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近日,蔣國公蔣琛公務繁忙,已幾個日夜都都歇在了辦公處。

  雖然如此,也仍未忘每日打發一名小廝回來通知一聲,順便捎帶一些玉飾和小姑娘家都極為喜愛的絨和飾品。玉飾是為夫人陸芸帶的但是習以為常,隻是這些個小飾品,蔣玉是在有些難以恭維,想要抗議。

  蔣琛對此卻振振有詞,女兒受了好一番委屈,自己這個當爹的卻不知情,自然要好好哄哄。蔣府該有的首飾,衣物都有,且瞧著早有些厭了,倒是這些個小物件兒不常見著,還能得幾分新奇,是最得女孩兒家歡心的了。這就讓蔣玉也不好說著什麽了,隻得作罷。

  於父親平日嚴厲非常,卻總是在生活一家上突顯執拗、別扭一麵,蔣玉也隻能報以隨他的態度。

  卻是專門收出了個檀木小箱,小巧玲瓏,用來裝這些戴不出去的小飾品來說在適合不過了。而一向操勞的蔣國公夫人,陸正候之嫡女陸芸,倒是清閑了好幾日。因此妥妥地得了老太太的不滿,就在昨日,被喚著陪同老太太及幾個嬸夫人去寺廟禮佛,出發前說是要小住幾日。

  院中,蔣玉正翻著前兩日讓春紅在外麵尋來的幾本大明野史。父親母親近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弟弟蔣寄雖小,卻也得開始認識大字,提前啟蒙。是以,這個時候,自己就顯得尤為清閑了。不過,上一世是自己荒唐的過活,到頭來不僅未得到善終,還連累家人也落了個身死牢獄的結局,臨死前也要背上叛國的汙名。這一世,卻如何也不允許這樣的不公再次發生了。

  細細翻閱著野史,將大明前幾代皇帝的身平事跡都鑽研了一番。擒賊先擒王,若想真正保護蔣家安良,隻能從大明這個所謂公正皇室下手了。替他們打江山之時,說的總是大義凜然,給予了高官厚祿又如何?待江山在手,朝堂安定之時,這些上位者的眼裏又何來的在戰場上的所謂兄弟手足,共戰情誼?

  他們的所思所想,從來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無上地位,側臥之塌豈容他人酣睡?為了一己之私,他們又怎會去管這些大臣們是否真的忠心耿耿?隻知道,功高蓋主之人便是威脅。於是,悲劇總是在皇室這些道貌岸然的上位者的私欲中產生了,輕鬆一句話,便使那些個為了皇室的江山流血流汗,為了皇室的王朝任勞任怨的有功之臣,家破人亡。徒留他人兔死狐悲之感。

  蔣玉翻看著幾本野史,將大明前幾代皇帝的生平不為人知,或比較重大的事件都鑽研了一番,當看到大明第一十五任皇帝,也就是尉宗之時,不禁視線一凝,許久,笑了。

  自己還是大明皇後之時,記得穆連城曾在一次醉酒後無意說過,現在的大明朝,雖然表麵盛強無比,看著無限風光,內裏卻是早已不堪一擊。

  作為一個已經延續百餘年的王朝,又沒有出現一個開明的聖主,四麵皆臨敵,且自穆連城登位之後,邊境蠻夷的兵力越發強盛,再加上不善用賢才,整個朝堂已是眼見著風雨搖擺,危然欲催。

  隻是當時穆連城是嚴禁後宮幹政,而自己,縱然發現了也不能說出,且自己滿心關心著穆連城醉了酒,可曾會難受,並不曾在意過這些。現在看來,後來的大明之所以會徒有其表,倒是極有可能與現任皇帝顯宗在位之時,大明發生的這件盛事有關了。

  開泰一十三年,尉宗上位整好十三年。當時的尉宗,壯齡已過,臨近耳順之年。尉宗是一個好皇帝,卻又不算是個稱職的帝王。

  當他深感自己將行就木,卻無所作為,有愧於列祖列宗。所想的不是退位,而是親自披甲上陣,鼓舞士氣,最後,竟是成功的一舉破敵,擊退了當時的強鄰匈奴,簽訂了多年的停戰公約。

  不僅如此,他還與地位同等甚至是更加強盛的其他三個國家,龍耀、天秦、浮月的皇帝達成了協議,爭來了自大明開朝來,由四個國家共同操辦的朝會舉辦權。這於大明來說,倒真切是頭一回。因著大明剛剛才經曆了幾場戰爭,便共同協議將朝會的時間延遲了些許時間。

  細細算來,這次盛會,應該也就在這幾年,倒是近了。

  院外,正與其他幾個丫鬟一齊守著院門,順帶著做些針線活的春紅,總是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的夠頭往院中蔣玉的方向瞧去,不時又是皺眉有時欣慰的。不一會兒,所繡的物件兒還沒個著落,已經將自己尚是柔細的手指,紮出了好幾個針孔,瞧著甚是突兀。

