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你們……”這些年輕一輩, 她是跟不上了。

  不過蘇夫人也能理解,她當年也是這般過來的。當初她懷有身子跟老爺下臨蘇,她的娘親也苦苦哀求著她留在京裏,至少等把孩子生下再走, 可佩二娘看出來如果她一留,她今生指不定要跟蘇讖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見,是以在爹娘的勸說和眼淚下, 她還是義無反顧跟狀元郎一道下了臨蘇。

  每一輩有每一輩的處境,每一輩有每一輩的選擇,隻是苦果要由自己來擔就是。

  蘇夫人不是迂腐之輩,恰恰相反, 當年蘇狀元郎一心愛慕迎娶的女子, 自有她的獨特之處。哪怕生下癡兒, 她也愈挫愈勇,因要保護癡兒, 她更是活得張牙舞爪, 比當初護著老爺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是執拗的, 沒有她的執拗支撐,蘇府早就散了。現如今等她的孩兒像她, 在她麵前言之鑿鑿,“你們”兩字一出, 蘇夫人就怔愣不已。

  天道好輪回。

  “娘親?”見蘇夫人愣了, 蘇苑娘擔心氣壞她了, 又小心地順了順了她的胸。

  蘇夫人無奈搖頭,拉下她的手握在手裏,再開口,口氣已然沒有此前急躁,隻見她放低了聲音,和聲細語道:“你可能跟娘親說說,這次是怎麽回事?”

  “能啊。”蘇苑娘仔細說,“他們不信服常伯樊。”

  “啊?”

  “嗯。”

  “沒了?”

  蘇苑娘想了想,仔細說說,是得多說幾句,便接道:“常伯樊要收拾他們。”

  “怎麽收拾?”如若這不是她肚子裏出來出來的孩子,天生嬌氣,打不得罵不得,蘇夫人真真想收拾她一頓。

  “他說既然覺得他不好,那他就不當族長了,”蘇苑娘看著母親臉上難看的神情,“他不能當,那文公家也是不能當的,文公家做的事瞞的事這次他也要一並道出。”

  蘇夫人眉頭微微跳。

  蘇苑娘見母親不懂,好心跟她解釋,“這次城裏的風言風語,常伯樊說十有八成,是文老祖家助長的。”

  “他們家想當族長?”蘇夫人笑了。

  “是呢,族長之位是個助力。”雖說她看不上不說,當是累贅。

  蘇夫人真真切切地冷笑了起來,“打的好一手算盤,我還當他真不靠伯樊呢,原來主意打在這啊。”

  “是呢。”常伯樊不說,蘇苑娘也想不到這點。尤是再經一世,她見的人多了,想的多了,一聽常氏中人要擺脫常伯樊,她當初乍一聽聞,她是鬆了一口氣的。

  隻是經常伯樊與她一分析,她也接受他的決策即是。

  “是什麽是!”蘇夫人忍不住拍了她的笨腦袋一下,瞪眼,“還不跟我說清楚,伯樊是怎麽打算的?”

  “收拾他們啊。”

  眼前是自己親生的,還嫁出去了當了一家的主母,要給她留臉麵。蘇夫人忍了又忍,咬碎了牙忍方沒去掐女兒的臉,上次她掐了兩把女兒的臉,女婿可沒少似笑非笑地瞥過來,不看僧麵看佛麵,打孩子也不能在他家打,蘇夫人好歹把教訓女兒一頓的想法摁下,深吸了一口氣,道:“如何收拾?”

  她不是說了,蘇苑娘看向母親,正要說之前的話,卻見母親眯著眼威脅地看著她,大了她一說廢話就馬上收拾了她之勢,蘇苑娘背脊一涼,靈光一現,此前沒想到的話一時之間都想了起來,她快快道:“常伯樊還知道文公家這些年攢了不少銀子呢,還有文公家的好曾外孫,官至禮部還是郡馬爺,常伯樊說不用他親自開口,文公家隻要他開個頭,就是求也求他把話收回去。”

  “為何?”

  “因京裏那位郡馬好似不是個喜歡求到他頭上去的,此前他父輩一族拿捏要脅他,他就眼睜睜看著人去死了沒管,常伯樊說那位大人是個烈性子,隻能順著不能逆。”這是常文公家一家藏著掖著的原因,還有就是,蘇苑娘跟母親把話倒盡,“常伯樊說當初郡馬爺的祖母嫁給他祖父之事不甚光彩,一樁兩樁他都清楚著,文老祖家都不曉得他知曉就動手,扳不倒他的。”

  文老祖以為自己家的事情藏得嚴實,無洞可鑽,可常伯樊好似渾身上下長著心眼,莫說常文公一家,族裏好幾家那些藏起來說不得的事,他都知道許多。

  蘇苑娘聽了幾樁,也就放下心來了,不擔心常伯樊出去會受欺負。

  “不光彩?”蘇夫人訝異了。

  “對呢,郡馬爺的祖父是個庶子,本來是配過給他當妻子的,可郡馬爺的曾祖父那廂非要鬧著把新媳婦抬到屋裏當小妾,鬧了場大的,直到郡馬爺的祖父把祖母帶離了家。”蘇苑娘見母親眼睛一亮,炯炯有神,蘇苑娘精神不禁為之一振,把常伯樊說給她的皆道了出來,“常伯樊還說當時那曾祖父還放言這是文老祖送給他的人,讓他兒子給貪了。”

  饒是蘇夫人見多識廣,也聽了個目瞪口呆,津津有味,她道:“此事當真啊?”

