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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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伯樊失笑。

  “他們若是哭著求你,你會如何?”蘇苑娘為他係上披風。

  “苑娘?”

  蘇苑娘看著他。

  “你想他們如何?”常伯樊道, 他抬起手, 手頓在了她的臉上, 頗有些認真地問, “你覺得要怎麽對他們才好?”

  要怎麽對他們?無論如何,不能像上輩子那般,她退一尺,他們進三丈就是。

  “我不心軟,你也別心軟。”上輩子她的心軟給他添麻煩了罷?這輩子不會了。

  蘇苑娘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她一個剛嫁進來的新婦, 太不講人情隻會被孤立, 不賢之名傳出去, 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她賢也是不賢。

  名聲這個東西,虛無飄渺, 但上至皇親貴胄, 下至販夫走卒, 皆被它圈在裏麵不可動彈, 就是聖賢也不能幸免, 也多有被人置喙的時候。

  隻要她身在其中的一天, 哪怕哪天合離回家了, 她也要注重這個東西。

  蘇苑娘開始想著跟族裏要怎麽走動的事。

  其實這一世, 她跟常氏族裏的走動已經多起來了,就如那位蘭芬嫂子,前幾日經她的手送出去的禮。

  “欸,好。”常伯樊應了一聲。

  換以前,蘇苑娘是聽不懂他話末那絲隱約的歎氣聲的,但這一世,她已能聽的明白了。

  跟他出門,走了幾步,蘇苑娘到底是想讓他放心些,她開了口:“你別擔心我因此被牽連,家裏的事我心中有數,他們……”

  天色近黃昏,天邊的彩霞瑰麗美妙,蘇苑娘看了幾眼,方接道,“人不在他們家,妨礙不到他們頭上,有時候我真想把人送到他們家去,讓他們也嚐嚐那個滋味,指不定就不會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常伯樊聽的仔細,這廂他點頭,認真看著她,“還有呢?”

  “送是沒法家家都送去的,那就正麵以對。”蘇苑娘心不在焉看著奇麗絢爛的雲彩,漫不經心道:“是人都有短處,他們捏我的,那我就捏他們的。”

  哄是哄不好的,常家諸多上了年紀的人嚐過富貴的滋味,他們胃口大得很,隻擅貪得無厭,學不會適可而止。

  “捏他們的短處……”常伯樊輕笑了起來。

  蘇苑娘回過頭,靜靜看著他。

  她不明白他因何而笑。

  “苑娘,你當真是這麽想的嗎?”常伯樊收住了笑。

  “是。”

  “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是她用一生體會到的。

  “唉,傻苑娘,”常伯樊邁開了方開頓住的腳步,牽著心思全然不在他身心的妻子往飛琰院外走,“為夫聽你的。”

  聽你的,是好是壞,還有他擔著。

  常伯樊牽著她,腳步雀躍,時不時回頭看她。

  蘇苑娘看他一眼,見他不是要說話,就又看她的晚霞去了。

  今日的晚霞與前些日子的不一樣,更絢爛許多,前些日子畫的被父親拿回家去了,得空她重新畫一幅罷。

  不知等畫完,還能不能得到父親的讚許。

  **

  “大爺,夫人,飛琰院的來了。”

  下仆跑著進來報信,卻沒想話剛說完,就挨了大爺一腳,隻見大爺朝他怒喝:“什麽大爺,叫大老爺,老子是大老爺。”

  以往大爺嫌大老爺老氣,死氣沉沉,家主被叫老爺後也不許人叫他大老爺,如今不知哪根筋,又讓人叫大老爺了,下仆大腿被踹了一腳,一時疼得起不來,幹脆跪在地上求饒:“是,老奴錯了,是大老爺,大老爺,飛琰院的來了。”

  他不敢說是家主老爺來了,他敢這般說,那就絕不是踹一腳就能了的事了,下仆這一點之前就知道了,絕不敢犯錯。

  “叫他們進來。”常孝鬆怒道。

  “是,老奴這就去。”五旬的老漢撐著地爬起來,一步也不敢停滯,往外跑去。

  這小院子,就不是常孝鬆說“進”,家主才能進的地方,哪怕是之前的長樂院,也絕沒有要等到常孝鬆點頭,一府之主才能入的地步,等到老漢瘸著腿出了小堂沒幾步,就見堆滿了物什的小院子裏已經進來了幾個人,家主和家主夫人帶著幾個丫鬟來了。

  常伯樊給了庶兄一處不大不小有兩進的院落,周邊圍著兩排矮屋,足夠一家人和十來個仆人住了。

  不過大房東西多,他們在長樂院的東西一搬過來,現眼下擠得院子裏都無處下腳,大房院裏的仆人見狀,雖有些慌張,但也來了不少人過來搬出了一條路來。

  “家主,大老爺請您進去。”老遠遠地,隔著一個院子四五十步的路,老漢就喊了。

  他這一喊,在主屋哭累了的蔡氏聽到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挺了起來,哭著朝外走去:“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嫁給了你們常家,我到底是哪兒做的不好,老天要這樣對我啊,嗚嗚嗚嗚……”

  “哭什麽哭,哭喪啊,你這個不懂事的女人,這家就是你造的,你給我閉嘴!”常孝鬆出來,對著蔡氏就是一頓吼,說罷,不掩臉上的難看,強擠了個笑臉對著過來的常伯樊夫妻倆:“伯樊,弟媳婦,你們來了,見笑了,你們嫂子就是這個性子,來,堂麵坐,請,來人啊,上茶。”

  常伯樊微笑,拱手問候了一句:“大哥有禮了。”

