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懸崖
  第656章 懸崖

  對於這樣的情形,霍靳西一貫冷眼看待,陸與川倒是真的高興,全程都跟霍靳西站在一起,時時都試圖將冷言寡語的霍靳西帶入話題之中。

  大概是為了給陸與川麵子,霍靳西並沒有太過抗拒,雖然眼神依舊疏離,但眾人都知曉他一貫的脾性和做派,深知他這樣已經是難得,不由得更加感慨霍陸兩家強強聯手的難得。

  慕淺有孕在身,原本就是被刻意照顧著的,這樣的場合,她也是稍稍露了會兒臉,便躲進了休息室休息。

  她剛進休息室沒幾分鍾,陸沅也開門走了進來。

  慕淺一看見她就笑了起來,“終於脫身了?”

  陸沅聞言,不由得瞪了她一眼,“你看見我被人纏著也不來幫我脫身?”

  慕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有心無力嘛!況且我看那個男人長得挺不錯的,反正你最近也無聊,就跟他談談唄。”

  陸沅聽了,忍不住坐到她身邊,逮著她掐了又掐。

  兩個人鬧了一陣,消停下來,慕淺才又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我還以為來這裏會遇見什麽有趣的事呢,誰知道無聊透了,一個有意思的人都沒有。”

  “你所謂的有意思是指誰?”陸沅說,“葉瑾帆嗎?”

  聽到這個名字,慕淺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隨後才道:“說實話,我是挺想看看他現在的臉色的,隻可惜啊,這麽大的場合,他居然不在。”

  此前葉瑾帆趁著陸與川準備金盆洗手之際,偷偷地跟沈霆聯絡到一起,背地裏不知道給陸與川使了多少絆子,如今陸與川重回陸氏掌權,沈霆又一夕倒台,葉瑾帆的日子自然也不會好過。

  慕淺忍不住懷疑,如果他不是陸家的女婿,此時此刻,恐怕已經不知道沉屍哪條大江了。

  兩個人坐著胡亂閑聊了一會兒便陷入了沉默,這樣的情形之下,慕淺也不想再刻意尋找或是回避某些話題,索性閉了眼睛,靠在陸沅肩頭小憩起來。

  陸沅跟她靠在一起,片刻之後,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外頭衣香鬢影,人聲鼎沸,她們在隔了一道房門的屋子裏,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淺忽然被一陣輕微的動靜驚醒,睜開眼睛,便看見陸沅正拿起手機,似乎是在回複消息。

  “幾點了?”慕淺不由得問了一句。

  “晚會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陸沅說,“你在這兒坐會兒,我出去一下。”

  慕淺應了一聲,重新閉上了眼睛。

  等她恢複精神,重新起身走出休息室時,果然見到寬敞明亮的大廳已經人去樓空,放眼望去,竟然隻見得到一些陸氏的員工和酒店的工作人員,客人似乎已經都離開了,霍靳西和陸與川大約是在送賓客,也不見人影。

  一旁又服務生上前為慕淺送上披肩,慕淺披在身上,才問了一句:“見到陸小姐了嗎?”

  服務生順手指了指側門,“陸小姐剛剛往那邊去了。”

  慕淺不由得有些疑惑——那扇側門通往酒店庭園,晚會都結束了,陸沅去那裏做什麽?

  她不自覺地也往那邊走去,推開虛掩著的側門,走到廊下,慕淺忽然就頓住了腳步。

  因為她已經看見了陸沅。

  此時此刻,陸沅正被人抵在轉角處的牆上,吻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分明毫無抵抗之力,隻能控製不住地沉淪其中。

  慕淺看了兩眼,轉頭就走。

  容恒這個臭小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溜回來的,一回來竟然就直接殺來這裏,不正大光明地現身,反而搞這種偷偷摸摸的小把戲——

  他去了淮市那麽多天,兩個人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碰麵,陸沅表麵上雖然沒什麽,可是從她拋下她匆匆離開休息室的樣子,慕淺就知道她心裏有多激動。

  這樣的情況下,她自然不可能去驚動他們,隻是轉頭去尋霍靳西。

  她剛剛走到大門口,霍靳西和陸與川就從門外走了進來,慕淺正準備迎上前去,卻見陸與川臉色不怎麽好看。

  “怎麽了?”慕淺不由得問了一句。

  陸與川鬆了鬆領帶,示意她沒事,隨後才看向霍靳西,“忙了一晚上淺淺也累了,你早點陪她回去休息吧。那邊,我去就行了。”

  霍靳西聽了,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伸出手來,將慕淺拉到了自己身邊。

  “哪邊啊?”慕淺忍不住又問。

  “付誠來了。”霍靳西回答。

  “啊!”慕淺不由得驚歎了一聲,轉頭看向陸與川,“他這樣的人物,怎麽會來這裏?難不成是來向你道賀的?”

  陸與川聽了,淡淡一笑道:“他這樣的人物,借機來桐城一趟,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不方便在公開場合露麵。說是來向我道賀,其實是想見靳西。”

  慕淺聞言,眉心不由得微微一緊,看向霍靳西,“他想見你?想見你做什麽?”

  答案呼之欲出——

  大概是在此前扳倒沈霆的計劃之中,霍靳西入了他的眼,因此,他是來尋求深度合作來了。

  “放心。”陸與川見狀,隻是對慕淺道,“我已經跟靳西說好了,你們不用去見他,我去就行了。他尋求的是合作共贏,靳西給麵子固然好,避而不見,也不至於結仇。放心交給爸爸。”

  “可是他想見的人是霍靳西,隻有你去了,萬一他為難你呢?”慕淺說。

  陸與川低笑了一聲,道:“爸爸怕什麽被人為難?這些場麵我見得多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最重要。沅沅呢?”

