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605.瞧出端倪
  明帝思襯稍許,到底還是心有不忍。

  “不必了,老六……老六素來是個心裏有數的,既然這些年來都未曾開口,想來這時候也不會多說些什麽。”

  手心手背都是肉。

  一個是他素以為傲卻多年心懷愧疚,常年在外無法相見的六子。

  一個是他嗬護疼寵在掌心,生怕對其有一絲疏忽的小公主。

  便是強大如明帝,此時也與尋常百姓家的老者無異,陷入兩難,舉棋不定。

  縱使瑞王不會輕易與小殿下說什麽,可,到底還有太子殿下啊……

  陳德動了動唇,欲要張口之際,望著明帝兩鬢染霜的斑白卻又將嘴邊的話語默默給咽回了肚裏。

  若是太子殿下知曉了瑞王與小殿下之間有所交際,心生隔閡……如此,便無異於是將太子與小殿下之間本就如履薄冰般的關係推至穀底。

  陳德心生澀然,眼眶不住地濕了濕。

  但,陛下更難啊!

  明帝勾了勾唇,似諷似嘲,窺不得底處的雙眼冰冷。

  “這些年來,老六避讓於他多年不曾回來,就是連稍稍靠近帝都些許也不敢。”

  欲見而不得是何等煎熬?

  可偏老六從未有多言一句什麽。

  明帝沉了聲,眉宇間是稍縱即逝的失望之色,“可你瞧瞧太子有做了些什麽?”

  提及此處,再思及過往種種,他低沉的嗓音中是難掩的不滿與失望,“多年如一日,與小阿貊之間明明是對父女,卻相處得連生人都不如。”

  太子……到底是太過偏執。

  雖他能夠體會太子對小阿貊並非如旁人所說的那般冷漠,也曉得所謂漠然以待,不過是為了保護二字。

  可光他一老頭子知道有何用?

  要緊的是叫小阿貊曉得。

  可偏生,這麽些年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假的越來越真,真到便是他個作為老子的也快要弄不懂小子心中到底是做何想。

  明帝心中憂慮深沉。

  他恐小阿貊會因此傷懷,也懼到最後大兒若是將來想要修複父女之情會為時過晚……

  最怕,他去了之後,小阿貊會再無人相護,縱其恣意一生。

  楚曦睡顏寧和,明帝望向她的雙眸之中柔波千轉,是要溢將出來的疼寵。

  “這幾日讓她身邊的人警醒些,另喚太醫院的人三日一次請平安脈,請完後待朕清醒時便來回稟。”

  陳德低低應是。

  楚曦睡顏安然,宛若初雪般白皙無瑕的麵上,那眼下那對青影便顯得無比刺目。

  這讓明帝覺得不安。

  他總覺得小阿貊對他隱瞞了什麽,心頭不覺為一股不祥之感所纏繞。

  明帝深眸一轉,瞧了瞧床頭小櫃上的那株身姿彎曲的常青鬆。

  外頭的晚風經由開了一指縫隙的窗子悄然潛入殿中,內殿火燭搖曳,簾幕微動,珠簾亦噠噠作響,唯獨——

  床頭的那株常青鬆卻是無葉可動。

  待楚曦再次時,半撐起身子,睜眼瞧見的不是政和殿內殿而是她的朝陽閣。

  初初醒來,思緒混沌。

  阿翁!

  待腦海中的思緒逐漸清明,麵上容色一頓,楚曦飛快掀被下床,什麽也顧不得地赤著雙足,快步往外頭行去。

  微蹙的雙眉間盡是慌亂。

  “小殿下!”

  外頭端著銅盆進來的碧荷險些便與楚曦撞個滿懷,好在楚曦緊要關頭停住了腳,如此方才避了二者相撞之患。

  碧荷鬆險險下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有撞上去。

  她屈了膝與楚曦福了福身子,問道:“小殿下這是要去哪裏?”

  轉而又瞧見她隻著一身單薄裏衣,碧荷雙眉狠狠一蹙,直讓她往裏走,“小殿下怎如此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下床便是連風衣也不曾披一件,若是叫安嬤嬤瞧見了,小殿下恐就又要去浣衣司來尋婢子了!”

  楚曦恍若未聞,一雙杏眸直直地望向前方門口,猝然,雙眸一轉看向碧荷,“我怎會在這裏?”她原該不是在政和殿陪著阿翁麽?

  伸手揉了揉不住脹疼的額角,她記得昨夜她避著人去了政和殿,之後阿翁大醒,與阿翁話語半晌。

  而後……而後她隻覺渾身疲累終是撐不過去地合了雙眼,於阿翁身邊歇下。

  可如今,她何以是身處朝陽閣?

  該不會……

  杏眸一瞬不瞬地緊緊凝視著碧荷,楚曦忙沉聲問:“阿翁呢?”

  見楚曦麵上的沉凝與急色,碧荷不敢拖延,忙回道:“陛下正於政和殿中與幾位大人議事呢,昨夜小殿下睡去後,是陛下命人將小殿下送回來的。”

  不是夢。

  聽到回答,楚曦終是鬆下了心口繃緊的弦,阿翁是當真醒了。

  心口大石落地的放鬆之感叫她嘴角終是緩緩綻出了笑意,她看了看殿外,隨後與碧荷道:“快些洗漱更衣,我要去見阿翁。”

  言罷便先行朝殿內行去,她的眉宇之間再不複方才急色。

  碧荷應是,趕忙跟上。

  行步間卻才瞧見裏衣裙擺之下的赤足,眉頭緊皺,急急道:“小殿下怎的連鞋都不床上就往外頭走?雖說殿裏是鋪了毯子,但眼下時節還冷得很,小殿下該格外注意著些才是……”

  小殿下的身子何其矜貴?若是萬一受了寒涼,那可如何是好?

  碧荷的叨叨聲不歇地自身後傳來,楚曦卻是未覺絲毫不喜,反而微揚的眼稍卻是久久不曾落下。

  待楚曦收拾好容妝正是要往外頭走的時候,卻聞得舍人的通報聲響起。

  “小殿下,張太醫求見。”

  張太醫?

  他這時候來朝陽閣作甚?

  她可不覺得這人會是阿兄派來的。

  畢竟阿兄他從來都不信宮中之人,便是在宮中一手培養的親信亦也會有所保留。

  如是,阿兄又怎會派一個連他都不信任的人來為她診治?

  楚曦看向碧荷。

  “是陛下派來為小殿下請平安脈的”碧荷小心瞧了眼楚曦的容色,不敢看人,嗓音壓得低低,“陛下說小殿下這才剛剛回帝都,萬事就是要多多警醒些才好。”

  廣袖之下的素手不住攥緊,楚曦心中不由慌亂,一雙杏眸望著殿門口躬身等候的太醫,眼中光亮明明滅滅。

  阿翁不會是發現了什麽罷?

  腦海中飛快地將昨日在政和殿與阿翁言語的景象前前後後全然過了一遍,不覺自己何處有異心口方才一緩。

  昨夜,於阿翁麵前她表現得很小心,阿翁應當未有發覺什麽才是。

  且昨日知曉她昏厥的隻有阿兄,安嬤嬤以及碧荷三人。

  阿兄自是不必說,但凡她不願,隻要她不做得太過,阿兄便不會與阿翁揭露她。

  而安嬤嬤與碧荷二人皆是被阿兄吩咐過了的,按理應該也不會背著她與阿兄去尋了阿翁告密的才是。

  如此……到底是何處叫阿翁瞧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