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預見威儀
  如此叫常人膽戰心驚的話語,便直白地被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脫口而出。

  若換有旁人在場,楚曦免不得要擔上一頂妖言惑眾或是少不更事,口吐誑語的帽子,但是好在這空寂的大殿之中,唯有兩個人。

  唯有站在那容色祥和的金身佛像之下,被佛像那盛滿慈悲雙眼注視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虔誠跪坐與蒲團之上,胡子霜白合眸沉寂的老和尚。

  一個是筆挺佇立於大殿之中,覆著麵紗言語鏗鏘的小姑娘。

  而那老和尚,也並未因楚曦道出的驚世駭語而感到絲毫的震驚與不耐,反而心中複雜的思緒因小姑娘的話語而稍稍平複。

  更甚,在他回想起這小姑娘出生時的奇異之相時,老和尚的嘴角竟是染起了一絲幾不可見地笑意。

  生來便與常人不同的小姑娘,對著世間之事,果然是要比他人看得通透許多。

  隻不過,既便生而不同,但是到底是生在那紛雜的紅塵之中,所遇所見之事多了,那心中便會有了羈絆。

  心有羈絆,便是心動,如若心動,則人傷其心痛其骨,於是便會體會到這世間的諸般痛苦。

  一如他那憤然離去,恨他徹骨的師弟,一如犯下大罪孽,餘生都陷於痛苦與悔恨的他一般……

  想起往昔事由的老和尚心頭如鈍刀磨肉,每時每刻都處在深入靈魂的痛苦之中。

  但是,老和尚那仍舊沉寂的麵容之上,帶著解脫的神色。

  很快,很快地他便能在此間天地中解脫,而其後他便能為他此生所犯的罪孽去贖罪了,這樣,真好。

  老和尚的眼角有淚。

  大殿之中沉寂久久,楚曦抬頭與那眼帶悲憫的金身佛像,終是不住地朝那又陷入沉默老和尚開了口。

  “方丈究竟看到了什麽?”

  她知道,這便是他給她的報酬,替他護佑那小家夥安平長大的報酬。

  雖然,她先前並未多麽在乎這份報酬,因為對她來說佑那搶她滿漢兔席的小哭包,實在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在這位言及北陸之勢後,楚曦一反方才的不甚在意,瞬時肅了容色,變得認真非常。

  “天災,萬民流離,各軍突起,意尤指南。”

  ……

  在大殿門口佇立許久的黑衣侍衛,仍舊身姿筆挺,劍眉星目,餘光警惕地注意著周遭的一切,戒備非常。

  而便在他們的不遠處,庭院中的一株偌大古槐之下,偌大的竹簍子斜斜地倚在古槐粗壯的樹幹上。

  便在那竹簍子不遠處,身著僧衣的小家夥極為乖巧地蹲在樹蔭之下。

  他一邊伸手輕柔非常地給他麵前的胖狐狸順毛,一邊一點一點地給那胖狐狸喂食,耐心非常。

  而在那胖狐狸的

  山風習習,拂起那古槐枝幹上纏纏繞繞著的條條大紅絲帶。

  樹下小家夥奶聲奶氣地話語,隨著清冽的山風,飄進久久佇立於門口的黑衣侍衛的耳中。

  “小狐狸,你好哇,我叫釋空,你叫什麽哇?我們可以做朋友麽?”

  “吱吱”許是因了胖狐狸正在舔舐小和尚手中的糕點,故而它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不過,小家夥也並未在意這些,他伸手指了指一旁呆在原地,安靜如雞地啃著綠草的肥兔子,給胖狐狸介紹道

  “你瞧到那隻小兔子了麽?它也是我的朋友哦,它的名字叫雪雪。”

  “吱吱——”

  胖狐狸聞言,懶洋洋地抬眼瞅瞅麵前目光澄澈見底的小和尚,而後極是給他麵子地慢吞吞地給那肥兔子賞了一記眼神。

  驟然間,突覺身子被一記極為可怖的眼神給瞅了一眼的肥兔子,似有所感,抬頭對上胖狐狸那眼中泛光的狐狸眼。

  肥兔子啃食綠草的動作一頓,而後動了身子,默默地挪動著,將那記眼神擋在身後。

  “你瞧,雪雪是不是很可愛,我告訴你哦,雪雪吃的這些綠草都是我給它割的哦。

  如果我們做了朋友,我也去給你割草好不好?”

  小家夥似乎是害怕會遭到胖狐狸的拒絕一般,前一句話音方落,他後一句便極快地接上去,言語之間頗帶著一絲驕傲。

  “我,我我可是知道哪裏能找到最鮮嫩的綠草哦!”

  胖狐狸這下是連聲音都懶得出了,聞言隻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淡定非常地瞅了眼眼前天真爛漫的小和尚。

  而後,在小和尚誠摯的目光下,低頭,無言且專注地舔舐著那小嫩手上的桂花糕。

  這個小人類實在逗吱麽,無論如何,反正吱覺得這小人類的眼神恐怕不大好。

  他怎會想到要吱與那蠢兔子做朋友,還有它怎麽可能與那蠢兔子一般吃草?

  它可是隻血脈高貴的狐狸!

  當然,也是喜食各類精致糕點的,主人最最喜愛的,英明神武的湯圓大人!

  而胖狐狸內心所想,那給它喂食的小和尚自是不知道的,他隻是眉眼彎彎,頰邊酒窩深深,笑的宛若驕陽一般燦爛。

  “小狐狸,嗬嗬嗬,你舔的我有些癢了……唔,那就說好嘍,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朋友了!”

  三名黑衣侍衛聽著隨風飄來的,那小家夥天真無邪的笑音,緩緩地眼中的肅然冷漠,也不由地軟和了幾許。

  一直身處黑暗之人,有時也會向往光明與溫暖,而那有著赤子之心的小家夥,無疑地便是驕陽裏那抹最亮最暖的光。

  沉浸於小家夥溫暖笑音中的黑衣侍衛驟然間回過神來,立時恭敬非常地垂下頭顱。

  他們低垂的餘光瞥見,一隻茭白銀蓮繡鞋緩緩地邁出朱色門檻,鞋尖上鑲嵌著的龍眼大的月白珍珠,泛著盈盈的光澤。

  隨著白色的裙擺微動,在殿中呆了許久的小姑娘終於邁出了殿門。

  然而,三名黑衣侍衛極為敏感地察覺到,剛從裏頭出來的這位心緒怕是極其不好的,原因無他。

  隻因他們感覺到,平素裏常掛著明媚笑意,瞧著格外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此時周身的氣勢極高且冷。

  便宛若那無底的深淵雪穀一般,令人不覺地感到心神戰戰。

  三名黑衣侍衛心中不由地一沉,又將周身的氣勢收斂了幾分,似是生怕會驚擾到這位一般。

  他們此行已逾數日,一路以來他們從未見到過這位有這般失態的時候。

  不僅如此,他們能夠察覺到,此時從小姑娘身上溢出的氣勢威懾竟已隱隱有了今上的威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