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詭異的鑼鼓聲
  判官領著我走進了村子,村子依舊是我記憶裏的樣子,青磚矮房,黃土圍牆,木質柵欄,竹製籬笆,甚至連攀附在舊牆壁上的爬山虎與牽牛花都被判官一比一還原。

  我越走越覺得震驚,因為有些細節連我自己以前都沒注意過,比如二叔家的大黃狗是沒有胡子的,村長家裏的煙囪是與全村相反的,總之很多細節如果不是再次望見,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記起。

  連我作為親身經曆者,在村子裏活了整整八年的人都快忘卻的事情,為何判官卻能一絲不差的還原呢?

  “不用驚訝,實際上我隻是塑造了這個夢的輪廓,你所見的全部場景都是深藏在你腦海裏的東西,與我沒有半點關係,簡單來說就是你的潛意識在腦補曾經的畫麵而已。”

  判官背對著我緩步而行,語氣冷漠的說道,至始至終也沒有回頭看我半眼,她就像是生來便這麽高冷一般。

  “我在腦補曾經的畫麵?也就是說這些都是藏在我記憶深處的東西?!”

  我停下腳步,仔細打量著整個村子,果然與我的記憶一模一樣,隻要是我記得的都能找到相同的物景,而我忘記的東西卻無從尋覓。

  “是的,每個人的大致上都與經曆有關,說白了就是跟記憶有關係,你此刻見到的東西的確是你記憶裏印象深刻的,當然印象深刻並不代表你全部都記得清楚,很多都已經成了你潛意識裏的東西,平時可能感覺不到有這些記憶,但是在夢裏潛意識就會成為造物對象。”

  判官雖然穿的是民國妝容,但是思想卻一點也不落伍,不僅知道潛意識,甚至還能夠解釋夢境來源,說出的道理也淺顯易懂。

  “等等,如果這是我自己的夢境的話,那我是不是可以見到我爺爺了?還有我父親是不是也可以出現在這裏,還有我母親是不是也……?!”

  我思考了片刻,旋即眼前一亮,雙眼緊緊盯著判官,迫不及待的詢問。

  其實我在這場夢裏最想見的不是村子,也不是以前與我一起生活過的村民,而是我自己的親人,畢竟已經有許多年未曾見麵了,爺爺與父親跟我陰陽相隔,這輩子也見不到了,我母親則杳無音信,不知道何時才能重逢。

  在現實裏的遺憾,我想在這場夢境裏補全,說到底我記憶裏最深的其實就是我的親人,既然連二叔家的大黃狗都能被還原,那麽我父母應該也可以還原吧?

  然而,我的話音落下之後,判官卻轉動著油紙傘搖了搖頭,她終於是停下了腳步,扭過身以平如鏡子沒有五官的臉對著我,身上的旗袍無風自動。

  “在這個村裏你誰都可以見,隻要是你還記得的人,都能出現在你夢裏,但除了你親人!”

  判官的語氣很溫和,聲音也很好聽,可是落到我耳朵裏卻十分冰冷刺骨。

  什麽叫除了我親人外誰都可以見?

  我除了親人以外誰也不想見!

  她的話聲一止,我整個人就楞住了,我是真沒想到自己親人不僅在現實裏與我不能相見,而且在夢裏也不能與我重逢。

  刹那間,我隻感覺胸中像是多出一塊巨石,這石頭狠狠壓著我的心髒,讓我渾身上下氣血一陣不暢。

  若不是清楚麵前站著的女人是貨真價實的判官的話,我估計會懷疑她是在故意玩我。

  “你先冷靜,你家人的情況比較複雜,尤其是你爺爺,他其實並不能算徹底死了,但是又不能說還活著,至於你父親是真死了,可是你們都背負天譴,如果見麵的話天譴立馬就會降臨到你頭上,因此你還是別想著見麵了。”

  說著,判官又擺動著她那纖細的腰身,款款挪步朝著村子深處而行。

  我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眉頭緊皺,她的話是什麽意思?我爺爺到底死沒死?

  當初我可是親眼看見我爺爺上吊的,而且也是我父親親自將其遺體入殮的,抬上山下葬時他絕對沒有呼吸,也沒有半點體溫,屍體都是僵硬的。

  怎麽看他都應該是已經死了的。

  但是判官卻說他不能算死了,也不能說還活著,這句話玄之又玄,總覺得意有所指,可是我又參不透其中要領。

  “走吧,我帶你去了解一點新真相,你們陳家的詛咒實際上並非天怒,而是一場實實在在的詭禍!”

  判官走了十來米,估計是見我沒跟上腳步,於是專門停下來轉身照顧我一起走。

  “什麽?判官大人,你的意思是我陳家的天譴並不是天意?!”

  我凝視著判官沒有五官平整無比的臉龐,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懷疑神情,就像是在懷疑她這話的真假一般。

  開什麽玩笑?

