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這是,陷入了夢魘。

  長孫鴻旭來的時候,正是蔣玉緊咬著唇,想要抑製不住的低泣,卻雖在夢中也無意識地強忍著,不發出絲毫響動。沒有發現往常正端坐在燭火前,恬然安靜地等待自己的纖細身影,下意識的,腳步一轉,便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桌子上的燈火輕微晃動,輕緩的腳步聲在房中響起,帶著一麵牆上一道狹長的黑影移動著,漸漸靠近又遠離。

  待長孫鴻旭走到擺設地有些素淡,卻難掩貴氣的雙腳榻黃梨木床頭,向來被放下的繡著青荷的雲錦紗床幔被分至兩側。用雕花的彎勾高高束起,還有兩層更是透亮的淡藍薄紗也同樣束著,長孫鴻旭很是輕易就看到了蜷縮著身子,皺著眉難耐的身影。

  身形不由一滯。

  “蔣玉?”

  他輕喚道,聲音有些淡漠又僵硬。

  可是床上的少女卻好似絲毫沒有聽見一般,對於男子的輕喚毫無反應。

  長孫鴻旭皺眉,看著在床上這般如同一隻可憐的小獸的女子,有些怔愣。

  半晌,看著似乎是沉浸在什麽可怕的夢境中,已經是避無可避的即將麵臨奔潰的少女,才是不到一刻鍾,長孫鴻旭就注意到,方才還算是幹燥的額發,早就不知因何緣故大汗淋漓著給浸濕了大半,緊貼著少女白淨的額頭上。眼角處微微向上挑著,生冷的,卻依舊是眉目如畫。

  長孫鴻旭抿直了薄唇,看著仍是緊閉著眼睛搖頭驚恐低喊著的蔣玉的目光尤如一把尖銳的利刃,化為實質一般,如墨濃深。

  而早已陷入昏睡之中的蔣玉,無知無覺。

  蔣玉昏昏沉沉地醒來,四周一片的昏暗,隱隱的頭痛讓她不適應的輕皺起眉頭,剛要抬手,卻在隱約投過來的光亮之下,發現自己竟是穿著一件粗麻布的白色囚衣。心下頓時一驚,不知道現下又是怎麽回事。

  好歹經曆了那麽多,蔣玉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四處打量著自己如今的狀況。

  自己正躺在地上的幹草鋪就的一層僅算是幹淨些的地方,沒有幹草的地麵,陰濕,潮暗,透著一股腐朽的發黴了的味道。仍是直躺著的左腿微微屈起便想要雙手撐著坐起來。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嘩啦啦的聲響,蔣玉的正要撐起身子的動作猛然一頓,這個聲音她很熟悉,正是前一世的天牢之中拷在她腳踝處的手指粗的鐵鏈移動的聲音,因為屈辱,所以深入骨髓。

  刻骨銘心。對於獄卒對她的一舉一動的過度緊張,蔣玉心中嗤笑,麵上卻並未表現出來,隻是靜靜看著獄卒放下了桶和水,不發一聲。

  “出去吧,這裏不需要你們了。”

  蔣玉淡淡地看著牢房外的一群人,眼裏的厲色一閃而過,卻又很快被她垂下眼簾,掩於昏暗之中,讓人看不大清楚。

  出了牢房,一行人步伐一致地朝牢房的走廊,一步步走向同是黑暗的另一邊,然後繞過拐角後消失不見。蔣玉低垂著頭,眼角餘光看著那行人漸行漸遠,黑暗的那頭可能代表著光亮,也可能,是連她也不能知曉的更黑暗的地方。

  看著地上安靜放置的粗胚的土瓷碗,裏麵裝滿的水波微微蕩漾著滿是清亮。

  真要說起來,便是在冷宮裏的那一段時間,蔣玉都沒有如此被無禮對待過,重來一世的將近十年來,錦衣玉食著,她都要不自覺地想,自己怕是快要忘記這段最是屈辱的經曆了。

  不想,卻還是如此深刻。

  不是忘記了,隻是早已被隱藏起來,融於血肉的最深處,無知無覺。

  小口小口地喝著水,有兩分莫名的澀,還有幾分甘甜,蔣玉心底無聲地歎口氣,猜測著這應該是直接從井水裏打出來的,不然不可能有那隱約的腥味。方才那個送水的人,亦或者說是那一對人中的其中幾人,應該是她的三堂姐姐蔣若素的人吧,總是不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羞辱她。

  蔣玉不緊不慢地小口喝著,沒有一絲該有的氣急敗壞之意,隻是帶嗓子裏的那股似被火灼燒的刺痛感消失許多之後,才是麵色不改的放下粗瓷碗。於是,當得知穆連城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順利鏟除了六皇子穆逸安的機會。

  她動了。

  穆逸安不管怎麽說都是當朝的堂堂六皇子,身邊不說其他,能人異士眾多,就算是下毒的法子,也有很大的被發現而順藤摸瓜的風險。商來議去,隻有自己親近的妻子,六皇子府的當家女主人才能夠不被其他人過多懷疑,又能貼身的小心在六皇子的飲食之中,添加一些特殊的藥物。

  這些藥物單獨下在飯菜之中,根本不可能讓任何人察覺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最多也隻是用來補身子的。且積少成多,每次都隻是在飯菜裏摻上一點點,預計幾個月後設計六皇子穆逸安離開京都,遠赴戰場。

  戰場之上形勢莫測,世人難料,六皇子隻有死在那裏,才會盡可能不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名義上六皇子是因為六皇子居功自傲,不聽眾將勸告,親入敵營,遭敵埋伏,最終深陷敵陣,中箭不治身亡。

  可事實上,隻是利用藥性相衝的原理,給六皇子服用了能夠引發足夠他發瘋癲狂病例的藥草。蔣若素撲著金粉的眼角微微上挑著,雖是無雙風華,可若細看之下,卻明顯的少了一絲隻有蔣玉才有的,不經意之間一顰一笑之間的萬種風情,豔絕無二。

  “明日清晨,這蔣家大房,終於是要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一句似喜亦輕鬆的輕語傳出來。

  大殿之外,一株小小的海棠植株隨風搖曳著,上麵,一朵朵小小的開的正是紅夭糜豔的海棠招搖。

  海棠無香,卻豔絕樓關。

  一道黑色的身影極快地在偌大的皇宮之中奔走著,恍若無人之境。

  此時已是中午,驕陽似火。

  一群獄卒在輪班著在天牢之中巡視著,隻是到底飽困餓饑,一群人皆是有些昏昏欲睡,心不在焉。黑衣蒙麵男子踩著柵點,幾個翻越之下,已是到了天牢深處。

  “身為大明之君,此時卻如此屈尊降貴,臣妾真是受之有愧。”女子聲音忽地在空蕩的牢房深處響起,低啞的,有些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