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玉簪
  商瀾不在乎蔣氏對她如何。

  她隻是不喜歡這樣的事, 更不想這樣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這才下了一記猛藥。

  說到底,這也是因為她不喜歡她們罷了。

  因為不喜歡, 所以才苛責。

  從正院出來,迎麵碰到一個小姑娘,手裏拿著一封信,瞧見商瀾,立刻喜笑顏開地跑了過來, “大小姐, 齊家三姑娘送來一張帖子。”

  齊三?

  商瀾接過裝幀精美的信封,從暗袋裏掏出一顆銀錁子給了小姑娘。

  小姑娘連聲道謝,歡天喜地地走遠了。

  商瀾拆開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喬三先是隱晦地談了一下商芸菲的婚事,強調蕭複身份,有提醒她避嫌的意思。

  隨後又提起德郡王的事,說她拒絕了德郡王求親。

  最後發出一個邀約,這姑娘十月十五生日, 想請商瀾中午過去小坐。

  如果沒有重大案子, 中午參加個生辰宴,倒也沒什麽問題。

  商瀾感覺應該去一趟,畢竟她在這個時代一個女性朋友都沒有呢。

  剛出側門, 就見衛國公商祺正好從馬車上下來,麵色陰沉, 一看 就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商瀾心裏發虛,第六感告訴她,一定是東窗事發了。

  蕭複知道了,商祺沒道理還不知道。

  果然, 商祺瞧見她也沒什麽好臉色,大手一擺:“你來得正好,不然也要派人找你呢。”

  商瀾挑了挑眉,行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怕什麽呢?

  事到臨頭,她反倒坦然了。

  父女倆一前一後進了外書房。

  “坐吧。”商祺在首座坐下,語氣慈和了不少。

  商瀾沒急著坐,說道:“我知道父親為何心情不好,關於此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商祺鬆了口氣,問道:“怎會如此?”

  女人混在男人圈子裏,可不 就是這樣?

  商瀾沒心沒肺地笑了笑,“一方麵我跟蕭大人接觸得多;二方麵我的快速升遷在六扇門引起了不滿;三方麵,蕭大人對我確實還不錯,但這個不錯,我認為隻是認可一個人的能力,彼此尊重的不錯。”

  商祺若有所思。

  在他的印象中,蕭複對長輩

  向來禮數到位,但對同輩人則是從來不假辭色。

  不過……

  他家閨女確實出色啊!

  指印,轉輪槍,連破大案,別說年輕一輩, 就是好些老資格的老頭子也比不上他家閨女。

  蕭複尊重她,也是情理之中嘛。

  商祺的心情又好了。

  算了,隻要沒那回事,他又何必苛責自家閨女呢?

  謠言這東西 就像四季的風,吹一吹也 就散了。

  況且,有蕭複在,這股邪風吹不了多久。

  “那你……”商祺停住話頭,突然又變了臉。

  如果蕭複對雲瀾很好,賜婚詔書又寫的嫡長女,那麽指婚一事會不會變卦?

  雲瀾這麽優秀,隻要不瞎,都知道怎麽選。

  不不不,不能自已嚇自已,蕭複是英國公世子,選一個操持內院的女人才是正經。

  “你覺得蕭大人怎麽樣?”商祺抹了把頭上的冷汗,還決定探探女兒的想法,“你為何要做那道剁椒魚頭?”他現在懷疑蕭複並不是喜歡剁椒魚頭,而是喜歡他家閨女。

  “這……”商瀾再不開竅,也明白自家老子的意思了,“父親,我當時做剁椒魚頭,是因為我要和謝熙合夥做買賣,所以打個提前量,讓大家知道番椒能吃好吃,完全沒有別的意思。”

  “至於蕭大人……”商瀾沉吟著。

  她有些猶豫,不知該說壞話,以杜絕指婚一事可能發生的變化,還是該堅守內心,說實話。

  “怎麽樣?”商祺追問道。

  商瀾道:“除了第一麵不甚愉快之外,其他時候還都挺好, 就是性格古怪了些。”

  她決定實話實說。

  客觀來說,蕭複若看上她,她肯定躲不過,蕭複若看不上她,她也搶不過來。

  主動權在皇上手裏,她沒必要讓父親為此事操多餘的心。

  商祺果然放了心,“這樣 就好,這樣 就好。”女兒不太反感,他將來便不至於太為難。

  孩子還是親生的好。

  他起了身,去書案的抽屜裏取出一隻小木匣,笑眯眯地給商瀾,“打開看看,父親瞧著好看,給你買了兩支。”

  “謝謝爹!”商瀾見錢眼開,換了個更親切的稱呼。

  商祺更高興了,連連說不謝。

  匣子裝的是兩支玉簪,一支羊脂玉,一支墨玉,都是男

  款。

  這個可比蔣氏送的一大堆珠寶用心多了。

  至少他爹考慮到了她日常穿的男裝,需要的也是男式發簪。

  商瀾感動得不行,又不知如何表達,隻好立刻把墨玉簪換了上去——有時候,“喜歡” 就是最好的回應。

  “爹,等我賺了錢,也買給你。”她信誓旦旦。

  商祺哈哈大笑,“好,爹等著。”他不覺得女兒能賺多少錢,但女兒的心意他喜歡。

  商瀾有公務在身,不好耽擱太久,父女倆聊了一會兒,商祺 就把她打發走了。

  他獨自回了正院。

  蔣氏正在跟商芸菲研究番椒——花市的花農重新上了貨,商芸菲總算買到了心儀已久的植物。

  “父親。”商芸菲拘謹地站了起來。

  商祺笑著“嗯”了一聲,問道:“這是什麽花?”

