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蘇苑娘的話太輕, 柯管家隻聽到了最前麵的那句話,當下就皺起了眉頭。

  他是常府的老人了,是跟過老夫人,替老夫人辦過事的。

  他還能害當家家主夫人不成?

  還是不懂事啊, 因她的話,蘇管家心裏有點不舒服, 但麵上還是恪盡職守道:“夫人,老奴有句話知道不當說, 但看在老爺的份上,還是想多嘴兩句。”

  這府裏, 倚老賣老的何止一兩人。

  蘇苑娘冷然看他。

  柯管家無奈稟道:“您是老爺八台大轎抬回來的當家夫人, 俗語雲道不看金麵看佛麵,您才進府, 看在老爺的麵子上,在這當頭,有誰有那膽害您?尤其是那明日張膽的害?退一萬步說, 就是有這事, 您也不能不見人啊?這府裏您才進來, 總是要交往那三三兩兩說得來話的親戚的,這打頭幾天您就不見人, 往後您怎麽在這府裏過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這些話,老奴鬥膽說來, 是罰是罵, 您盡管吩咐就是。”

  說罷, 柯管家佝僂著腰,一拘到底。

  他也是恪盡職守了,夫人能不能領這個情,就看夫人的了。

  她這不見人,不說遠了,就說等會兒出去吃席,柯管家都怕有那人拿這事疏遠她。

  柯管家說得很是義薄雲天,如若蘇苑娘上世沒被他這架式哄住過,怕是得再信一回。

  “還有事嗎?”蘇苑娘別過頭,看著帳薄上還未凝結的墨跡,“沒事出去做你的事。”

  “啊?”柯管家始料未及,明顯錯愣怔住,片晌才緩過神略顯慌亂回道:“沒,沒事了。”

  要走時,他頓住腳步,回身回道:“就是等會兒族裏眾夫人們吃席的時辰也要到了,您得……”

  出去一下,也得入席。

  她這等不給親戚麵子,外人是會多想的,這能陪著各位爺出來走親訪友的各家夫人們,哪個手裏不握著幾招幾式?等會兒碰麵了她就知道了,唉,夫人是不知他苦心呐。

  柯管家尚不知當家夫人在客舍那處見親戚的場麵,以為她這不通人情的性子出去了,會被人吃了還不知。

  “知道了。”

  “那,老奴出去了。”

  蘇苑娘冷眼看著他出去,他一走,知春把通秋之前端來的陽春麵抬到娘子麵前,“娘子,快吃,要涼了。”

  蘇苑娘頷首,拿過筷子,想著等會兒出去了她們也沒有吃的時間,與她們道:“趁這會兒,你們把肚子填了,不用出去了,就在方桌上用就是。”

  蘇苑娘坐的主八仙桌旁邊還有一張小一點的方桌,方桌上擺著三個盤子,裏麵皆放著吃的。

  “欸。”之前娘子讓通秋去拿吃的,也讓她們把她們的份拿了,飯菜是從胡娘子那邊拿的,娘子自個兒開的小灶。知春也不知娘子早上臨走前為何要作此安排,但一想之前把人送走了,她們娘子卻連抬轎的人都找不見一個,便想還是自己人靠得住,還好娘子早做了安排。

  出了那事,等會兒席麵上還不知道能不能好生吃幾嘴。

  “娘子,是她伸腿絆您的,我當時候在旁邊等您,看得清清楚楚。”知春看娘子吃起了麵,在旁道。

  “就是就是。”胡三姐雖沒看到,但這攔不住她吃著飯也不忘隨聲附和。

  她們娘子才不會說謊,在她們娘子那裏,一是一,二是二,絕沒有那冤枉別人的說法,她們娘子身上就沒長那根筋。

  倒是胡三姐從小就是個趁風揚帆、行機行事的,她為了吃食誑騙過娘子好幾回,後來如若不是良心過不去,她們娘子那再好的東西都能給她騙來。

  “嘖嘖嘖嘖,我娘這飯做得越發粗糙了。”吃著,三姐兒一筷子夾了三四塊老肥肉塞進嘴裏,不忘說道她娘的廚房活。

  三姐兒這一打岔,知春被她說得頭疼。

  現在隻要三姐兒一開口,知春就感覺她腦門疼。

  定了定,知春看她們娘子靜靜著看著三姐兒,樣子有說不出來的恬靜,臉上哪瞧得出剛才被煩心事纏著的冷漠。

  這才嫁進來幾天啊,就沒安寧日子過了,連了冬都變成了那個模樣,這常府,也不知是真的好,還是不好,知春在心裏歎了口氣,嘴裏催著安靜看著三姐兒的娘子道:“您快吃,等會兒又有人要來了。”

  “你也吃。”蘇苑娘這下對三姐兒感覺有些熟悉了。

  是了,三姐兒就是一個有聲有色,活龍活現的人,在她那裏,好似沒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沒有什麽事是不能做的。是以胡娘子打她,她能逃出家去,吃飯的時候不忘回來;家裏人要把她嫁給鰥夫了,她敢一去而不回,當了兵還做成了將軍。

