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進完午膳, 蘇苑娘也不想睡午覺,牽著她爹爹的袖子往外走。

  莊子外麵就是農田,來的時候她還瞧見不遠處還有未收割完的稻田其中有人在勞作。

  “小娘子,去外麵消食啊?”蘇讖這飯後茶沒喝兩口就被女兒拉著往外走, 不解:“外麵太陽太大了,別往外頭去,屋簷下走走就行了。”

  “不是,不是。”蘇苑娘搖頭。

  “那去外麵玩?你還沒睡覺呢, 睡飽了再去啊。”

  “不是。”

  “那去哪兒啊?”

  “畫畫,”埋頭走的蘇苑娘回頭責怪地看著不懂的父親,“今年的還沒畫呢。”

  且她有許多年沒跟著他一塊兒畫了。

  蘇讖一臉“原來如此”,歎然笑道:“是了, 今年的還沒畫呢。”

  說著就揮手, “老楊, 趕緊的,把畫架給老爺娘子背上。”

  蘇夫人跟在後麵聽了一路, 這廂她頭疼, “外麵這大太陽的, 你們也不怕曬脫皮,不許!給我睡覺去!太陽落山了再說。”

  蘇苑娘也不說話, 半躲入她爹爹的身後,牽著他的衣角不放。

  蘇讖為小娘子出頭, 據理力爭:“這麽點太陽, 打個大傘不就遮住了?這午後陽光充足, 正是光景好,是田裏的農家力氣最大的時候,農家的汗水跟金黃的稻穀交相呼應出豐收的光輝,這些都要在太陽下才能托起那片光芒萬丈,親眼目睹經手描畫才易神形具備,夫人,不是老爺說你,你這是耽誤在我們爺倆正經作畫。”

  “不,許!”蘇夫人笑得溫婉可親,看在蘇讖父女眼裏,恁是分外猙獰。

  蘇讖不由看了小娘子一眼。

  小娘子也記起蘇府裏娘親才是當家作主的那一個是,抓著爹爹的手稍稍鬆了鬆,探出頭去,小聲道:“那睡完覺可能去?”

  “去,怎麽不許去了?”要不是女婿在場,蘇夫人就要上前掐女兒的臉蛋教訓了,她沉下肩,無奈妥協道:“這大中午的,田裏的莊稼人也得睡飽才有力氣上工,這個時候出去看不到人的。”

  說罷,她回頭看站在一邊微笑不語的女婿,搖頭道:“你啊,別學她爹凡事順著她,你該說的要說,該教訓的要教訓。”

  常伯樊笑瞥了小娘子一眼,朝嶽母乖順低頭拱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這才是個有主見的,這女婿有主見,是好事,也不太好。但好在他們蘇家從來沒有想過要拿住女婿,也沒覺得他們女兒有那個能耐去製住他,隻盼著夫妻倆你幫我,我幫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依為命一起過一生。

  多見女婿女兒相處了幾次,蘇夫人是真心多喜愛了這眼中有她女兒的女婿兩分,見女婿不說話,她笑著搖頭道:“這是又要多一個糊塗老爺了。”

  真正的糊塗老爺樂嗬嗬地笑,扭頭跟乖女兒說話:“睡飽了再去,正好讓管家給墨硯調調色,等你睡飽了起來,我們就可以去畫嘍。”

  蘇木楊在一旁連連點頭:“是呢,娘子,你且去睡,老叔給你備好墨筆等你醒。”

  “老叔。”蘇苑娘喊他,表示謝意。

  “誒,先去走走,別積食。”

  那廂常伯樊站著在等她,蘇苑娘看了看爹爹,心想他得陪著娘親,她還是去常伯樊身邊罷,她便鬆開手,去了常伯樊那邊。

  蘇讖看女兒走了,走到夫人身邊酸溜溜地說:“剛才要的還是我呢。”

  轉眼間就往丈夫走了,果然女大不中留。

  這都嫁出去半年了,還酸,蘇夫人掐女兒不成,暗中掐了老爺一把,低頭輕聲警告道:“你給我收著些,還想不想還有下一次了?”

  看看小半年的,常府一事接著一事,可女婿也帶女兒出來兩趟了,次次都捎上了他們,她還想著往後的第三次,第四次呢。

  他們夫婦倆不就是圖著能多見她幾次麽?