  慕淺聽了,正準備回答,忽然就聽到後方傳來陸沅的聲音,“爸爸,我在這裏。”

  慕淺轉頭看去,果然看見陸沅獨自一人走了過來。

  好不容易見麵,容恒竟然這麽容易就放她回來?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

  除非,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的狀態——可能就隻有那麽幾分鍾的時間,能夠抽出來跟她見一麵。

  慕淺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突然到來的付誠,隻能抽出幾分鍾時間的容恒,他們應該是一起出現的。

  容恒是身負任務,跟著付誠過來的。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付誠也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這就說明——

  慕淺緩緩看向了陸與川。

  他,也已經站在了懸崖邊。

  第657章 枉然

  慕淺有片刻的恍惚。

  霍靳西伸出手來握了握她,那份堅定沉穩的力量,終於拉回了她的心神。

  陸沅緩步上前,陸與川笑道:“時間不早了,你跟淺淺他們一起回去吧,今天肯定都累壞了,早點回去休息。”

  陸沅驀地也察覺到什麽,看向陸與川,“爸爸還有別的事?”

  “嗯。”陸與川說,“今天這樣的場合,我還有些善後工作要處理,你們先走吧。”

  陸沅聽了,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什麽。

  慕淺這才又看向霍靳西,道:“要不你留下來陪爸爸吧?我相信你肯定能夠幫上忙的。”

  然而她這句話剛說出口,不待霍靳西回答,陸與川就已經斷然道:“不行。靳西不用一起去,聽話,爸爸自己去就行。”

  “可是——”

  慕淺還準備說什麽,陸與川已經擺了擺手,轉頭就先行離去了。

  霍靳西這才又一次拉起慕淺的手,淡淡道:“走吧。”

  慕淺的視線卻隻是落在陸與川身上,好一會兒才收回來,低低應了一聲。

  三人一起走出大廳,坐上了駛離的車子。

  陸沅從坐上車開始就有些心神不定,待到車子行駛到門口,她猶疑片刻,終於開口道:“淺淺,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再在這裏待一會兒。”

  慕淺聽了,隻是看她一眼。

  陸沅正準備解釋什麽,卻聽慕淺先吩咐了司機停車,隨後才對她道:“去吧。”

  陸沅不由得怔了怔,“你不問我幹什麽嗎?”

  “我問不問,你也是要留下來的。”慕淺微微一笑,道,“不是嗎?再不走可沒機會啦!”

  陸沅聽了,微微一笑,隨後才推門下了車。

  慕淺趴在車窗上看著她重新走進酒店大堂的身影,許久之後,才終於收回視線。

  “開車。”霍靳西這才吩咐司機。

  車子重新緩緩起步,慕淺這才看向霍靳西,“你不好奇沅沅留下來幹什麽嗎?”

  “還能幹什麽?”霍靳西淡淡道,“見她想見的人罷了。”

  慕淺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這世上,果然是沒有事情能瞞得住這個男人的。

  “那你好不好奇……陸與川會跟付誠談些什麽?”好一會兒,慕淺才又道。

  霍靳西說:“無論他們談什麽,結果是愉快或是不歡而散,都不重要。因為再過不久,結局都是一樣。”

  慕淺聽了,微微垂眸,許久之後,才淡笑一聲,道:“是啊,所以此時此際,他做得再多,終究都是枉然了。”

  她不再多說什麽,微微抿了唇,背靠著霍靳西,目光有些發直地看著窗外的霓虹閃爍。

  ……

  及至深夜,陸與川的身影才又一次出現在酒店大堂裏。

  他臉色並不好看,經常溫和含笑的雙眸之中,竟然毫不掩飾地透出寒涼之氣,身旁跟著的人無不謹小慎微,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很顯然,他和剛才去見的那個人,聊得並不怎麽愉快。

  陸與川一言不發,走出酒店大堂,直接坐上了車。

  車子駛出酒店庭院,正要駛上大路的時候,司機忽然瞥見路邊站著的一個人影,低聲說了句:“先生,是小姐。”

  陸與川不由得抬眸看去,果然看見了獨自一人站在路邊打車的陸沅。

  陸與川的車子很快靠了過去。

  見到車窗後出現陸與川的臉時,陸沅似乎怔了怔,隨後才低低喊了一聲:“爸爸。”

  “你不是跟淺淺他們走了嗎?”陸與川一麵打開車門,一麵道,“怎麽還在這裏?”

  “我……”陸沅一時語塞,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陸與川又看了一眼她略顯嫣紅的麵容,很快笑道:“先上車。”

  陸沅應了一聲,這才坐進了車裏。

  “打不到車你給爸爸打電話啊。”陸與川說,“明知道我在這裏,還能讓你沒車回去?”

  陸沅將耳邊的頭發別到耳後,低聲道:“我知道你在跟人談事情,不想打擾你嘛。”

  “我要是早知道你在這路邊苦等,也就不談到這個點了。”陸與川說。

  陸沅淡淡一笑,隨後才又看他一眼,道:“爸爸,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事情談得不太順利?”

  “沒什麽。”陸與川說,“生意嘛,哪有一次就談成的,總歸是要慢慢來的,你不用為爸爸操心。”

  陸沅微微點了點頭,卻又聽陸與川道:“爸爸最近要籌備周年慶的事情,都沒時間問你,你跟你那個男朋友,怎麽樣了?他最近好像都沒怎麽露麵?”

  “嗯。”陸沅的臉不由得熱了熱,隨後才又道,“他最近有案子要忙,都在外地待著呢——”

  陸與川聽了,點了點頭,道:“難得他那樣的出身,還肯在事業上這樣拚,身上沒有半點世家子弟的壞習慣,是個可依靠的人。”

  “爸爸……”陸沅似乎沒想到陸與川會突然提及這些,略有些不自在,“爸爸突然說這些幹什麽?”

  陸與川笑道:“在爸爸麵前你有什麽好害羞的?爸爸以前之所以不問,是因為他對我有偏見,我怕自己過問太多會影響到你們。可是我自己的女兒,我還是可以關心的吧?”

