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老友記(上)
  李炎歎了一口氣,被綁住手腳的變異種們鼾聲如雷,堆在小木屋裏的牆角處,黑暗罩住永恒花園的這個夜晚,他們還暫時無法離開,隻能在這裏休整,所以木屋裏的沙發,兩百年沒人使用過的床鋪,全都貢獻給了在場者,雖然這些家私用品居然還能使用就足夠讓人感到意外了。

  阿瑞絲的這番意外,也終究在柴新的幫助下解決了,恢複了自我的天使融合體在蘇醒過來後,出現了輕微的性格轉移,不同於厄芮絲和阿克婭融合時的歡脫,在接納了恢複正常的潘朵拉後,這個天使就一直很沉默,也不愛和人說話。

  用李炎自己的經驗來說,就很像是遭遇了突發狀況後深受打擊的自己,他也理解,這個潘朵拉在知曉自己誕生以來的所有感覺都是一場謊言後,暫時是很難重建對世界和他人的信任了。

  懷疑自我,承受痛楚,在這種打擊下,自閉往往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在眾人陷入安詳美夢的時候,一直睡不著的李炎就主動提出了守夜,當然,他真正的目的不在於此,而是想要留出一點私人時間,能夠找個人好好聊聊,這個人不是別人,自然就是能解答他諸多疑問的諸界萬事通——柴新了。

  “你來了,調整完成了?”

  看到關上房門的柴新從屋裏出來,李炎小聲說道,前者走近壁爐邊的沙發,輕聲坐下。

  “還算順利,艾麗莎的核心係統有很多我的習慣,一般的工程師是沒辦法做修改的,等天一亮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待回收完小白,你要去哪都行,我聽你的。”

  “在這之前,我想知道……阿新,你第一次進入主神空間是什麽時候?”

  “為什麽忽然問起這個?”

  “沒什麽,就是想知道關於你身上發生的事,進入主神空間算是一個開始吧。”

  “好吧,我告訴你,不過首先你要跟我說說你的經曆,等你說完,我再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你吧,不許賴皮。”

  兩人心照不宣地朝對方笑了笑,於是李炎就開始講述自己從魂世界開始的經曆,他遇到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柴新是個合格的聆聽者,在李炎講述的過程中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隨著他講述到的情節時表達與之相符的感情。

  化身滅世巨人而自我犧牲的16th、在靈異世界中艱難生存的男人和他的病嬌女友、從李炎筆下誕生的裴寂到遇到的許多朋友、在陸笑璃被殺後又來到這個世界遭遇的人事物一切種種。

  柴新的表情時而緊張,時而放鬆,又會因李炎遇到開心的事而一起小聲微笑,等李炎口渴的時候遞給他解渴的水壺,這種暢快的感覺,將一切的經曆,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的盡情地說出來,李炎感覺沉積在心裏的種種壓力都漸漸消失不見了。

  當覆蓋住表麵的壓力被卸去後,深藏心裏那些在遠離故鄉之外,對所見所聞擴寬認知的快樂也慢慢溢出心底來,尤其是在與一個老朋友分享之時,作為人類不能缺失的社會性得到了最大的滿足,李炎毫不吝惜地和柴新交流自己所看見的、所聽到的、所思考的、所感動的。

  那種感覺,就好像在玩RPG遊戲時,在走出新手村的一刻,抬頭看向無邊無際的地平線外、感受無窮無盡的碧海蒼天時,會自然地將潛藏在心底裏的激動化作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笑顏。

  這種被世人稱作“冒險”的精神,曾經在兩人兒時源源不斷地產生,直到他們學會了世界的終點和星球的盡頭這樣的概念與知識,又不服輸地悄悄注入了一本本幻想小說、動畫和遊戲。

  人類真是矛盾的生物,會安逸於現實固態成的籠子,卻又忍不住會向往那些並非墨守成規、與風險為伴的異世生活。

  李炎邊暢快地講述,邊在心中想到,坐在這廢土一隅的小小木屋裏,將所有看過的景色和事物脫口而出,回顧曾經讓自己困惑又痛苦的遭遇,感受那些經曆沉澱後的自己,竟然有一絲難以忽視的喜悅。

  這是為什麽呢?

  是因為自己其實並不討厭這樣的生活?還是說,是因為有一個可以隨時傾聽自己抱怨、不安還有恐懼的老朋友呢?

  看著眼前的柴新,李炎想起了最初的自己,一樣的一貧如洗,一樣的孱弱無力,如草芥般脆弱、如芙蕖般單純、如腐草般糟踐、如螢蟲般天真。

  “阿新,你現在害怕嗎?”

  李炎問道,一直秉炎聆聽的柴新見他終於對自己提問,雙眼望向壁爐裏的火焰,任火光倒映在他的眸子裏搖動。

  “說不怕的話,一定是謊話,這裏既沒有主神,也沒有隊友,是個荒涼的廢土世界,唯一可以稱得上外掛的玩意兒,是個在普通人身上不會發生太多驚喜的不死性,說好聽的是未來可期,說難聽那就是未來可欺,欺詐的欺,不過,當我看到你在的時候,就不怕了。”

  “我?”

  “嗯,看到你在的時候,心裏的擔憂和恐懼都不重要了,就好像我能夠有勇氣去麵對各式各樣的突發情況了,能夠堅強地保持自我。”

  “聽你誇的我都要臉紅了,我有那麽可靠嗎?”

  “打個比方吧,現在我從無所不能的夢境回到了這個無能為力的現實,又變回了那個沒什麽用的拖累,要你各種費心照顧,換作冷漠的社會關係,早就被當做累贅拋棄了吧,阿炎,你會丟下我嗎?”

  柴新的問題對李炎來說根本算不上問題。

  “當然不會啦!”

  “理由呢?為什麽呢?”

  “哪有那麽多理由,不會就是不會,我遇到那麽多困難的時候,你和阿姨不也沒把我趕出去嗎,還給了我和小真住的地方,讓我們能夠繼續上學,也沒有那麽多理由啊。”

  “……原來是我媽的恩情啊,那這麽一說和我也沒關係啊,家裏的財政也是老媽辛苦賺來的,和我是半毛錢關係沒有啦。”

  柴新嘻嘻哈哈地蜷上沙發,李炎見他依舊是這副貧嘴模樣,靠上沙發背,雙眼望向天花板。

  “你好煩啊,算得那麽清楚幹嘛,阿新你和別人不一樣啦,別讓我說太多肉麻的。”

  “是嗎?那看來還是算不清楚比較好……聽你的故事,我也有講故事的衝動了,不過我現在隻能簡練地跟你講講一些大概,畢竟已經過了太久太久了。”

  聽到柴新終於要講他的經曆,李炎頓時來了興趣,隻見對麵的青年並攏腿,支撐住交疊的手臂和靠著的腦袋,語氣懷念地說道。

  “首先聊聊,我的第一支輪回小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