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 章
  【第一百四十章】

  沈茴抱著懷裏一小籃的早葡萄, 笑著往樓裏走。

  裴徊光拿起桌上的一根銀著,手腕一揚, 朝著被綁起來的男人擲去, 穿透他的咽喉,讓他連嗚嚕嗚嚕的低悶聲音都不能再發出來。

  裴徊光起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冷聲吩咐:“處理了。”

  “是。”順年和順歲齊聲應下。

  裴徊光下了樓, 在一樓迎上沈茴, 帶著她去了後院。

  後院有一株高碩的紅海棠,其下擺著石桌石凳。不過往日裏裴徊光很少過來。裴徊光帶著沈茴在這裏坐下。

  沈茴這才將抱了一路的早葡萄放在石桌上。她解開綢布, 瞧著裏麵的早葡萄, 見都還完好, 這才翹了翹唇角。

  綠色的早葡萄顆粒不大, 顏色卻剔透得很。

  沈茴擰下來一粒早葡萄, 小心翼翼將上麵碧綠的薄皮撕下來, 讓盈盈汁水的葡萄放進口中。含著一點點淺酸的甜味兒瞬間在唇齒間蔓延開,沈茴品著舌尖上的甜,雙眸彎了又彎, 一副十分滿足的模樣。

  裴徊光望著她將葡萄吃了, 才慢悠悠開口:“嘖。娘娘大老遠抱著早葡萄過來, 竟自己吃。”

  沈茴將口中的葡萄籽兒吐出來, 放在帕子上。然後纖細的手指頭又擰下來一顆早葡萄, 將上麵的薄皮剝去大半, 隻剩一點點沾著葡萄肉的剝皮被她捏在指間。她欠身, 將剝好的早葡萄遞到裴徊光麵前:“喏,給你。”

  “這還差不多。”裴徊光低頭,張開嘴將她遞來的葡萄吃了。

  吃了這一粒沈茴喂過來的早葡萄, 裴徊光這才滿意了, 他抬起手來,開始剝葡萄。也就是他伸了手時,沈茴立刻擦幹淨手上的葡萄汁水,把一雙小手放在膝上,不再碰籃中的早葡萄,乖乖等著吃剝好的。

  裴徊光抬抬眼瞥向她,沈茴立刻衝他甜甜笑,裴徊光嘖笑一聲,也沒說什麽,隻是把剛剝好的葡萄肉遞進沈茴的口中。

  沈茴彎著眼睛張開嘴,含了汁甜肉嫩的葡萄,也輕輕含了一下他的指腹。她又動作很快地用舌尖抵在他指上,輕輕往外推了一下。然後,她合了小口,認認真真地吃著葡萄。

  裴徊光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笑笑,繼續給她剝葡萄。又剝了幾顆葡萄喂給沈茴,裴徊光這才慢悠悠地開口:“娘娘身邊是缺剝葡萄的宮婢了?”

  沈茴珍惜地舔了舔唇上沾的甜味兒,認真地說:“自是不缺的。我就是想來見見你。”

  裴徊光剝葡萄皮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抬眼望過來深望她含著燦笑的明眸,終於忍不住問出口:“娘娘最近的情話張口就來,都哪兒學來的?”

  沈茴將手心貼在自己的心口,悄聲說:“它教我這樣說的。它還教我說……”

  裴徊光將指間晶瑩剔透的又一粒葡萄塞進沈茴的口中,阻止她惑心的妖言媚語。

  過了一會兒,順歲端著食托過來,將上麵的茶水和甜點依次擺在石桌上。裴徊光便知道閣樓裏的男人已經被處理幹淨了。

  沈茴乖乖盯著裴徊光剝葡萄的時候,目光隨意一落,望著順歲將甜點依次擺上來。很快,沈茴注意到了順歲腕上有一條紅繩,紅繩上墜著塊小石頭,上麵雕著“平安”二字。字跡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不精此道的人刻下的。不像是買的東西,倒像是家人自己做的。