  陸沅聽了,又安靜片刻,才伸出手來挽住陸與川,低聲道:“爸爸不用擔心我。至少現在,我知道我很好——”

  陸與川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那就好。”

  ……

  送陸沅回去她自己的出租屋後,陸與川沒有回家,而是又回到了陸氏。

  自從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之後,他要忙的事情比以前要多得多,手邊堆積如山的事情要處理,間歇性地以公司為家。

  這天晚上,同樣是一群人陪著他加班到淩晨兩三點。

  終於得以休息的時刻,陸與川解了領帶,鬆開襯衣扣子,正準備起身進休息室,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這個時間點,誰會給他打電話?

  陸與川微微擰了眉,拿起手機一看,很快接起了電話:“喂。”

  “陸與川。”電話那頭傳來付誠冷笑的聲音,“你不想讓你女婿跟我合作,我理解。可是你要是想用對付沈霆的手段來對付我,那我告訴你,你是在自找死路。”

  第658章 打算

  聽到付誠的這番話,陸與川先是安靜了幾秒,隨後冷笑了一聲。

  誠然,在酒店的時候,他和付誠的談話是不歡而散的,但因為事情牽涉到霍靳西,那時候兩個人好歹都還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然而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短短幾個小時後,付誠竟然就在電話裏跟他撕破了臉皮。

  “付先生是什麽身份地位,我心裏當然清楚。”陸與川說,“身為一個普通商人,我何德何能,敢談對付付先生這樣的話?”

  “你少跟我裝腔作勢。”付誠說,“我告訴你,我看上你女婿是你們的福分!即便你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也別以為憑你就能對付得了我!你以為沈霆完蛋了,你就可以繼續興風作浪是吧?我告訴你,你高興得太早了!”

  陸與川聞言,眸色不由得黯了黯,隨後才緩緩道:“付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嗬。”付誠冷笑了一聲,道,“你辦事經驗那麽豐富,真的相信世界上會有高枕無憂這麽好的事情?”

  陸與川沒有回答,隻是摘下眼鏡,閉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再睜開眼時,眸光已經凝滯。

  “你最好把守在我樓下的這些人撤走。”付誠似乎有些焦躁,沒有心思在繼續跟他周旋,隻是道,“否則,將來後悔的一定是你!”

  電話掛斷,陸與川將手機扔在辦公桌上,走到落地窗邊,看著這座城市黯淡的夜景,凝眸沉思。

  許久之後,他才轉身回到辦公桌旁,將助理張宏喚了進來。

  “陸先生。”張宏很快推門而入,目光清醒地看著他,“有什麽吩咐嗎?”

  陸與川倚在辦公桌上,依舊看著窗外,背對著他,頭也不回地開口道:“我們有派人去盯著付誠嗎?”

  張宏聞言,先是一愣,隨後才道:“沒有。如果有這個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去安排——”

  陸與川聽了,不置可否。

  張宏靜待了片刻,以為他是默許了,正準備轉身去安排的時候,卻忽然聽見陸與川冷笑了一聲。

  “你沒有,我沒有。”陸與川緩緩道,“可是付誠卻說有人在樓下盯著他。”

  張宏聽著陸與川這緩慢低沉的語氣,便知道事態必定嚴重,可是他卻實在沒辦法摸清這裏麵的門道,“會不會是他在桐城有別的仇家,知道他秘密來了這邊,所以伺機而動?”

  陸與川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外零星的光點,腦海之中閃過的,卻是今日離開酒店時,看見的陸沅。

  早就應該離開酒店的她,卻又在酒店逗留到深夜,滿麵嫣紅,唇色斑駁。

  很明顯,她是在酒店裏遇到了讓自己舍不得離開的人。

  他這個女兒,性情一向冷淡,能讓她舍不得的人,能有幾個?

  如果容恒在那個酒店,最終卻讓她獨自站在路邊打車離開,就隻能說明——他抽不開身。

  容恒在監視付誠。

  並且,絕對不是自發性地跟蹤和監視。

  而是有組織、有計劃、有明確目的的官方行動。

  付誠很快就會步上沈霆的後塵。

  哪怕他在拉沈霆下馬這件事情上立下了汗馬功勞,然而很快,他就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正是春風得意的付誠不會想到這樣的結局。

  陸與川同樣沒有想到。

  怎麽可能……會是這樣的結局?

  如果操刀沈霆案的劊子手是付誠,此時此刻,在付誠身後舉刀的人……又是誰?

  窗外零星的光點映入陸與川眼眸,卻盡數湮沒在那片深不見底的墨色之中。

  張宏久久等不到陸與川的回應,卻隱隱感知到,陸與川周身散發的寒涼氣息,似乎越來越明顯。

  “陸先生。”張宏遲疑許久,才終於又開口道,“需要我去安排什麽嗎?”

  很久之後,陸與川才終於開口:“打電話去美國,確認沈霆那一雙子女的下落。”

  “是。”張宏回答了一句,轉身就走了出去。

  陸與川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直至張宏再一次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來。

  “陸先生,那邊報告說沈霆的一雙子女還在他們的控製之下。”張宏猶疑了片刻,才繼續道,“可是我讓他們發視頻或者照片過來讓我確認,卻一直都沒有發過來……您是不是懷疑,他們已經脫離了那邊的掌控?”

  如果是這樣,那眼下的形勢,可就岌岌可危了——

  沈霆是因為一雙子女在他們控製之下,才不敢胡言亂語,雖然已經身陷囹圄卻仍舊沒有爆出跟陸與川相關的那些舊事。

  可是如果讓他那一雙子女平安逃脫,過去的那些事情他一旦爆出來,那麽——

  張宏驀地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陸先生。”張宏連忙道,“我們需要早做打算!”

  很久之後,陸與川才再度緩緩勾了勾唇角。

  早做打算?

  早就有人,為他做好了打算,不是嗎?

  第659章 太多

  同樣的時間,慕淺在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之後,終於忍不住坐起身來。

  這一晚上,她已經醒了好幾次,感覺似乎已經沒法繼續在這張床上躺下去了。

  誰知她剛要準備下床,霍靳西忽然就伸出手來握住了她,“去哪兒?”

