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0431結束與無盡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伊萬諾夫一邊用剩下的左臂瘋狂破壞周圍殘骸,一邊淒厲至極地連續狂叫著,身上散發著無比的不甘、怨恨,與混沌。

  就在剛剛,就在他竭盡一生所能、一心要和顧雷分出勝負或生死的關鍵時候,在他腹內,竟突然出現異常,發生了一次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小爆炸,讓他又一次遭到致命背刺。

  就那微不足道的一次小爆炸,就讓他在剛才的決鬥中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慘烈落敗。

  他自是極其不甘、怨恨,與極其混沌。

  他一個外地來的鄉下野小子,在讚巴魯克這超級大都市內,在這短短一生中,已不知遭到過多少次欺騙、愚弄、背叛,以及踐踏。

  某種意義上,他早已習慣,一直在不斷降低要求、壓抑自己,去迎合這個城市,去迎合這個世界。

  甚至,就在方才,他還又一次地拋棄了那麽多,近乎抱著舍棄一切的信念,隻為和顧雷公平、公正地全力一戰。

  隻為證明:

  他不是一個天生就該任人蹂躪欺辱的人,

  生死無悔!

  奈何,迎接他的,不過是又一次……

  看著他連包括右臂、右翼在內的大半胸腹都被藍甲騎士一起斬去,正持續地噴濺出大量魔血,所有人都知道,伊萬諾夫再無任何翻盤可能。

  受那麽嚴重的傷,就算再生能力接近化焰境,伊萬諾夫也不知要吞噬多少生命、物質和高維合金,才有可能修複個七七八八。

  可他麵對的誰?

  那邪神降臨一般強大的藍甲騎士,又怎可能讓他如剛才那般肆無忌憚地隨意行凶和吃人。

  他若執迷不悟,還想負隅頑抗,那不等他找到可吞噬的人或物,藍甲騎士的刀,就必會毫不客氣地將他徹底一刀兩斷。

  以他現在狀態,絕無可能再次破音速,實現那超凡的高速移動。

  而對藍甲騎士來說,再不濟,也應該至少能再進行一次超音速的高速移動,肯定足夠追上他、殺了他。

  老城眾人連忙紛紛用力刹住腳步,防止距離伊萬諾夫太近、都怕成為伊萬諾夫食糧、反給伊萬諾夫提供了不應該的翻盤機會。

  六艘不死鳥型戰艦亦連忙減速,怕飛過頭,沒能第一時間去迎接他們的英雄。

  研究所一方的眾人則終於敢大口喘氣,都疲憊不堪,更心亂如麻。

  連那兩個內心陰暗、殘忍無情、卻又確是智慧超群、更堅韌不拔的貴族內務委員會的精英特務,也都絕望至極地相繼跌坐在地,更都第一次露出失魂落魄的呆滯目光。

  顧雷當然同樣相信是這樣的。

  他自信地稍稍收起刀,隻警惕地注視著伊萬諾夫,都沒急著徹底了解伊萬諾夫那貌似罪無可赦的混沌生命。

  的確,顧雷又心軟了。

  他不知先前其實是斯維托奇在關鍵時刻引爆伊萬諾夫體內炸藥,才助自己一臂之力,讓搖擺的勝利天平不可逆地朝自己這邊完全傾斜過來。

  他和那兩個貴族內務委員會的特務一樣,和其他很多人一樣,皆認為:

  雖然很可惜,乃至是可悲,但伊萬諾夫在關鍵時刻犯渾不值得奇怪!

  混沌這東西,本就變幻莫測,連最混沌的序列使徒都無法控製。

  可是,顧雷還能更近、更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伊萬諾夫內心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絕望、不甘,還有無法宣泄的極度怨恨。

  或者說,顧雷是又感到疲憊了。

  今天,到此刻,他的刀,實已染上太多鮮血!

  故看不到殺戮的必要性後,他就立馬感到怠懈,一種身心俱疲的怠懈,非常不願多造殺孽。

  又故,顧雷僅僅用刀指著依舊狂暴、停不下來的伊萬諾夫,冷冷說道:

  “投降吧!”

  然顧雷不知道的是,他這句居高臨下、明顯透著憐憫的命令,隻讓伊萬諾夫的靈魂,扭曲到都要被內心極度的苦恨等徹底揉碎。

  一瞬間,伊萬諾夫內心好不容易浮現出的絲絲縷縷光明,就幾乎又被他內心的極度黑暗徹底揉碎,隻湧現出一個惡毒無比的想法,想要用顧雷來發泄他內心無法宣泄地極度怨恨,那就是: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連斯維托奇都要幫你?你們過去明明素不相識!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我和你的運氣會差那麽多?憑什麽隻有我這麽倒黴?憑什麽隻有我老受人欺負、迫害!不——,這不公平!這絕對不公平!可惡!可惡的世界!還有可惡的你!報複,報複,我都要報複!顧雷——,一定要報複你!我一定要把你是邪教徒、還偷偷練習大量禁法、十惡不赦的黑暗秘密公之於眾,讓你前程盡失、不得好死,馬上——