  自家人清楚自家事,我自幼父親便告訴我,我們陳家遭遇的天譴乃是報應,是天意為之,不可能躲避。

  而我小姑也屢次替我算過,我們陳家的天譴都是我爺爺埋下的禍根,我與父親是受了因果影響,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

  雖然回想起來,我爺爺發喪那天的確做出了許多異於尋常之事,比如沒有細問生辰八字,沒有慎重考慮發喪日子,在問路香斷了之後依舊堅持發喪,把凶屍埋了之後也沒有化解其怨氣……

  但是這些都可以理解成太著急發生的巧合而已,就像是我爺爺命中注定當有此劫一般,一個人注定要倒黴的時候,就算是喝水都能嗆死,正所謂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其本意就是該一個人倒大黴時,就算是給他再好的條件與警示也是白搭。

  我爺爺的情況就是這樣,因此我這十幾年來都以為是他命中注定都此劫難,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天意難違。

  但是此刻判官卻信誓旦旦的告訴我,我爺爺之死,以及陳家遭受的天譴詛咒並不是天怒,而是一場詭禍,這與我十幾年接受的觀點相悖,讓我一時間無法相信。

  “就知道你不信,實際上你爺爺是被死人埋了,他埋了一輩子的死人,最後被一堆死人埋了。”

  判官語氣裏終於有了些許情緒,那是感慨,也充斥這些許無奈。

  “這個我知道,當時他埋了王大林,但是卻並沒有按照生辰八字埋,直接把王大林發喪發成了凶屍,結果當晚王大林就去喊他魂了,第二天早上他就吊死在了我家堂屋。”

  我說著摸了摸衣服兜,但是摸了半天之後也沒摸到香煙,我這才想起是在夢裏,雖然現實世界我天天帶著它,但是夢裏似乎我從沒有抽過。

  “王大林隻是其中之一,埋你爺爺的死人不止王大林一個,等會兒你親眼看看就知道了。”

  判官又把頭轉了回去,她似乎並不願意與我在爺爺的事情上交談太多,因而隻與我說了三兩句就終止了話題。

  見她沒有興趣再開口,我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雙手揣進了兜裏,保持著沉默跟著她一路往前走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們進入村子的巷道也越來越深,而隨著我們走得越深,本來就喧囂的鑼鼓嗩呐聲就更響亮。

  但是這鑼鼓的聲音很慢,嗩呐吹奏的也是農村白事經常能夠聽到的《哭七關》,應該是誰家在做喪事。

  可是在我記憶裏,我們村的群眾家裏都很窮,雖然能夠吃飽穿暖,但是卻沒有誰家做白事能夠同時請得起鑼鼓與嗩呐的,一般二者都是單獨出現。

  有鑼鼓就沒有嗩呐,而有嗩呐就必然不會出現鑼鼓。

  “你難道就沒發現這條路很眼熟嗎?”判官走到一處籬笆前停了下來,她伸手自籬笆上摘下一朵牽牛花,然後望著我發問。

  “我現在看哪裏都眼熟,整個村子就沒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我搖了搖頭,並沒有過多關注她,而是自顧自的往前走著,此刻我內心都還在鬱悶無法還原親人的事情。

  “你再仔細看看。”判官見我沒心思搭理她也不生氣,而是很有耐心的提醒我。

  見她特意提醒,我果斷駐足,抬眼環顧四周,緊接著我內心就是狠狠一抽!

  這分明就是村裏去我家的小路。

  但是由於小時候走得少,所以最開始我還沒發現,直到此刻仔細瞧了瞧我才驟然驚覺。

  如果這是回我家的小路,那麽路前方鑼鼓嗩呐的聲音豈不是我家裏傳來的?!

  念及此處,我又仰頭朝著前方遠處看去,那鑼鼓與嗩呐聲還在不斷傳入我耳,而其來源正是我家的方向,分毫不差!

  發現異樣,我不再理會判官,當即快步朝著我家飛奔而去,在我記憶裏我家可是從來沒有過這麽大陣仗,我家最熱鬧的時候是我奶奶去世時,但當時也隻是請了一套嗩呐而已!

  可是現在這聲音當中除了嗩呐,還有響徹雲霄的鑼鼓聲,難道說我家還死過一個我不知道的人?!

  或者說是做過一場我不知道的葬禮?

  我飛快朝著家裏狂奔,判官則不緊不慢的吊在我身後,她就像是在故意讓我走前麵一樣。

  約莫過了五分鍾,我終於是跑到了我家門前,然而映入我眼簾的場景卻讓我大跌眼鏡。

  在我家正門前的幹水田裏,此刻人頭攢動,站著密密麻麻的人影,他們清一色的披麻戴孝,而且還有許多人手裏拿著嗩呐正在吹奏,也有人提著鑼鼓正在猛力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