  沈茴隨口說:“還挺別致的。”

  順歲將最後一碟點心擺上來,乖順地回話:“進宮前,阿爹給弄的。讓娘娘看笑話了。”

  沈茴彎著眼睛搖搖頭。家人真心實意寄托希望的東西,有什麽可笑話的?沈茴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眸中瞬間一黯。不過也隻是一瞬而已,她很快又將情緒收起來,用笑盈盈的臉望著裴徊光,等他繼續剝葡萄。

  雖隻一瞬,卻也沒逃過裴徊光的眼。

  裴徊光假裝沒看見。

  沈茴又吃了一些,就不再吃。她問裴徊光為什麽不吃,裴徊光便也吃了兩粒,便帶著沈茴上了樓。

  經過二樓的時候,沈茴吸了吸鼻子,問:“什麽味道,怪怪的。”

  裴徊光麵無表情地說:“順歲殺雞要中午燉雞。”

  “不是呀。”沈茴搖頭,“是甜的,好像是蜂蜜的味道。”

  裴徊光沒再說什麽。

  沈茴側首望他一眼,悄悄伸出手去攥他的衣角。裴徊光袖子窄窄裹腕,她隻能攥一點點衣料。

  裴徊光瞥了一眼她的小手,目光凝滯了片刻,手腕輕轉,將她的手牽在了掌中。掌中的小手不太安分地挪動著,像是想要掙出來一樣。裴徊光剛要鬆開她,不過是緊握的力道剛鬆開一些,她細細軟軟的手指頭便滑進了他的指縫裏。

  十指相扣。

  裴徊光慢慢收攏長指,握得更緊些。

  偏沈茴渾然不覺,她問他:“去哪呀?”

  “咱家有事想請娘娘幫忙。”裴徊光說。

  沈茴驚訝地望著他。他居然有事要找她幫忙的一天?神奇。沈茴心裏又生出點好奇來,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情。

  裴徊光帶著沈茴進了寢屋,便鬆開她的手,朝衣櫥走去。他一邊打開衣櫥,在裏麵翻找衣服,一邊說:“脫了。”

  沈茴一直好奇望著他,忽聽裴徊光這樣說,怔了一下。她那雙裝滿好奇的明亮眸子瞬間變得十分一言難盡。

  裴徊光從衣櫥裏取出一套雪衣,轉身朝沈茴走過去。見她低著頭,手指頭卷在垂在身前的係帶子,磨磨蹭蹭。

  裴徊光將雪衣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親自動手,將沈茴身上的衣服剝了。

  沈茴一直覺得裴徊光做什麽事情都慢條斯理的,偏為她寬衣這件事動作很快,不管是冬還是夏,那一件件一層層的衣衫總能在他指間輕易落地。

  裴徊光將沈茴剝了個幹淨,然後在沈茴驚訝的目光中,將他自己的那身雪衣穿在她身上。

  他低頭,修長的指靈巧地係好她腰間的係帶,完成最後的穿戴。

  沈茴蹙起眉,問:“然後呢?”

  裴徊光抬了抬下巴,看向床榻的方向,道:“去滾一滾。”

  沈茴沉默地看著他。

  “嗬。”裴徊光輕笑了一聲,手掌搭在她的後腰輕輕拍了拍,又動作自然地下移,輕撫了一下,再捏一捏,說:“娘娘身上香,給咱家的衣裳熏一熏。”

  沈茴覺得這話好生荒唐。可是她望向裴徊光,對上他沉靜的漆眸,卻發現他說這話是那樣認真。

  沈茴抿抿唇,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用手指頭嬌嬌地點了點自己的唇角。

  裴徊光失笑,倒也依了她,俯下身去,將輕吻落在她唇角,再吻一吻她的眼睛。沈茴這才往床榻走。裴徊光身量極高,他的褲子穿在她身上並不合身。沈茴攥著褲腿往床榻走。

  躺在床上,沈茴穿著他的衣衫滾了一圈,問他:“今日是河神節。傍晚要出發去拜河神,掌印去不去?”