  “是我失禮,失禮了,快快請裏麵坐。”

  “好。”

  蘇苑娘跟著常伯樊往內,這時卻見蔡氏朝她撲過來,嘴裏哭道:“苑娘,苑娘,嫂子知道錯了,這就給你賠禮,以前我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就原諒我罷,我糊塗,我糊塗啊……”

  蔡氏已然跪了下去。

  她沒有挨近蘇苑娘,她在近身的時候,蘇苑娘身邊的丫鬟們眼明手快攔住了她,蔡氏卻不見停,哭著把話說完了,人也往地上跪了下去。

  她披頭散發,渾身狼狽,哭的也甚是淒慘,真真是讓人見者心酸,聞者流淚,跟著她一起哭。

  蘇苑娘前世也跟著一塊兒掉過淚,那時候她心想,何必把人逼到絕路呢?

  後來,她沒把蔡氏夫妻逼到絕路,這對夫妻卻把她與常伯樊逼到了絕路。

  蘇苑娘不會哭,她的眼淚上輩子隻為父母流過,這世她也隻會父母流,她的父母也沒有教過她用哭去獲取別人的憐憫施舍,蘇家的女兒堂堂正正,就是與世合謀,也絕不用眼淚。

  蘇苑娘朝蔡氏走去,未走到兩步,發現她的手被拉住了。

  她回頭,看到常伯樊朝她搖頭。

  “我過去跟嫂子說兩句,沒什麽事,三姐兒……”蘇苑娘回頭喊三姐。

  “娘子,在著。”攔著人的三姐怒視了大爺夫人一眼,讓通秋擠過來替了她的位置,飛快跑到了蘇苑娘麵前。

  “你等會兒幫我看著點,別讓人傷了我。”

  “娘子,你別過去。”三姐急了。

  蘇苑娘搖頭,欲走,卻發現手還是被抓著,這廂隻聽常伯樊沉聲道:“好了,苑娘,跟我進去,大嫂的事,交給大哥就好。”

  “嗬嗬……”常孝鬆聞言,在旁邊笑了起來。

  “夫君,讓我過去。”這是她的事,她必須要麵對,要去處理,方能在這個被常家人包圍的地方立足。

  有些事,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還不如早早麵對,早早積累力量,若不然,就像前世的她,直到死亡都是虛弱的。

  她已痛徹心扉過一次,必須痛改前非。

  “苑娘。”常伯樊的聲音已含不悅。

  看他們吵起來了,常孝鬆一個忍俊不禁,開懷地笑了起來了,“哈哈。”

  傻子配奸鬼,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再配不過了。

  常伯樊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去看蘇苑娘,這時隻見他妻朝他靠近,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她不發一言,就是看著他。

  常伯樊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堅不可摧的堅定,他的眼不由閃了閃。

  “你對我好,很好,但這次,我們要並肩而行。”從他的眼裏,她看出了關心和保護,話到嘴邊,蘇苑娘把“放手”兩字改成了這一行話。

  她還是不忍真正刺傷喜愛她的人,但是,這阻礙不了她要去改變的事情。

  “我陪你過去。”常伯樊縮緊了握住她的手,又立馬鬆開,啞聲道。

  蘇苑娘已回頭,朝哭聲漸止了一些的蔡氏走去,見到她近,蔡氏的哭聲又大了,又哭天喊地了起來:“苑娘,嫂子也是個命苦人啊,之前是我狂妄無禮得罪了你,看在嫂子無知的份上,你就原諒我一回罷,嫂子也是沒辦法了,舍下這張臉,隻求你一個諒解,你就原諒我罷。”

  你就是太舍得舍下這張臉了,蘇苑娘站到了她麵前,蹲下身,與蔡氏平視,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淡淡道:“我希望這是你在我麵前哭的最後一回,還有我希望你洗好你的臉,梳好妝,出去跟那些說我欺負你的親朋戚友解釋一下我沒有欺負你這種事……”

  這傻瓜是徹底瘋了嗎?蔡珍敏瞠目結舌,看著這大白天說囈語的蘇家蠢貨,一時之間竟忘了哭,禁不住悄悄自喃:“瘋了嗎?”

  “若不然,你等著的就是你娘親親自出手收拾你。”蘇苑娘湊過身去,在蔡氏耳邊耳語:“你明兒不給我把這事辦了,我就給知州遞信,說你兄長偷了他的小妾。”

  “你血口噴人!”蔡氏想也不想怒喝,雙手朝她推去。

  “你幹什麽!”不想,胡三姐早已在旁虎視眈眈,蔡氏一動手,三姐在側邊就朝她一個斜撲撲了過去,騎到了蔡氏的頭上往蔡氏的頭發摁去:“你敢動我們娘子?你當我們蘇家沒人了!”

  “我打死你這個賤奴,我敢動我,我要你的狗命!”蔡氏尖叫狂嘯,雙手往胡三姐臉上瘋狂抓打。

  這一廂動靜,讓蘇苑娘跌到了一邊,她冷冷地看著三姐撲到了蔡氏身上,這時,有手朝她伸了過來,蘇苑娘被他扶起,看三姐著實動怒了,咬牙切齒扭住了蔡氏的雙手,她喊住了三姐,“招娣,好了,放開她。”

  她回頭,朝抿著嘴,冷硬著臉看著她的常伯樊道:“她不給我把這事辦好了,我讓他們蔡家死在她手裏。”

  蔡氏憤怒?能比起得她被他們連手逼得家破人亡的憤怒嗎?

  她才是那個最應該憤怒,去恨,去撕碎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