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181.無須演技
  楚曦拉開車簾,微微俯身出了車廂,站在車轅之上朝前望去,便看見前方不遠處跪著一名身著布衣的女子。

  眯著眼看了一會兒,許是距離隔得太遠的因由,故而使得那布衣女子的麵容看得並不很清楚。

  伸手搭在車旁侍衛伸來的胳膊,一個借力,楚曦下了馬車,抬步向那前方跪拜著布衣女子走去。

  四名黑衣侍衛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以防有什麽不測。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布衣女子的樣貌已然是可以瞧得明晰。

  女子身著粗布麻衣,麵容饑瘦,顴骨因長久的食不飽腹而瘦的高高突起。

  她的頭上裹著一塊深色的長布,蓋住了她的發黃發絲的同時也掩住了雙頰。

  看到楚曦下車,緩緩朝著自己走來,女子的眼中驟然迸出光亮之後,極快地閃過一絲慌亂。

  她微微偏了頭,以錯開小姑娘那道帶著審視與探究的視線。

  楚曦見女子微微轉了頭,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心中稍起些許的興味之感。

  這女子到底是誰派來的?

  深林之中,荒無人煙的小路上,驟然出現一名萬望求助的女子,這也就罷了。

  雖然她那麵黃枯瘦的模樣,瞧著確是像逃難的難民,但是這衣衫整潔的沒有絲毫褶皺髒亂的樣子。

  告訴她這是逃命的?

  嗬,這般拙劣的演技……好歹也穿身髒亂一些的衣服吧?

  看著那跪著的女子,楚曦心中便更是想要知道,這究竟是何許人,如此女子竟也派得出手?

  不過,她當真是想要知道,這背後究竟是想要用何種法子來對付她?

  那女子微微側首,使得她那掩於深色麻布之下的臉頰稍稍露出幾許。

  待楚曦無意之中瞥見那女子頰邊隱約露出的紅痕之時,驟然便頓住了腳步。

  洪災過後百姓流離,屍橫遍野。

  而那些在洪災之中不幸喪生之人,一時之間無法得到妥善的安葬,隻能卷了席子安放到一處,待人處理。

  這時,便是最容易發生瘟疫的時候!

  楚曦心下一凜,目光在女子那頰邊露出的些許紅痕上流連。

  容色不變地壓輕嗓音,對跟在她身後的四名侍衛說道:“你們可都帶了弓箭?”

  幾名侍衛聞言一愣,不動聲色地前方不遠處的女子望去,一眼後極快地收回目光。

  “屬下帶了的,弓箭便掛在那馬匹之上。”

  其中一名黑衣侍衛說道。

  “好。”楚曦望向前方,看向那布衣女子的眼神之中多了幾分憐憫。

  “你現在便悄悄地回去,拿起你的弓箭,暗中對準那名女子,稍後若她意欲朝前一步撲將過來,你便立時放箭。”

  楚曦微沉了嗓音,“可懂?”

  “是,屬下領命!”

  那名黑衣侍衛立時悄然無聲地折回了車廂周圍,按楚曦所說極快地便做好了準備。

  楚曦緊接著又對身後的三名侍衛輕聲叮囑道:“稍後,你們萬不可讓那女子近身,也不可碰觸那女子分毫。”

  黑衣侍衛眉宇之間神情一凝,“是!”

  他們並不傻,這位讓他們如此防範,再思及他們如今的所處之地,心中已然是有了幾分猜測。

  天災過後,死的人多了,不加以小心處理便會極易形成瘟疫。

  先前他們也曾十分地惶惑,對方既然要對付他們小殿下,何以會派如此漏洞百出的人前來。

  如今,倒是有幾分明了了。

  這計謀確實是不需要多麽聰明的人來做,既是身染瘟疫,那麽那女子既便演技拙劣又如何。

  萬一他們為曾加以防範,應允了這女子的求助,那麽一輛車廂之內,定然是都會染上這瘟疫,無一幸免。

  但若是小殿下一眼便瞧出了這女子有問題,演技又如此的不堪。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心中定然會起好奇之心,好奇這究竟是何人派來,有何等陰謀,故而定然便會下車一探。

  那時,即便是計謀敗露,隻要那女子足夠眼疾手快地朝前一撲,撲倒小殿下的身上,那也是達成了她此行的任務了。

  侍衛的眉宇微沉,一如楚曦那雙眸光沉沉的杏眸一般。

  沉寂的黑色藏起平素裏杏眸之中閃耀的星芒,而後形成一個不可窺底的漩渦。

  不遠處,布衣女子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上前,擔心是為人瞧出了些許端倪,心中便開始慌亂起來。

  “貴人,貴人啊!求求你,救救我吧,隻需貴人在馬車之中留寸許之地,讓我能夠休息休息便足夠啊!

  待到人煙之處後,不需貴人說什麽,我自行便會離去,不會在打擾貴人的!”

  那布衣女子瞬時轉向楚曦的方向,便開始哭天搶地。

  “夠了。”

  楚曦淡淡出聲,以止住那女子不住磕頭的動作。

  聲音雖是淺淡,卻也是如小石擲入靜潭一般,使那女子的身形一頓,也讓那鬼哭狼嚎的聲音戛然而止。

  布衣女子被楚曦的聲音一震,倉皇無措地抬頭,頂著涕泗橫流的麵容朝楚曦望去。

  她看著停在不遠處一身白玉無瑕的小姑娘,想起自己身上穿著的麻布衣裳,心中緩緩地升起了些許的自慚形穢之感。

  女子看向楚曦的目光透露著幾分呆滯。

  雖說這小姑娘覆著麵紗,瞧不清麵容,但是她就是知道,那麵紗之下該是何等的嬌貴容顏。

  這樣的小姑娘一瞧便知道是常年在深閨之中,被人嬌寵著長大的。

  用的是錦衣玉食,學的是琴棋書畫,婢仆成群,無憂無慮。

  不像她,自記事起便要幫助家裏減輕負擔,自幼學的便是如何劈材燒飯洗衣,既便做著家中最繁雜的活,也常常食不果腹。

  常在耳畔回響著的是母親溫和的教誨。

  ——“那是你的親弟弟,是我們家唯一的根,你這親姐姐自然是要事事為弟弟著想。”

  後來弟弟長大之後,家人更是將她賣給了村頭的瘸子,隻為那彩禮錢將來能給弟弟留著娶媳婦。

  出嫁之時她還傻傻地以為,那便是解脫了,新婚之夜,男人暴力猙獰的麵容,不斷抽打在她身上的藤條讓她明白。

  她不過是從一個深淵中出來,而後又跌進另外一個深淵罷了。

  如今好了,一場洪水過去便是什麽都沒有了,那些自幼欺淩過她的人都喪生在了那洶湧的洪水之中。

  即便是她所謂的丈夫,即便是她那被家人視若命根子的弟弟……

  除了她,無一人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