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
  玉子這一昏就昏到了晚上。一醒來就看到山田真一守在一旁。又喚來醫生檢查,發現她隻是因為發燒加上輕微腦震蕩所以暈了過去,並無大礙,山田這才放心。將她扶到餐桌旁準備一起吃晚飯,山田怕她吃不慣隊裏的糙米飯,特地命人到南京城裏知名的酒樓裏訂了一桌好菜。她身體太虛弱了,還是要補補。

  “這是南京有名的鹽水鴨,你嚐嚐。”說著夾了一塊鴨腿肉給玉子。

  玉子看著眼前這一桌豐盛的飯菜,又想起了窗外操場上沒吃沒喝的同胞們,這樣一桌飯菜讓她怎麽吃得下去。山田見她也不動筷子,以為是這飯菜有什麽問題呢。

  “怎麽不吃?是否飯菜不和胃口?”

  玉子搖了搖頭。

  “是身體不舒服?不想吃?”

  玉子又搖了搖頭。

  自從今天從俘虜營回來後,她的心情就無比沉重。想起外麵這些英勇同胞的年輕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自己心頭像壓了千斤巨石般喘不過氣。他們從全國各地憑著國家一聲召喚義無反顧而來,把生命和青春獻給了國家,獻給這個羸弱的國家,這個破敗的國家,這個落後的國家、這個甚至不能給他們發一雙像樣軍鞋的國家。玉子親眼見到宗賢他們穿著單衣草鞋穿越過大半個中國,來到這數九寒天的戰場上。一人就發幾十顆子彈,沒子彈了就上大刀,手榴彈也就身上掛著那屈指可數的幾個,還得省著一個和敵人同歸於盡。吃糠咽菜更是家常便飯。隨時在戰場上可能送命不說,這當了俘虜連口飯也吃不上,隻能等死。想到這些,玉子就心疼得不行,不知不覺的眼淚就滑落了下來。

  山田真一見她也不說話,隻是若有所思的坐在那,看著這一桌豐盛的飯菜默默流淚,心裏堵得慌。

  “怎麽哭了?!”

  “山田君,求你答應我明天給外麵那些俘虜飯吃,哪怕一天隻有一頓。我就吃飯,否則我就算餓死也不吃。求求你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

  “山田君,我並不想威脅你什麽。隻是想為這些戰俘爭取一個國際法上應得的合法待遇。我剛才想起了我的哥哥,以及千千萬萬像我哥哥那樣的中國軍人。他們不遠萬裏來到這保家衛國,大冬天的穿的單衣,吃的都是稀飯菜湯,上了戰場連個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就靠人去堆。最後戰敗了,成了階下囚還要被虐待,也沒有人管沒人救,國家就這樣把他們拋棄了。他們真的很可憐。說實話,我今天其實恨不得把他們都帶走,但我知道這不可能,也不想讓你為難。想著他們現在正在受苦,而我卻在享受錦衣玉食,我吃不下……”

  玉子紅著眼忍著淚,抽泣著說完了這些話,便決絕的把放在眼前的碗筷推到一邊。她下定了決心要和外麵的人同進退共患難,是真的心疼這些年輕的國軍將士們,所以不管用什麽辦法她都願意去嚐試一下。

  山田真一看著如此決絕的玉子,不禁無奈。他對她這股子慈悲和善良真是又愛又恨。真當自己是無所不能的救世神明?世上這麽多不平事,哪能所有都順遂心意。可他很清楚她的性子,一旦決定了的事,便死強的不會回頭。外麵國軍俘虜的死活他並不關心,隻是心疼她單薄的身體。山田真一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放下了碗筷,替她輕輕抹掉了臉上的淚痕,和她聊起了自己心裏的一些想法:

