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女兒對去京之事主意甚篤, 她有了主意,蘇夫人不放心也隻得放心——以前隻當她沒有他們的保護她就無法存活,如今她有了立起來的意願,他們當父母的, 也不該為自己一時的軟弱耽誤了她。

  人終歸靠自己才牢靠。

  這廂廚房那邊菜還未上,常伯樊就過來了,拜見過嶽母之後,就有些訕訕然地看向蘇苑娘, 似是很是知道妻子這會兒有些嫌棄他。

  蘇苑娘本是不想他來打擾她與母親的團聚,但眼下人都叫回過來了,她見他不動,就過去拉他, 隻見她粉白稚嫩的玉臉上端著貫來的無波無緒, 讓人看不透她此時的心緒。

  下人因看不透她而畏怕她, 常伯樊從她是個小石頭娃娃看著她長大成為大石頭可以嫁人的小娘子,早就習慣了她這張麵無表情的臉, 她能主動過來拉他已能讓他展開歡顏, 此時他嘴角的笑意因她的走過來勾勒出了幾分真意, 隨她走動間側著頭看她,等走到凳子前, 欲向嶽母告禮坐之時方才轉過頭去。

  這走動間的情真真意切切分毫作不了假,蘇夫人看得分明, 在常伯樊告禮坐下後, 朝女婿露出了笑。

  午膳後, 蘇夫人要走,蘇苑娘去準備給娘親帶回去的禮物的時候,常伯樊陪坐,和嶽母閑話家常。

  說的都是日常吃度過日子的事,顯然他家嶽母大人不是小地方出身的尋常婦人,常伯樊等了又等,等到和妻子一起送她出去,他也沒等到嶽母大人問起大房那邊的事。

  蘇苑娘卻沒有母親那般心思,送罷母親,一回飛琰院進了她的書房,她就主動道:“娘親過來擔心我來了,她問我知不知道大房的事。”

  常伯樊看她。

  “我心下想應是差不多了,你昨日出去了一日,想必事情已有了結果,現如今我想的是,生貴你作何安排?”

  午時時分,蘇苑娘已從管家那得知大爺膝下之子常生貴還在府中。

  母親被休離,父親被送走,他卻沒隨他父親一道被送走,想來常伯樊對他另有安排。

  “小子無罪,”常伯樊沉吟了一下,見她神色未動,卻也不見怒意,心下一鬆,便接著往下道:“我想把他送到州府一戶家中無子的人家撫養。”

  蘇苑娘心想,這種安排又是何意?

  她想著事,想的又慢,便未言語,常伯樊見她不說話,怕她不知他深意,便含蓄著另道了一句:“我是常氏一門的族長,尊老愛幼乃我身為一門之長的職責。”

  其父其母有過,他的處置說出去了無人詬病,但稚子無辜,且還是他的親侄子,他若是連孩子都不放過,就於他名聲有礙了。

  常伯樊說罷,蘇苑娘還是未有動靜,正在他有些著急欲加解釋之時,隻見她點頭道:“是了,這是你的胸襟,理當如此。”

  是了,常伯樊背靠氏族,常氏家庭是一條能覆他亦能載他的船,且常伯樊無論前世與她有多不適,他的敢當敢立才是他最後能翻身的根本。

  她如此作答,正要跟她明說厲害關係的常伯樊啞然不已,末了他嘶聲道:“說是送到府城,日後造化也看他自己。”

  成龍成蛇,就看他自己秉性。

  “送戶好人家罷,”蘇苑娘淡淡一笑,常生貴上輩子跟在他貪婪奢惰的父母身邊,等他父母敗盡了身為常家人那點與生俱來的榮光,沒給他留一點的餘蔭,他死了身上僅裹了一層草席草草入坑。這世他父母早早走向了衰敗,沒把他們一家身為常家人的那點福分敗光,至少他叔父願意手下留情,看在血緣、家族的份上還願意給他一條活路,她倒是想看看,他這生的結果如何,“別落人話柄。”

  “……”常伯樊良久無聲,他溫柔地看著妻子,末了在心裏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如此良善心軟,其實與小時那個靜靜看著他給予他回應的小娘子沒有絲毫不同,她一點也沒有變。