  她又滾了一圈,然後趴在床榻上,仰頭望向裴徊光。一雙小腿輕翹,慢悠悠晃著,褲腿滑落在膝腕。

  裴徊光隻想用最快的速度殺了名單上的所有人,完成他的義務。他說:“咱家等娘娘回來。”

  “好。”沈茴應著,又在他的床榻上慢悠悠滾了一圈。

  拾星小跑著上樓,在門外敲門。敲門聲有點急促。

  “娘娘,老爺和夫人進宮了!”

  沈茴怔了怔,趕忙坐起來,問:“父親和母親?”

  “還有老太太也一並來了。正在浩穹樓中候著呢。姐姐說您去別的妃子住處小坐,讓人趕忙過來通知您回去呢。”

  沈茴急急忙忙從床榻上下來,一邊往前走一邊去解身上的衣服,換回自己的衣服。她有點急,手忙腳亂的,連心衣都差點穿反了。

  裴徊光走過去幫她,將她的衣裳一件件穿好。

  ·

  回去的路上,沈茴腳步很快,幾乎快要小跑起來。雖然當日離開時,家裏人就說過過兩日會進宮來看她。可她沒有想到家裏人來得這樣快。

  那一日家人為她擔憂的樣子還在眼前,沈茴想起他們的樣子,心裏就開始發酸。穿過長長的淺藍色暗道,沈茴一路上都在想著怎麽勸慰和說服家裏人。

  可是當她回到浩穹樓時,卻不想家人的態度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母親想好了。你已經長大,不是小孩子了。若你真的喜歡他,母親也管不了你什麽,隻希望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沈茴愣愣地轉頭去望父親。

  沈元宏臉色有點難看。沈夫人給他使了個眼色,沈元宏才歎了口氣,說:“其實這人也沒那麽差。隻要他對你好就行。”

  沈茴驚訝極了。好像不認識自己的父親了一樣,簡直不相信這是父親說的話。父親最看重一個人的品德,講究一個清正無愧。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

  沈茴茫然地望向姥姥。

  老太太溫柔地摸摸她的頭,說:“這些年蔻蔻想要的東西,姥姥什麽時候阻止過?你若真的歡喜,那便是最好的!”

  沈茴覺得這一切特別不真實。

  沈夫人又笑著拿出一盒糖來,遞給沈茴,說道:“你嫂嫂有事情走不開,托我將這糖帶給你。”

  沈茴怔怔將糖盒打開,望著裏麵做成鴛鴦的軟糖。

  河神節是夜裏的活動,宮裏的人傍晚就要啟程出宮。沈家人和沈茴又說了一會兒話,也沒久留,便離宮了。

  沈茴親自送他們,送了好長一段。

  別過沈茴,沈茴一家人繼續往前走,直到出了瑲卿行宮,朝沈家的馬車走去。

  裴徊光立在一旁,溫潤地笑著。

  沈元宏冷哼一聲,別開眼。

  裴徊光拍了拍沈元宏的肩,笑著說:“嶽丈大人台詞念錯了。後加的第二句有點假,不如咱家原本寫下讓嶽丈大人背下的那句。”

  “你幹脆殺了我!”沈元宏氣得臉色漲紅。

  裴徊光給每個人寫了台詞,讓他們背下來說給沈茴聽。他不想她想起家人時,總是憂慮。即使騙她。沈家人自然不願,他便嚇他們,若是不依,就把他們都殺了。

  “嶽丈大人說笑了。阿茴說過咱家重孝。小婿孝順您還來不及怎麽能如此大逆不道。”裴徊光含笑說道。

  沈元宏甩開裴徊光的手,扶著小廝的肩,費力地登上馬車。

  沈夫人跟著沈元宏登上馬車,經過裴徊光身邊時,下意識地繞了一下。

  蕭家老太太沒立刻登車,站在原地望著裴徊光。感受到她的目光,裴徊光轉眸瞥過來,卻望見一雙飽經滄桑的眼裏慈愛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