  “睡不早。”慕淺回答,“我想出去坐會兒。”

  霍靳西卻沒有鬆開手,反而將她拉進了自己懷中,沉聲道:“這會兒可不是出去坐的時間。”

  慕淺聞言,偷偷瞄了一眼床頭的數字時鍾,時間正顯示淩晨四點。

  她心頭微微歎息了一聲,伏在霍靳西懷中,不再動了。

  霍靳西一下又一下輕輕撫著她的背,掌心的溫度恰到好處地熨帖。

  慕淺安靜了許久,才終於又開口道:“這次的事情,大概什麽時候會收網?”

  “很快。”霍靳西回答,“畢竟夜長夢多。”

  慕淺聽了,原本在他胸口畫圈圈的手指忽然頓了一下。

  霍靳西察覺得分明,垂眸看了她一眼。

  屋子裏隻有夜燈亮著,她靠在他懷中,輪廓模糊,卻依舊隱約可見眉眼低垂。

  霍靳西抬起手來,輕撫上她的眉心,低聲道:“誰一再跟我強調過,她的承受能力很高?”

  “我啊。”慕淺絲毫不心虛地應了一聲,隨後反問道,“你覺得我有什麽承受不住的嗎?”

  “到事發那一刻,除了接受,別無選擇之際,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容易承受。”霍靳西說,“可是在那之前呢?總是像這樣睡不著嗎?”

  慕淺聽了,先是微微一怔,隨後才搖了搖頭。

  “不是。”她說,“以前……就算發生再大的事,遇到再不可觸碰的人物,我會睡得很好。”

  因為在過往的那些歲月,她一無所有,所以無謂得失,不懼生死。

  她毫無顧忌地做著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不擇手段,肆意妄為。

  那個時候,對她而言,自我折磨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哪怕眼前危機重重,可能下一刻就要麵對死亡,她也會覺得痛快。

  那時候的人生毫無希望,即便當場死去,她也不會有任何遺憾。

  可是現在,終究是不同了……

  “人不能得到太多。”慕淺說,“擁有得太多了,就會……想太多。”

  “那真的很遺憾。”霍靳西淡淡道,“往後,你隻怕會想得更多。”

  慕淺聞言,先是愣了愣,隨後控製不住地伸出手來抱住他,久久不動。

  這天早上,霍靳西在床上一直陪著她到十點多,眼見她終於陷入安穩的睡眠狀態,他才起身離開。

  慕淺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兩點多,睜開眼睛時,隻見滿室陽光。

  她安靜地躺了片刻,翻身拿過手機時,一打開,就看見了一條來自陸與川的信息。

  慕淺點開那條語音,很快聽到了陸與川的聲音——

  “淺淺,爸爸已經安排好將你媽媽的墓遷回桐城,就讓她安心躺在山居小院旁邊,我們也可以時常去看她,你說好不好?”

  慕淺反反複複將這條兩個小時前的語音聽了好幾遍,才終於回複道:“當然好。”

  陸與川很快又發過來一條消息:“才醒?我已經找堪輿名家算過日子,近期也就明天適合你媽媽遷墳。爸爸不想你辛苦,但是爸爸還是希望你能來。”

  “這樣的日子,我怎麽可能不來?”慕淺說。

  “那就好。”陸與川說,“那明天,爸爸過來接你。”

  “好。”

  ……

  第二天,陸與川的車子駛進霍家大門的時候,霍家的司機也正在將車子駛出車庫。

  陸與川帶著陸沅下了車,一進門,就看見了領著霍祁然從樓上走下來的霍靳西,和坐在沙發裏整理一束百合花的慕淺。

  一家三口身著同樣的黑色,莊重而肅穆。

  見到這樣的情形,陸與川緩緩笑了起來,“靳西也有時間一起去嗎?”

  霍靳西回答道:“再怎麽也是該去的。”

  “好,好。”陸與川似乎很高興,看了看時間,才又道,“那我們出發吧。”

  一行人,數量車,在兩個小時後,便抵達了那間山居小院。

  山中微雨,倒是應景。

  因為沒有什麽宗教儀式,盛琳的骨灰很快就被安葬在了小院旁邊,從此伴山而眠。

  “我終於把她帶來了。”陸與川看著新塑的墓碑,緩緩開口道,“隻是晚了太多年。”

  陸沅聽了,不由得伸出手來撫了撫陸與川的背。

  陸與川一隻手握住她,另一隻手伸過來握住慕淺,低笑道:“幸好,你們的媽媽看見今天這樣的情形,應該會很開心。”

  慕淺聽了,隻是淡淡一笑。

  霍靳西撐傘站在她身旁,悄無聲息地握住了她另一隻手。

  安葬儀式結束後,陸與川親自下地摘了新鮮蔬菜,準備起了午飯。

  霍靳西因為還有事情要忙,先行帶著還要回學校參加活動的霍祁然離開了。

  慕淺和陸沅在盛琳的墓前又待了許久,才挽手走進了小院。

  原本應該正在廚房忙碌的陸與川此刻正站在小院的另一頭,微微擰著眉頭在打電話。

  “爸爸這是怎麽了?”陸沅不由得道,“好像跟人起了爭執——”

  “我去看看,應該不是什麽大事。”慕淺說,“你不是要去衛生間嗎?先去了再說吧。”

  陸沅點了點頭,走進了屋子裏。

  慕淺這才緩步上前,走到了陸與川身邊。

  “……我說了我沒有,信不信由你。”陸與川說完這句,直接就掛掉了電話。

  一轉頭看見慕淺,他很快就笑了起來,“餓了?爸爸這就去做飯——”

  “出什麽事了嗎?”慕淺卻隻是看著他手裏的手機。

  “沒什麽,一點小問題。”陸與川說,“不用擔心。”

  慕淺看了他一眼,道:“能讓你失態跟人起爭執的,會是小問題嗎?你明知道你不說,我隻會想得更多,不想讓我擔心,還不如直截了當地說出口呢!”

