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交代後事
  虞幼窈猛然握住了祖母的手:“祖母,祖母,你聽到了嗎?表哥回來了,表哥他回來了,他馬上就過來了,您再撐一撐……”

  “回、回來了,回來了就、就好……”虞老夫人支棱起沉甸甸地眼皮,又用力掀了掀,強撐了最後一口氣。

  不見令懷一麵,她始終不能安心!

  還好令懷回來了。

  臨近中秋,月如圓盤,當空臨照,一匹高頭黑馬,宛如疾射的利箭,衝進了正要閉合的城門裏。

  守城的士兵正要喝斥阻攔,一塊銅鑄的令牌,在半空打了一個弧,他接住一瞧,令牌上刻了“武穆”二字,待他反應過來,高頭黑馬已經跑遠了,遠處傳來一串地“噠噠噠”聲,聲音綿密,宛如雨打蕉葉。

  離京那日,周令懷在半道上,接到了殷三快馬加鞭送來的虞老夫人親筆寫下的三封書信,他就預感了虞府可能會出變故。

  否則虞老夫人,就不會將信交托於他。

  這三封信很可能涉及了一些虞府的隱秘,所以周令懷並沒有拆看,一直貼身帶著,打算回京之後,見了老夫人之後,再拆開來瞧。

  所以,早前周令懷接到虞幼窈的“家書”,看到後麵提了虞老夫人生病,就察覺了不對勁。

  在與哈蒙完成了第二次交易,他幹脆也不偽裝了,一路快馬加鞭的回京。

  連借口都想到了。

  就說武穆王尋了一位醫術高絕的道醫,這次回幽州就是為了治腿,因為不確定能不能治好,所以不好提前告之於人。

  他一走就是三四個月,這麽久治個腿,借口也能立得住。

  臨近中秋,沿街的簷下都掛了燈籠,燈火一路蜿蜒延伸,宛如一條長龍,清冷的街道上,隻有燈火璨然孤清,連行人也見不到。

  馬兒一路飛奔,甩鞭子的聲音,在夜風之中尖嘯。

  “籲”的一聲,馬蹄聲漸止,馬兒停在了朱漆的大門前,簷下一左一右掛了一排燈籠,將門頂上“虞府”二字,照得清晰可見。

  周令懷翻身下馬,大步上了石階,用力叩了側門的門環。

  不一會兒,漆門被拉開,從門縫裏伸出來一個機靈的腦袋,一邊打著嗬欠問:“誰啊?”

  這都到了亥時。

  “是我。”夜風微寒,周令懷的聲音也透了幾分寒意。

  門童打了一個激淩,定眼一瞧,大喜:“表、表少爺回來,方才大小姐傳了話,表少爺回來後,立馬就去安壽堂……”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開了側門。

  周令懷心裏一“咯噔”,扔了馬韁,大步跨進屋裏。

  門童下意識竄出去,撿起了地上的馬韁,就有些懵了,表少爺腿腳不便,往常坐著輪椅,出行都要坐馬車。

  可馬車呢?有哪裏不對?

  門童猛然回頭,就見表少爺雙腿如覆平地。

  表少爺的腿好了?

  門童驚愣當場。

  老夫人不好了,大老爺連夜請了胡禦醫進府,胡禦醫隻說,老夫子的日子到了,就在今天晚上,讓家裏準備後事。

  謝宗慎和姚氏得了消息,連忙帶著虞善言幾個兒女,都趕來了大房。

  府裏的下人也不敢睡了,都在各自做事的院子裏待命。

  周令懷一路從前院,到了安壽堂。

  他身上穿著黑色的勁裝,羊皮長靴踩在青磚鋪石上,宛如身形矯健的獵豹,大步流星,驚呆了一路的奴仆。

  表少爺回來了。

  表少爺的腿好了。

  表少爺回了幽州這麽久,原來是去治腿了。

  不消片斷,這一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虞府。

  老夫人亥時剛至,就傳了不好的消息,之後一直用參吊了最後一口氣,虞府二房人都等外廳裏,老夫人卻誰也不肯見,隻讓虞幼窈守在身邊,嘴裏也一直喊著侄孫的名字,看樣子是見不到周令懷,就死不瞑目。

  不久前,柳嬤嬤從衙門裏回來了,拿了休書,使人連夜將楊氏送回本家,楊氏沒熬到家裏,在半道上就咽了氣。

  謝神醫因為和巫事有關,被長安綁了,關押在青渠院。

  二女兒“信巫”,被老夫人剪了頭發,關進了柴房,明兒一早就要送回族裏。

  如今連老夫人也……

  這一整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一直到現在,虞宗正腦子裏都是亂糟糟的,心裏充滿了悔恨和自責。

  想到之前,他匆匆趕去了老夫人屋裏。

  老夫人麵色蠟黃地躺在床上:“逼你娶柔嘉的人是我,恨也好,怨也好,都衝著我來,柔嘉沒有對不起你,是我們家害了柔嘉一條命,你若還有半點良知,就算不信窈窈是你親女,也不要禍害她,否則,”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老夫人,眼睛倏然圓瞪,流露了凶狠:“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虞宗正想到了,當年被他推了一把,倒在地上,血淌了一地的謝柔嘉,又想到了中午那會,被他氣得吐血的老夫人,似曾相識的畫麵,令他險些崩潰當場。

  虞宗正茫然地看向了二弟。

  這一切,都是二弟的錯。

  是二弟覬覦長嫂,罔顧人倫。

  是母親執意要他娶了謝氏。

  屋裏頭,虞老夫人醒了醒神,拉著虞幼窈的手:“把家裏幾個小的都叫過來,我瞧一瞧,”她歎了一口氣:“怕是,等不到你表哥了。”

  虞幼窈起身,連忙去叫了人。

  大房裏虞幼窈、虞善思、虞清寧,二房裏虞善言,虞善信,虞善禮,虞霜白、虞蓮玉,虞芳菲。

  虞老夫人渾濁的眼兒,一眼就瞧見了虞善思:“思哥兒,過來!”

  虞善思紅著眼睛走到床榻邊上,接過了柳嬤嬤手中的參湯:“祖母,孫兒喂您吃藥,吃完了藥,您就能好起來……”

  “乖孫,”虞老夫人欣慰地張嘴,吃了一口藥,就不吃了:“祖母喝了大半輩子的藥,總算能歇一歇了。”

  虞善思痛哭當場。

  虞老夫人拉著他的手:“子不教,父之過,你娘不專婦德,錯不在你,你周表哥跟閑雲先生是忘年之交,閑雲先生要去幽州辦書院,你大姐姐說,要送你去幽州,和閑雲先生讀書修德,再沒有比這更好路子,”說到這兒,她殷勤囑托:“你要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