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蔡氏被抬走, 男客那邊也起了動靜。

  常孝鬆往常伯樊身上砸了個杯子過去,常伯樊一閃頭,杯子落在了地上,常伯樊頭上則沾了一臉的酒水, 這廂邊上好幾個朝常孝鬆撲了過去,南和帶著的一個小廝把大爺攔腰抱住,另一頭有常家的族兄失聲迭道:“使不得使不得,孝鬆你可別動手, 那是你弟弟。”

  “他是弟弟,可哪兒有我這樣窩囊的大哥。”常孝鬆涕泗橫流,仰頭哭喊道:“爹,爹……”

  他也不像前次一般, 說讓他死去的爹的做主的話, 隻是一聲聲喊著“爹”, 尤如黃鶯泣血,淒慘無比。

  熱騰的酒席瞬間就冷了, 皆往他們這邊看來。

  “娘子?”這廂靠近著後院的女客桌席也看到了那邊的光景, 胡三姐緊張地叫了娘子一聲。

  她們娘子正看著那邊, 神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什麽, 當三姐以為娘子全神在姑爺那邊,沒聽到她說話之時, 卻見她們娘子轉過頭, 朝她道:“無需著急。”

  不一樣了。

  前麵聽著常孝鬆的哭叫會動容的人, 這次也在,他們臉上已沒有了那種被常孝鬆打動,要為他出頭的神情了。

  蔡氏前世拿銀錢給他們夫妻買來的助力,這世已不見了。

  當家有什麽好?當家就是這點好,沒人想得罪但凡能幫得上他們一點忙的人。

  “啊?”胡三姐不解。

  那廂男客所在的一方,就聽有老人站了起來,怒斥道:“我常氏一族,近半甲以來頭一次有族人功成事遂,你這嚎的是什麽的喪?是嫌我常氏一門這些年來過的還不夠慘嗎!”

  這老者一想那一生中飽私囊,一生為所欲為從未為家族、族人謀過什麽利的老家主更是怒從心起,朝常孝鬆大怒道:“要哭喪滾出去哭,我常氏沒你這樣不通人情的逆子。”

  眾人聞言紛紛為之側目,便連正拿巾帕擦著臉上酒水的常伯樊也朝這老者看了過去。

  這老者巍然不動,一身正義凜然,接著朝常孝鬆聲色俱厲道:“你還想胡鬧到何事?眼見地見家族有了起色,你是不甘心是罷?跟你那個爹一樣,非要把族裏人的血全吸幹了才會知足嗎?”

  要說這老者前麵的話還讓人側目,這番話一出來,在場的常家人,不管是與本家在五服內的,還是在五服外的,皆安靜了下來,更有甚者,朝常孝鬆看去的眼裏帶著顯眼的怒氣與凶光。

  “七叔說的對,正是此理。”突然間,有一人站起,朝那儼然呆愣住了的常孝鬆接而厲聲道:“孝鬆,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場麵,是由得了你胡來的日子嗎?你們夫妻倆一個兩個不是鬧就是哭,是想嚇唬恐嚇誰?”

  “我……我……”常孝鬆一臉茫然,看過那一張張以前與他推杯換盞,推心置腹,宛如再親不過一般的兄弟叔伯,不明了為何才短短不過半年,他們就變得跟不認識他了一般。

  他不是他爹,他可是他們要什麽,就給他們什麽的呀。

  “好了好了,”這廂有人過來打圓場,“孝鬆弟啊,我看你氣色也不好,讓老哥哥陪你屋裏頭坐會去。”

  也不管常孝鬆答應與否,這人朝旁邊一使眼色,幾個人齊上,連抱帶拖,架著傻著的常孝鬆往旁屋走去。

  常伯樊的小廝倒是鬆了手,退在了一步。

  “來來來,喝酒喝酒,六公,什麽時候開席啊,您看這吉時也快到了罷?”人一走,與常六公、常伯樊同桌的一人迅速打岔道。

  “到吉時了,來人,把殘酒撤下。”六公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笑眯眯站起,朝通公拱手,“有勞通弟幫為兄一家通報天地與列祖列宗一番。”

  開席之前,要先祭天地祖宗,六公一說,一身的冷肅通公抬頭看了看天色,點了下頭,走向了正堂前擺著的神位牌位桌。

  一番唱詞,常六公夫婦倆領著在場但凡常姓人者朝神位拜過,等鞭炮響過,又等老爺子常六公一說開席,大宴開啟,直到午後近申時方散。

  臨蘇城但凡做席除了婚嫁娶還有白事有所不同,但凡雖的喜宴開的皆是午宴,午宴接待所有親朋戚友,除此之外,晚上還有一頓,招呼著近親與來幫忙的人。

  這次是常家的登科宴,來的幾乎都是常姓族人,是以晚上這一頓留下來喝酒吃飯的人跟午宴差不離幾許。常伯樊欲走時,常六公再三請他留下吃完晚席再走,還是被常伯樊借鋪子中的事實在脫不開太長時間的身為由推拒了下來。

  等他們夫妻倆一走,好幾桌的人就他議論開來。

  “七叔,”有人冒到之前仗義執言的老者身邊,急急道:“家主跟你說什麽了?”

