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有些冷,像是窗外的涼。
  “天下第一莊?”

  劉舞悅下意識的反問道。

  不過下一瞬她就想起了什麽,也將所謂的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對座入號。一想到她曾經在大明那麽多權貴還有蔣若素和蔣玉兩個比她要貌美許多的人麵前,就算自己拿天下第一莊在天秦的產業來威脅,那個穿著朱紅圓領的男子還是一樣不給自己留麵子。

  想到他在自己麵前的高高在上,劉舞悅不禁咬牙切齒。

  當時她一心隻想著讓蔣玉輸了比試,既然她是大明的貴女,那她就成全蔣玉在穆連城麵前丟臉,在大明眾多權貴麵前丟臉。可是誰能想到,因為那個天下第一莊少莊主的一個小小的成全,一下子丟盡了臉麵的人就換成了她堂堂天秦九公主劉舞悅?

  劉舞悅臉色有些難看。

  “這天下第一莊在近幾年來實力也增長的十分快速,雖然表麵看來第一莊也隻是江湖草莽的一時聚集地,完全比不上天秦富有。可是暗地裏,第一莊的莊主便是在四國之中也是享有絕對的話語權,便是父皇,在第一莊的莊主麵前也需得小心避讓三分。”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她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的背後竟然會是她完全想不到的模樣。

  “怎麽不會。”

  劉毅看著自己的這個一向受寵的九皇妹,難得驚愕到呆滯,莫名有些想笑,可是劉毅知道現在根本就不是他能發笑的時候。

  不一次性將前因後果給她講清楚的話,以他對於自己皇妹的了解,不需要很快,可能在下一個時辰她就會變得像根本就沒事人一樣,根本就不知道深淺。若是在這樣放任下去,不定以後會闖出什麽禍事。

  到時候,劉毅有些哀切,隻怕是連強大如天秦都無法為她收尾了。

  “你可知第一莊的莊主已是多年未曾出現過,現在天下第一莊的大小事務全由少莊主魏涯一人全權負責,地位堪比莊主,便是在父皇麵前,他也有那個自信與父皇平起平坐,舞悅,你覺得你不過隻是父皇眾位皇子皇女之中的一個,怎麽有那個身份去威脅魏涯?”

  父皇竟然也隻能與那個少莊主平起平坐,怎麽可能呢,那個少莊主是什麽身份,僅僅隻是一個江湖門派的少莊主而已,也僅僅隻是少莊主啊。

  “皇兄,你別騙我了,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少莊主而已,父皇又怎麽可能受他的威脅呢。”

  說著劉舞悅想到了什麽,也仿佛是給自己找到了解釋和解決問題的機會。

  “七皇兄,不是說天下第一莊還在我們天秦有許多的產業嗎,我,我可以回去跟父皇說啊,父皇最是寵愛我,我讓父皇去下令,下令禁止天下第一莊的產業在天秦營業,我讓他們都關門,這樣,就不怕魏涯不認輸,皇兄,你看這樣不是很好。”

  “既然天下第一莊在天秦有這麽多產業,那我們完全可以就此扼住他的命脈,以此相要挾,你說如何?”

  “你以為,你能想到的父皇會想不到?”

  劉毅皺著眉看著劉舞悅,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在開到大明的路上還是好好的,那麽一個雖然嬌縱了些卻也不是冷靜的人,怎麽不過是見了幾個人,受了一些委屈,就變得如此不理智了。

  “父皇不是不想,隻是不能夠。”劉毅聲音淡漠,“劉舞悅,本王勸你在大明的這期間最好安分些,不然若是惹了父皇生氣,本王可幫不了你。”

  說著,轉身離去。

  劉舞悅看著那個頭也不回的身影漸漸走遠,氣的渾身都有些抖。

  “公主,這……”

  “這什麽這,還不快滾!”

  一穿著滿是異域風情衣物的侍女被這滿是火氣的語氣的一嚇,連忙後退幾步,邊退邊唯諾,“是,安瑪這就告退。”

  劉舞悅在原地深吸一口氣,想到劉毅臨走時所說的話,忽地笑了,一手慢慢捏緊了手中的長鞭,看著眼前早就被她摧毀地不知麵貌的海棠植株,眼裏光芒閃動。

  地上的海棠,再不複昨日的嬌豔,零落成泥碾作塵,無人歎風華。

  燭火悠悠,昏黃的燈火,映照在不遠處的雙層腳榻黃梨木大床上少女帶著絲絲薄汗的小臉上,輕皺著的細柳眉,還有略顯得蒼白的,平日裏總是豔絕的小臉上。

  素來紅透的唇此時沒有半分血色,少女整個纖弱的身板緊縮在鋪著金絨被的一個小小的角落之中,不自覺蜷縮著。

  雙唇無意識抖動著,仿佛在夢中遇到了什麽讓她為之一生不能承其重的事情,莫名悲愴。

  這是,陷入了夢魘。

  長孫鴻旭來的時候,正是蔣玉緊咬著唇,想要抑製不住的低泣,卻雖在夢中也無意識地強忍著,不發出絲毫響動。沒有發現往常正端坐在燭火前,恬然安靜地等待自己的纖細身影,下意識的,腳步一轉,便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桌子上的燈火輕微晃動,輕緩的腳步聲在房中響起,帶著一麵牆上一道狹長的黑影移動著,漸漸靠近又遠離。

  待長孫鴻旭走到擺設地有些素淡,卻難掩貴氣的雙腳榻黃梨木床頭,向來被放下的繡著青荷的雲錦紗床幔被分至兩側。用雕花的彎勾高高束起,還有兩層更是透亮的淡藍薄紗也同樣束著,長孫鴻旭很是輕易就看到了蜷縮著身子,皺著眉難耐的身影。

  身形不由一滯。

  “蔣玉?”

