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紛紛
  “沒什麽可說的”, 可解讀為兩種意思,一種是默認犯罪,另一種則是“進可攻, 退可守”。

  “兒啊,你怎麽會沒有可說的?”老太太有些歇斯底裏,臉頰漲得通紅, 眼睛一翻,昏過去了。

  “娘, 娘……”中年女人竭盡全力抱住老太太,哭喊道, “老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你快說, 你快說那些人不是你殺的,你倒是快說啊。”

  幾個年輕婦人嚶嚶地哭著,半點兒忙幫不上。

  李承祖閉了閉眼, 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沒用。肖氏,我跟她去趟衙門,你照顧好咱娘,照顧好家裏。生意的事還是老大拿主意, 他拿不了主意的, 你們商量著辦。”

  “爹,你真的殺人了?”後麵的一個二十多歲男子問道。

  李承祖沒回答這個問題,又囑咐道:“做生意不能冒進, 你之前做的很好,日後繼續那樣做便是,照顧好你祖母和你母親。”

  “行了, 都讓開,不要妨礙六扇門辦案。”劉達和劉武上前,把李家家眷趕開,弄出一條路來。

  商瀾、謝熙把人帶了出去。

  一出大門,商瀾 就看見了黎兵和蕭誠,二人朝她拱拱手,沒過來,顯然是看熱鬧來了。

  商瀾剛把李承祖壓上囚車, 就見胡同口快步趕來一名老者,說道:“小丫頭,你沒搞錯嗎?”

  她上前拱了拱手,“魏老大人,我雖年輕,卻也不會在這樣的事上兒戲,您放心。”

  魏老大人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這怎麽可能,小李多好的人啊,你要說孟永輝我都信,怎麽偏偏是他呢?”

  謝熙道:“放心吧,老大人,咱有確確實實的物證,難為不了他。”

  “那好。”魏老大人讓到一邊。他雖說有些心焦,卻也不會妨礙六扇門辦案,問問情況便也罷了。

  商瀾把李承祖、李承祖的小廝和長隨,近身伺候的婆子,車夫,以及管家……一大串人,浩浩蕩蕩地提回了六扇門。

  李承祖的幾個兒子也跟了來,口口聲聲要求聽審,不然 就是六扇門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

  商瀾回到衙門時,羅世清、周全、宋春正在祁勁鬆的簽押房裏。

  祁勁鬆道:“羅副門主,這件事我

  勸你不要插手,商大捕頭可不是一般人啊。”

  羅世清道:“這個我當然知道,但也不能看著她胡鬧不是?”

  祁勁鬆大眼珠子一轉,“那你待如何?”

  羅世清想了想,“這案子雖是她辦的,但審訊不能都由著她,你我出麵看看,也顯得咱重視不是?”

  “哈哈哈……”祁勁鬆笑了起來,“好,是這個理,那大家 就都去看看?”

  兩個門主出去了,宋春和周全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按照六扇門的辦案流程,捕頭抓人後,應先行問詢,確定人證物證俱在後,可稟明門主或副門主安排審理,犯人簽字畫押,門裏小吏整理好卷宗,統一把案子交三法司複審。(大捕頭因為經常出差,所以在審訊這一環不是必須)

  商瀾雖成功辦了兩樁案子,但那兩樁都有錦衣衛插手,此番獨立審案還是第一次。

  她讓人把李承祖一案的相關人員分別關起來,避免他們互相交流,再打開西廂房的小審訊室,讓劉武劉達把李承祖押了進去。

  進門之前,商瀾說道:“我先做紅臉,必要的時候,你再做白臉。”

  謝熙看看圍在外麵的捕頭和捕快們,有些慫,“我能行嗎?”

  商瀾道:“把‘嗎’字去了,有什麽不行的?”她轉身進去了。

  “好。”謝熙挺了挺胸膛。

  “慢著!”羅世清的聲音從後麵傳了過來。

  商瀾一滯,視線對上李承祖的,後者麵向書案而站,扭著頭,陰沉沉地看著她。

  “門主、副門主,兩位大捕頭。”謝熙在外麵打著招呼。

  “換到大堂,我們也聽聽。”祁勁鬆吩咐道。

  商瀾哂笑一聲,居高臨下地看了李承祖一眼,對劉武說道:“押他去大堂。”

  六扇門的大堂跟一般官府大堂沒有區別:堂上是公案,公案後麵張貼“海水朝日”圖,上麵懸掛“明鏡高懸”匾,堂下兩側的捕快拄著殺威棒,站得整整齊齊。

  商瀾帶著李承祖進去時,幾位門主和幾位大捕頭已經在側坐 就位了。

  她猶豫片刻,到底在堂上落了座。

  外麵圍觀的群眾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按說六扇門的大堂不許百姓圍觀,但今天居然允許了。不得不說,某些官員 就是存了讓

  商瀾出醜的心。

  商瀾眸色變深,唇角掛起一抹冷笑。

  “喲,本王這是來晚了嗎?”一個聲音從外麵傳進來,“本王”二字格外清晰。

  商瀾愣住了,看向站在一側的謝熙,“本王是哪個?”

  謝熙有些緊張,“你要是不知道,我 就更不知道了。”

  商瀾略一思忖,大概猜到那人是誰了。

  德郡王。

  聽說被皇上斥責一頓,罰了三年的俸祿,這是找場子來了。

  不要臉!

