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如盤走珠 必有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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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後,終於感受到一絲微弱的風吹進密道內。欣喜之餘,腳下的步子緩了許多。

  珞珈山,位於帝城同姑蘇城交接之際,出了密道,即是珞珈山腳。

  到了珞珈山,便是真正的出了帝城。

  我舍不得小十三,舍不得長命,舍不得湯十一……更舍不得遠在帝宮之內的那人。

  如今他納了妃,常有嬌娘溫存。太後亦在宮中,母子得享天倫之樂。公孫黨已落馬,後方安保無虞。

  我留在青州,也確實幫不了帝君什麽。

  “主子,不如屬下背您走這段路。”

  武衛見我步伐緩慢,當是我走乏累了。我搖搖頭,強散去心中那一絲不舍,疾步往密道盡頭趕。

  出了密道,山腳下一片無際的草地。

  東方露出魚肚白,我們數人大口吸入清涼。此處的空氣,比之蘇府,不知香甜清新多少。

  回頭望一眼遼闊的珞珈山,我心中突然清明不少。

  自我選定青州儲君之日起,這裏就是我的家鄉。等事情得以了結,我終會回來。

  帶著勝利,凱旋而歸。

  走出這片草地,數丈遠外,有武衛備下的快馬。一路疾馳,半個月,便能離開青州。虛掩好密道出口,再鋪些草屑,我們迎著春風下山。

  前路凶險未知,比之囿於四方天地一般的蘇府,不論是我,亦或者武衛,都更喜歡廣闊的天地,自在暢快的呼吸。

  山腳之下有一簡陋茶鋪,供上山踏青人駐腳歇息。茶鋪尚未開門做營生,高處寫著“茶鋪”二字的白旗在風中晃動。

  白旗下,坐著三名家丁模樣的人。長相與常人並無不同,隻看那海碗大的臂膀幾要將衣袖撐破,白布綁起的小腿比正常人粗大許多。便知孔武有力,不可小覷。

  三人打井水,開灶火,烹著茯苓茶。一旁木欄上,拴九匹紅棕馬,正埋頭吃著鮮嫩青草,尾巴不停地打轉,鼻中噴薄出陣陣熱氣。

  我老遠聞到茯苓茶特有的焦香,腳下愈發輕快,走幾步路,忍不住跑了起來。

  “你們倒是舒坦,平白借人家灶火烹茶。”

  武衛起身,從灶台矮腳下取一粗陶碗,攥住衣袖仔細抹擦幹淨,倒一碗熱氣騰騰的茯苓茶遞來。

  我順手接過,吹涼些大口灌下。

  焦香竄入口腔,茯苓茶流過腹內,五髒俱暖。別看這茶湯濃鬱,色澤渾濁,卻是極養胃的。

  我們數人連烹兩壺,才喝的剛剛盡興。

  武衛歎道:“屬下小時候,一塊巴掌大的地瓜,一碗滾燙的茯苓茶,就整日不知餓。”

  我道:“地瓜和茯苓茶,皆性屬脹氣,自然不覺饑餓。”

  “從前窮時,也隻能喝這玩意兒,更不覺得好喝。如今山珍海味敞開了肚皮吃,反倒懷念用火堆煨熟的地瓜,還有這一碗澀口的茶湯。”

  “這也算是百姓從生活中摸索出的智慧。若論精糧,一則耗的快,不頂餓。二則哪有那麽多糧食給普通人家吃。”

  “終年勞作,所求的,不過填飽肚子。”

  “近年戰事頻發,百姓的日子恐怕愈發難過。”

  我靜靜聽著武衛說話,大灌一口茶湯:“等馬兒吃飽,我們也盡早趕路,免得夜長夢多。”

  我眉頭擰起,總覺得十分不安。

  閉目側耳聽了幾瞬,除了風聲和武衛的談笑聲,馬兒吃草的咀嚼聲和灶火燃燒的劈啪聲……還有一些極細微的聲響。

  我甩甩腦袋,想來是謹慎過頭,生了癔症。這會兒天氣尚早,城門未開,連茶販都還沒起床,更遑論其他人。

  轉頭時,武衛已沒了聲息。麵色凝重,一手按在劍鞘上,靜靜坐著。

  果真不是癔症。武衛個個不遜於武林中的高手,眼觀四麵,耳聽八方是基本功。

  我也凝神坐定,細細觀察。

  遠處一跛腳阿公緩緩行來,一腳深,一腳淺。身背竹簍,倒像是采藥人。

  我示意武衛收起劍,佯裝閑聊。

  那阿公行至茶鋪,淺淺躬身拜過,才道:“老人家想喝碗茶,不知哪位是店家?”

  我讓武衛倒一碗茶湯遞過去,那阿伯卻未接。

  “不知哪位是店家?”

  武衛極謹慎,長滿老繭的手立刻摸向立在桌腳的劍,打量著眼前的鶴發老人。

  我道:“並無店家,途經此處,借這寶地一用。烹了壺茶湯解渴驅寒,老人家也來一碗?”

  阿公皺起眉頭道:“不問自取,即是盜。老人家喝不起這茶。罷了!罷了!”

  我示意武衛不必狂躁,仍笑道:“我等走時,留下錢財就是。”

  阿公連連搖頭:“先斬後奏可不太好。你可知人家是否願意?現在的後生仔,竟如此不知禮數。”

  “這茶鋪開在珞珈山下,自然是敞開大門迎客做生意。哪有挑客的道理?再者我青州茶肆酒鋪,都是先易貨,後付錢。我等先喝這茶,後付那茶錢,亦是同理。”

  “老人家,我說的可在理?”

  阿公道:“老人家說不過你這張厲嘴。這世道就是不講理的,若講理,老人家何故至此般地步。”

  我將茶碗遞去:“何故與一碗茶水置氣。”

  阿公顫著手接過,飲下兩口:“最近真是奇了怪了。總有人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沒於這山間。”

  我立即警覺,問道:“老人家何意?”

  阿公道:“許是老了,耳背眼昏呐。總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碼歸一碼,老人家既然喝了你這茶,自然要承情。”

  我放鬆道:“一碗茶,客氣了。”

  老人家將陶碗放到方桌上,一言未語,跛著腳走遠了。

  “有意思,不過一碗茶水說什麽承情,還轉頭就走。”

  “說話也瘋癲,前言不搭後語。”

  我搖頭道:“莫妄議他人是非,上馬趕路罷。”

  九匹紅棕馬吃足飲飽,昂著馬蹄低聲嘶鳴,欲疾馳奔。此地界平坦開闊,正宜紅棕馬揚蹄飛走。

  上馬後,目之所及,更為遼闊。

  我們一路疾馳至官道,待到姑蘇城時,已將近上午。

  我回頭望去,遠處的帝城已作零星一點,幾近不見。我迅速轉過身,下馬排隊,等候入城。

  我身前的武衛四人已入城門,紅棕馬的尾巴不停的打圈,嘴裏發著“嘶嘶”的叫聲,迫不及待跟著武衛踏進城內。

  交換路引,檢查完畢,我隻差最後一步,隻差最後一步便能入姑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