  他們一雙眼睛可都看見家主走之前,來他身邊說話了。

  “說什麽了?”老者吊著眼睛看著他,“你們這些個尖耳朵能聽不到?”

  就是來道了句辭行,在他身邊的人皆聽到了,更遠一點的也能聽到一點,就是不相信家主就是簡單來道一句別。

  “嗬嗬,嗬嗬,”來人傻笑,“我們這些蠢瓜蛋能聽到什麽?七叔,您可是我七叔,您可別瞞我,家主可說要給你好處?我看您家路子哥就可以到鋪子裏去謀個掌櫃的活計,我看路子哥就合適得很。”

  這人家還沒說,他就給安排上了,這老者能出這個頭,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聞言吊著的眼睛吊得更高,斜睥著來人道:“你有本事安排啊,那你給安排去,家主可沒說這個,他就是來盡個禮數跟我辭個行。”

  來人笑了個前仰後倒,指著他道:“您可別說笑,在場這麽多他要叫一聲叔伯爺爺的長輩,他就專挑了您過來道別,小子可不敢以為家主是隨便找了一個人說話,您可別謙虛了。”

  說是這般說,常伯樊來挑他辭行,哪怕什麽也沒明示,老者心裏也是舒服的。按現在這年輕家主的行事,他出了這個頭,想必也不會少了他的好處,這好飯不怕晚,他等得起,他心裏高興著呢,是以這小子無理,也沒絕了他的好心情,聞言眼角不禁一挑,帶出了絲絲笑意,讓旁觀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得意來。

  “七伯,您這頭出得妙,我當時怎麽就沒反應過來呢?”有人拍額悔恨道。

  那接了這老者的話的常氏族人聞言笑了起來,這廂老者朝他望了過來,他含蓄一笑,朝老者拱手一禮。

  他不貪功,就接了句話,七叔家念他的好就行。如若借此能在家主那留下個印象,那是再好不過了。

  姓常的人,撇開臨蘇城外的不談,光一個臨蘇城就有數千近萬者。他一個已出五服的族人,僅僅就沾了個常家而已,是比不得那些近親的,想出頭就隻能另僻蹊徑了。

  “你這小子,哪家的,報上門來?”離他近的有那與他不相識的有些嫉妒他,手臂用力地拐帶了他一下,氣道。

  “早算不了家裏人了,隻能算半個家裏人。這位哥哥,我家早出五服了,不像您還跟本家那樣沾親帶著故,好生讓人羨慕呢。”

  “你這嘴……”這好話人人想聽,這聽著之人一愣,被他逗笑了,伸著手指點他道:“油腔滑調,難怪能跟上我們七叔的腦子。”

  “哈哈,哥哥謬讚。”

  未料他臉皮如此之厚,不少人被他逗得嬉笑取鬧了他來。

  **

  從六公府一出,蘇苑娘跟在常伯樊身邊,常伯樊本欲與她分道而行去鋪子,讓她先行回府,但回頭一看她的臉,鬼使神差間,常伯樊開口道:“要不要約父母親一道去鋪子裏看看?”

  欸?蘇苑娘抬頭看他。

  “讓南和送大哥回去。我們在外麵等一等,讓人進去叫父母親出來,我們一道去鋪子裏看看,我今日要去布莊點此次送去京裏的貨,你和母親也過去幫我掌掌眼,看看挑哪些的好。”也給她兄嫂或是蘇國公府挑些一並代上。

  正好機會難得,常伯樊也想朝嶽父嶽母示個好。

  她才和爹娘說明白要上京之事,他就要讓他們去挑上京之物了?也不怕爹爹生氣,常伯樊當真是好生勇膽。

  可到時候爹爹生氣的隻是常伯樊,又不是她,她還能多得些跟爹爹娘親的相處,這可是好事,蘇苑娘聽言略略轉了下腦筋,當即就悅聲道:“好,就叫。”

  她回頭就叫明夏去。

  “明夏,去跟我爹娘說一聲,我找他們出去玩。”

  她一吩咐,明夏就去了,常伯樊聞言卻是哭笑不得。

  這世上哪有叫爹娘一塊兒去玩的,她都離娘家許久了,怎麽這說辭卻還跟在娘家一樣稚言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