  他還是要護她一生。

  **

  把臨蘇城鬧得紛紛揚揚的常府中事在常大當家回來的兩日後無了動靜,常府大門緊閉,縣衙沒有動靜,有心人去打聽也是一問三不知,便是前日聽說州府蔡氏娘家來的人也似是憑空在臨蘇城裏消失了一般,沒人知道他們落腳處在哪塊兒,就跟他們沒來過一樣。

  臨蘇城不少注意著這事的人心裏犯起了嘀咕,但過了三五日,城中又起了新鮮事,有了另外津津樂道的事情,漸漸的他們也就把這事拋之腦後了。

  常氏一門在幾日後又在議事堂開了次族會,這次蘇苑娘沒有隨常伯樊前去,隻聽他回來道族裏的人已知道了他對常孝鬆夫妻的安排,且並無太多異見。

  蘇苑娘去京之心已定,她不喜常氏,但前世她沒有親手去做的事,這世她想起一樁就連起一樁,先是把庫房公中的鑰匙交了出去,這公中的錢財用度安排下去,又唯恐這錢財半途被人貪了,便提前把給族中孤寡老人的供銀分發了兩年的,是以這平時不登門的親戚上門來領銀子,頻繁有人進出,又給城中百姓添了不少嚼舌根之話。

  府中的事要安排,去京裏的物什還要細備,蘇苑娘還臨時想起了要給京城蘇家幾家與家裏關係好的親戚們備些汾州這邊的厚禮,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一竅二竅開,三竅四竅跟著來,以前想不到的事現在能顧及到,接下來緊隨的就是無窮無盡一樁接一樁的事。

  好在常府現在她能當家,她吩咐下去的事,就是當日辦不成,第二日也自會有好消息,不像前世拖了又拖,一兩日能做成的事半月尚見不見到下文。

  就在蘇苑娘忙忙碌碌當中,前往京中的啟程之日近在眼前,臨走前,她被父母叫回去了一次,又抬回去了一個箱子。

  這次常伯樊自帶二十護院上京,還請了楊家鏢局最精幹的十二人護鏢,蘇家與楊家交情不俗,蘇家給長子和護國公府還有本家帶的禮就托給了楊家鏢局,給女兒的,就是讓她去京中打點的。

  在蘇府時,蘇夫人不許蘇苑娘打開箱子,讓她回家再自己歸置,蘇苑娘回到常府打開一看,站於箱前久久沒有動彈。

  母親讓她帶回來的箱子,一盒金圓珠子兩盒銀角,還有六套富貴不一的頭麵,自家的情況蘇苑娘甚是明了不過,父母親這次給了他們大半的身家。

  僅是讓她打點,就讓她帶走了大半身家——蘇府得她一愚女,真真是毀家不已。

  蘇苑娘眼睛紅紅,讓三姐她們去拿了個小箱子,她把金珠子和最為華貴的兩套頭麵搬了進去,又把自己藏著的那些銀票拿了一半出來放進了小箱子,寫了一封讓母親替她保管好她的體己錢的短信交給了三姐,“明日到了城門口,你找個借口拖小半會兒把這箱子交給夫人,我會讓姑爺停車在前頭等你。”

  三姐穿著她老娘特地為她去京城做的荊裙布衣,雙手接過箱子,大咧咧一福身:“三姐明白。”

  她咧嘴一笑,快活得不得了,蘇苑娘看著她仿如清晨新盛開的小花一樣的笑容,心中就如被拔開了雲霧的晴空一樣明朗了開來。

  次日,汾州臨蘇城外送客亭,蘇母含著熱淚,朝遠去不回的隊伍不斷揮手。

  最後一輛馬車也快要不見了,蘇讖拉回她被寒風凍僵的手,歎了一口氣,“夫人,回了。”

  蘇夫人轉過頭,把淚臉埋在了他的胸口,悲淒著叫了他一聲,“老爺。”

  自古離別不見時,年來一年又一年。

  韶光易去,年華易老,此去經年,情何時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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