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茲事體大, 孔氏叫了奶娘和奶娘的老頭老甘叔出去找人, 讓他們跟家裏公子爺說姑奶奶和姑爺來了, 等著他回來招呼。

  孔氏也沒多說,尤其妹妹這個時候來得不早不晚的,想來大公子略略一想就知道可能有事, 且他疼著他妹妹呢,知道她來了,不會留在別人家裏不回來。

  孔氏是個沉得住氣的,叫了奶娘夫妻出去找人,她還在廚房帶著丫鬟把飯菜備好了, 這才回主堂屋。

  等飯菜擺上, 孔氏叫了下人出去收拾, 妹妹家的下人比他家的要機靈,不用她吩咐就先行退出去了,門一關,她看妹妹夫妻二人沒動筷, 在等著她,孔氏連忙坐回去道:“快吃罷,餓了罷?”

  蘇苑娘倒是不餓,有通秋在側侍候著, 這上午隻要沒來客,通秋就會往她手裏擱點吃的讓她嘴巴裏有東西吃, 但她不餓, 想來在外麵走了一圈的常伯樊應是餓的, 蘇苑娘朝嫂子道了聲謝,謝過嫂子後就夾菜到了家裏當家的飯裏,“當家,你快吃。”

  常伯樊看她一眼,朝孔氏拱了拱手,“嫂子,那伯樊動了。”

  “快吃。”孔氏朝他說了一聲,見蘇苑娘不動,又道:“你也快吃。”

  “欸。”

  等他們用過飯,說了幾句話,叫了下人進來收拾,等下人送上茶,三人喝過一盞,外頭還是沒有動靜。

  直等了一個時辰有餘,這天色都些暗了,其中孔氏還接待了兩拔來拜年的客人,讓小夫妻倆去他們的睡房躲著沒出來。這廂她也沒見到大公子回,她也是有些沉不住氣了,去外麵看了一圈回來沒多久,沒半柱香就又出門去看了。

  蘇苑娘倒是沉得住氣,此前來兄嫂屋裏躲人的時候嫂嫂給她找了書來,她這書剛翻過幾頁就沉浸進了書裏,就不知時間的流逝了。

  孔氏第一次出去她尚沉浸在書中,沒回過神來,等嫂子第二次進來看了看他們又轉身出門,蘇苑娘聽到外麵的關門聲回過神來,朝常伯樊看去,隻見與她一道坐在房門口椅子處的常伯樊眼觀鼻,鼻觀嘴,似是睡了,又似在沉神,蘇苑娘略思忖了一下便放下書喊了他一聲:“常伯樊。”

  常伯樊很快抬起頭來,隻見她朝他伸出手來,他便握了過去,聽她輕言道:“你可著急?”

  “不著急。”常伯樊朝她搖頭。

  “你和我說說話罷。”

  “不看書了?”常伯樊不禁輕笑,書一來她連和她嫂子都不說話了,現眼下卻是想和他說說話來了。

  “不看了,等會兒等事情談完我把這書借了,帶回家去看,這是哥哥的策書,裏頭有他先生的注釋,我想帶回去仔細看看,常伯樊你看。”蘇苑娘把書裏哥哥先生的注釋放到了常伯樊眼前。

  “啊……”書已被心上人放到了眼前,常伯樊耐著性子往前仔細端祥,見到裏頭用小正楷寫成的批注,看了一眼,就不禁細看了來,還接過了她手裏的手自己拿著。

  蘇居甫家裏的這本策書是根據幾朝國君公文所成的《策論》的見解,裏頭有他先生的批注。

  蘇居甫字跡潦草狂放,與妹妹鸞飄鳳泊,有如遊雲驚龍的字自是不能比,但他所寫的見解,卻是蘇苑娘這個從小跟著爹爹飽讀詩書的妹妹也無法相比的。

  蘇苑娘讀來隻覺眼前一亮,常伯樊讀來卻是全神貫注,手下一頁翻過一頁,翻過三頁停下和蘇苑娘道:“我等會兒就和兄長借,他若是借給我們,我們回家細看。”

  裏頭見解不俗,全是治國與官場之道,常伯樊在外麵是難以看到這種書的,如若舅兄不介懷肯慷慨借給他和苑娘飽覽,常伯樊感激不盡。

  “好。”蘇苑娘朝他淺淺一笑,“那你先看兩頁,我們一起等哥哥。”

  他喜歡就好,她就不著急要尋話與他說了。

  若是在家,兩個人在一起,蘇苑娘自是說與不說都成,常伯樊都會有話與她要說,她隻管就著他的話往下說就是,隻是到了外麵,常伯樊在家裏那些與她說的話都不能說了,蘇苑娘心想這就輪到她照顧著他了。

  她應該多看著他一點。

  “欸……”她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常伯樊也是莫名想笑,正要說話,卻聽外麵響起了動靜,不等他細聽,就見外麵三姐的大嗓門響了起來。

  “大公子,您回來了,哎呀呀,小公子,您也回來了,您今天可穿得真好瞧,跟年畫裏的福娃娃一樣,來,讓三姐抱抱您,沾沾福氣……”

  常伯樊帶著笑站了起來,扶起她:“兄長回來了。”

  **

  常伯樊沒帶著她出去,就站著等人,沒一會兒,門就推開了,隻聽舅兄不知和家中哪個下人笑言道:“你們機靈點,要是來客人了別跟人說爺回來了。”

  說著他進了門來掩上門,等他反過身來,就見到了正朝他躬身作揖的妹夫,不等他說話,就見他妹妹朝他福了一記,也不喊哥哥,就張著一雙亮晶晶的笑眼傻呼呼地看著他,跟個傻子一樣。

  蘇居甫走過去,彈了下她的鼻子,故意冷道:“哪家的傻丫頭,又跑來了?”

