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既然來都來了,買兩章吧。

  天上還下著細雨, 常伯樊領著蘇苑娘走在雨中, 一直走在正門的那條道上,出來的時候她毫無猶豫就隨他進了雨中, 等邁入大堂大院門口, 見她伸手推開身邊打傘的丫鬟的手, 常伯樊低頭看她, 見她神色不知何時變得堅毅了起來,他一怔, 伸手取過了南和手中的傘, 與他道:“你們退下罷。”

  他為她執傘。

  幾個跟在他身後的掌櫃有一人恰好看到,用手推推身邊的人,又帶起一人來瞧,幾個掌櫃片刻之間皆都抬頭看了一眼, 心中乍舌不已。

  他們還以為他們小伯爺就是對蘇家娘子情深在外, 也隻是情深罷了, 這等情根深種的作態,是萬萬不會發生在他們當家這位爺身上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當家這般行事,蘇家那邊聽了, 絕對是再舒坦不過了。

  幾位跟著常伯樊多年的掌櫃看遍了他們小伯爺的行事, 這時候也是沒想過他們家當家單單隻是情至而動, 都心道當家已如此為夫人作勢了, 她若是不感動, 也是說不過去。

  “請老爺安,請夫人安。”

  他們近了,下人們的請安聲再行響起,愈發地響亮。

  蘇苑娘抬眼看了眼空中的傘,也未多行注意,眼睛放在了那些站在細雨中低頭站著的人頭上。

  前世她掌家,也是全府的人都被常伯樊叫來了,不過,常孝鬆院裏的一些人沒來,還有幾個有點身份的老奴托事告病沒來,後來常伯樊找了由頭罰他們,蔡氏找她來說情,她還真說情了。

  也是傻。

  蘇苑娘看著人頭進了大堂,等他們進去,由柯管家領頭的大小管事,還有外麵經手生意的掌櫃們方被傳召進去,一一自報來曆身份。

  這一自報,足足一個多時辰,蘇苑娘個個都聽得極為認真,聽罷,比較了一下,偏頭問身邊的男人:“老爺,都來了?”

  從自己的人報過己身,輪到大房三房那的時候,常伯樊就聽出了不對來了,大房那邊的有十幾個人沒來,其中有幾個老奴以前是他父親身邊的人,三弟那邊的倒是都來了。

  “有幾個沒來。”常伯樊淡淡道,看向柯管家。

  柯管家上前,“回老爺,回夫人,有幾個老家人身子不舒服,怕今日過來衝撞了夫人,便告罪沒過來。”

  “嗯,”常伯樊漫不經心應了一聲,看向苑娘,神色淡淡,臉上沒有絲毫往常麵對她時的笑意,“無礙。”

  父親已死,大房還敢鬧騰,怎麽說也是仗著身上流有常家的血,而為奴者竟敢,那就是大房撐的膽——大房給的膽,甚過他家主的威,以往無事也收拾不到他們,此後也得動下手了。

  是無礙,前世他也說了一模一樣的話,蘇苑娘以為他的無礙是沒關係,不在乎這幾個人來不來,這世她才聽明白,他的無礙是用不著在乎他們來不來,他會讓他們明白不來會如何。

  前世他……

  前世他不是沒有護過他。

  舊事重憶,看著如前世一模一樣,毫無變化站在她麵前的人,聽著一模一樣的話,那些話竟有了不一樣的意思,這一刻,就如被當頭敲了一棒,蘇苑娘頭昏眼脹,恍惚了起來,突生悲涼。

  前世她竟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居然這般早早就出現了。

  怎會如此?

  蘇苑娘的心一下子就像高空的瓶子,突然砸在了冰涼的地上,碎成了一片……

  她驚得渾身一抖,後背生寒。

  “苑娘?”他叫了她一聲,聲音有些慌。

  蘇苑娘咽了一口口水,朝他望去,她盡全力抑製住心裏的慌亂,與他道:“好。”

  他想收拾便收拾,她不會插手求情,還會幫他。

  慌亂中,她抓住了腿邊他垂下的衣袍,別過頭,不敢看他,看著眼前那些府裏當事的管事掌櫃們:“你做你的。”

  常伯樊怔了一下。

  “繼續。”蘇苑娘緊緊抓著那一角衣袍,忍下心中所有的亂意,朝柯管家道。

  “這是府裏的帳薄,還有庫房的鑰匙,”柯管家一時沒聽明白夫人那句“你做你的”的意思,但見當家已朝他點頭,便放下去想這句話,把準備好的帳薄鑰匙等物件奉上,細細說道:“大帳小帳,公中銀兩,皆在這幾箱帳薄裏了,今年開始,府裏的記帳方式已跟去前的有所不同,此事郭管櫃的會帶著帳房跟您一一道明前後差別……”

  常家今年的帳薄,是常伯樊的人記的,自過年後,常府就由常伯樊的人打理,但那是為他打理生意的人,府裏的事他們的身份管來也是吃力,為此幾個掌櫃也是惹了不少閑言碎語,常孝鬆後來更是以此為罪證,上告常伯樊不遵父親遺命,請進外麵為虎作悵的人,進府虐待欺壓兄嫂,當家不仁。

