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轟炸結束後,國軍部隊抓緊時間收屍,整頓隊伍,往前進發。

  玉子看著這一地的屍體和傷兵,心裏很內疚,她看到了那個在屍體堆邊上忙活的王福山,想過去幫忙。於是不再理會山田真一的一再阻攔,還是走了過去。

  “王連長,這裏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被炮彈的硝煙熏得一臉黢黑的王福山,看了她一眼,沒當回事,繼續忙著手上的事,沒再搭理她。

  “算了,你們小老百姓能幫得上什麽忙?顧好自己吧。”

  玉子還是沒有放棄,仍在他身邊請求著。

  “王連長,我哥哥也是國軍,他是21集團軍第七軍的,我會救治傷兵,就讓我做點什麽幫幫你們吧。”

  一聽她報的番號,他停下了手上的活,抹了把汗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後那個男人。她居然是第七軍的軍屬?

  “那,你過去那邊幫照顧傷兵吧。跟著那邊那個小姑娘,就是那個背藥箱的。小趙啊,你帶著這個姑娘過去,讓她能幹點啥幹點啥。好吧。”

  見他答應了,連忙感謝道,倒像是他給了她一份特殊榮耀似的。

  “謝謝,謝謝,王連長。”

  玉子剛要走過去,就被山田拉住,示意她不要再多管閑事,他們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可倔強的玉子生氣的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徑自朝那邊那個姑娘走去,在那堆傷兵中忙碌起來。

  王福山看著這變扭的兩個人漸漸走遠,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這兩人不知道怎麽了,看上去怪怪的,但是要讓他具體說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王連長,你快過來看……”

  “怎麽了?”

  “你看這具屍體……”那位戰士指了指那具屍體脖子處的一處傷口。

  老練的王福山,湊上前去仔細一看,果然有蹊蹺,這不像是爆/炸/物割傷的,倒像是被匕首刺穿的,雖然對方想掩飾這個傷口,故意多戳了幾下讓傷口看上去模糊不清,像是被鈍物劃傷,但這可瞞不過他這麽個資深老兵的法眼。他又抬頭忘了一眼遠處那兩個正在傷兵堆裏積極忙碌著的身影。

  忙活了一陣掩埋完了屍體後,隊伍繼續前進,一路上玉子都跟著衛生隊那個小姑娘,不再搭理山田真一。他就在她倆後麵靜靜的跟著,有好幾次他見她累得快走不動了,想要去背她,都被她推開拒絕了。她選擇在這個時候和他鬧還真不是時候,周圍都是國軍,他也不好和她解釋,想去哄她都做不到,畢竟連開口說話都不行。王福山觀察了一陣,看出了點端倪,於是想湊上去繼續了解下情況。

  “怎麽?和媳婦鬧矛盾了?哥是過來人,聽哥一句勸,低低頭就過去了。床頭打架床尾和,過兩天就好了。你一個啞巴本來就配不上別人,你還敢惹媳婦生氣,合適嗎?哪天他和別的男人跑了,你後悔都來不及。”山田君丟給他一個關你什麽事的表情,徑自越過玉子她們,快一步向前走去。他隱約感覺這個王福山不是什麽善茬,還是離他遠點好。

  “唉,別走啊!哥給你支支招……”

  見山田不理他走遠了,他也不生氣,而是轉過頭來和玉子拉起了家常。

  “妹子,你家那口子脾氣咋這怪呢,我好生勸他,他還嫌我煩……”

  玉子聽他提起山田君,她也不想多說,打算隨便和他扯兩句就過去了。

  “王連長,讓你見笑了。他就是一個脾氣古怪的人,你別理他。”

  “哪裏哪裏。妹子,我看你家這位身手了得,不知道是哪裏人啊,不會是河南嵩山的吧?”

  “他…他,他就是這附近的人。”玉子有點慌了,隨口胡編了一句。

  “哦,原來是濮陽縣人啊。”

  “嗯嗯,嗬嗬。”玉子笑著點頭應承著,居然蒙對了?

  王福山臉上掛著笑,但心裏卻越發的肯定了一件事。濮陽縣離這十萬八千裏呢,還附近的人,你想蒙誰?

  “妹子,剛才你說你哥是第7軍的?據我所知,這第7軍是廣西部隊啊,你是廣西人吧?你怎麽會嫁給一個濮陽人呢?這天高皇帝遠的,你們倆是咋認識的呢,還真是有緣啊。”

  “哦,你說這個啊。我和我哥從小相依為命,我跟著我哥出來打仗,戰事慘烈,我哥怕帶著我不方便,就在這附近找個人把我給嫁了。”

  “妹子,你別怪大哥說句不該說的,你哥這也太草率了,是你親哥不?隨便找個啞巴就把你給打發了。看你這如花似玉的,找個財主做小,也比找個啞巴強啊,你哥這是咋想的?”

  他越問越深,玉子緊張得汗都要下來了。緊緊揪著手裏的包袱,心裏慌得一批。

  “額,這個,我不在乎,是我想要嫁他的,隻要他人好待我好就行。我不求其別的什麽。”

  “真是個好姑娘啊。”此時王福山心裏已有了數,正打算再隨便聊兩句就走。

  可沒想到這個姑娘反而主動問起他來。

  “王連長,我想問下,你們一般抓到日軍俘虜的話,會怎麽對待他們?”

  “哦,這個啊?你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起來?”

