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處的他
  當玉子和青木匆匆趕回醫護所就看到一隊士兵剛把這個院子給點著了。旁邊4個衛生隊的小姑娘被日軍押著哭哭啼啼亂作一團。玉子想都沒想的就衝進了剛被點著的院子,她還是不死心,小六到底是死是活她怎麽都要再去確認下。青木一看沒攔住,門口的火勢又被風一吹帶了起來,變成了熊熊烈火,已經衝不進去了,於是他趕緊跑去報告角川。

  不久,蒙城日軍臨時指揮所裏傳來了山田真一那震耳發聵的訓斥聲。

  “你說什麽?!她衝進火場了?你們怎麽不攔住她?!”

  “不是你說她是死是活都不讓我們管的嘛,我也就沒管!”角川聳了聳肩,一副無辜樣。

  山田真一實在沒空罵他這個死板的下屬,一聽到玉子衝進火場的消息後,他想都沒多想的就立馬衝了出去。該死,她可千萬不能出事。看著跑遠了的山田君,角川在心裏鄙視的默念了一句:活該!

  玉子一衝進去就馬上朝剛才送小六過去的那個臨時手術室奔去,還好火還沒有燒過來,希望他還躺在那。玉子進到屋裏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小六的身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可能不見的。忽然她想起了手術室旁邊的停屍棚,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跑過去,果然,玉子在那一堆髒亂的屍體旁找到了剛被扔在那不久的小六,她趕緊走了過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居然還有一絲氣息,雖然很微弱,但還是感覺到有進氣,還能再搶救一下。玉子簡單的幫他處理了一下就把他迅速安置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找東西把他蓋住藏了起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了。接著玉子拍了拍自己的臉,擠出了幾滴眼淚裝作一副悲慟到生無可戀的樣子,走了出去。

  就在此時,眼看熊熊烈火就要燒過來了,突然天上幸運的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最後竟變成了瓢潑大雨,迅速遏製住了火勢。於是等山田真一趕到,就看到了這麽一幕,渾身濕透的玉子從燒了一大半的學校裏安全的走了出來,除了有點狼狽,毫發無傷。

  此時他與她也就隻隔著一條街,卻像是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他往前邁了一步後又猶豫了,沒有走過去,見到她平安無事,他那顆緊緊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雙手緊握成拳糾結了一陣,最後還是果斷的轉身走了,麵上又恢複了之前的冷漠和麻木。玉子完全沒有發現剛才有那麽一個如此緊張她的人來過,一出來便隻顧著和她的姐妹們哭哭啼啼的抱成一團。

  大雨中一個渾身濕透的軍人,獨自邁著沉重的腳步,緩緩朝臨時指揮所走去。

  第二天,日軍臨時陣地醫院來了5個中國妹子。護士長左川洋子接到了軍部要求她們留用這5名中國護士的命令。在她向她的部下們宣布了這道命令後,引發了成員們的集體不滿和抱怨。

  “本當に嫌です。彼女たちと一緒に仕事しないでください。(真討厭,我才不要和她們一起工作)”

  “はい、彼らの汚い様子を見ていると気持ちが悪くなります。(是啊,看著她們髒兮兮的樣子就讓我覺得惡心。)”

  “私たちは忙しくて來られます。支援はいらないです。(我們自己能忙得過來,支援什麽的根本不需要。)”……

  軍令不可違,洋子隻能盡量的安撫她們接受這道命令。

  “これは命令で、私達の評論に順番が回らないで、実行します。(這是命令,還輪不到我們評論和質疑,執行就是了!)”

  “嗨!”

  “嗨!”……

  大家極不情願的接受了這道命令。

  左川洋子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5個年輕中國姑娘,站在最前頭的這位姑娘眉眼清秀、氣質清雅,但好像身體不太好,透著一絲柔弱的病態美。她那看上去毫無血色的臉上並沒有浮現出一絲恐懼,沉著鎮定的站在最前麵,其餘4個則怯生生的躲在她身後,看來她們還未從昨天同胞被屠殺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你叫玉子,對嗎?聽說你會日語?”

  “是的!”

  “那好,你來負責帶著你的人協助救治傷員。到了這裏一切工作聽我指揮,知道了嗎?”