  上午沒人抬轎,也是她風風火火出去找的人,也不知是從哪拖來的,她都忘了問了。

  “娘子,肉老好吃了,您要不要嚐一塊?”三姐兒看娘子看她,不由笑嘻嘻地問道,也不覺得娘子會嫌棄她。

  “你吃。”蘇苑娘搖頭。

  “娘子,回頭姑爺問起,我就跟姑爺說我看到的,姑爺會相信您的,他對您那麽好。”知春去吃飯前,不忘寬她們娘子的心。

  還要告訴他?是了,柯管家會說的。

  “你去吃。”蘇苑娘沒回知春的話。

  “是。”

  **

  午時中,常府備的席麵準時開席。

  這午時中的席麵,是祭祀回來吃的飯,桌麵上酒肉不會少,但不會上太多主菜,真正的大席是傍晚的那一場,抬進廚房的牲畜到時都會抬上桌麵,大菜硬菜一個都不會少。

  光這吃,常府一天要出六百兩銀子出去。

  蘇苑娘掌家之前是一天一千兩出頭一些,帳到她手上,她調節了下采買的人和地方,又加上她莊子所出了一些,大約省了一小半下來。

  出去看著圍著席麵的人高聲笑語,人聲鼎沸,蘇苑娘心道那四五百兩銀子也沒省出什麽來,與前世一般,她做得再好皆是應該,不見一個管家認為她應該見的外人,就是不通事務。

  難怪前世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手段,常府也隻走出了京都那一支出來。

  這是一個怎麽養都養不活、養不熟人的地方。

  “夫人,夫人……”蘇苑娘帶著丫鬟們往內苑備的內席走到一半,迎麵就見南和跑了過來,一立定在她麵前就眉開笑眼道:“老爺讓我回來告知您一聲,今日他也在府裏陪家客吃酒,片刻用過飯就回去歇息。”

  “好。”

  “那老爺的話給您送到了,小奴走了。”南和給家主往蘇府跑過無數次腿,但以前他能見到夫人的次數不多,往蘇府送東西也不能見到夫人,這下能天天見到了,不忘偷偷地多瞧一兩眼。

  夫人是真好瞧。

  南和跟了家主多年,是最為知道家主為何心悅蘇家小娘子的人,也是府裏最為想跟夫人走近一點的家奴,可惜老爺夫人大喜,他在老爺身邊,裏外要跑的腿比誰都要多,連好聲跟夫人說幾句話的時機都沒碰到過。

  這下他頗有些依依不舍地走了,心想等忙過這陣,一定得找個時機到夫人麵前湊湊熱乎,多拍幾句中聽的馬屁。

  “娘子,姑爺這是?”南和一走,知春跟在娘子身邊憂虎不已,有一些害怕姑爺也是來說道她們娘子的。

  “回來睡覺。”

  “啊?”

  “睡覺。”睡覺啊,蘇苑娘看知春一臉茫然,頓了頓,道:“喝多了回來睡一覺,晚上還有大宴。”

  以前也是這樣的,他一回來就是府裏有事,吃完了這一場,眼看還有下一場,他最喜中途回來睡一覺,有時還非要拉著她不可。

  “啊,奴婢知曉了。”說是知曉,知春更茫然了。

  她們娘子是怎麽知道的?

  **

  常府裏以往在蔡氏手下做事的人多,摒棄了那些,蘇苑娘挑了兩個守門帶路的婆子,也沒挑那手上管著事的。

  常府在蔡氏手中多年,上梁不正下梁歪,蔡氏死要銀錢,底下隻要是手上管著一兩個人的皆有樣學樣,對手中的人竭盡苛刻之能,千萬百計算計他們的月錢,而蔡氏還能在這事上得一些管事的孝敬,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差沒明著助漲他們的氣餡。

  就好像府裏下人打破一個碗要罰三文錢,貴了的還得往貴裏賠。那三文錢的一個尋常的碗,外麵兩文半能買一個連花色都不帶變的嶄新的,曾有仆人打破碗,悄悄從外麵買回來補上被人發現,就被管事打個半死逐了出去。

  此類的事,常府在暗中早發生過很多次了。

  這府裏,沒經手過此事的人怕是一個都找不出來,眼前蘇苑娘便隻挑了兩個做事的,再從長計議。

  那兩個婆子倒是珍惜著這次在當家夫人麵前冒頭機會,一連幾天皆是有吩咐就立馬去做,立在跟前也提著神察言觀色,遇到不該聽不該見的,還不等夫人身邊的丫鬟吩咐,就已自行規避了。

  這廂她們帶路,蘇苑娘很快到了內苑,一眾人正等著她開席,裏頭就有蘇苑娘早間見過的族叔奶奶,那位送她金鑲玉環佩的表嬸的姑母,一見到她,老族叔祖母就朝她招手:“當家夫人來了,快來叔奶奶旁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