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決 別離遠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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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衛將軍的目標,是那顆滾到角落的頭顱。與此同時,公孫獵隼一般的雙眸,也緊緊鎖在那顆在屍群中,滾動的頭顱上。

  兵者,戰也。

  戰者,生死一瞬之間,最忌不過心有牽絆。

  禁衛將軍步步沉著,黑麵上的橫肉,隨著步伐有力而細微的抖動。玄鐵鞭的倒刺寒光陣陣,隨著禁衛將軍,直向地上那顆神情驚悚的頭顱去。鞭起,鞭落,頭顱四碎,腦漿噴湧。

  如嫩豆腐一般的腦漿,裹在尚未凝固的鮮血、碎裂的延髓、腦幹之間,在血色夕陽下,磅礴而發,凋敝而落。

  仿若夕陽將下,紅霞覆空,緩緩飄移。漫天的白梨與碧桃交錯,四散而落。若不計滿宮人的驚懼,和滲入呼吸間的血腥氣息……當真一幅如畫景象。

  天上將星隕落,一道流星白日憑空顯現,劃破天際,彈指沉墜消失。

  獵豹騰空而起,索命長鞭如蛇信騰舞,直撲獵物。

  公孫孫一的雙目,隨著漫天溢散的腦漿,驟然填滿血色。

  數息之間,公孫頭顱滾落。了無聲息,毫無預兆……與其子如出一轍。

  禁衛將軍一雙精目,寒光四溢,冷傲無情。手腕擰轉,長鞭如蛇信回巢,盤成圈圈蛛網。

  玄鐵長鞭的主人,將盤起的長鞭放到鼻下,深深嗅一口餘有熱氣的血腥,似癡纏,似沉醉。

  精目合起張開。

  寸長的舌頭順著鞭上倒刺舔舐,靈巧的避過鋒刃,帶走黏在玄鐵倒刺上的血漿。

  “這一鞭,自玉階上,每踏一步,就在我腦中反複演習數百遍。”

  “公孫尚書,公孫首相,邊關戰神?你老了。”

  “年邁的狼王,頭腦不再靈光,爪子不再尖銳。徒有……其名,連一隻兔子都不如。”

  禁衛將軍低聲呢喃,眸底閃過一絲失落。

  太後金絲革的水袖大衫上,沾著朵朵血色梅花。眉心眼角數瓣猩紅花鈿,襯著煞白的玉麵,格外紮眼。

  公孫已死,叛軍棄刀槍劍戟於地,跪而稱降。

  禁衛將軍隔太後尺丈遠,單膝伏地請罪:“末將護鳳駕不力,使太後受驚,請太後降罪。”

  太後嘴角一絲笑意若隱若現,朱唇輕啟:“禁衛將軍護駕有功,帝君龍體未有損傷。哀家也未傷分毫。將軍又連斬兩名叛軍首領,論功,理當行賞。”

  帝君自高台中央,踏階疾步走下。

  “母後是否有損傷?”

  情真意切,字字含著掛念。

  “哀家……母後無妨。”

  聲如春風化雨,溫潤澤人。

  太後淺淺一笑,伸出手。

  帝君牽住太後,麵上浮出一層笑意。看著慈悲和藹的太後,體味難得的母子親情。

  太後看向鳳雉,憐惜道:“世上難得有心人,雉兒為你不惜豁出性命,帝君當去關心照拂一番。”

  帝君親自懷抱鳳雉,著太醫問診。

  叛軍已定,逆賊已誅。太後說,弑君叛國,理當誅盡九族。

  九族……

  帝君看一眼太後,淺淺點頭,眉間攏一層淡薄的陰翳。

  一句誅滅九族,驚得我後脊發涼。驟然驚醒,才知是大夢一場。

  夢中所見,卻像是真真切切發生了的。

  野貓仍叫著春,蟬鳴聲時隱時現。

  爬起身點亮燈火,捧著燭台去隔壁屋子裏換身衣衫。我這一身褻衣,早已被汗水沁透。

  墨玉竟一直守在屋外。我輕手輕腳繞過,換好衣衫,又折回去,取了件長袍蓋在墨玉身上。

  看這光景,上回墨玉入宮,不但未能引來帝君,反叫帝君生出了戒備之心。

  公孫孫一呢?是否真如夢中所見一般身首異處?

  一個月,足以更迭朝政,使滄海易作桑田。

  我同禁衛將軍打過幾日交道,也算君子之交。那人口風卻極緊,說起野味能連講三天三夜不停歇。除此之外,稍有觸及其他,便一句都不肯多講。

  那帶血的鞭子,寒光逼人的雙眼……太過真切。

  公孫孫一……公孫孫一……

  一旦公孫成了死人,他身後的秘密也將與他一同葬入地下深淵。

  青州內部之爭,尚且算是小事。星星之火,尚不能燒及眉毛。他國連橫又當如何?聯合討伐,又當如何?

  九國諸先帝君,曾立下蒲河盟約,各自為安,不互相擾,九國互相製衡。

  帝君太過激進,時機尚未成熟時,公然伐下大瑤,青州舉國必將成為眾矢之的。

  還有去舫城賑災的孫薦之,是公孫黨派的核心人物,帝君又是否知道此事。

  我該走了。

  府中上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長命。

  不過縱使我不在,帝君依舊會護她周全。就像康平二年,新登基不久的帝君,力排眾議,護住青晴一般。

  就像欺辱過長命的村匪流氓,帝君會不動聲色的全部除之一樣。

  我信他。

  第二日,我特意去看過長命。長命繡了一雙針腳極差的虎頭小鞋,拿與我看。桌上堆滿了布料,還用碳筆勾勒了小娃娃衣裳的輪廓。

  長命說,想回門看看爹爹。我也隻虛應下,等帝君禁足期一過,便帶她回母家。

  小十三黏了我大半日,一路蹦蹦跳跳,嘴也沒歇過。說跟著長命學做衣衫,給我做了件薄褂子,明日上了盤扣再給我看。

  管家在花園裏種了幾株山參,三令五申不許湯十一進園。

  湯十一精神不大好,吃起飯來萎靡不振,看我時常常欲言又止,眼神也飄忽不定。若非知道他是憂心於我會獨自離開,隻怕他這模樣,會叫我誤會,以為他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墨月則一直臥床昏睡,我吩咐管家,用山參湯吊著命,再喂下昏睡的藥丸。

  管家說藥丸快要用盡,僅剩三兩日的劑量。

  我淺淺一笑,告訴管家若藥丸用盡,由著墨月醒來。

  墨月醒時,偌大的蘇府,就遍尋不到一個我了。那時太後會知道,帝君自然也會跟著知道。

  可惜那時,我早已離開青州帝城,往更需要蘇陽離的地方去了。

  墨玉每日黃昏時分,會入宮一趟。一來一返,不消兩個時辰。

  待墨玉從宮中歸來,叫暗衛打昏了抬到柴房,第二日黃昏再放出來。如此,我便有一整日的時間,足夠我逃之夭夭。

  不說能到姑蘇,總之出帝城,時間絕對寬裕。

  是夜,武衛四人,由榻下密道而出。約莫兩個時辰後,一人折返傳報,確認安全無虞。武衛十二人,三人已出蘇府,我與五名武衛,一同入密道離開。剩下四人,待黃昏時放出墨玉後,由暗道出帝城,再潛返帝城,留作日後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