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樟木箱
  宋月小心地繞過眼前那血跡斑斑的木桌,走進層層疊疊的鮮紅紗幔中。

  挑開一片又一片的血紅紗幔,從懷中取出一根火折子,點亮就近的燭台,屋內場景逐漸映入眼簾。

  “唔!”宋月緊緊地捂住自己的險些尖叫出聲的雙唇,微微顫抖著身子,鳳眸瞪大,驚恐萬分的看著眼前一幕。

  隻見屋內所有的物品擺設皆是用了皎月般的潔白與血紅交替的顏色。

  潔白的大腹素釉花瓶上插著碩大碩大的珊瑚台,與院中綻兒了的大紅牡丹該是一個品種。

  朱紅漆麵雕花拔步床上,荼白的軟銀暗紋牡丹春日錦被,月白雕花攢枝象牙枕。

  然,最是令宋月驚怕的是眼前,離她不遠處的一個嵌入式的小浴池。

  浴池通身以漢白玉鋪就,不可謂不奢華,即便是當初宋氏還未被抄家時,宋月也是不曾見過如此以大塊漢白玉鋪就的浴池的。

  潔白的浴池,便使得池中鮮紅鮮紅的湯水格外刺目,且那湯水上似還漂浮著幾味藥材。

  鮮紅的湯水彌漫出極為濃鬱的血腥之氣混雜著些許藥材香,這讓宋月幾次作嘔。

  這便是孩童鮮血的用處了,怪不得先前她們會聽到出浴的水聲,宋月如是想著,心中愈加覺得那童夢阮是死有餘辜。

  宋月撇過眼,盡量不去看那浴池,忍著喉間翻湧的嘔意,四下打探著這間令人深感不適的屋子。

  很快,宋月便注意到了雕花紅樟木妝台旁懸掛著的一副畫,一副與這屋子極為不相稱的一副丹青。

  這幅丹青繪著的是一名賞玩牡丹的女子,女子頭戴金步搖簪著淡黃牡丹模樣的絹花,垂著首看著手中拿著的一株淡色槐紫。

  宋月不由又憶起那首詞曲——“天悠悠,地幽幽,紅簾紗中現女友,金頭麵呦黃絹花,整理妝容尋君郎……”

  她心下暗想著,這,便該是所謂的“金頭麵呦黃絹花”了。

  抬步走到那丹青麵前,宋月伸手取下這幅丹青,隨後撫摸著畫後的牆麵,卻並未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又拿起那幅丹青仔細端詳,亦無甚可疑之處,宋月不由蹙了眉。

  莫非是她想左了,童夢阮的那道目光實是沒甚深意,隻是單純的瞅瞅她?

  那詞曲也是即興?

  不,這不可能!宋月很快便否定了這想法,童夢阮的目光分明便是暗藏深意的,而且她隻是想與自己知曉。

  否則,她也不會以楚曦為盾,明裏楚曦暗中凝視著她了,至於為何她如此肯定童夢阮看的是她而非楚曦……

  她們對視了,在那一刻,宋月在童夢阮的眼中看見了玩味與嘲諷,與先前她在屋中看向自己的目光一般無二。

  一定是還有什麽是她沒想到的,對了,一定還有什麽……但到底是什麽呢?

  宋月想到詞曲中的最後一句話“整理妝容尋君郎”,尋君郎,整理好妝容便去尋君郎了麽?

  那麽,如何去尋呢?

  凝視著手中展開的丹青,宋月暗自思襯,心中不免湧上些許焦急,她,已出門許久了……

  再是找不到什麽,她就得回客棧了。

  突然,宋月的視線落在那畫中女子手裏撚著的淡色槐紫上,想起院中盛放著的各色牡丹……

  宋月猝然抬頭,拿過妝台上的一個樟木燭台,用火折子將其點亮後,疾步向屋外走去。

  買過門檻,宋月直往庭院兩旁的牡丹叢走去。

  世間男女,如若有意,便會互送物件,謂之定情,以做相識相戀之佐證。

  從這滿院牡丹再看向屋內多以牡丹為紋飾的大小擺設,童夢阮定當是極愛牡丹的。

  而槐紫為牡丹中的極品,她的母親喜善養花之功,她曾聽她的母親說過,槐紫為牡丹貴種,便是整個南楚也是極為少見的。

  那麽,若說以槐紫為男女相好的定情之物也是不為過的。

  整理好妝容拿著信物,自是去尋令一朵淡色槐紫,而從他們來到童府時天色便已昏沉,更別說從童府出來時已然大沉。

  靠著院中石燈籠是尚可視物,但是若說在眾多牡丹中想要找到一朵槐紫也當是極難極難的。

  宋月一手拿著燭台,一手巴拉著身前的牡丹,艱難地在牡丹從中尋找著那朵丹青女子手中的淡色槐紫。

  約莫半盞茶的時辰,宋月終是在一處牆角的幾朵朱紅牡丹下找到了那朵較之其他牡丹,矮了半分的淡色槐紫。

  宋月微帶欣喜地吐出一口氣,她之前所想並未有錯,童夢阮卻是有什麽想要告知於她。

  瞧,她眼下不就已然找到那丹青中的淡色槐紫了麽?

  宋月小心翼翼地挖掘著那株淡色槐紫,果不其然在它的根莖之下埋著一個紅樟木的小箱子。

  宋月望著一旁的淡色槐紫半晌,遲疑一瞬,輕聲一歎,動手又將那株淡色槐紫埋了回去。

  這株淡色槐紫於童夢阮來說該是極為重要的吧,不然也不會有那首詞句,亦不會將那幅丹青懸於妝台旁日日看著了……

  隻不知贈予童夢阮如此名貴牡丹品類之人,是為何人。

  宋月看向手中的樟木小箱,也許這裏麵會有什麽答案也不一定。

  宋月拿著燭台與樟木箱子,艱難地從牡丹叢中蹣跚而出,回頭望了眼那埋沒於大朵朱紅牡丹之下的淡色槐紫。

  複又回了那間令人極為不適的屋子。

  不知這宅子將來會有何種結果,也不知那朵淡色槐紫的結局為何。

  像這種主人卷進某個案子的,像她的家一般……如此的宅子均是要當做棄產,充入官府的。

  思及此處,宋月眼底不由劃過些許黯然與悲傷。

  宋月微提著裙子,小心地避過那方浴池,將燭台與樟木小箱放在妝台之上。

  隨後在妝台前的小凳上坐下,宋月掃過台麵上的幾個白玉妝匣,而後最終落在一旁的樟木小箱。

  小箱上有些許餘土,但不難看出箱麵上雕的極為精細的牡丹紋飾,箱頂部可有兩個小字。

  字為“阿凡”,該是主人多有撫摸之故,那字顯得有些磨損,若有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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