  “常伯樊說的。”當真不當真她不知曉,但常伯樊就是這般說的。

  “我知道了。”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蘇夫人放下心來,輕鬆道:“我就說伯樊怎麽放任此事鬧大呢,往後這常文公不想老實也得老實,作不了大風浪來。”

  “常伯樊說,且讓人先怕著罷。”他們在臨蘇目前也留不了太長時日,一想她一走,臨蘇的常家人戰戰兢兢地在臨蘇等著,還拿他們沒得法子,一想他們不順心,蘇苑娘還頗有幾分順心的。

  不能讓他們盡占著好處。

  “也好,往後長得很。”常家這般散沙,不是簡單施恩就可了事的,恩威並濟方才是良策,蘇夫人也不指著女婿盡善盡美,隻要他有能耐站得住腳,別的也就不要求諸多了。

  “是的,常伯樊也是這般說的。”蘇苑娘點頭。

  “怎麽都是他說,你怎麽想的?”放了下心,蘇夫人開始有閑情挑女兒的不是了。

  “我說,他如何我就如何。”

  “傻女兒。”蘇夫人滿心歡喜把她抱入懷,憐愛地道:“你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娘親剛才可不是這般說的,蘇苑娘得了誇獎,也不敢正麵與娘親說這話,無端壞了娘親的心情,她在母親溫暖軟香的懷抱裏躺著,抬頭看著母親輕鬆放下心下的笑容,心中油然生出了一陣安然。

  這一世,總算不用娘親為她衝鋒陷陣了,她把自己的事做好了,娘親就用不到為她犧牲了。

  **

  形勢變化一如蘇苑娘和蘇夫人所說,晚上等到常伯樊回來,常伯樊的族長之位並沒有落在別人頭上。

  常伯樊一回來,見到蘇苑娘的頭一句話是“成了”。

  他也沒多說,跟蘇苑娘簡單說了幾句,吃了兩碗飯,倒頭就睡下了,當真是累極。

  南和並沒有退下,正要打起精神跟主母多說幾句,卻見主母朝他揮手,“你且去歇息。”

  “這……”

  “去罷。”

  “是。”南和一看夫人朝內臥走去,怕耽誤了主人們的休息,也不贅言就退了下去。

  等到第二日起來,用不到他說,一早就來了飛琰院的旁管事就和主母說起了一早打探到的消息,“外麵說文公家家財萬貫,勝過本家,好多家裏人一大早就往那邊去了,客堂那邊住的人去了個大半,一早那邊管事的就送話過來說客堂裏沒幾個人,都說要去文公家用頓便飯。”

  那可是近百號人,能吃不少米,總算不用本家這邊挑米過去讓他們吃了,能省一頓就是一頓,蘇苑娘一早還有此萎靡的精神頓時醒了,難掩高興地和旁管事道:“那你多知會幾家,讓不知道的人也過去吃。”

  主母高興,旁管事也跟著笑,“采辦的回來說,街頭巷尾都知道文公家家財萬貫了,想來不知道的族裏人也都知道了,用不到小的去。”

  “倒是。”蘇苑娘點頭。

  “您去嗎?”

  “我不去。”蘇苑娘搖頭,她搖完頭才發現旁管事意有所指,她頓了一下,跟旁管事道:“我就不去了。”

  常文公一家前世在她看來為人端正,沒有朝本家雪中送炭過,亦沒有火上燒油過,今世局勢大變,她能看明白的多了,自然不喜文公家好處占盡但不當責任的作派,但有前世的好印象在,蘇苑娘也沒有前去耀武揚威,趁勢踩他們家一腳的念頭。

  她當不了極惡的人。

  這風口主母不去出這風頭也好,旁管事以為按她這些時日的作法,主母會去一趟趁勢敲打一番,不過她不去也好,大當家興許還會高興。

  “小的知道了。”

  常伯樊這覺睡的久,直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蘇苑娘見他起來就讓下人擺飯,聞言常伯樊動容不已,心疼地問道:“苑娘也沒用,在等為夫?”

  用過早膳,還因聽了好消息多喝了一碗粥兩個肉包子的蘇苑娘摸了摸過於沉實的肚子,眨眨眼睛,和常伯樊道:“用了,用了好多。”

  呆會兒可就別哄她多吃了,她肚子裏委實裝不下了。

  常當家臉上的心疼頓時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