  伊萬諾夫的身體登時就又爆發出怒濤般的滾滾混沌,讓顧雷內心莫名警鈴大作,偏就是急迫不起來,有點不明所以地猶豫到底要不要趕緊出手。

  他能看出伊萬諾夫好像是要大聲說出什麽話,可能對自己有威脅,卻搞不清那將到底是什麽話。

  不過,僅僅下一個瞬間,伊萬諾夫才張開的猙獰大嘴,就不得不再度“砰”地猛緊緊閉上,用力到牙都被他自己咬碎了十幾顆。

  伊萬諾夫內心那最後的絲絲縷縷光明,終究是沒被徹底揉碎。

  隻他又終究,隻能獨自一人地,痛苦到靈魂都真要瀕臨破碎。

  就在他要大吼著揭露出藍甲騎士的真實身份時,他的腦海裏徒然就是閃過一張笑臉,一張溫柔無比、又戲謔無比的笑臉,正是斯維托奇的。

  伊萬諾夫萬分確定,斯維托奇現絕對就正在朝自己露出如此既溫柔、又戲謔,更無情至極,仿佛吃定了自己的極惡笑容。

  斯維托奇之前既甘冒被貴族內務委員會發現、死無葬身之地的危險幫助顧雷,那就意味著:

  顧雷有對斯維托奇來說,必有足夠重要、絕不會容他伊萬諾夫有稍許破壞的價值。

  最關鍵是,伊萬諾夫如今才痛苦無比、無奈至極地意識到,斯維托奇更早前之所以提起他父親,是懷柔的誘惑,又何嚐不是老謀深算、思慮深遠的狠辣威脅,更正是為了如今這千鈞一發的危險一刻。

  伊萬諾夫當即絕望無比、不甘至極,唯有“啊——”地仰天狂嘯起來。

  那淒厲至極、充斥著滔天怨恨的嘯聲震得整座城市都在瑟瑟發抖,也不知是恐懼、還是愧疚。

  伊萬諾夫隻痛苦成狂,抬手就吐出一個混沌消磁氣團。

  而看著混沌消磁氣球呼嘯射出,即使一眼就知道那攻擊不可能命中自己。

  方向偏差太大。

  可顧雷亦不免怒不可遏。

  他順著伊萬諾夫攻擊方向看去,就看到一條瘦骨嶙峋、皮膚潰爛、不知從哪來的可憐老黃狗,正被伊萬諾夫的狂嘯嚇得瑟瑟發抖,都不知去躲閃迎麵而來的危險氣團。

  顧雷家裏雖有條哈古拉斯,但真不是什麽愛狗人士。

  然而,在這樣悲哀血腥、人命如草芥的戰場上待久了,人就必然容易走向兩種極端,即:

  倍加漠視生命或倍加珍視生命!

  而顧雷走向的,正是後者,就再無法忍受殺過人、吃過人、現還要拿無辜動物來泄憤的伊萬諾夫繼續存活,不願伊萬諾夫再多活哪怕一妙。

  “畜生,去死——”

  知道救援不及後,顧雷含恨果斷出手,用像怒龍一樣伸長的長刀同時貫穿了伊萬諾夫經過改造的機械心髒和更重要的第二心髒——核熔爐。

  但是,就在伊萬諾夫的瘋狂嘯聲戛然而止後,在伊萬諾夫軟軟倒地、確認無救時,顧雷的刀,卻又不免一頓,第一次在出刀後出現明顯的顫抖,以及後悔。

  因為,伊萬諾夫含怒瘋狂射出的混沌消磁氣團,打中的,卻居然是一塊即將砸中那條流浪狗的大石。

  於是,盡管顧雷和其他所有人一樣都感到有些無法理解,但當顧雷微微顫抖地收起刀後,在他貌似淡然地走到伊萬諾夫行將消散的殘軀身邊時,就隨口問了一句:

  “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而彌留之際,伊萬諾夫沒想太多,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腰,從鱗片後的血肉深處吐出一張銀行卡來。

  那裏麵存著的,正是他為父親積攢的、用來補繳父親養老保險的錢。

  實際上,他當然知道過去他那貌似麵目可憎、食古不化的愚昧父親,為何一直頑固地不肯去繳養老保險。

  那還不是想為他這不成器的兒子多存一點錢,好替他多分擔一點,讓他盡可能娶到一個滿意的老婆,更重要的是能早日安定下來。

  他知道:

  自己再怎麽不成器,那死老頭再怎麽凶惡、不屑和謾罵自己,那死老頭亦還是在竭力盡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

  而他,亦永遠都是那死老頭的兒子。

  且他既深深憎惡那個光輝的顧雷,又本能地願意深深信賴那個光輝的顧雷,就勉強拾起、遞出銀行卡,真誠地想托顧雷幫個忙。

  “請您幫我把這張卡交給我的父親,就說,就說……”

  可就在這時間以秒計的最後緊張關頭,想到顧雷的身份和近來的所作所為,他卻又忍不住強行打住,收起了銀行卡,更改口說道:

  “不,請你不要管我!請你務必繼續努力,努力去幫助每一個讚巴魯克人,包括那些千裏迢迢來到讚巴魯克的外鄉人,千萬不要再讓他們中任何一個,再落到像我今天這樣淒慘的結局了!”

  顧雷微微沉默一秒,點點頭,又好像隨口般地淡淡應道:

  “嗯!”

  伊萬諾夫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完後,他那殘缺不全的身體和靈魂,就完全被爆發的混沌湮滅,煙消雲散,沒能留下包括裝甲、衣物在內的任何一絲痕跡。

  包括那張顧雷竭力想要留下的銀行卡。

  而這世上,又不知還有多少人像伊萬諾夫一樣,為理想、為幸福、為未來,遠赴他鄉、艱苦奮鬥,卻又都已經,或都即將,落得個如此傷痕累累、身碎心滅的悲慘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