  想到如此和悅相處下去,女婿又沒父母,到時候苑娘生了兒女,他們兩個老家夥還能幫著帶帶外孫,如此來往的多了,不是一家人也會成為一家人。

  蘇夫人隻要想到這個興許會親如一家人的可能,心口砰砰直跳不已。

  他們夫婦倆注定不能回京,而長子也不可能棄官回臨蘇,想到家裏能多些人,有女兒要看顧,外孫要帶,老爺也難去消沉,定會長長久久和她長命百歲到老,蘇夫人就忍不住高興。

  當年流逐到臨蘇,是苑娘的出生,才讓老爺重新打起精神來,她這一嫁,府裏到底是冷清了,蘇夫人再了解丈夫的性情不過,知道他做什麽都要一口氣撐著才能提起精神來,她都做好了邀請老爺舊友輪番來家裏小住陪他的準備,沒想事還沒成行,就有了另外更好的可能。

  蘇夫人強自按捺下心口的欣喜,勸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氣。她拉著蘇老爺走了兩步,等前麵小夫妻走遠了方小聲跟蘇讖道:“你想想,女婿身上責任大事情多,苑娘要是有了孩子,我們還不得幫著點?想想像苑娘那樣好看,人又像女婿那麽聰明的外孫兒,你想想……”

  蘇讖想想,有點想流口水,又琢磨了一下,覺得夫人話不對:“我們小娘子人好看又聰明呢,都像她挺好的,最好小外孫小外孫女都像她。”

  蘇夫人捶了他一記:“你就跟我胡說罷,你說帶一個她都愁白了你的頭發,帶三個?到時候我看你有得哭的!”

  蘇讖嗬嗬笑,“現在不嫌了,我們小娘子變聰明了呢,好帶得很。”

  蘇夫人哼笑了一聲。

  走了兩步,她舒暢地輕歎了一聲,“是變聰明了,能給我們倆老帶來歡欣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蘇讖看她說得眼中含淚,抬手輕摟住她肩膀:“苦盡甘來啊,夫人,我們要享我們傻苑娘的福嘍。”

  **

  這日午睡一醒,蘇苑娘一穿戴好就去找父母,等到了田間,擼起袖子就跟父親一道執筆。

  常伯樊陪同前來,蘇家父女倆作畫的事情一概有蘇管家服侍,他無所事可做,便和嶽母一道坐著看父女倆作畫。

  這父女倆除了相互說幾句話,全副精神就放在他們麵前桌上的畫紙和有農戶勞作的田野間了。

  他們作畫,身邊隻有親近人,常家帶來的下人和蘇府的下人都在三丈外樹下等著傳召。

  看了一陣,常伯樊回頭與嶽母說話,“苑娘書法畫功似是皆比以前精進許多了,上次嶽父來我們家進書房看到她的字,還特地要了一副字過去。”

  “是要比以前好了,我看還是這婚成的好,以前在家可沒這筆頭。”蘇夫人回道:“那副字你父親親手裱了邊框,送去蘭君子那裏去了。”

  申南書院的山長周七蘭乃天下四書聖之一,要是能得到他的肯定,那是美名一樁。蘇夫人雖不喜女兒在外顯名,被人過多指點,但一想老爺對女兒的重望,想著苑娘畢竟乃蘇讖蘇前第一狀元郎的女兒,有些事也該承擔,就把勸阻的話咽了。

  老爺寄望女兒最終能以自己的力量行走世間,而不是到老都要靠夫家。蘇夫人何嚐不希望如此,隻是世道對女人不公平,尤其是對有些功名聲的女人那是沒一句好話,她作為母親,很難不去擔心女兒名聲顯赫後,世間人對她的苛刻與責難。

  老爺望女兒成大家,有他的意思;她作為母親,隻望女兒躲在寬大的羽翼下,無風無雨過一生,是她的心願。

  但蘇夫人作為一個一路走過來要支撐著丈夫和家的女人,她知道沒有人能幫女兒躲過所有風雨,是以便默認了老爺幫女兒選擇的路。

  這個中種種,萬不能與女婿言說,蘇夫人撿了好聽的與女婿笑道:“她哥哥不在,沒有人折磨,她爹爹從小就非要她識字作畫,這下可好,一家鬧出了兩個書呆,一個老書呆,一個女書呆,做的都是那書呆子氣的事,你看苑娘本來就憨,跟她爹爹念了書,這憨跟傻一相加,渾身的呆氣掩都掩不住,也就你不嫌棄,非把她身上的呆氣當靈氣喜歡了。”

  常伯樊從小就知道他嶽母娘很會說話,能把正正常常簡簡單單的話說得讓人心曠神怡,當初他母親為他絞盡腦汁定下這門親事看中的就是嶽母娘的能耐,認為就是再傻的女兒經嶽母的手教出來,也會是個極會當家的主母。

  常伯樊從不如此認為,現在哪怕他的妻子當家還當得很是像模像樣,他還是覺得他的妻與嶽母完全不同。

  倒是與她父親一道作畫的樣子,近乎相同。

  “苑娘不呆,她心裏有她看待我們的法子,”常伯樊雙手抬起涼茶,奉給嶽母後,接道:“有一點,孝鯤看的很明白,她絕不會輕待對她好的人,隻會加倍以她的至情、至性回之。母親,她長大了,多謝你們養育她長大至斯,願意把你們的明珠交給我,我待她,會一如你們待她。”

  蘇夫人接過他的茶,慢慢地喝著,聽到這句,她止住了喝茶的手抬起眼,眼神格外鋒利地看向他……

  半晌後,她啟嘴,道:“但願你此話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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