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常伯樊嘴邊的淡笑轉瞬即逝, 又飛快揚起, 隻見他麵帶淡笑與蘇居甫道:“是了, 苑娘一天都在盼著兄長的消息,聽到您來了,焉能不急?不過這天寒地凍的, 我出門前就跟她說過,好好呆在屋裏, 莫要出門吹著風凍著了, 到時候著了風寒生病就不好了。”

  明明是他攔著蘇苑娘莫要出門等她兄長凍著了自己, 但此時這話從常伯樊嘴裏出來,卻成了他妻子沒有出麵迎他, 是他先前叮囑過的, 而這大冷天的舅兄還讓他舍不得出來迎的人出來迎了人,就是舅兄的不是了。

  蘇居甫不知情,未料這才炫耀上, 這妹夫正麵迎戰不說,反手還還了他一掌, 當真是鬱悶不已。

  他朝妹夫嗬嗬假惺惺笑了兩記,心裏又記了這性格強硬的妹夫一筆。

  一看這廝脾氣, 就是個獨斷專行的。妹妹跟了他,若是沒犯著他還好, 犯著了肯定會受讓她受氣, 這可不是個會讓步的人。

  他得看著點, 替他家苑娘撐著腰, 蘇居甫心想。

  蘇居甫此行是抽空過來說事的,與妹夫鬥了一回便罷,來日方長,笑笑過後就與常伯樊說起了正事,說的是明後兩日去蘇家本家大宅和護國公府,還有他們母親外祖家一行的事。

  這三家按蘇家本家、蘇護國公府、外祖家的前後走,蘇居甫衙門有要事,不得空,每天隻能抽空帶著他們走一家。

  “不是不讓你們自己去,而是前兩家情況複雜,我不放心你們自己去。”若是有什麽意外,他還能擋一擋,蘇居甫不想讓對蘇家情況不明所以的妹夫妹妹自行去拜訪,那跟狼入虎口無甚區別,倒是外祖家沒什麽事,但偏偏是最後去的,“外祖父母家倒是我不跟著也能讓你們去,但我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了,也想趁過年之前去走一趟,還是我帶著你們去罷。”

  遂三家都需舅兄帶領。蘇家父子的稟性常伯樊心中有數,自知這父子倆如若自行做了什麽決定,絕計是為著他好,他背後的苑娘好,是以在蘇居甫的話後便點頭道:“伯樊知道了,一切聽兄長安排。”

  見他點頭就應是,沒有遲疑更沒有疑惑,那拿得起放得下的果決可見非常,蘇居甫對父親這擇婿的眼光也是歎服。

  這妹夫也是太強了,性格強,手段也強,真不知他這傻妹妹能不能鎮得住拿得下。

  蘇居甫因著妹子把常伯樊當那洪水猛獸,但也不得不承認常伯樊這不拖泥帶水的行事合了他的脾胃,點頭展顏道:“每日午時我大概能從衙門抽身兩個時辰出來,我差不多要走的時候就叫我身邊的隨平過來給你們送消息,你們速速往那邊去就是,我們在人家門口匯合,到時差不多也是他們家裏過了午膳的時辰,去了也不打擾,離晚膳也早,也不用著久留,說說話就能走。”

  也就是對麵坐的是他妹妹的男人,蘇居甫才把事情說得這般的細,把他所知的一一道出,毫無掩飾遮蓋一二的意思,“至於為何時間這麽緊也要帶你們去,一來是不能去的晚了,讓他們有話要說;二來我身上有要緊的公務,還是抽空帶你們去了,可見你們心之誠。切記,到時候說到這拜訪,你一定要提醒他們,是你懇請的我讓我帶你們去的,要這麽意思說出來,可知道了?”

  蘇居甫叮囑的是常伯樊,但全神貫注聽兄長說話的蘇苑娘快了其夫一步先行點了頭,隻見她快快點頭甚是乖巧道:“苑娘知道了。”

  蘇居甫哭笑不得,轉過頭去與她道:“這話讓你夫君說,你別說,去了你隻管跟著我們身後,有什麽我們自會處理。”

  這是又要擋在她前頭了。蘇苑娘偏過頭,看著兄長:“可進了門,不一會兒我就要被帶到女眷那一邊去了。”

  該是她的事,不會少的。

  自然她可以像前世那樣,無論見什麽人,不笑不動沉默到要走的那時就是。可那樣的話,她看不到本來已存在的問題也就罷了,還會為家裏滋生出一些因她的沉默帶來的諸多事情,而她的家人們不得不為她去解決。

  也是,因她的話,蘇居甫不禁沉吟了下來,過了片刻方抬頭歎道:“是我欠考慮了。”

  他偏頭,看向妹妹,目光柔和:“苑娘長大了。”

  都知道想事了。

  是啊,長大了,經一世才長大的,其中血淚無數,悲傷沒有盡頭。此時那些經兩世還沒褪去的悲傷還蔓延在她心口呢,蘇苑娘朝溫柔注視著她的兄長淺淺一笑,垂下了她那雙因心口哽咽而難受的眼。

  “你還小,不懂事,我還想你過去了,對著人多笑笑少說話就可以應付過去了。”蘇居甫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一臉憐愛地對她說著:“你是還小,又是初來乍到,想來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也沒人好說道什麽。”

