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 97 章
  兩家及第, 臨蘇城裏的常家人忙著往這兩家走動,這兩日間也有族人來本府,皆多由旁大管事出麵謝客, 隻有兩個在族裏輩分大的女長輩過來, 蘇苑娘才出麵招待了一番。

  這日臨到蘇文公家過來,這家人未時到的本府, 正好逢上蘇苑娘午膳後剛休息好的時辰。

  這次,蘇以公和蘇以婆兩個都來了。

  去往前堂見客的路上,半路旁大管事從另外跟了上來,還帶有些喘氣。

  這些日子天天見大管事,丫鬟們已跟他熟了,胡三姐膽大, 沒有知春她們那般敬畏府裏的大管家,她見到旁管事氣喘籲籲跟過來,等他和娘子請好安,頑笑道:“大管事,你也來護我們娘子了?”

  這什麽話, 知春杏眼圓睜,趕緊拉她, “招娣姐姐。”

  “三姐。”旁馬功朝她微微笑, 友善地朝另幾個丫鬟點頭,似是沒把三姐的話放在心上, 跟在蘇苑娘的另一邊, 跟蘇苑娘說話去了。

  “你看, 沒事兒的,我們大管事是個和善人。”背後,胡三姐笑嘻嘻地道。

  “再和善,規矩也是規矩,你不能壞了規矩。”知春皺眉。

  “都是下人,哪來的什麽規矩麽,你別自行看不起自己。”

  “三姐!”知春見說不聽,壓著聲音道:“你再這樣,我告訴夫人!”

  太膽小了,胡三姐心裏不以為意,主人跟他們講規矩也就罷了,畢竟食君祿,忠君事,拿了銀子吃了飯,聽話點尚且理解,但同是下人,還要分個三六九等出來,這日子怎麽過嘛。

  “知道了,下次不說了。”跟著娘子吃香的喝辣的,她三姐可舍不得走,胡三姐敷衍知春道。

  娘子在前麵走著,大管事也在,這時候不是說人的好時候,知春暫且饒過了胡三姐,她板著臉回頭,跟後麵和明夏走在一塊的通秋道:“你來我邊上。”

  她讓通秋過來,胡三姐過去。

  通秋聽話,知春一發話,她就往三姐的方向走,兩人很快換了位置。

  見三姐過來,知春回過頭去了,明夏偷笑,三姐無奈地朝她吐了一下舌頭。

  知春妹妹板起臉來,還是讓人害怕的。

  **

  “中了?”蘇苑娘說罷,話尾剛落音,坐在她對麵的常以公提高了嗓子,不可思議道。

  蘇苑娘含著淺笑,半垂著眼看著膝蓋上泛著光的綢裙,“是,恭喜您家得中。”

  這……

  常以婆朝丈夫看去,略沒有了主意。

  這也中了?

  “當家,我家孝義也中了?”常以公站了起來,急促道:“伯樊媳婦,這可開不得玩笑。”

  “不是玩笑。”

  “那你前天昨天不說,怎麽非要等到今天才說?”常以公又怒又驚,道:“這是大好的事,有何可藏著掖著的是?伯樊媳婦,不是老夫倚老賣老非要說你,三家都高中的事,為何非得一家一家說,你這是……這是……”

  常以公以一臉費解,憤慨地盯向了蘇苑娘。

  到底是發難了,蘇苑娘抬起眼。

  “到底是為何,還請你給我們說說,你不知道,我家裏老人還以為他寄高望的曾孫沒中,這兩天……”常以公痛不欲生,垂首無力道:“險些都要病了。”

  來的時候,不是說要對這當家媳婦順著一些麽?怎麽老頭子卻責怪上她了?這廂常以婆見常以公徑直接連發話,有些傻眼,不知他臨時打的什麽主意,便坐在椅子上尖耳聽著,不敢輕易接話。

  “是我之過,是我想一家一家跟您三家當麵說。”蘇苑娘直直看向蘇以公,嘴邊淡笑不減,“不知老祖可有大礙?”

  “大礙談不上,”常以公搖手,眼睛盯著她臉不放,“我就是想知道,為何一樣的大喜事,你就得一家一家說不可呢?你就不知道我們等著這消息有多久了嗎?都是全家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好不容易消息等到了,你卻……唉!”

  常以公一身說不出來的失望。

  “以公公是覺得我三家挨家當麵報喜有失欠妥?”

  “你覺得呢?”這當家媳婦太有意思了,不自檢還敢質問,常以公不怒反笑。

  從祖廟那次他就應該知道,這就不是個守規矩的人。

  還以為她是個懂禮數的大家閨秀,沒想這等桀驁不馴,他居然看走眼了。

  “我這般做了,自是以為是最好的,隻是看以公公不喜,就想聽您說說,是我哪兒做的不好?”

  還推到他身上來了?常以公起先的發難,隻是想找回些麵子,卻沒成想,這婦人一點麵子也不給,這下他是真怒了,正要揚言讓她當家的出來跟他說話,她沒資格和他言語,卻被常以婆拉住了袖子。

  常以婆拉住了他的袖子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笑慌忙打圓場:“伯樊媳婦,你以公公就是急了,不瞞你說,我們家還當孝義沒中呢,這孝義媳婦在家裏都哭兩天了,家裏人都急了,你以公公這兩天心裏也慌,你別見怪。”

  她看了眼常以公,又轉回蘇苑娘臉上,笑道:“現在中了,我們的心也放下了,這是大喜事,大喜事啊!”

