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超度陰魂
  我爸將玉佩戴在我脖子上之後,便抬手摸了摸我的頭,語氣顯得十分輕柔。

  “兒子,這五位乃是協助我陳家曆代先祖的姐姐,你以後可要好好供奉她們,我已經算過了,在你二十五歲之時,這五位姐姐可以救你一劫。”

  此話落入八歲的我耳中,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我爸則眼神深邃的凝視著我,似乎還有什麽要說的,但是他卻並沒有開口,隻是一遍又一遍撫摸著我的頭發。

  “我和你母親日後還要進城工作,帶著你也不方便,你以後就跟著我的師妹吧,她在城裏居住,來往也方便些。”

  我爸轉頭望著穹頂無盡的星空,自顧自的喃喃道,也不知道他這句話是說給我聽的,還是說給門背後躲著的母親聽的。

  “對了,我們陳家已經被天譴,你剛才在香爐裏見到的字便是詛咒,為了避免你也受到影響,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清楚。”

  我爸猶豫片刻,最後想起什麽似的,突然神色嚴肅,鄭重其事的盯著我的雙眸。

  而我則疑惑的仰頭看著他,雖然當時的我還不太明白詛咒是什麽意思,但是跟隨爺爺多年,我還是清楚活人一但與這個詞沾上關係,那基本上都會落得個悲慘的結局。

  因此,出於生命趨凶避禍的本能,我也看著我爸的雙眼,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

  “你記著,你八字偏陰,命格太柔,在你二十五歲之前,絕對不能去水池河流裏麵遊泳,其次就是我們陳家被詛咒了三代人,你爺爺是第一代,天譴已經害死了他,而我是第二代,我會想辦法去補救,盡量挽回你的性命,但……”

  我爸說著停頓了片刻,猶豫半晌,最後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但是我也沒有把握能夠護你周全,如果以後我死了,你記得千萬不要把我埋在風水寶地,不準給我做法事,不準刻立碑文,否則你也活不過三十歲。”

  “切記,到了二十五歲之時,不管你在做什麽職業,不管你讀沒讀書,你都要在火葬場周圍開一家紮紙店,這紮紙店必須白天黑夜都開門,隻有這樣才能保證你受詛咒的影響最少。”

  說完以後,我爸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氣,整個人都靠著我家青磚牆壁癱坐在了地上,他自衣服兜裏抽出了一根香煙,然後放在了嘴裏點燃,狠狠巴了一口香煙過後,就不再出言。

  這一夜整個陳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而第二天淩晨天色破曉,我爸就早早招呼著幾個親戚,將我爺爺的靈柩用龍杆抬著,往大門踏出朝著陳家祖墳區域而去。

  沒有哭喪的孝子賢孫,沒有送殯的鑼鼓喧囂,也沒有悼念的鄉裏鄉親,更沒有遠處來的爺爺生前好友。

  僅有孤零零十幾個人的抬棺隊伍,以及我父母跟我,我們一行人在茫茫青色的大山之中,顯得格外突兀。

  我爺爺的葬禮顯得格外冷清,他是村裏最為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是走得最為匆忙淒清的老人。

  抬棺隊伍也沒有走到陳家祖墳的中心區域,而是僅僅在祖墳墳山邊緣地帶,便匆匆的刨了一個大坑,將我爺爺的棺材放下之後,便就地刨土將其掩埋了。

  沒有刻碑,沒有高聳的封土堆,更沒有香燭紙錢,僅有些許新鮮的黃泥,放眼整個祖墳山,我爺爺的墓可以說是最潦草的,甚至還不如祖上的一些女眷的墳有排麵。

  我想哭,可是我爸卻不讓我哭,他也不讓我媽哭,他說我爺爺的死乃是天譴,如果哭出來就會牽連家人。

  於是我與我母親兩個人就吧嗒吧嗒的流眼淚,嘴裏硬是沒有哭出哪怕一聲,我爸在平坦的黃土麵前磕了三個沉悶的響頭,然後就拉著我跟我媽轉身回家。

  回到村裏,也沒有留抬棺的人吃飯,我爸直接給了他們一些錢,緊接著他就拉著我馬不停蹄的趕向了王海生家裏。

  王海生家裏還躺著一個張玉萍,十裏八鄉的道士聞聽張玉萍乃是因為我爺爺埋人而死,並且已經懷著身孕,一個個都不敢再來替其超度,隻有我爸帶著法器來到了他家裏。

  遭受天譴死亡的人本就是不可輕易超度的存在,更何況張玉萍已經是有了身孕之人,一屍兩命怨氣不是一般的大,一般道士根本就超度不了這種陰魂。

  最重要的是,超度這種陰魂需要很多準備,不僅僅是需要做的道場繁多,還必須做好被天譴之力牽連的準備,因為天譴陰魂本身沾染大因果之力,如果處理不得當的話,主持超度的法師就會陷入新一輪的天譴當中。