  陸與川聞言,安靜了片刻,才終於無奈地緩緩笑了起來,“沒什麽,之前因為我幫靳西推了付誠的約見,付誠不是很高興,覺得我是要跟他翻臉,疑神疑鬼的……”

  第660章 牽扯

  慕淺聞言,不由得微微凝眸,“疑神疑鬼?他懷疑你什麽?”

  陸與川低笑了一聲,道:“他懷疑我在找人跟蹤他,打算用對付沈霆的方法來對付他。”

  慕淺安靜了片刻,才又盯著他道:“那你有沒有?”

  陸與川緩緩道:“當然沒有。”

  慕淺聽了,一時沒有再說什麽。

  陸與川又道:“你相信爸爸嗎?”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慕淺說,“我當然相信你了。”

  陸與川微微一笑,道:“嗯,所以付誠怎麽想,我一點都不在乎。”

  說完,他才一麵扶著慕淺往屋子裏,一麵道:“中午想吃什麽?”

  慕淺的心思卻似乎並不在這裏,她沒有回答陸與川的問題,安靜了片刻之後,反而道:“你有沒有想過,付誠為什麽會突然疑神疑鬼?他覺得有人在跟蹤他,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陸與川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他們這種人,身居高位,自然有無數雙眼睛盯著,疑神疑鬼隻怕也是常態,你不用放在心上。”

  慕淺轉頭看著他,道:“可是付誠身上背負著你的特赦令,我怎麽能不放在心上呢?萬一他出了什麽事,那你的特赦令——”

  “特赦令是重要,但不過是多的一重保障罷了,至少沈霆並沒有指證我什麽,他們也沒有什麽證據能對付我。”陸與川說,“況且,以靳西的人脈手段,付誠如果真的有什麽事,他應該一早就收到風,不是嗎?”

  慕淺頓了頓,才又道:“他這段時間隻想著避開付誠,萬一漏掉了某些消息呢?爸爸,我立刻讓他去打聽打聽——”

  說完,慕淺便跑進屋子裏,找到自己的手機,拿到樓上去給霍靳西打電話。

  陸沅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便隻見陸與川獨自一人在廚房裏忙碌。

  “爸爸。”陸沅走進廚房,“我幫你。”

  陸與川原本正在切菜,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好。”

  陸沅隻覺得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想起剛才的情形,不由得道:“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陸與川笑道,“現在哪還能有什麽事能影響到爸爸,除了你和淺淺。”

  陸沅聞言,不由得微微一垂眸,隨後才道:“我們現在都挺好的,不是嗎?爸爸不用為我們操心太多——”

  “你們都是爸爸的好女兒。”陸與川說,“相反,是爸爸讓你們操心太多了。”

  陸沅隻是低頭擇菜,過了片刻,才又道:“爸爸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知道你盡力了……”

  “是嗎?”陸與川淡淡一笑,道,“能得到我女兒的肯定,那我也算是很成功了,是不是?”

  “在我眼裏,你是最好的爸爸。”陸沅說。

  陸與川再度笑出了聲。

  不一會兒,慕淺從樓上走了下來,在廚房門口站了片刻,趁著陸沅走開的時候,她才對陸與川道:“爸爸,我給霍靳西打了電話,他已經讓人去打聽這件事去了。”

  “嗯。”陸與川應了一聲,“以靳西和淮市那些人的交情,應該很容易打聽出來什麽。”

  慕淺聽了,微微擰了擰眉,才又看向他,“爸爸,你會擔心嗎?”

  陸與川搖了搖頭,隨後看向她,“我不擔心。你呢?”

  “我……”慕淺停頓了片刻,才終於道,“我有點擔心。”

  “為什麽?”陸與川說,“你不像是會被這些莫須有的消息嚇到的。”

  “是啊。”慕淺說,“可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和沈霆、付誠的牽扯都不算淺,我沒辦法不想多一點。”

  陸與川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眸看向她,道:“我剛剛還在跟沅沅說,讓你們為我操這麽多心,是我這個爸爸做得太失敗了……”

  慕淺聽了,緩緩道:“也許你也可以換個思路。”

  “嗯?”

  “你要是真的那麽失敗,鬼才有功夫替你操心呢。”慕淺說。

  陸與川聽了,終於又一次笑出聲來。

  ……

  一頓簡單的午餐過後,雨停了,天漸漸放晴。

  慕淺在房間裏休息了片刻,才起身下樓,卻正好聽見陸沅和陸與川商量回桐城的事。

  隻聽陸與川道:“你和淺淺先回去吧,爸爸想在這裏安安靜靜地住幾天,好好陪陪你媽媽。”

  陸沅聽了,隻是道:“也好。”

  慕淺這才走下樓梯,道:“那爸爸你就在這邊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好霍靳西吧。”

  陸與川微微點頭一笑,道:“有你們在,爸爸當然放心。”

  及至下午四時,慕淺和陸沅才告別陸與川,離開這座山居小院,返回桐城。

  陸與川一直站在小院門口,一直目送著她們坐的車,而陸沅也一直回頭看著陸與川的身影,直至再也看不見,她才收回視線。

  “我本來想陪爸爸在這裏住幾天的。”陸沅說,“可是他還是讓我回去。”

  慕淺安靜地才撐著腦袋,目光平視著前方的道路,聞言緩緩道:“也許他是該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段時間——”

  陸沅聽了,嘴唇微微一動,最終卻還是沒有說什麽。

  ……

  兩天後,淮市再度發生大事件。

  對付誠的秘密調查正準備收網之際,付誠忽然察覺到異動,倉皇而逃。

  相關部門立刻對付誠展開追捕。

  消息傳出的第一時間,慕淺又一次出現在了山居小院。

  彼時,陸與川正坐在露台上,悠然品茗,觀雲。

  慕淺在他身後站了片刻,才終於開口喊了一聲:“爸爸。”

  陸與川仿佛在驟然回神一般,轉頭看向她,笑道:“怎麽突然過來了,也不提前跟我打聲招呼。”

  “想來這裏,還得提前跟你打招呼嗎?”慕淺說。

  陸與川輕笑了一聲,隨後才招手讓她過來坐下,給她倒了杯茶,道:“來,嚐嚐爸爸親自炒的茶。”

  慕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頓了片刻,才終於開口道:“付誠真的出事了,你知道嗎?”