  “好的。”她很清楚她們此時別無選擇。

  “那就別愣著了,趕緊投入工作中吧。先把這個穿上。”洋子塞給她們每人一件工作服,還和玉子她們一一介紹了護理傷員的標準和要求,各項細節規定得清清楚楚。這可比她們戰地服務團的要求高多了,日本人的嚴謹刻板在這裏體現得淋漓盡致。

  玉子她們雖然萬分的不情願,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也隻能按照要求的去做。

  “玉子姐,我們死也不願意去照顧日本傷兵,這都是我們的仇人,別說照顧他們了,我恨不得拿起手術刀就一刀劃過去。”大家還是私下小聲的抱怨道。

  “小章,你可別亂來,這樣做的話我們都得死,現在我們隻能忍,忍到我們找到機會逃出去,咳咳咳……”玉子想勸大家忍辱負重從長計議,可才說到一半又開始止不住的咳起來了。

  “玉子姐,你的身體,沒事吧?我看你這幾天是越發的嚴重了。”

  “你們就別擔心我了,大家先聽我的,假裝順從他們,活下去,等我想到辦法再帶大家逃走。”

  “好的。”

  日軍的野戰醫院可不是什麽好地方,特別是在強調精神勝利法第一的日本軍隊,軍醫院和屠宰場有一拚。日本軍醫動手術基本不使用麻藥,要求每個日本傷兵都要有承受“刮骨療毒”的本領和意誌,唯一給士兵減輕痛苦的措施是給他一根木棍咬在嘴裏,免得疼極了把舌頭咬下來,或者把醫生給咬了。

  有的時候這樣做固然是因為物資缺乏,大多數時候隻是因為日軍指揮官認為這樣可以讓士兵具有更強的忍受傷痛的能力,能使意誌更加堅強,磨練出悍不畏死的獸人武士,屬於一種精神教育。經曆了這樣痛苦的手術,又整天聽著同胞們在手術台上撕心裂肺的慘叫,所有人整天想的就是怎樣早日返回部隊,找個機會為天皇盡忠。待在這真是生不如死。所以這裏大多數傷兵的脾氣都好不到哪裏去,絕望、痛苦而又煩躁。

  玉子才給一個傷兵開始上藥,可能是藥水碰到傷口有些刺痛,他暴躁的反手一掌就把玉子推翻在地。然後嘴裏就開始罵罵咧咧了起來,大概的意思就是,你這個支/那/豬,笨手笨腳的,故意弄疼老子之類的。旁邊的日軍護士亞美看到也忍不住對玉子苛責起來,還告到洋子那去了,說她故意不盡心工作。

  一向對下屬要求苛刻的洋子聽到了,卻一反常態的沒有去責備玉子,而是讓亞美不要多事。

  洋子扶起了摔倒的玉子,轉而安排她們去做器械消毒的工作,把大部分照顧傷員的工作全部交給了日軍護士。亞美對洋子的處置很不服氣,可又不好再說什麽,於是氣鼓鼓的瞪了玉子一眼,就忙去了。

  中午,山田真一抽空來了趟戰地醫院。他沒進去,就這麽一直站在院牆外麵,透過院牆上的雕花鏤空靜靜的觀察著院子裏她的一舉一動。站了許久,他臉上開始顯出一絲不悅,這些人怎麽給她安排了那麽多的工作?從他來這到現在,她一直腳不沾地的忙個不停,中午也沒怎麽吃東西,看到她那慘白的臉色,他的心揪成一團。

  好不容易見她忙完了,才剛一坐下,揉了揉那累得酸痛的腿,那些人又不客氣的來使喚她。

  “玉子,趕緊把這個拿去給森田軍醫。”

  忙了一上午剛想休息會兒的玉子,又隻得勉強支撐起身體,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接過了那個手術器具盒子,拿進了手術室。

  山田真一實在是不忍看著瘦弱的她如此疲憊,剛想進去製止,可才剛邁進去了一步,又好似想起了什麽似的,退了出去,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上他想了好久自己究竟在怕什麽,最後居然得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哭笑不得的結論,原來竟是怕她再一次趕自己走,怕再一次聽到她說討厭自己。他沒想到自己如此自負的一個人,怎麽會被這一股深深的挫敗感縈繞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

  是啊,你說你那麽厲害,你到底在怕什麽呢?

  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你戰場上的果決淩厲,都死哪去了?

  衝上去,一個熱吻吻到地老天荒,拿下。

  (角川鄙視的看著山田君,默默的在心裏浮現出了以上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