  “嗯,我就是,有點好奇。”

  “這個你放心,我們上頭三令五申說要優待俘虜。”

  他故意沒告訴玉子,優待俘虜那是上頭說的,他們一線官兵見到日軍俘虜一律刺死。

  “哦,是這樣啊。”玉子聽他這樣說,放心了。

  “那…王連長,我可以信任你嗎?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行,你說。”

  ……

  下午休息的時候,忽然先頭部隊處引發了一陣騷亂,鬧得比較厲害,好像還聽見了幾聲槍響。

  玉子和山田也站了起來望向了騷亂的源頭。原來是一個被洪水衝散了的日本兵。遇上這隊國軍可真是倒了大黴,就像隻可憐的老鼠被一群老貓玩弄於股掌之間。玉子看向身旁的山田真一,隻見他臉上神色瞬間凝重起來。這個落單的日本兵看著這一大片國軍,好像也死心了,放棄了掙紮,沒兩下就被俘虜了。

  當這人被下麵的士兵五花大綁押到王福山麵前時,他看著這個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小日本,忽然有了個有趣的想法。他衝著對麵正在低著頭默默吃著幹糧的山田真一吼了一嗓子,示意他過來。

  山田當然不想參與他的遊戲,可他一再堅持,等著他的回答,他不來他不動,此時幾乎所有人都朝他望去。怕惹出更大的事,山田還是勉為其難的走了過去,玉子也緊跟了過去。

  待山田走近了一看,那個人雖然害怕得死死的低著頭,不敢抬眼望他,但他還是認出來了,那人居然是他部隊裏的預備役補充兵。玉子也認出來了,那天刺殺戰俘的訓練場上有他。

  山田雖然心裏一驚,但麵上毫無波瀾,仿佛這人不存在一般。王福山看著他,隨手操起身旁的一把大刀遞給他道。

  “兄弟,日本鬼子害得你們流離失所,要不我給你個機會,殺了他。”

  玉子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這是要他親手殺了他的士兵嗎?

  那士兵看刀都抽出來了,顫顫巍巍的抬起了頭,想再求求饒。但當他抬起頭望向山田真一的那一刻,麵上表情僵硬了,一臉的驚訝,顯然他已經認出了他,剛想要說:“求你,求求你,山……”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已經人頭落地了,頓時那嘈雜到令人心煩的喊叫聲戛然而止。

  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就在剛才那一瞬間,那個男人一把從王連長手中奪過刀,沒有絲毫猶豫就朝那日本鬼子砍去。這個啞巴,真是個狠人啊,看來他對日本鬼子是真的恨之入骨啊,沒有半句廢話。

  大家原本以為他一個平頭老百姓沒見過殺人的陣仗會扭扭捏捏,猶猶豫豫,還想看他笑話呢。沒想到就一瞬間的功夫,對方人頭落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臉淡定。完事後又把還滴著血的刀還給了王福山,帶著玉子轉身就走。王福山有點愣住了,如果他真的不是日軍的話,那倒當真是個當兵的好苗子,是那種天生就適合當兵的人。

  當山田牽著玉子的手走回了他們剛才坐著吃東西的地方時,忽然發現有個人想拿起他那根拐杖試試,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那根竹杖時,他迅速一把搶了過去。那人臉上明顯不悅了。

  “不就是根破竹竿嗎?至於這麽寶貝嗎?借用一下都不行?”接著嘟嘟囔囔的走了,這個啞巴真奇怪。看著那個走掉的人,他又望了一眼王福山,一股不好的預感縈繞心頭,這裏看來是待不下去了,得盡快和他們分道揚鑣,否則玉子和他都會有危險,到時候他可沒有把握能保玉子周全。

  入夜後,山田趁他們不注意便拉著玉子鑽進了路邊的一處濃密的樹林裏。

  他還沒來得及和她明說,就徑自帶著她越走越遠,用最快的速度遠離這隊國軍。待到遠處的篝火變成了一個小點後,玉子忍不住小聲問了他一句:“我們這是要去幹嘛?”

  “逃走!”他簡短的回答了兩個字,但牽著她的腳步卻一直沒停,現在是分秒必爭,來不及和她解釋了。

  “逃?為什麽要逃?”玉子忽然甩開了他的手,停了下來,她覺得她沒有離開的理由。甚至她覺得連他也最好不要離開。山田看著很不對勁的玉子,來不及深究,再次拉起了她的手,今天就算是拽也要把她拽走,他的直覺一向很準,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快走,等逃出去後再和你解釋。”

  可玉子偏不聽,又再一次的甩開了他。他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她。她今天晚上真的很不對勁,一向善解人意的她,不會選擇在這麽危險的時刻和他無理取鬧。他一臉探究的看著眼前這人,仿佛不認識了一般。

  “老鄉,這黑燈瞎火的,你們這是要去哪啊?怎麽不打一聲招呼就要走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王福山。遠處飄來幾個火把,星星點點的閃著亮光。山田看著那火把越來越近,沒有半刻猶豫,立刻拉著玉子朝樹林深處飛奔而去,同時摸出了包袱裏的槍,提手上膛,隨時準備迎戰。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別想把他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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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兩章看到大家留言都很心疼玉子和山田,想讓他們在一起。

  後麵隻要高審不反對,會讓他們在一起的,但是不是天長地久就不保證了,畢竟亂世風雲變幻,人如浮萍,誰又能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