  陸與川微微點了點頭,“聽到了一點消息。聽說他逃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慕淺看著他,問道。

  第661章 兩條路

  聽到慕淺這個問題,陸與川先是安靜了片刻,隨後才笑了起來,“我也在想,我該怎麽打算。”

  慕淺看著他,道:“付誠出事,就意味著我們之前跟他達成的交易作廢,你不僅拿不到特赦,很有可能連霍靳西都會受到牽連……”

  陸與川看著她,微微一笑,道:“你不用為靳西擔心。他跟付誠的交往,沒有牽涉太多,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況且,靳西還認識宋清源,看在他女兒的份上,宋清源怎麽也會幫靳西的。他不會有事。”

  “那你呢?”慕淺看著他,“如果霍靳西也隻能勉強自保,那誰來保你?”

  陸與川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開口道:“難道你忘了,爸爸從來不想你和靳西牽扯進這次的事件中來?從一開始,你們就不需要對爸爸負責,不需要為了保護我,而讓自己陷入危險。從前如此,現在也如此。”

  “那你告訴我,這一次,你打算怎麽自保?”慕淺緊緊盯著他,似乎非要從他那裏得出一個答案。

  陸與川靜坐片刻,終於站起身來,走到護欄旁邊,看著近在眼前的山巒和白雲,緩緩道:“如果我說,到這會兒,我還沒有想出自保的法子,你信嗎?”

  慕淺微微有些僵硬地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付誠會這麽快出事,我是萬萬沒想到的。”陸與川說,“除非他永遠不被抓到,否則他一旦落網,我跟他之間的交易,連帶著我和沈霆之間的牽扯,都會被挖出來。”

  “所以……”慕淺低低道,“你現在考慮的,就是怎麽讓付誠不落網?”

  陸與川聞言,回頭看向她,笑了起來,“這一點,哪裏是我能考慮得到的?天大地大,付誠現在到底在哪裏,根本沒有人知道……他會不會落網,是他和淮市那群人之間的鬥爭,我無從插手。”

  “那你為什麽一點都不憂心?”慕淺起身走到他身邊,“你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喝茶,觀景……我差點以為你什麽都不知道呢,原來你什麽都知道。”

  陸與川倚在圍欄上,聞言,淡笑了一聲,道:“我能怎麽辦呢?我是你爸爸啊,我說過以後的日子我要好好陪著你,保護你,我怎麽能在你麵前驚慌失措呢?”

  慕淺驀地轉開了臉,看向旁邊,很久之後,才又開口道:“你希望我和霍靳西能夠獨善其身,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為自己規劃以後的路……至於我和沅沅,你大可不必擔心。”

  陸與川同樣靜默了很久,才又道:“那你覺得,爸爸能怎麽做?”

  “付誠一旦落網,擺在你麵前的就隻有兩條路。”慕淺說,“要麽逃,要麽留,你怎麽選?”

  說這話時,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水光瀲灩,分明是有所期待,又似乎什麽也沒有。

  “逃怎麽逃?”陸與川淡淡道,“留怎麽留?”

  慕淺又一次避開了他的視線,“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麽,為什麽非要逼我說出口?”

  陸與川聽了,仍然隻是淡笑一聲。

  所謂逃,無非是遠離桐城,遠離故土,流亡海外。

  這條路,如果一定要說好處,那至少可以有地方可選。

  而所謂留,卻隻有一個選擇。

  “我知道這兩條路都不是你想要的。”慕淺說。

  因為陸與川早就說過,他要的,是絕對的自由——哪怕是在海外逍遙自在地生活,對他而言,同樣是不自由的,更何況留下……

  陸與川偏了頭看向她,“你希望爸爸走哪條路?”

  慕淺仍舊沒有看他,視線落在遠處的山林,許久之後,她才低聲道:“如果我說,我希望你留下,希望你去自首呢?”

  山間自由徜徉的空氣驟然凝聚,父女二人之間,也驟然陷入了沉默。

  “那爸爸以後的日子,可能都會在牢獄之中度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陸與川終於再度開口。

  慕淺安靜了片刻,才終於回轉頭來看著他,“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選這條路。”

  陸與川緩緩笑了起來,隨後才近乎歎息一般地開口道:“你說得對,這條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選。”

  “所以,你是準備離開?”慕淺看著他,終究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

  陸與川看著她,從身上取出手帕來,輕輕擦了擦她的眼睛,隨後才道:“舍不得爸爸?”

  慕淺避開他的手,轉頭按住了自己的眼睛,許久不說話。

  “如果真的沒的選,也隻能如此了,不是嗎?”陸與川再度開口,語氣輕鬆而平和。

  慕淺垂著頭,按著眼睛,仍舊一言不發。

  正在這時,樓下忽然傳來張宏的聲音,略帶緊張與焦急地喊著陸與川:“陸先生——”

  陸與川聽到,輕輕拍了拍慕淺的背,察覺到她衣衫單薄,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隨後道:“爸爸去去就來。”

  很久之後,慕淺才終於移開滿是濕痕的手,緩緩攥住掌心,聽著樓下傳來的模糊不清的交談聲。

  身上的外套還帶著陸與川的體溫,她卻全身僵冷,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直至樓下忽然傳來張宏近乎咆哮的聲音:“……再不走,可能就真的來不及了!”

  慕淺這才站直了身體,緩緩走下樓,看到了客廳裏一坐一立的陸與川與張宏。

  陸與川依舊是從容不迫的姿態,張宏卻似乎已經急紅了眼,一向謹小慎微的人,竟然直直地跟陸與川對視著,近乎怒目。

  “出什麽事了?”慕淺說。

  陸與川沒有回答,隻是看向張宏,“你出去。”

  張宏聽了,又看了他一眼,卻罕見地沒有聽命令,反而轉身就走到了慕淺麵前,開口道:“淺小姐,你一定要幫我們——沈霆的子女已經逃脫了,我們再沒有任何籌碼去堵住沈霆的嘴,況且他現在恨極了我們,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情都爆出來的!一旦他開口,所有的事情就都來不及了!陸先生必須離開!”