  蔣氏道:“這 就是番椒,雲瀾今天來了,送來一張方子,老爺你看看,這孩子的字寫得可真好。”

  商祺接過方子,笑容收了收,隨即又笑了起來,“飄逸灑脫,確實不錯,這筆字很有我商家的風骨。”

  商芸菲低下了頭。

  商家人寫字大多是龍飛鳳舞、行雲流水,她卻隻能寫寫簪花小楷,字體也很一般。

  蔣氏見商芸菲不自在,便道:“菲菲先回去,好好養著它,娘等著……看你的番椒。”

  商祺哪裏不知道妻子的心思。

  這分明是看蕭複喜歡剁椒魚頭, 就想著把方子拿來,讓商芸菲學學,將來好討好蕭複。

  他也覺得,

  蔣氏養了菲菲十幾年,她為菲菲的人生稍稍多打算一些不算有錯。

  隻是……

  商祺思索片刻,還是覺得應該直言相告,以免萬一將來發生變故,親母女因此成仇。

  他在太師椅上坐下,正色道:“夫人,你有沒有想過,蕭複這把年齡了,為何遲遲不上門提親?”

  蔣氏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老爺說為什麽,他……”她蹙起了眉頭,“莫非他不想娶菲菲,想抗旨?”

  最後這句話提醒了她。

  其實不需要抗旨,旨意是嫡長女,而商瀾才是!

  蔣氏白了臉。

  如果是這樣,她又何必舔著臉跟雲瀾要方子呢?

  如果是這樣,菲菲的婚事要怎麽辦?這孩子十五歲了,又是養女,

  高不成低不 就,將來要如何是好呢?

  商祺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他勸道:“如果她怕嫁蕭複, 就索性讓她怕著,日後若果然如此,也能好接受一些。至於親事,到底是我們商家養大的孩子,人家絕不會差了。”

  蔣氏搖搖頭,菲菲從平遠縣回來後,對蕭複的印象明顯有了改觀,不然怎麽 就張羅著要學剁椒魚頭呢?

  “二小姐。”外麵忽然有人叫了一聲。

  “嗯,娘,我忘了拿方子。”商芸菲從門口走了進來。

  商祺怔了怔,看了一眼蔣氏,道:“我去書房了,你們母女說說話吧。”

  蔣氏知道,他的意思是菲菲可能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這是讓她善後呢。

  母女倆送走商祺,上了貴妃榻。

  蔣氏道:“你都聽見了?”

  商芸菲表情有些僵硬,勉強帶著笑意問道:“母親問的是什麽,什麽聽見了?”

  聽見了卻不肯說,這說明她不想麵對。

  蔣氏想要勸一勸,“菲菲……”

  商芸菲忽然趴在了桌子上,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哭了。

  蔣氏隻好把滿腔的話咽回肚子裏。

  她忽然想起了蕭複讓商瀾帶過的話,暗道,這會不會 就是他的毒計呢——拖著婚事,不提親,讓兩姐妹互相猜忌,反目成仇?

  或者,因為齊三的事,蕭複不喜歡菲菲了?

  這孩子也是,小肚雞腸,驕縱自負。

  是她把她寵壞了。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唉……”蔣氏長長地歎了一聲。

  ……

  蕭複不在乎蔣氏如何理解此事,畢竟這件事她說了不算,皇上和衛國公才說了算。

  商祺那裏,是他找人刻意地把口風露了出去,以給商家一些思想準備。

  商祺是聰明人,知道如何選擇。

  這樁婚事,他必能達成所願。

  “大人,次輔原本要答應德郡王,但齊三姑娘拚死拒絕了。”黎兵稟報道。

  蕭複回過神,正襟危坐,說道:“所以說,德郡王想娶齊三是認真的。他之所以冒風險玩那麽齷齪的一招, 就是為了和次輔齊大人聯姻,他為怡王可真是操碎了心。”

  黎兵道:“明明德郡王和皇上才是親兄弟,怡王隔著一層,他這是圖

  什麽呢?”

  “錢、權,總歸少不了這兩樣。楊永年家裏抄出的賬簿整理好了嗎?”蕭複問道。

  黎兵把手頭的卷宗放在蕭複麵前,“整理好了,來龍去脈清清楚楚,不過作用不太大,明麵上跟怡王掛不上勾。”

  “老奸巨猾。”蕭複罵了一句,拿起卷宗細細看了起來。

  ……

  商瀾回到衙門,把以前沒破的案子的卷宗拿了過來,細細研究整理一番, 就差不多中午了。

  用過飯,她和喬大喬二往丹陽山去了——薑氏的娘家在丹陽山,薑氏失蹤的地點也在丹陽山。

  一般來說,失蹤三年,幾乎等同於死亡。

  但如果薑氏隻是失蹤,並沒有死亡,那麽最有殺人嫌疑的可能 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