  因此,除了我爸以外沒有誰願意觸碰這個黴頭,並且我堅持認為,我爸若不是因為對方是因我爺爺而死的話,也不會接下超度張玉萍這件事。

  此刻的王家正是一片嚎啕大哭之景,一大堆親戚好友擠在本就不大的院子當中,孝子賢孫跪了一大片,花圈紙人等物品更是將四周的青磚牆都堆滿了,鑼鼓的聲音相隔老遠就能聽見,遠比我爺爺的葬禮要熱鬧得多。

  唯一缺少的東西就是道士的誦經聲,不過我爸來了之後,這個問題也順利解決了。

  他到了以後,也沒有片刻的停留,雙腳直奔靈堂而去,走進靈堂當中後,他先是駐足看了棺材當中躺著的張玉萍,此刻的張玉萍腹部貼著我爸昨天拿給王海生的符紙,身上穿著整齊的黑色壽衣,脖子枕著一個石頭枕,臉上則放著一張黃色草紙遮擋麵部。

  死人都會遮住臉,因為死人的臉是不能對著天的,準確來說應該是不能再對著這煙火人間的,在傳統葬禮文化當中認為,人死了以後倘若臉部不遮擋,就會望見前來悼念的親朋友好友,很有可能會因為他們而舍不得離開。

  與此同時,人在死了以後,無論是麵色還是麵部狀態都大不如生前,很有可能會嚇著其他前來悼念的親朋好友,因而必須遮擋其麵部,以這方式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見我爸到來,王海生立刻上前相迎,整雙眼睛都是紅腫的,顯然是哭多了。

  “玉龍,你來了?要不要喝口水再開始做道場?”王海生說著就準備回屋端茶,然而我爸卻果斷擺了擺手,拒絕了他的好意。

  “水就不用喝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妥善處理張玉萍的後事。”

  說著,我爸就放下背後背著的包,自裏麵拿出了牛角以及滿是銅鏽的三尺長劍,當發現他手中長劍時,我眼角微微一跳,因為這法器是用來發喪的,不是用來做開壇道場的。

  “好的好的,需要我準備些什麽?我這就去安排!”王海生點頭哈腰恭恭敬敬的朝著我爸說道,他像是把我爸當成了可以超度張玉萍的最後救命稻草。

  我爸眉頭微皺,沉吟片刻說道:“我需要八個大漢,以及一根龍杆,還有香燭紙錢,鞭炮,菜刀,以及火鉗。”

  “龍杆?大漢?你不是要開壇做法嗎?”王海生詫異的望著我爸,他雖然不清楚菜刀火鉗是做什麽的,但是龍杆與大漢明顯就是抬喪的!

  “不做道場了,我們直接發喪!”我爸握著三尺生鏽的法劍,語氣慎重的說道。

  “直……直接發喪?”王海生驚愕的反問了一句,旋即掏了掏耳朵,有些難以置信。

  興許是在他眼裏,從未見過不做道場直接發喪這種事,畢竟超度超度,發喪隻是超度道場的最後一步,整個法事最重要的還是前麵的渡亡魂入地府。

  而我爸直接發喪的做法,就相當於是在告訴他,不超度他妻子入地府,以後做坐孤魂野詭了。

  “有什麽問題嗎?你妻子怨氣重,需要時間去消磨她的凶性,憑借道法是沒辦法的,但是屍體在失去魂魄後想要長期保存根本不可能,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把肉身埋了,魂魄鎮於你家香爐之上,受你們供奉,得神仙庇護,等到怨氣消散,她自然就可以投胎了。”

  我爸說完也不待王海生回答,直接大手一揮就吹響了牛角,牛角吹響之後,又馬上換成了海螺,海螺悠揚的聲音蕩漾在整個院子。

  王海生歎了口氣,無奈的出門找來了幾個大漢,以及一根粗壯的龍杆,還有背著鞭炮的兩個人,還有手捧香燭紙錢之人。

  我爸則拿著火鉗菜刀等物品做起了最後的道場,待到道場完畢,他就握著三尺法劍,提著公雞,走到了大門口,在腳下墊了一塊瓦片,他大聲喊道:“遇水搭橋,此喪不是非凡喪,化作熬魚吞屍藏,弄我喪者喪下死,擋我喪者喪下亡,弟子今日發出去,千年萬載無禍殃,謹請南鬥六君,北鬥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祖師騰雲起。”

  念完,他提劍打碎瓦片,而後大喝一聲:“起!”

  話聲一落,身後幾個壯漢抬著棺材便起身,跟著我爸後麵朝著屋外而去,鞭炮聲,鑼鼓聲,人群喧鬧聲,瞬間充斥著整個大院。

  然而,我卻望見了令我驚訝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