  第662章 有些險必須要冒

  如果說付誠的逃亡對陸與川而言,隻是一個未知的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爆炸,那沈霆的供詞,就是真正的定時炸彈。

  從前,陸與川用沈霆的一對子女做要挾,封住了沈霆的嘴,可是現在,沈霆的子女也已經不在他控製之下——

  這個炸彈,是真正近在眼前,很快就會爆炸的。

  一旦沈霆交代出跟陸與川相關的那些事情,那他勢必無路可逃。

  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陸與川更是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慕淺再看向陸與川時,卻見他依舊是從容鎮定的模樣,隻是稍顯嫌惡地看了張宏一眼,聲音清冷地開口道:“我叫你出去,你聽到沒有?”

  張宏一愣,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態,頓了頓,才又看向慕淺,“淺小姐,你勸勸陸先生,不然就真的晚了——”

  說完這句,張宏又看了陸與川一眼,再不敢多說什麽,轉身就走了出去。

  慕淺卻依舊隻是安靜地站在樓梯口,目光停留在陸與川身上許久,才緩緩開口道:“現在,是不是到了沒的選的時候?”

  陸與川聽了,淡笑一聲,順手拿起桌上的煙盒,下一刻,又看到慕淺的肚子,他動作略一停頓,很快將煙盒放回到了原處,這才開口道:“張宏跟在我身邊十多年了,從來沒有這麽失態過,可見這次的事情,真的是嚇到他了。”

  “那你呢?”慕淺說,“沈霆的嘴已經堵不住了,現在已經是迫在眉睫的時候了,為什麽你還可以這麽鎮定?你就一點也不怕自己出事嗎?”

  “那是因為,我不信老天爺會對我這麽狠。”陸與川緩緩道,“就算真的是絕路,也還有絕處逢生的可能,不是嗎?”

  慕淺看著他冷靜而篤定的神態,腦海之中,忽然就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你……”她有些僵凝地開口,“你手中,還有別的籌碼?”

  陸與川聽了,仍然隻是淡淡一笑,隨後才道:“這世上有弱點的人太多了,隻要抓住他們的弱點,就能加以利用。這一點,淺淺你也很了解,不是嗎?”

  慕淺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又或者,你又會不高興,爸爸用這樣的手段?”陸與川緩緩道。

  慕淺再一次轉開臉,伸出手來抹了一下眼睛,隨後才道:“已經到了這樣的時候,還有什麽手段不可以用……所以,你確定你還是可以保住自己?”

  “每條路,都有不止一個方向。”陸與川說,“我沒辦法保證自己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正確,隻能盡量多給自己買一點保險。”

  “那就是不肯定了?”慕淺快步走到他麵前,眼底血絲彌補,顯得眼睛紅得嚇人,“那你還是走吧,立刻就走,我會讓霍靳西安排,安全地送你離開,去一個安全的國家——”

  陸與川伸出手來,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隨後才道:“你知道,爸爸不可能就這樣離開的。”

  “那你還想怎麽樣?”慕淺似乎終於忍無可忍,“留下來賭大小嗎?你這是拿自己的命在賭!你要是賭贏了,那固然好,如果你賭輸了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和沅沅要怎麽麵對那樣的結局?”

  陸與川聞言,凝眸看了慕淺片刻,終於抬起手來,想要擦去她臉上掉落的眼淚。

  慕淺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走吧……我求求你了,就去國外吧……你仍然是自由的,我們也依然是可以跟你在一起的,明明這樣才是最佳的選擇,為什麽你非要固執己見,就為了你那不可打破的驕傲,你就要讓我們所有人承擔最痛的風險嗎?”

  很久之後,陸與川終於開口道:“好,我走——”

  慕淺似乎是沒想到會這樣說動他,她紅著眼眶看了他很久,“你真的答應走?”

  “你說得對。”陸與川說,“我向你和沅沅允諾的事情還沒有做到,我沒資格拿自己的命去賭——”

  “好,好——”慕淺似乎是想笑,又想哭,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越快越好,你不要再回桐城了,眼下對你而言,桐城已經是很危險的地方了……我讓霍靳西去安排,今天,明天,你必須要盡快離開——”

  “不行。”陸與川卻忽然開口道。

  慕淺驀地凝住。

  “我還有事情要處理。”陸與川說,“必須要回桐城一趟。”

  “還有什麽事比你的命更重要?”慕淺說,“你現在回去,萬一被人盯上,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就算走不了,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要處理。”陸與川說,“否則就是禍患。”

  “那找其他人去處理。”慕淺說,“你不能去。”

  陸與川搖了搖頭,道:“那些東西必須我親自去處理,其他人,我信不過。”

  “那我去幫你處理。”慕淺看著他,“其他人你信不過,那我,你總信得過吧?”

  陸與川再度靜靜看了她許久,終於伸出手來,輕輕將她攬進懷中。

  “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多感激老天爺,讓我在有生之年能夠找回你這個女兒。”陸與川說,“淺淺,爸爸不想讓你麵臨任何危險。”

  慕淺靠在他肩頭,眼淚控製不住地潸然而下。

  “可是這輩子,有些險,我們必須要冒。”慕淺低聲道,“因為……值得。”

  陸與川輕輕撫上她的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

  離開山居之後,慕淺吩咐司機直接驅車前往陸與川之前養病的那個公寓。

  那裏,藏著陸與川必須要處理的那些事。

  慕淺拿到密碼,十分順利地進入小區,來到了陸與川的房門口。

  “你們一個人下去,霍先生到了就接他上來。”慕淺轉身吩咐保鏢,“其他人在門口守著,除了霍先生,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太太。”吳昊應了一聲,隨後又道,“有事您立刻呼我。”