  圍坐的其他幾個丫鬟們漸漸都注意到了春紅的異常,也是近日才被提拔為二等丫鬟的夏碧,自然也發現了不尋常。隻是蔣玉會在眾莊戶女兒家裏挑選她做二等侍女也是有原因的。

  夏碧放下了擱在腿上的針線筐,拿著自己下午新繡的樣品,卻無其事地蹭到春紅的身邊,“春紅姐,你來幫我瞧瞧,我這針繡,小姐可曾會喜歡?”邊說著,在春紅看向自己時,微微用眼神掃了一圈旁邊圍坐的其他丫鬟,用指尖碰了下她的手背,暗中搖了搖頭。

  春紅也不是愚笨之人,立即心領神會,臉在霎那間變的有些蒼白,但又很快收斂了自己變幻的神色,“好,我來看看,”說著,當真是細細地翻看起了繡品,略有些建議性的埋怨著,“其實與其給小姐繡些個物什,倒不妨趕明去莊子上弄些時令鮮果,這府裏的吃食啊,日日吃,終歸是有些膩味,哎,小姐近日來總覺有些氣悶,也不知是個什麽原因,說不得換個吃食,心情也會變得好些呢。”

  說完,忙用手捂住嘴,神色有些慌張地掃了眼周圍都在做針紮的丫鬟們一眼,見沒有什麽人注意到這邊,才略安了安神,道:“不說那些了,不過我瞧著你這倒是繡的精細別致,想必小姐見了也會很喜歡的。”然後還了繡品,若無其事地攀談上了府中其他一些丫鬟間的趣事。

  在眾丫鬟都被自己的各自的一些糗事逗得一片歡笑之時,隻有一個穿著湖綠色外衣的小丫鬟低著頭,不參與談笑。隻是若細細一看,就會發現,小丫鬟雖然仍在做針線,但是那針腳明顯淩亂了許多,全然沒有先前那般平整有序。春紅和夏碧悄悄對看一下,有很快別過眼去。

  已值掌燈時分,春紅端進一盤糕點放在了桌子上,順手拿起一旁的小金剪,剪下了一截燭芯,屋內的視線陡然變得明亮了起來。

  拿過屋角木架上的幹毛巾,上前為剛沐浴完,發絲還低著水的蔣玉絞著頭發,“小姐,方才夏碧回來了。”春紅低頭看著正拿著發梳梳發的女孩兒,心裏不是不感慨。現在的小姐真得是變了,好像一夕之間,就從一朵待放的的花骨朵,綻放成了一朵嬌豔美麗,傲立在枝頭的鮮花,盡顯它的魅力。

  “發現了什麽?”在看了一下午的野史之後,女孩兒的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

  春紅忙遞過了一杯熱水,“一更過半的時候,夏碧瞧見她去了三房,阮太太的落梅院,直至一刻之後,才匆匆回來,但也不曾驚動他人。”

  蔣玉看著銅鏡中眉目清揚卻又帶著一絲張豔的自己,淡淡勾起了唇角,手中的檀木梳徑直地一梳到底,意外地幹淨利落。“先關在柴房裏,莫要管她,若是有人問起,就說,她想要偷竊主人家的飾物,人贓俱獲。”

  春紅有些驚然蔣玉的安排,以為隻是因為蔣玉年紀小不懂事所開的玩笑。可是,好一會兒,在蔣玉的臉上,沒有一絲開玩笑的神色,那樣的安靜又平和。她可知若是平日裏不在去管一個丫鬟,那就是連每日的飯食都不再提供的,小姐應該還是不知情的吧?

  可是,蔣玉看向她的澄清的如一潭清泉的眼裏,帶著她無法再自欺欺人的真相,小姐是知道的,她知道的,對於一個丫鬟來說,盜竊主人家的財務的罪名,足夠令她們吃好一番苦頭,甚至是可直接被杖刑而死。但是小姐還是這般說,這般做了。

  春紅不禁想到,明明月前還是個隻會在侯爺侯夫人懷裏撒嬌,在眾丫鬟麵前,帶著天生的大小姐傲氣與高貴,當然也有不羈。可是現在,怎麽許多事情都在一夕之間變的這般令人陌生了。

  春紅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蔣玉見狀,眸色微冷,卻又帶著絲傷懷,“發抖,你在怕些什麽”

  春紅連忙跪了下來,端端正正地給蔣玉磕了個響頭,“奴婢不怕,不管小姐如何,小姐永遠都是小姐,是奴婢侍奉的主子。”

  蔣玉聽完,靜默了良久,終是聲音有些漠然道:“起來吧,春紅,你很好,我沒有看錯你。隻是,每個人都會成長,而我,你就當是老天眷顧吧。”

  “小姐……”春紅依言站起身,卻是聽到了後麵的一句話,兀的紅了眼眶,又在下一秒,冷靜如初。若非麵上剛剛還泛起的紅色還未退卻,誰也不相信就在前一刻,她情緒波動地異常。“奴婢出去通知夏碧這件事,奴婢告退?”說完,身形鎮靜,步態穩妥地走出房間。

  屋內,蔣玉握住木梳的手一點點收緊,看著銅鏡裏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孩兒,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