  蘇居甫要求妹夫事事都穩當,但對妹妹,他自有無數托辭為她解釋,她就是做得不好一點,在他眼裏也無傷大雅,是以他話裏話外皆是讓妹夫做的事,卻無勉強妹妹的意思。

  “我不小了,在哥哥眼裏我永遠都小,但在那些人眼裏,我已經不小了。”蘇苑娘自知兄長對她的偏愛,前世她就是行將就木了,她的兄長還在為外人對她的垢病憤怒反擊,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小妹妹。她就是老得不行了,她還是他的小妹妹,蘇苑娘是知道的,可是,“我二十有一了,在哪兒都不算小,隻能當爹爹娘親的小閨女,你和嫂嫂的小妹妹,當不了別人的。”

  看著她清明的眼,蘇居甫啞口無言,心口莫名發疼。

  “我這歲數,和常伯樊成親的年齡,現在還沒懷小娃娃,都是他們說道我的地方。本家不喜歡爹爹,想來也不喜歡哥哥罷?連哥哥是家裏人都不喜歡,想來更不會喜歡我和常伯樊。”常伯樊還是失勢的人家,說來是來戶部要回常家鹽礦的銀子的,但在他們眼裏,跟討飯的又有何區別?是以哥哥頭上有最為要緊的公務懸在脖子上,也要來家裏走這一遭,抽出空來帶他們去罷。

  “你怎麽不知道他們不喜歡爹爹?爹爹跟你說的?”蘇苑娘此話一出,蘇居甫忍不住的心驚,臉上笑容頓失,蹙著眉頭一臉的嚴厲。

  他那冷酷絕然的樣子,居然比常伯樊冷淡下來的冰冷寡情還要凶殘幾分。

  蘇苑娘卻是一點也不害怕,搖頭道:“爹爹沒跟我說,可想來也是知道的。本家什麽樣子,我沒見過,但我想得出,他們住的地方很大罷?我聽娘親說過,蘇家在京城裏有很多的宅子鋪子,我們家在家族裏還算是大的一支,占了其中不少。”

  可她哥哥住的是什麽地方?一小進的四合院裏,多幾個仆人都沒有下腳的地方。

  兄嫂身上穿的,小侄身上穿的,都不是什麽好的新的。

  本家但凡對她兄長有扶持之心,按蘇家在京城有的富貴,都不至於讓他一家狹居一隅,局促度日。

  她爹爹還是衛國有名的狀元郎,替蘇家背了黑鍋遠走他鄉的有功之人,家族都對兄長如此,想來對她的喜愛不到一分半點罷?

  兄長的艱難從外麵看不出來,但這世的蘇苑娘已看得明白,心裏已有了數。隻是她畢竟稚嫩,看到什麽,就把話都說了出來,在兄長與她丈夫的麵前毫無掩飾,見兄長震驚凶惡地看著她,她不為所動,緊接著把她想說的皆道了出來:“他們待哥哥不好,怎可能待我和常伯樊好?哥哥,我們不是去走訪親戚的,是去跟人打仗的,可是?”

  蘇居甫見她敢說,還說得坦蕩直接,不禁火起,扭頭就對著常伯樊眼神犀利地看去:“你都教她些什麽了?”

  常伯樊沒說什麽,卻聽他苑娘說了不少,他都有些詫異,見舅兄扭頭就把火對準了他,常伯樊想也不想當即應下:“是伯樊不是。”

  見他應得如此幹脆,蘇居甫拍桌而起,正要怒斥這內外不分的妹婿,卻聽他那天真可人的妹妹這時又道:“常伯樊沒跟我說這些,是我看出來的,他跟哥哥一樣,希望我什麽難都遇不到。”

  蘇居甫轉過頭,詫異地看著她。

  常伯樊也是,訝異地看著突然道出此話來的妻子。

  蘇苑娘接道:“是以說回來,哥哥告誡常伯樊的,也要告誡我一翻才好,如此不給人留話柄,我才不會被他們當傻瓜呢。”

  蘇居甫苦笑,手支在桌子上撐著頭揉頭不已:“爹來信說你開竅了,我還當他是虛言沒當真,瞧瞧,把我嚇一大跳,這才是真嚇著我了。”

  “我不好嗎?”蘇苑娘一聽,忙靠上前,很是不安道。

  “好,好……”蘇居甫伸手欲攬她的肩,卻聽妹夫在對麵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蘇公子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拍桌喝道:“你咳什麽咳,我好好的妹妹嫁給你,都變成什麽樣了?若不是你常家險惡,她至於小小年紀就懂得這些嗎?”

  好似隻要關於她的,兄長都能怪到常伯樊身上去?他這樣子,跟爹爹好像啊。

  她的不是,在父母兄長那裏,都是常伯樊的不對。蘇苑娘腦中靈光一現,那些以往沒弄明白的事情突然間她皆明了了,情不自禁朝可憐的常伯樊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蘇居甫遷怒得無比自然,仿佛手到擒來般,常伯樊此贓也挨得心甘情願,聽舅兄又譴責於他,很是幹脆頷首道:“是伯樊的不是。”

  人都嫁給他了,扛一次是一次,扛得了全部也要得,是他為人夫的本份。

  見狀,蘇居甫心中更是無名火大起,正要大聲喝斥常伯樊不是之時,卻見在他身邊坐得好好的妹妹突然跑了過去在常伯樊身邊坐下,一臉緊張地看著他,大有有事夫妻一起扛之勢。

  蘇居甫的無名火瞬時啞了下來,直覺著自己的頭抽抽地在疼,頭上的青筋欲要爆炸。

  ※※※※※※※※※※※※※※※※※※※※

  感謝在2019-12-12 14:41:38~2019-12-13 12:58: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鈍刀子慢磨、穗心所域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胖媽m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