  這亦是他們成親後,常伯樊迫不及待要把常府交到名正言順能主持常府的她手中之因。

  柯管家的話與前世無異,蘇苑娘卻是聽得極為認真,把大小事情按重要次序在心中羅列了出來。

  前世因她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不知常府裏諸多隻有自家人才知道的門道內幕,讓蔡氏鑽了不少空子,偷了不少銀錢往娘家送,蔡家也因這些銀錢往上差點鬆動成功,如若不是常伯樊及時發現攔截下來,蔡氏要多一個升官的爹。

  就是柯管家,也不知道這當中有大房可鑽的空子。

  其中庫房裏存著一幅壽鬆畫,常孝鬆後來用借畫思親的名頭,把這幅他曾獻給常父做壽的畫要了去,結果裏麵竟藏著十萬兩銀票。

  這十萬兩銀票,是常父私下吞墨得來的,來曆極其不光彩,涉及一件殺官殺親案,為掩下此事,為了常府和常父名聲,常伯樊不得不出手保下常孝鬆,花了數以倍計的人情和金銀抹平此事。

  常府也差點因此被毀於一旦。

  那時,蘇苑娘已不太見常伯樊了,搬出了飛琰居,隻知他為此事臨蘇京都不停跑動,這事擺平後他還大病了一場。

  這一世,如若他真有護她之心,走之前為他了結此事,當是還情罷。

  如此說來,她要做的事不少,想著,蘇苑娘不由更是打起了精神,聽到柯管家所說的地方含糊,她且不解的地方,還打斷了他,多問了幾句。

  她專心至致,常伯樊見她如此認真,便半句話都未插,眼睛來回在她與柯管家身上打轉。

  等蘇苑娘問完出來,天上的雨由小雨變成了連綿不斷的細雨。

  外麵的仆人皆走了,常伯樊接過南和手中的傘,與有些錯愣的她微笑道:“我們在裏麵的時間長,便早早讓他們退下了。”

  已是午時了,遠遠的,有那廊下打掃的仆人看到他們,在向他們請安。

  好威風啊,前世,大房院裏那個侍候過老當家的老奴見到她,如此說道。

  是有些威風的,前世蘇苑娘不覺得,如今卻有些這般認為了,她抬頭,看著他,問他:“我可威風?”

  那麽多人不管想來不想來,都得來拜見她,不來還得被罰被教訓,是威風的。

  “威風?”

  “嗯。”

  “是威風,”她是他的妻子,他的苑娘,是威風的,不過還不夠,有朝一日,能有讓人叫她一聲伯爺夫人,那許才是真正的威風罷,常伯樊帶著她的手臂走進雨中,緩步輕移,笑道:“但還不夠,且等等。”

  以前她就是跌倒摔破膝蓋,眉頭也不會皺一下,更別論哭。

  “來了,管家,上茶。”蘇夫人這是又心疼又高興,女兒想她想得都哭了,她身上幾夜輾轉難眠的難受一下子就消失了,現在分外神清氣爽,連身子骨都輕了幾分,邁出的腳步格外輕快。

  她笑容滿麵過去,蘇老爺輕咳一聲,讓她收著點,蘇夫人整整臉,坐下後一臉關愛看著她家苑娘,眼裏滿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苑娘……”管家拿來嶄新厚厚的蒲團,蒲團已放好,苑娘卻是隻呆呆地望著嶽母,一動不動,常伯樊太無奈,好氣又好笑,不得不當著嶽父嶽母的麵再三提醒她:“敬茶了。”

  他說話的距離太近,氣息打在了她的耳朵上,迷惑不解的蘇苑娘從喜眉笑眼的娘親臉上移開眼,看了他一眼,便屈下膝,心不在焉地往下跪。

  他們娘子又不知神遊去何方了,管家接過下人送上的茶,忍著笑往她跟前奉。

  “苑娘,端茶。”還沒回過神呢,常伯樊隻得接著提醒。

  呀,是了。

  蘇苑娘抬頭端茶,看到了滿臉笑容看著她的管家。

  是老叔,好久不見了。

  老叔陪她爹爹走到了在人間的最後一刻,爹爹走後不久,他也沒了。

  “老叔。”蘇苑娘叫了他一聲。

  “是,娘子,老奴在著。”管家蘇木楊見娘子呆呆喊他,心軟成了一灘水,半佝僂著的腰一個往下放,跪坐到了娘子身邊,端著盤子往她身前放,往她手中遞茶,“娘子,接茶跟姑爺向父母敬茶嘍。”

  蘇苑娘看看木盤當中的茶,點點頭,伸出雙手。

  “娘子,小心點,茶燙。”

  高堂上,蘇夫人忍俊不禁,抬手拿袖擋嘴,跟蘇老爺竊竅私語:“我怎麽看著更呆了?”

  自女兒進來,蘇老爺眼睛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他這廂好笑,也有些心酸:“是真想咱們了,傷心了。”

  苑娘一見到他們,眼淚攸地一下就掉了下來,她在他們身邊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不是想的,還能是何事?

  至於姑爺會不會欺負她,蘇讖暫時相信他是不敢的。從他向蘇家提親到他們成親也有七八個年頭,蘇讖自認看人還是有點眼準的,如若不是常伯樊對他家苑娘至少有七八分的真心,他們夫妻倆絕不可能把苑娘交付到他手裏。

  倒是常家家族人多紛雜,雖說常伯樊是一府之主,一族之長,但常氏一族不是他的一言堂,且因他年輕,他現在正是他建立威信的時候,他自身已有諸多要解決的問題,恐怕幫不上苑娘什麽忙,苑娘反而會成為一道別人向他示威開刀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