  他輕喚道,聲音有些淡漠又僵硬。

  可是床上的少女卻好似絲毫沒有聽見一般,對於男子的輕喚毫無反應。

  長孫鴻旭皺眉,看著在床上這般如同一隻可憐的小獸的女子,有些怔愣。

  半晌,看著似乎是沉浸在什麽可怕的夢境中,已經是避無可避的即將麵臨奔潰的少女,才是不到一刻鍾,長孫鴻旭就注意到,方才還算是幹燥的額發,早就不知因何緣故大汗淋漓著給浸濕了大半,緊貼著少女白淨的額頭上。

  蒼白到淩亂,無聲息。

  有一瞬,長孫鴻旭隻覺得有那麽一瞬間,自己的呼吸仿佛是被眼前的異常脆弱不堪的少女給滯住了一般,左胸口的有一處,也是錐痛的難忍。

  好一會兒才是緩和過來。

  不知是夢到了什麽,床榻軟被之下的蔣玉不斷搖著頭,雙唇輕弱地顫動著,張張合合。

  “不,不要……求你,臣妾求你了。”

  蔣玉還枕著蘇繡百花呈祥的綠底江錦的精巧繡枕,枕套裏麵塞著的並不是尋常用的那些細棉,而是下麵的總管特意進獻的一批安神養顏的藥草。

  開始一陣子,春紅瞧著蔣玉總是半夜睡不著覺,經常睡到一半就被噩夢所驚醒,不到幾天功夫,一張還算是有肉的小臉,明眼可見地消瘦了下去,麵容蒼白,下巴尖尖的,惹得幾人擔憂不已。

  可是等春紅費勁心思曬好了藥草夾帶著一些幹花做成了這個也有些淡淡藥香的百花枕時,蔣玉已經能夠正常安眠了。

  春紅等人尤是歡喜,也有些可惜地將做好的幹花枕頭放進了院子裏的小庫房中,備不時之需。

  而昨日清晨,春紅敏銳地注意到自家姑娘眼底的一片淡淡的青色,意識到許久不曾做噩夢的姑娘又做噩夢了。在給蔣玉梳妝打扮的時候,倒是沒什麽表示,不過在趁著蔣玉收拾好後吃早膳的功夫,快速走了一趟小庫房,將床頭的那個同是繡花的青花枕換成了手中的幹花枕頭。

  雕花的金紋麵具之下,長孫鴻旭不自覺輕皺著眉,猛然聽到了躺在床上,顯得分外無助的少女若有若無的呢喃聲,很輕,讓長孫鴻旭一度都以為是不是自己一時出現的幻覺聽錯了。

  皺緊了眉,長孫鴻旭看見少女蒼白到幾近透明的唇不住蠕動著,時斷時續的低喃輕響。

  長孫鴻旭低頭湊過去,身上垂落下來的繡著金紋的大紅錦袍衣擺披在床榻素淡的被褥之上,一陣清淡的藥香撲鼻,還夾帶著一些曬幹花朵的味道,也是安神的。他有些緊張的神情也不由緩和了一些,眼底溫軟的光流淌著。

  “求你,爹,娘……寄兒,寄兒,不要,不要死,你們不要死啊!求你放過……”

  “求求你們不要死啊,是女兒錯了,是女兒妄想,我害了你們啊,娘!寄兒……”

  緊促的,帶著幾分恐懼的顫音,少女無助的低喊還在繼續。無盡的黑夜之下,桌上的那根蠟燭還在燃著,昏黃的燈火也同樣巍顫著,燭火晃動,映照在少女蒼白的臉上,眼瞼出一片陰影,忽明忽暗。

  紅衣的青年進來之時並未關窗,漆黑的夜晚,死一般寂靜。

  除了,榻間少女的低語。

  半俯著靠近少女的大紅身影驀地一僵,青年還有些單薄的肩膀不動,方才還是輕搭上床榻邊沿的修長的修長的手指,此時也是緊緊抓按住床沿的木紋,指關節微屈,白皙的手背之上,因為用力而暴起根根青筋。

  夜,是如此沉涼。

  如一頭凶猛的黑獸,藏躲在窗外那片深寂的黑暗之中,朝著房中的兩人,張牙舞爪著,似乎是想衝進來,將屋中的人一口吞噬的幹幹淨淨,渣都不剩半點。

  男子仍是保持著方才的動作,麵具之下的那張總是風輕雲淡的臉,有些冷,像是窗外的涼。

  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此時幽深著,直直盯著仍是在夢中難耐的少女緊閉著眼的臉上,良久的沉默著,不知是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