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
  蘇苑娘看向他。

  她的睫毛眨動, 就像一隻緩慢展開翅膀的蝴蝶在騰飛,常伯樊撐著身體,情不自禁挨向她,“猜猜。”

  他近了, 熾熱的鼻息打在了她的臉上,蘇苑娘看著他:“放榜的消息到了?”

  “苑娘真聰明。”挨近的常伯樊親了她一下。

  蘇苑娘有些懷疑他湊過來, 就等著這一下。

  這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現眼下她在意的不是此事,“中了幾個?”

  “你猜。”

  “不猜。”

  常伯樊失笑,撫摸著她的嘴, “猜猜。”

  可真是煩呀, 蘇苑娘猜道:“三個?”

  “苑娘真聰明。”

  “……”話在耳邊隨風而過, 蘇苑娘心想要不要問他此次打點可否礙手, 但轉念一想, 這是常家之事,到底與她無太多幹係, 她大可不必操心到那份上。她便止住話, 伸手擋開他, 單手撐著床麵坐了起來, 隨之打了個哈欠。

  看她無驚無喜,常伯樊臉上笑容淡了,轉眼又看到她濃密的黑發有些淩亂, 便伸了手過去順了一下。

  蘇苑娘沒有抗拒, 自顧自打著她的哈欠, 僅僅如此,常伯樊剛冷淡下沉的心卻飛快往上飛揚,跳出了一片歡躍的心思,“此事你可願親自經口給族裏去說?”

  蘇苑娘頓住,看向他。

  見他帶笑微微笑地望著她,頭上的手又摸到了她的耳捏了捏,她回過神,輕道:“你不自己去?”

  “為夫想讓你去說。”

  “好。”蘇苑娘點了頭。

  他既然願意替她做臉,她往後便多還他一些便是。

  一頓更衣洗漱,膳罷常伯樊牽了蘇苑娘的手往大門邊走,說是讓她消消食,但一到飛琰院的門口,又鬆開了蘇苑娘的手,趕她往回走:“剛用完飯,去歇歇。”

  胡三姐一個沒忍住,“噗”地一聲笑出聲來,又趕忙拿手握住嘴。

  這些日子,隻要一道用早膳,他就如此,來回幾次,無需點透,前幾日那一次蘇苑娘就明了了他的心思。

  想著他要給她做的臉,蘇苑娘心軟了一些,點頭道:“好,你先去,我站站就回。”

  常伯樊怔住,很快回過神,迅速抓回了她的手緊緊握著。

  “去罷,早些回來。”他的目光在那一刹那突然亮如初陽,就似把剛升起的太陽印在了上麵一樣陡然劇然明亮,蘇苑娘有些被他眼裏的光刺到,飛快別過頭,道。

  “苑娘!”

  “嗯。”蘇苑娘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

  常伯樊三步一回頭看了,飛琰院到中院那一段不到三十丈的路,他回了約莫七八次頭。

  等到他要進中院的門,遙遙看著妻子還站在原地,常伯樊抬起手,朝她揮了又揮,方才進入拱門。

  “娘子,姑爺高興呢,”等人不見了,三姐一個越步上前扶住蘇苑娘,快言快語道,“看著你,都舍不得出門了。”

  知春她們聽著,羞紅了臉,神情之間又止不住歡雀。

  隻要有姑爺寵著,娘子在這個家何愁立不下腳跟,老爺夫人就用不著擔心娘子了。

  丫鬟們都很高興,蘇苑娘本想說高興是高興,舍不得出門卻是不會。男子固然會兒女情長,但那隻在於無需決擇的情況下方才如此,於家族家業相比,便連親骨肉都可舍棄,何況妻子。

  隻是丫鬟們一個比一個欣喜,她何必掃興,便點點頭,進了書房,等大管事的過來跟她稟事。

  **

  旁馬功未想昨日才送走追問的人,今日好消息就到了,一時喜不自禁,道:“夫人,那今天把三家再叫過來?”

  “一家一家來罷,”旁馬功來的那一會兒,蘇苑娘就想好了這次通報喜訊的先後,她不想把一碗水端平,“今天先請六公過來。”

  “啊?”旁馬功愣了,急急道:“您剛才不是和小的說,三家皆金榜在名?”

  “是,”蘇苑娘雙眼寧靜如止水,緩緩道:“一家一家來報罷。”

  “為何?”旁馬功不解,“就是前後通報,也該是……”

  往輩分最高的老壽公文公家一家報啊。

  “你聽我的就是。”

  有了兩次,旁馬功也不敢像之前那樣阻攔她,當下掩下心中疑惑,恭敬回道:“是,小的這就去。”

  “你不用親自去,派個家丁過去請一下六公家人即可,嗯,就說我想請太新嬸過來敘敘話。”老人,已是老了,輩分再大,還能沙場征戰不成,及第的是常太新,她還是讓他的枕邊人頭一個知道這個好消息罷。

  “小的知道了,就依話去請。”直到走到半路,旁馬功才估摸出當家夫人的用意。

  如果他所料不錯,夫人這是做給全族人看的。

  常六公家與主府同住臨蘇南邊,離主府不遠,旁馬功騎驢馬兩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六公府上。

  六公府一看是本府的大管事來了,門人連忙迎了他進去,那頭常六公得了下人先一步的消息,已在堂上坐著等人過來。

  等到旁馬功說明來意,常六公不明所以,忙問:“請問大管事,當家叫我小兒媳婦過去有何要事?”