  “我來到中國也有幾個月了,據我觀察,中國雖地大物博,但是現下孱弱不堪,內憂外患,目前這樣的結果可以說是必然的。是軍人就要直麵勝負,如果換了是我們輸,我們也會坦然接受這一切。我承認某些中國軍人的意誌非常堅毅,值得欽佩,但他們的武器太落後了,基本上是不可能贏我們的。用人海戰術,在機械化部隊麵前是行不通的。如果中國能推行類似日本明治維新的新政,令國家富強起來,科技高度發達,才有贏日本的可能。畢竟這裏資源豐富,幅員遼闊、人才濟濟。是日本這樣的彈丸之地無法比擬的。光一個東北三省就已經能讓我們國人欣喜激動不已了。更別說這華北、華南、西南大片的良田沃土。我相信如果在這片土地上推行日本先進的政治製度,能把這裏管理得如人間樂土,也會讓這裏的人民過上幸福的生活。你就別操心太多了,這些都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事。他們的死活我無法左右,我也隻能決定我職權範圍內的事。我答應你,明天給他們飯吃。趕緊吃飯吧,養好你的身體,否則你怎麽救人?”

  說著又夾了一塊東坡肉到她碗裏,示意她趕緊吃飯。

  玉子不可思議的看著山田真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如此輕易的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這一瞬間,仿佛被夏雨催打過的蓮花瞬間綻放一般,玉子那梨花帶雨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衝著山田真一感激的微微一笑——遇見你真好。這溫婉的笑容像一陣春風,沐浴著心裏的感動,撩撥著對方的心弦。山田真一感覺自己的心瞬間都要被暖化了似的,心潮湧動溫暖不已。

  果然,自己無論是對她的眼淚還是笑容都毫無抵抗力。

  見到玉子開始乖乖端起碗吃起飯來,他終於鬆了口氣。

  飯吃了一半,山田真一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哥哥,是不是上次在上海頓悟寺陣地上突然出現帶走你的那個人?”

  “是的。”

  “他,是你親哥哥嗎?”

  “算……是吧。怎麽了?”

  山田真一沒有說什麽,隻是在心底泛起一絲欣喜。他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原來那個人隻是他的親哥哥,自己之前的擔心和介意都是如此的荒唐和多餘,不禁嘲笑起自己真傻。

  玉子倒沒注意到山田的那些小心思,隻是一心惦記著她的“正事”,生怕他回過神來會變卦。

  “山田君,今天我選出來的那些人呢?你放走了嗎?”

  “我已經讓早川明天幫他們辦理好良民證後就放他們走。”

  “能不能也幫我辦一張良民證……”玉子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不行,你想去哪?”

  一聽這話,山田真一飯也不吃了,板著臉看著她,把吃飯的筷子也撂在了一旁。

  “我想…回…廣……”玉子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不敢看他了。

  “不行,你隻能留在我身邊。”他也沒給她機會,不由分說的打斷了。

  “你跟著我,等我大軍揮師南下抵達廣西桂林後,你自然就可以回家了。到時候我也會親自上門拜訪令尊和令堂。”

  玉子聽到他這話,真是哭笑不得。算了吧,你倒是想見他們,他們也不在這個時代啊。最多見下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但他們可不待見你們這些侵略者,想當年我外公可是抗日遊擊隊的骨幹,專門負責搞敵後襲擊。你要是去了有你的苦頭吃。

  想到這,玉子竟當真掰起指頭細細算著他們什麽時候能到廣西了,邊算還邊在嘴邊嘟囔。

  “現在是37年,你們要是打過去的話,那就要等到1943年去了都,這還有年6呢,這也太……”

  “你怎麽知道是1943年?”山田真一銳利的聽出了她這句話的破綻。玉子心裏一驚,怎麽一不小心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於是趕緊嘻嘻哈哈的想糊弄過去:“我胡亂說的……你不要在意!……”山田真一又豈是那麽容易糊弄的人,他隻是不想拆穿,也沒有繼續深究,隻是把這個事在心裏記了一筆。

  吃過晚飯,待玉子睡著後,已到了深夜。

  山田真一這才來到書房處理公務。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打開門一看是角川和本間少尉。

  “你們兩位深夜到訪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山田君,本間少尉已經把軍部對於俘虜的處理意見帶回來了。”

  “軍部怎麽說?”

  “軍部朝香宮鳩彥王指示,要求我部在入城式之前把俘虜全部殺掉,一個不留。”

  山田真一聽到這個消息都震驚了,這裏可是有接近兩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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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子,你吃飯就好好吃飯,不要亂說話,是會出大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