  爹爹家的?不對;哥哥家的?也不對,蘇苑娘便依言回道:“是我家當家的。”

  蘇居甫壓根兒就沒想聽她說話,正要和常伯樊說話,乍一下還聽她回了這話,險些被嘴裏口水嗆到,不禁瞪了她一眼:“沒和你說話,你過去坐下,我和你夫君說。”

  雖隻有一次,但蘇苑娘也習慣兄長對她的凶惡與冷臉了,她也是怕被他說,是以不等蘇居甫再發話,她轉身就乖乖地往先前坐的椅子去了。

  蘇居甫沒動,等她過去坐了下,朝已起身站立的常伯樊道:“我聽你們嫂子你們有要事要告知我,什麽事?”

  常伯樊便在他身邊壓著聲音快快地把苑娘上午在家發生的事告知了他一遍。

  蘇居甫聽到半路就蹙眉,等到常伯樊說完,他交織在一起的眉心能夾死一隻蚊子,轉身厲眼朝蘇苑娘看來。

  蘇苑娘正偷偷在翻書看,沒看到他,隻是昂著脖子垂著眼盯著書中下文,很是用心的樣子,蘇居甫看了一眼隻覺頭疼,回過頭來壓低聲音與妹夫道:“你怎麽就留了她在家裏?她一個小書呆子,她懂什麽?”

  她是他常家當家主母啊,家裏的事都歸她管,常伯樊被大舅兄這話問得眨了眨眼,不敢作答。

  蘇居甫說罷也是知自己頗無理取鬧,也是因著這他更是頭疼不已,抬手揉額道:“聖上跟本家的人說了你?嗬,這倒是奇了,本家有什麽人能在這大年三十前進宮見聖上的?要說是老護國公我倒是……”

  蘇居甫說到這停了下來,他朝常伯樊無語地看去,見妹夫也正是一臉凝重地看著他。

  半晌後,蘇居甫輕啟嘴唇,細如蚊吟道:“你是說,聖上已經知道,並且查出來幕後之手是你我了?”

  “我有所猜測,但是如若是查出來你我,”常伯樊也是輕聲回道:“那等著我的不是登門拜訪,而是大棍了罷?這事我想了小半天,想來想去,覺得事情可能不是這個樣子,如若是蘇家出事,蘇家知道是我幹的,那等著我的是蘇家帶人上門砸門,而不是……”

  “可……”蘇居甫斂著眉頭,“可聖上若是對此事輕拿輕放,大過年的,他們就是知道是你我下的手,也不好大年初一就上門砸門罷?聖上是個仁厚性子,他們此舉隻會無端惹聖上厭煩。”

  “那兄長的意思,就是這門我要上?”

  “怎麽你大年初一就要登娘家親戚的門了?你也不怕有人笑話你。”蘇居甫瞪了他一眼。

  常伯樊苦笑,朝他作揖:“那兄長的意思?”

  這廂,蘇苑娘已拿著書過來了,蘇居甫正要罵他沒腦子的時候,就見妹妹雙手拿著手好奇地看著他,蘇居甫想罵都沒法罵出口,不由罵她道:“我們商量事情,你過來作甚?過去坐你的去。”

  “可是哥哥,”隻見眼帶天真的妹妹回了他,“蘇家的下人看樣子不是來找常伯樊麻煩的,倒像是來拍常伯樊馬屁的,他一口一個常姑爺的,本家那種性子,如若不是常伯樊身上有利可圖,他們怎會這般客氣?隻會是常伯樊身上有便宜讓他們可占,他們才舍得給臉,要是常伯樊得罪了他們,但凡主家露了這個苗頭,那些聞著味就知道擺什麽臉孔的下人才不會被我這個傻丫頭輕易送出門去呢。”

  “肯定是常伯樊哪裏做得好了,今上不知從哪知道了對他頗有讚詞,還對著進宮去請安的護國公誇了他,護國公這才覺得他極有本事,才讓本家的人來拉攏他……”蘇苑娘說到這也是自然迷茫了起來:“不過大年初一就上門來拉攏,也是怪了,這麽著急,急的是哪般?”

  “你倒是從來隻信他的好!”見這傻妹妹這全身心地覺得是她家當家的本事,也不知她從哪來的自信,蘇居甫也是生氣。

  但生氣歸生氣,她說的話,倒不是不能聽。

  這廂常伯樊已把她拉到了身邊手環著她的腰,他那跟舅兄說著話尚略帶不安的心已定了不少,這時他朝尚在沉吟中的蘇居甫看去,沉聲道:“我打算今天等會兒去外祖家走一圈拜年,明天就上蘇府走一趟探探虛實,隻是有一事想請教舅兄,此事我是跟外祖和三舅說還是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