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假
  容姣衝他眨了眨眼,瘋狂暗示。

  孰料高隱一點都沒有領會到她的意思,臉色暗得和天邊的烏雲成了一個色。

  “你想被廢回沈家,二嫁?”

  聽前半句,容姣剛想點頭,結果聽聞了後半句,她愣了。

  懵了好一會兒,容姣想說自己不再嫁,忽然一陣“貴妃娘娘您別著急”“身子還弱著”的喧嘩聲,一道嫩黃色的身影便撲通跪在了她邊上。

  來人柳葉眉杏仁眼櫻桃口,羽毛小扇樣的睫毛上濕漉漉的綴著眼淚,開口我見猶憐:“姐姐對陛下一往情深,便是平日姐姐和幾位將軍多有來往,可以姐姐的品行,另有所愛之言說的必是氣話。陛下萬不可為鶯鶯和翠珠,不顧與姐姐自小的情誼,真廢去姐姐後位啊陛下!”

  容姣:……謔。

  表麵上這沈鶯鶯是來勸架,可“與幾位將軍多有來往”暗示了她不貞不潔就是想廢後二嫁,“為鶯鶯翠竹”又擺上了她可以為高隱隱忍的委屈,最後更是用了“不顧與姐姐自小的情誼”表明容家權勢大在武將人家裏地位足,示意高隱他能上位不是憑他自己的本事而是容家扶持,挑明讓高隱和她一起隱忍,為高隱的怒火添油加柴。

  這處處置人於死地的心機,這捅你刀子還不讓你見血的話術,如果不是因為她針對的是自己,容姣差一點就要為這場宮鬥戲站起來為沈鶯鶯鼓掌喝彩了。

  高隱果不其然憐惜了沈鶯鶯,越過她伸手將沈鶯鶯扶起,高隱安慰道:“你放心,翠珠之事,朕必會為你討一個公道,一定不會讓旁人,平白欺負了你們。”

  話落,容姣脖子一涼。

  遁著感覺看過去,高隱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冰冰涼涼,銳利如同兩把砍頭刀。

  被這吃人的眼神看著,容姣動作表情停滯了三秒,望了眼沈鶯鶯,心想這人口不過億的禾朝皇帝居然威脅她堂堂一個粉絲數過億的影後,垂眼冰冰冷冷的站了起來。

  這個樣子可像極了從前的容姣,沈鶯鶯掩著麵從指尖的縫隙手裏看出去,輕輕一哂,便看“大怒而去”的容姣翛然回首,一行清淚濺在了地上。

  沈鶯鶯愣了愣,容姣手裏的鳳袍趁機往她肩上一披,便掐著蘭花指紅著眼跪在了高隱身邊,旋即眼波流轉,宛如心灰意冷落般落下大顆大顆的淚:“阿隱,我知道如今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便像沈妃妹妹說妾身與將軍不清不楚卻不提她在入宮前和餘家公子早有娃娃親都要議嫁那般,你想聽的,永遠都不是姣姣的一顆真心。”

  “但,姣姣還是想說……那翠珠,不能輕易納。”容姣眼眶緋紅,活脫脫一個一片真心換了傷心的癡心女兒,“我知沈妃是什麽意思,不外乎就是你喜歡,就想著送給你。但阿隱,你想過沒有,一個普通的陪嫁丫頭,要真按沈妃說的那樣不寵幸便封妃,你會遭受前朝多大的非議!

  我打了她,前朝便不會再計較此事,隻會說是我善妒狠毒,憐惜翠珠。此時再讓內侍省封妃,你是如何寵愛她,那都不會再有人議論,可你——你卻和旁人一樣,不顧我與你一同長大,怪我打她,你倒也不想想,若是我真想要她的命,我將她活活打死,這朝中,又有誰敢說我一句不是!”

  眼淚垂落,容姣掩麵痛哭。

  哭聲下的養心殿靜寂沉默,圍觀的扇心、沈鶯鶯身邊好幾個宮婢靜靜看著容姣,心裏不由生出不忍。

  舒枉立在一旁,被容姣這番處處為高隱打算的苦心震懾,歎氣著同高隱道:“陛下,您瞧皇後娘娘的臉,白得像紙,眼眶下頭淤青得都和牆根下的青苔一般了,可想,這幾日,娘娘必是傷心透了。”

  高隱瞥了舒枉一眼,原先陰晴未定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看著容姣,他沉默了片刻,袖袍裏的手動了動,到底沒伸出去。

  也不是說顧忌什麽,雖沈鶯鶯在旁邊,但他也記著容姣剛剛的話,沈鶯鶯入宮前隻差一步嫁人——而沈鶯鶯從未告訴他此事。

  餘光睨著沈鶯鶯,高隱遲遲無法伸手。

  容姣素來驕縱,他唯恐……她又在欺騙他。

  想起兒時的事,高隱捏拳,容姣卻抬起了頭,正視著他。

  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容姣坐起來:“陛下,您如此不信任臣妾,臣妾也不願再居此位。但既不能廢後,您隻管冷落著臣妾。臣妾亦會對外告病,將皇後之權盡數交於沈妃妹妹。待得過幾年,沈妃妹妹有了後,前朝又看臣妾無子多病,自不會再讓臣妾再居後位。

  您想納的那位翠珠,臣妾也不再反對,今日臣妾便去為自己善妒打人賠罪,並著內侍省冊封她為六品寶林,今夜便送侍寢,一切異議自有臣妾擔待,隻望陛下……”

  容姣慢慢磕了個頭,道:“從前臣妾,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與君歲歲長相見。可今日之後,臣妾再無別的願望,隻望陛下,一世長命平安,臣妾……就此別過!”

  額頭觸擊青石板,悶悶一聲響後,容姣捂著臉衝出了宮門,隻在地上留下了一滴淚。

  扇心叫了聲娘娘追出去,主仆二人便都消失在了養心殿外,沈鶯鶯望著那個方向,忽然耳邊聽到一聲用力抽鼻子的聲音,轉過頭才發現自己的宮婢翠金已然淚流滿麵。

  而養心殿其他圍觀的宮婢無一不是如此,抹眼淚的抹眼淚,咬手帕的咬手帕,個個都被容姣的一片真心所打動。

  沈鶯鶯本是想趁機扳到容姣,如今照容姣這麽一說她這個打了人的皇後娘娘反而成了好人,沈鶯鶯不由惱怒對翠金道:“哭什麽!”

  翠金沒敢答,低聲抽噎。舒枉倒不怕她,悠悠道:“皇後娘娘對陛下一片苦心呐。”

  舒枉歎息,看向高隱。

  高隱神色極為複雜,但明眼人都看出來他沒有先前那般對容姣氣憤了。

  這於沈鶯鶯而言是壞極的消息。她知道容姣本性善妒,故此才設局安排有幾分容貌的翠珠裝扮成高隱喜歡的樣子到他身前伺候。高隱並非冷麵冷情,見得翠珠積極服侍,誇讚幾句也是難免。但她早算計好容姣容不得人,叫翠珠在容姣嗬斥之後頂嘴,才讓容姣一氣之下打了人,被高隱禁足景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