  “不敢,六公叫我老旁就好。”旁馬功回道:“就是敘敘話,這是夫人的原話。”

  問不出什麽來,常六公心想已經往外走了,已經邁了一步,多邁兩步也是難免的,便朝身邊的老家人撫著須笑道:“快去跟老太太說,說當家媳婦要找太新媳婦過去說說話。”

  “誒。”家人速速去也。

  常六婆一得消息,叫來了小兒媳婦,叮囑她道:“當家媳婦我見過,性子是個善的,你呢,也是個善的,你們準合得來,就是她話不多,你要注意著些多說話,親戚家裏的事,你挑揀著一些說,她要開口問話,你隻管說就是。”

  說罷,她沉吟了一下,對著期期看著她的兒媳婦道:“個中分寸,你是懂的,我就不多說了,此次她叫你去,我看不是壞事,你去換身喜慶的衣裳,挑樣像樣的見麵禮,快去罷。”

  “是,娘。”常太新之妻跟常太新久居京城,一人操持家中人情來往,豈能有不懂世故之理,她原本是半坐著的,說話之間從座位上下來,朝老母親跪下匆匆一拜,又匆匆起身往房裏去了。

  回房的路上她已想好了見麵禮,一回房就讓身邊人去拿,她則去箱籠裏拿那套常穿去喜宴的衣裳,等她穿戴好,老太太那邊來了人,捧了一疊三個精美的盒子,與她稟道:“二爺夫人,老太太說這是家裏給當家夫人的,讓您一並帶去,老太太也讓您給當家夫人帶聲好,讓她得空來家裏做客。”

  “回老太太,就說我知道了。”

  老太太這邊來了人,前麵那邊的家裏人也到了,讓她快些過去,這太新娘子心裏也七上八下,直到隨主府的大管事到了主府,見到了蘇苑娘,打起精神應對的時候,心神方才穩些。

  “今日叫太新嬸娘過來,是有喜事要跟您說。”下人奉上茶,等人酌飲過一口,蘇苑娘張了嘴。

  “咳,咳咳咳……”常太新之妻被剛咽到喉中的茶水咳到,連咳了數聲,同時眼睛迫不及待朝那當家媳婦瞧去。

  蘇苑娘豈是真找人來敘家常的,沒有跟人兜圈子寒暄的意思,一開口就把請人來的話說道了出來,“太新叔金榜提名,八月中旬上下喜報就會傳回臨蘇,恭喜。”

  常太新之妻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得雙頰緋紅,“當真?”

  “我今早從當家嘴裏得的消息,約莫是早上才到他那裏。”

  “當真?”雖是如此問,但太新娘子已經把這話當真了,當下喜不自勝,“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老爺子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不知得有多高興,多謝,多謝,當家媳婦,太感謝你了。”

  又不是她讓中的,有何感謝她之處。蘇苑娘看人喜懵了頭腦,話說不清楚還隻顧笑,不禁隨著人家一道歡喜了起來,“我要跟您說的就是此事,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就不找您多敘了,您且先回,跟家裏人報喜去罷。”

  太新娘子迫不及待想回去報這個喜,歸心似箭,聽了顧不上去多想,見當家媳婦麵露喜氣,亦沒推拒,掩著心中狂喜回道:“好,那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她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這喜事也沒掩住一天,到了午後不久,住的近的常姓族人都知道常六公中那個屢次不中第的小兒子,這次成了!

  當天傍晚,六公府去城外不遠的農戶家中買了一隻豬殺了回來,小宴上門賀喜的客人。

  常六公家得了喜信,另兩家當晚就來了家裏人過府問自家的事情,蘇苑娘沒說其它,隻讓常隆歸的媳婦明日來府裏,至於常文公家裏的人,她讓旁馬功回家人且在家等著消息就是。

  這兩家人回去道了回信,兩家皆有不喜,尤以常文公家中為最。

  “老爹,您看主府那邊是個什麽意思?”常以公從常六公中吃完喜宴一回來,就進了老父親的屋。

  “當家今天去那邊沒邊?”常文公問他。

  “沒有,您說,他們這小夫妻倆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唉,殺威唄……”常文公閉上眼,歎了口氣,“老嘍老嘍不中用了,總有些人看我們這些老東西不順眼,想踩在我們頭上立威,現在的年輕人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