  “是了,”蘇苑娘站起來,嘴邊笑容褪去,“那我不擔擱二老的時間了,我送您二老出去。”

  “用不著!”常以公甩袖:“受不起!”

  他甩袖而去。

  “誒誒誒,老頭子?”常以婆錯愣,朝蘇苑娘歉意一笑,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走,一直站在後麵沒出聲的旁馬功上前,看了眼神色不變,腳步未抬的夫人,隨後垂眼,道:“夫人,文公家這位老大人好像是生氣了。”

  這不是明擺著嘛,胡三姐聽了,朝旁馬功好奇看去,很想知道大管事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下一刻,她聽她家娘子道:“是生氣了。”

  說罷,也沒再說。

  旁馬功等了片刻,沒等到下文,輕咳了一聲。

  蘇苑娘被他的咳嗽引去看他,見旁管事略顯僵硬地朝她擠出了一個笑容來,她不由笑了起來。

  “老家主在的時候,你知道全族有幾家每年的分紅都不少?”蘇苑娘與他道。

  “小的不知,小的以前不是家裏人。”

  “隻有三家,常氏一族所有人,隻有三家,整個臨蘇,隻有一家。”蘇苑娘道。

  她不用說,旁馬功也知道那一家是蘇文公家,他看向當家夫人,接問道:“這是文公身份大的原因,還是……”

  還是手段不小?

  旁管事畢竟是外麵做過事,見過世麵的人,隻說了半句,他就聽懂了,可惜蘇苑娘生了整整一生,才看明白了那些藏在人言行舉止背後的意思。

  真是愚鈍。

  “都有罷。”想必人也走了,蘇苑娘抬起了腳步。

  “您這是……?”旁馬功跟著,還是不是很明白主母為何要特意針對這家人。

  蘇苑娘沒有回他。

  人算不如天算,計劃也永沒有變化快,她為何要壓蘇文公一家?許是這家人太仗著自家的身份了,也許是這家人在她麵前露出的不以為然,也許是她把過去再回想一遍,她發現了這家人才是大贏家。

  既然已經出現了苗頭,還是正麵迎上的好,免得躲來躲去,還跟上輩子一樣,最後還是敗在了那些她不想招惹的人手裏。

  麻煩這個東西,你不去處理好它,遲早它會處理掉你。

  當晚常伯樊回來,已是深夜,蘇苑娘被吵醒,坐在床頭沒等多久,就見他進了門來。

  守夜的明夏跟在其後麵快步進來點燈。

  燈還沒亮,常伯樊就到了床邊,掀開了被子。

  他隻看了蘇苑娘一眼就收回了眼,顯得有點冷淡。

  “今天文公家的人來了,”坐在床邊的蘇苑娘看著他一進被子就是躺下,嘴裏的話止了片刻,方接道:“文公家的以公公不喜我一家一家通報此舉,說了我兩句。”

  “嗯。”常伯樊閉上眼。

  “他們家很有家底嗎?往後打點這些,不需經我們的手可是?”蘇苑娘接著道。

  點好燈正準備告退的明夏聽到這句,止了告退的話,朝床那邊連欠了兩下身,快步退了出去。

  這廂,剛閉上眼的常伯樊睜開了眼,眼睛在床帳上定了片刻,然後掉頭,看向了他的妻。

  “可是?”蘇苑娘迎上他的眼,重問。

  這話不是簡單說說就能說清楚的,常伯樊坐了起來,拉上被子,順手替她那邊滑下的被子也拉了上來,嘴裏淡聲道:“他們家有兩家不錯的姻親,平時不怎麽來往,但關係維持的不錯。”

  “是嗎?”前世,她完全不知。

  前世她沒看穿的事情到底有多少?蘇苑娘在心中歎了口氣。

  “嗯,這是他們家的關係,但絕不會輕易動用,除非事關自家生死存亡大事。”

  “自家?”蘇苑娘好似是聽出一點什麽來了,“要是族裏的呢?”

  果然是他的苑娘,他親自為自己擇的妻,常伯樊心情再不快,還是被她此刻的聰慧解開了些鬱結,這廂,她的胳膊碰到了他的身體,手隻近在觸手可及之處,他心思一動,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有動,常伯樊握緊了她,那在穀底的風中吹蕩了一天的心總算回暖了些許。

  到底是沒那麽難受了,他跟她仔細道:“不會,當時我父親多次求文公那邊打點下京裏的關係,皆被婉拒,後來我父親施了狠手逼迫,反被敲打,還賠了些進去,自那以後,兩家多年都是維持著一個麵上的情麵,到我手裏,方才好些。”

  “你喜歡他們?”蘇苑娘發問。

  “冤家結解不宜結。”常伯樊說完,見她不讚同地蹙起眉心,不禁苦笑了一聲,情不自禁地探頭過去親了她的眉心一口,抵著她的額頰低聲道:“當時我把生意做開了,需要的人太多了,官場上的,族裏的,不得不投其所好,與他們家恢複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