  大堂上響起一陣“吱吱嘎嘎”地挪椅子聲,一幹官員衝了出去,看架勢比見親爹還親。

  商瀾四平八穩地跟著出去了,見果然是德郡王,便敷衍地拱拱手,耐著性子等在一旁。

  “王爺這邊請,我在簽押房裏備了好茶。”祁勁鬆熱情地說道。

  德郡王不懷好意地看看商瀾,道:“不了,本王聽說範大人家的案子破了,特來湊湊熱鬧,看看到底是哪個混賬東西敢在朝廷大員的家裏撒野。”

  “哦……”祁勁鬆猶豫了。

  德郡王是閑散王爺,而六扇門向來獨立辦案,這樣隻怕不太穩妥,若是皇上怪罪下來……

  德郡王道:“怎麽,不方便嗎?他們看得,本王看不得?”

  祁勁鬆看羅世清一眼,羅世清微微點頭。

  “都是你這個王八蛋搞得鬼。”他心裏暗罵一聲,卻也不得不請德郡王進去——倒也不是他怕了,而是德郡王說的沒錯,百姓看得,人家一個王爺看不得嗎?

  一幹人重新回到大堂。

  商瀾重新落了座,一拍驚堂木,“李承祖,你可知罪?”

  李承祖已經完全鎮定了,他長揖一禮,道:“請大捕頭明示。”(他有捐的功名在身,不必跪下聽審。)

  商瀾墊著手巾抓起《大梁風月》,“這是你的書嗎?”

  李承祖略一遲疑,“那不是我的書。”

  商瀾冷笑,“那為什麽在你的書架上。”

  李承祖道:“商大捕頭為何知道我的書架上,會有一本我自已都不知道的書的呢?”

  “還不是想屈打成招,給自已臉上貼金?”李承祖的兒子在外麵叫道。

  德郡王翹起二郎腿,笑了起來,大喇喇對祁勁鬆說道:“有點兒意思,好玩。”

  “啪!”商瀾再拍驚堂木。

  木塊敲擊桌麵,聲音又大又刺耳。

  德郡王嚇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個……幹什麽?”

  商瀾道:“王爺,這是我的公堂……”

  “你愛聽 就聽,不愛聽 就出去!”蕭誠推開人群,蕭複從外麵走了進來。

  商瀾心道,娘誒,這位也來了,倒是來得正好。

  德郡王臉一黑,道:“怎麽著,指揮使大人的威風抖到六扇門來了?”

  蕭複道:“你來得,我來不得嗎?”

  德郡王:“你!”他看看大門,又看看商瀾,到底忍下一口氣,坐了下來,“我倒要看看,這小丫頭片子是不是要屈打成招。”

  蕭複走到李承祖身邊,“人還是識時務的好,不然,嗬……”他輕笑一聲,在周全讓出來的椅子上坐下了。

  商瀾三拍驚堂木,道:“李員外,你不承認也沒關係,你的婢女和你的小廝會替你作證的。”

  李承祖垂下頭,不說話。

  “帶整理外書房的婢女進來。”商瀾吩咐王有銀。

  “是!”王有銀帶著顫音答應一聲,跑著出去了。

  不多時,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媽媽打著擺子上了堂,跪下了。

  商瀾道:“姓名。”她的聲音簡潔明了,帶有一定的威壓性。

  “老奴王柳氏。”

  “李員外的書櫃,平時是你打掃嗎?”

  “是。”

  “你們老爺有沒有交代你,哪些書能動,哪些書不能動?”

  “那倒沒有,隻說所有書不經老爺允許不許外借,誰借都不行。”

  “那這麽多年,有私自把書拿走的嗎?”

  王柳氏臉色更加白了,她看看李承祖,又回頭看看大堂門口的李家男子,猶豫了……

  商瀾道:“王柳氏,我不是讓你指認李員外,隻是問你一個事實,如果你撒謊,本官定會以包庇罪論處,下大牢、挨板子,一樣都少不了你的。”

  王柳氏怕了,趕忙說道:“六年前有過一次,肖媽媽拿了一本給少爺,被老爺打了,後來病死了, 就再也沒人敢私自借老爺的書。”

  商瀾拿著書走到堂下,“王柳氏,你見過這本書嗎?”

  王柳氏仔細辨認一會兒——這本書看著很不起眼,但因為經常看的緣故,書頁比書櫃上的書髒。

  她點點頭,“這本書 就放

  在第二層最右邊。”

  “李員外,你有何話說?”商瀾問道。

  李承祖還是低頭不語。

  德郡王道:“王柳氏,你識字嗎?”

  “啊?”王柳氏不知道誰問的話,有些茫然,“老奴不識字,但是拿雞毛撣子撣了它五六年啊。”

  德郡王冷哼一聲,閉了嘴。

  商瀾看向蕭複、祁勁鬆等人,“祁門主,羅副門主,關於這本書的歸屬,你們還有其他意見嗎?”

  祁勁鬆道:“沒有,你繼續,這本書都說了什麽?”

  商瀾讓人把李家其他下人帶上來,然後把李承祖寫在上麵的話讀了一遍。

  “三塔寺,一度佛光普照,佛香散後,滿目荒涼,野鬼橫行。今日陽光正好,覓得乞丐一名,捆綁他,餓死他,讓他在佛祖的餘蔭下腐爛變臭,增添幽魂一縷,日夜嗚咽,豈不快哉?”

  “哈哈,敦倫之事算得什麽快樂?殺人不見血,以最殘忍的手段摧毀其人心,腐爛其肉1體,才是至高無上的快樂。”

  商瀾讀得抑揚頓挫,聲情並茂,仿佛發自內心,更恍若來自地獄。

  大堂內外陡然安靜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就鎖定犯罪嫌疑人的問題解釋下:

  女主並沒有鎖定犯罪嫌疑人,她是無奈之下,鎖定了能夠觀察一塘胡同的所有人。包括她和謝熙潛入李承祖家的時候都不確定李承祖 就是凶手,直到找到那本書。

  女主破這個案子,一是堅持,二是運氣。

  啊,我說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