺家一趟。”

  “是。”丁子應了一字,就一溜煙地去了。

  早前常伯樊已安排好他,隻要護國公府那邊有消息過來,他們家一知道,丁子就馬上過去舅爺家告信。

  “欸?常公子,這次隻有您能公爺一道進宮,這是陛下的聖旨,居甫公子可是不能去的。”那下人跑得甚快,一眨眼就不見了,老管事不禁道。

  “我妻兄隻得我妻一妹,我與妻兄乃守望相助的郎舅兄弟,這麽大的事,告知他一聲乃情理中事,老家人且坐喝一杯清茶,我去去就回,與你一道去護國公府,南和……”

  “在。”

  “替我好好招待護國公府的老家人。”

  “是。”

  常伯樊朝老管事點點頭,不等他多說,就提步背手大步去了。

  蘇苑娘在後麵早下人通報就知道了護國公府來報的事,三姐這個小機靈早就去門外當耳報神了,一聽到要緊話就回來報給了她,常伯樊一回到夫妻倆的後院,丫鬟就說娘子在睡房等他。

  蘇苑娘已把衣裳拿了出來,常伯樊一進來就給他換,還給常伯樊在裏麵多夾了一層薄羽毛做的絨衣。

  “苑娘,為夫不冷。”常伯樊見她添衣,添的還是那尤為熱的絨衣,忙道。

  “你在家時天天要出去跑,身上有汗,穿的少點是正經,但你去宮裏,恐沒有你走動的地方,還是穿多一點。”

  “我聽說宮裏有地暖,屋裏溫暖如春。”

  “還是多穿點,不動容易冷。”

  常伯樊見她鐵了心讓他多穿,便住嘴不語了,隻是看著她的眼裏多了幾分濃厚的笑意。

  “你莫笑,到時候冷了你就知道了。”蘇苑娘整理完畢,抬頭見到他眼裏的笑,不禁說了一句,隨後又道:“你不怕啊?”

  “我看苑娘也不怕。”

  那是因她知道兩任皇帝都是喜歡他的,且她怕也沒有用,若是出事了,她得好好坐在家裏主持後麵的事來。

  “怕不管用,”蘇苑娘見他穿好了,拉著他越過屏風出來去拿披風,“我要安心在家裏坐著等你回來。”

  常伯樊笑笑,等到她拿來披風給他係上,送了他到起居室,要送他出門之際,他忽然轉身抱緊了她,親了親她的耳朵,在她耳邊道了一句:“還是見我了。”

  不知是為的何事,此去不知是福還是禍,他一概不知,若說他不怕,那是狂妄之言,隻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倒,他身後還有妻子,有尚在她肚中的孩子,他這才撐住了罷了。

  他這一句出來,蘇苑娘先是一愣,爾後她快快地張開手抱住了他的腰,在他緊緊的相擁當中掙紮著抬起了小臉來,與他道:“你還有我,有苑娘,苑娘就在家裏等你,不管你前去有什麽事,是福還是禍,我都與你同擔。”

  看著她突然著急了起來的小臉,常伯樊在仔細端詳了她幾眼後就笑了起來,把她的頭按到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把胸口的酸脹壓下,嘴裏笑道:“我知道了。”

  她會與他同擔。

  原來他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

  朝廷要到元宵節後才上朝,但順安帝是個愛上朝見見心愛的文武百官的皇帝,是以初七那天就找了一些愛臣開了個小朝會,初八那天閑了一天就又閑不住了,這初九就開始召人一一來見了。

  早上他找了朝廷左相和都尉府的章大督尉說話,左相是按時來了,和他說話一直說到午時君臣倆一道用午膳的時候,章大督尉章齊才到。

  章大將軍到時,膳桌上已不見什麽菜了,順安帝和左丞相都是從簡之人,君臣倆吃飯也就五個菜,兩人說著話慢慢吃,這便把菜都快吃完了。

  章齊進來一坐下,看到一桌的空盤子,納悶道:“我沒聽說我大衛戶部空了啊?”

  “你還沒吃?”順安帝淡問了一句,道:“怎麽現在才來?朕還以為你在家裏大魚大肉舍不得進宮來陪朕。”

  左相在,章齊拿起筷子撿了盤子裏尚存的菜根塞進嘴裏,含糊道:“去查了點事,來晚了。”

  順安帝點點頭,沒有多問,反轉頭與左相蕭恩和道:“相爺,護國公的事,就在朕殿內辦了?”

  左相蕭相是個常年臉上無甚神情的老者,順安帝這一問話,他從臉上擠出了個笑來,與上峰道:“是,就在您殿內辦了。”

  “你們這是商量好了?”吳英端了新菜上來,章齊把他身前的空盤子撥到一邊,讓吳英把菜放到他跟前,他看了看順安帝,又看了左相,嘴裏道。

  “商量好了,誰叫你來晚了,等會兒護國公就要到了。”順安帝道。

  “那行吧,”章齊點點頭,夾了塊菜送進嘴裏,道:“那還是小辦了?”

  “陛下仁孝之名天下皆知,”這廂,臉上沒了笑的蕭相接了口,“護國公畢竟是救過陛下與先帝父子倆,這性命之恩,在老百姓的眼裏是怎麽報都不為過,若是為著點小事就大張旗鼓,削了他家的爵,在百姓眼裏,這就是陛下過河拆橋,要打殺他們家了。”

  “這是小事嗎?墓都修到先帝爺身邊了!”

  “可這不還沒修成麽。”

  “你的意思是,這要修成了才算數,是我發現的早了?”章齊筷子往桌上一擺,火冒三丈道。

  武夫就是一句話不對就知道吼嗓子,蕭恩和神色不變,回道:“不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這天下是陛下的,更是百姓的,他們怎麽想怎麽看才是最要緊的。”

  “愚民!”章齊半天擠出句話來,悻悻然拿起筷子往嘴裏扔了口肉恨恨咽了下去,接道:“您就是太看重他們怎麽想的了,按我說,您管那麽多呢,他們又沒親眼看見,哪知道事情的真相。”

  “正是因此,更是要給他們一個交待,一個說法。仁孝是陛下治國的根本,是衛國百姓安心安居樂業的定海神針,事情沒到那個份上,不能壞了百姓心中的那根針,要不民心一亂,國家就要亂了。”蕭相沉聲道。

  “還是放過那老小子了。”章齊甚是不痛快地道:“相爺,不是我非要收拾他,而是蘇明義這幾年愈發的囂張了,陛下有沒有跟你說,這老不羞這兩年在外麵買了近百個女嬰,就等著養大了他死了都殺了到地下去侍候他,這事你聽了受得了,我章齊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