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594.唯一期冀
  說著,安嬤嬤瞅了眼外頭的天色,問:“眼下小公子應還在南書房裏頭的,小殿下可要見他?”

  不待楚曦回答,安嬤嬤又試探著問道:“若是小殿下想要見段小公子……若不然老奴這便派人前去知會一聲,或是叫人在南書房外頭等著,待一下課,便讓人引小公子來?”

  許久不見,楚曦自然是想要見見釋空的,畢竟有事是有由他人口中而出到底會有些偏頗,隻有從當事人口中得知方為真實,她想要親口問問他如今過得可是安好。

  但話語方至嘴邊,卻又被她給咽回了肚裏。

  杏眸凝視著案上的心知,楚曦默了默,“倒也不必了,一日學習到底辛苦,今日便且放他回去好好歇息……”

  言至此處,楚曦抬眸瞅了眼容色明顯失落的安嬤嬤,隨後又緩言道:“總歸今後想要見他,有的是機會,倒實也不必急於這一時。”

  果然,她話一落,安嬤嬤麵上的容色又緩和起來。

  若是細瞧,還能從其眉宇間瞧出幾抹驚喜之色。

  小殿下這是何意?是今後都不走了麽?

  安嬤嬤驚喜,想要出口詢問,但見楚曦提筆凝神於案上信紙,不敢輕易打擾,便默默退出了殿中。

  步履輕快。

  她得等在門口,若老姐妹們回來便能夠第一時間告訴她們這個好消息,也得讓她們都樂嗬樂嗬才行!

  抬眸望著安嬤嬤消失在視野,楚曦收回目光,原本沉凝的心緒微緩,她知道安嬤嬤想讓釋空前來,不過是想讓她轉移思緒,憂她因阿翁傷心太過而傷了身子。

  但,阿翁出事,這如何能叫她不傷心傷身呢?

  朱唇一勾,綻出一抹苦澀至極的笑。

  心頭猛然一疼,楚曦身子驟然一晃,手上一鬆,“啪嗒”一聲,狼毫筆一落,筆尖濃墨滴於案桌,一片狼藉。

  直到混亂中,她的雙手壓於桌麵,寄以全身的重力,身子方才堪堪穩住,不至於跌倒在地,以驚動候在外頭的宮婢舍人。

  楚曦重重閉了閉眼。

  直到腦中暈眩過去,緩過神來,方才睜眼退後一步,倚在背後後的梨木書架上,默然地望著案桌上染了墨點的信紙,眼角晶瑩劃落,霎時消逝於空際。

  心頭凝重與哀絕紛亂交纏。

  阿翁出事,她既不能夠以身替之,也不能夠如同阿爹及兄長他們一般,於人前光明正大地為阿翁分憂。

  便是阿翁出事時,她還遠在千裏之外,不能夠伴於其身側。

  便是如今歸來,為了那所謂的大局,她也不能夠於人前展露出哪怕僅是一丁半點的傷痛,更不能撲在阿翁身邊痛快哭一場。

  甚至,她連倒下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她一旦倒下,不說那些暗中窺視的人會否會順藤摸瓜地探得阿翁境況。

  便說阿爹與兄長可能會因了她而設計陷害……這個關頭,她也不能夠冒險。

  她是南楚最為尊貴的公主。

  朝陽閣中的一舉一動,從來都在旁人的暗中窺伺之下,一招不慎,滿盤牽連,全盤皆輸的後果便是她無法承受的鮮血與生命。

  楚曦深吸一口氣。

  借著身後的書架直起身子,捂著胸口,緩和著心頭的墜墜刺痛。

  她抿了唇,上前一步重回案前,移開鎮紙,將那張作廢了的,方才在混亂中染了墨點的信紙拿起靠近案桌燭台上躍動的燭火。

  火舌竄起,指間一鬆,卷了火的紙落在了案桌上空了的青瓷筆洗中。

  不消多時,信紙成灰。

  楚曦沉默地收拾著案桌上的狼藉,隻是因了身上的隱痛之感,動作瞧著微緩。

  她須得在安嬤嬤發現前,將這案桌整理幹淨才行。

  否則若安嬤嬤或是朝陽閣中其他的什麽人瞧見,不若解釋起來便又是一件麻煩事。

  畢竟方才阿兄那邊才剛剛給她囫圇過去,也不知阿兄此時是否出了宮,在這檔口上實在是不能夠再多生事端。

  因為她心裏跟個明鏡兒似的知曉。

  此番她能夠成功地將阿兄給囫圇過去,說到底靠的還是阿兄的疼惜,可是這法子,可一不可再。

  阿兄看重她的身子。

  若是她的身子再出什麽事,恐怕阿兄再不會如此輕易地放下,不與她追究了。

  當然,楚曦也知道,她這邊是囫圇過去了,但阿兄那頭卻是沒有的,便是阿兄允了他不再相問,以阿兄的性子怕也會暗中派人去偷偷查探。

  雖說阿兄不可能查到什麽,但是知曉她的身體狀況,到底隻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畢竟如今她人便在朝陽閣中,身邊碧荷等人片刻不離,日日跟隨的,便是她想要去隱瞞,怕也是瞞不了多久。

  介時,阿兄隻要看她的麵色,在與碧荷等人詢問一番,便當也是能知曉得差不離。

  好在一開始,她便沒有想著自己能夠永遠隱瞞,不過是想著拖延時間罷了……最好是能夠一直拖延到兄長歸來。

  隻要兄長歸來,一切事由便均可緩和。

  楚曦重新提起白玉狼毫,微微一凝思,很快地便在信紙上留在幾行行雲流水的簪花小楷。

  狼毫重落於筆架。

  待信紙上的墨跡幹涸,楚曦便將信紙疊好放入特定的隻小指長的竹籠中。

  師傅行蹤不定,若是傳書回書院,指不定師傅何時才能夠見到,與其如此,還不如通過書院的信鴿將書信直接傳給無涯叔叔。

  總歸,無涯叔叔永遠是在師傅身邊的。

  似鳥兒低鳴一般的哨聲響起,遠遠邊見一直潔白無瑕的白鴿飛來。

  這是她在書院中飼養的信鴿。

  從書院到北秦,再從鄧林至南楚,它一直都跟在她身後,平日沒有傳信時,它便會隱去身形自行在附近覓食,傳信時,哨聲響起它便會歸來。

  書院中每個人幾乎都有一隻屬於自己的信鴿,便於學生在外曆練時與書院中聯係。

  楚曦將竹籠捆在信鴿足腕上,站在窗邊望著它撲騰著翅膀漸漸遠去,最終變成一粒墨點,消失於天際。

  心中沉凝複雜,哀絕中夾雜著期許。

  太醫院中的太醫均可堪為國手。

  便是這些稱之為國手的人,都拿阿翁的病情束手無策,如此更別說是其他普通的醫者……

  或許民間仍有些大能,但那些人大多隱於山林,不問世事,一時之間她又如何能夠在段時間內,於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將那些能人請出,並為阿翁診治?

  如此細想下來,她唯一能夠報之期冀的也就隻有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