  慕淺點了點頭,這才輸入房門密碼,推門而入。

  約二十分鍾後,霍靳西抵達小區,上了樓。

  房門密碼慕淺早已經發到他的手機上,霍靳西輸入密碼,徑直走了進去。

  然而幾分鍾後,霍靳西就又一次出現在了房門口。

  “太太呢?”他問。

  第663章 決裂

  吳昊在見到霍靳西出來的時候就有些驚訝,聽到霍靳西問的話,更是整個人都愣了。

  “太太進去了。”吳昊說,“在屋子裏。”

  霍靳西聞言,隻是抬眸掃了他一眼,緩緩道:“裏麵沒有人。”

  聽到這句話,門口站著的保鏢們瞬間都警覺起來,控製不住地麵麵相覷,隻覺得不敢相信。

  霍靳西暗沉無波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過,隨後後退了兩步。

  吳昊接收到相關訊息,連忙道:“留兩個人在門口,剩下的人跟我一起進去看看。”

  很快,幾名保鏢一起進了屋,在樓上樓下快速搜索了一圈。

  屋子裏,竟果然沒有慕淺的身影!

  可是這怎麽可能?

  他們這麽多人,這麽多雙眼睛看著慕淺進了屋,根本沒有出去過,慕淺怎麽可能會憑空消失了?

  吳昊匆匆下樓,走到霍靳西麵前時,便隻見霍靳西坐在沙發裏,正沉眸看著手機。

  “霍先生,太太她真的進來了。”吳昊連忙道,“我肯定她沒有離開過!”

  霍靳西沒有回應他。

  他隻是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看著手機裏那款獨一無二的定位app。

  往常,隻要他打開這個app,上麵就會顯示慕淺所在的位置——國外,國內,天上,水中。

  可是此時此刻,他的手機屏幕上隻有空白的地圖,再沒有慕淺的實時定位顯示。

  大概半小時後,容恒帶隊趕到,很快對這間屋子展開了全麵搜查。

  霍靳西靜立在窗邊,麵容冷峻,眉心凝聚。

  “二哥。”容恒走上前來,站在他身後,“你確定慕淺是在這屋子裏消失的嗎?”

  霍靳西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容恒。

  容恒接過來,便看到了那款定位app——上麵顯示,慕淺最終停留的位置,就是在這棟樓內。

  而約二十分鍾後,信號消失,同時也意味著慕淺的失蹤。

  “這是……”容恒一時有些拿不準,“她的手機信號?”

  “她身上的定位芯片。”霍靳西緩緩道。

  容恒聞言,驀地一愣。

  他怎麽也沒想到霍靳西竟然在慕淺身上安了一枚定位芯片,可是眼下明顯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

  芯片突然失去信號,那就說明,要麽信號被屏蔽,要麽芯片被損毀……

  可是裝在慕淺身體內的芯片,在什麽情況下才會被損毀?

  容恒不敢細想這方麵,腦海中瞬間又閃過別的,連忙道:“我記得上次在陸與江的會所,慕淺也是在一個包間裏突然消失,是陸與江通過暗門將她轉移了——這次很可能也是一樣的情況,我已經讓他們仔細搜查了,這房子裏一定有秘密通道,就是不知道慕淺現在還在不在這裏。附近的天眼和監控係統——”

  “那些我已經安排人去查了。”霍靳西說,“現在,你隻需要負責這所房子,查清楚她到底是從哪裏消失的。”

  容恒聽他語氣冷凝肅殺,再不多說什麽,轉身就準備同樣投入搜查時,卻忽然看見出現在大門口的陸沅。

  她分明是剛剛才趕到,卻被攔在門口。

  門口的警員心知肚明她是誰,不敢硬攔,也不敢讓她進來。

  容恒快步走到了房門口,正對上陸沅蒼白的麵容。

  “還沒找到人嗎?”陸沅問。

  容恒道:“我們也是剛剛才到,你先不要著急,一定會找到的。”

  陸沅聽了,臉色更加難看,“這裏是爸爸的房子啊,淺淺怎麽會在爸爸的房子裏失蹤呢?”

  她這句話問出來,容恒眼神瞬間閃爍了一下。

  陸沅沒有得到他的答案,卻已經瞬間想到了什麽——

  什麽人有這麽大的本事,能在陸與川的房子裏,無聲無息地讓慕淺消失?

  一瞬間,陸沅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盡數褪去。

  她看著容恒,許久之後,才有些艱難地開口:“是……爸爸?”

  “這座房子是他的,這處房產是陸氏開發的。”容恒緩緩道,“除了他,我們想不到別的人選。”

  陸沅全身僵硬,再說不出一句話。

  好一會兒,她才艱難地看向了屋子裏站在窗邊的霍靳西。

  而霍靳西仍舊背對著他們,一動不動地站著。

  很顯然,他心裏也清楚這次的事情究竟跟誰有關。

  陸沅忽然控製不住地倒退了兩步。

  容恒連忙伸出手來拉住她,一旁的兩個警員識趣地移開了視線。

  “你不要在這裏待著。”容恒說,“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不用。”陸沅搖了搖頭,隨後才站直了身體,又退後了兩步,道,“我不打擾你們,我去樓下等著……你們,一定要把淺淺找回來……”

  說完這句,她轉身就朝電梯口的方向走去。

  容恒看見她單薄瘦削的身影,一時間連視線都沒辦法收回,回過神來,他才吩咐身邊的女警,“幫我送她下去。”

  女警員應了一聲,連忙上前追上了陸沅的腳步。

  “陸小姐,你沒事吧?”眼見著陸沅難看到極致的臉色,女警員不由得問了一句。

  陸沅緩緩搖了搖頭,輕輕說了句:“沒事。”

  所有的事情,她都有預感,她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卻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

  她更沒有想到,事情會朝著這樣的方向發展——

  明明前幾天,他們都還好好的,還其樂融融地坐在山間小居裏吃飯談笑。

  她原本以為,事情會朝著最平和的方向發展,哪怕最終真相會剝開,也是在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

  可是眼下,事情終究是失控了……

  這世上,她最親的兩個人,終究還是以最殘忍的方式——反目成仇。

  ……

  慕淺再有知覺的時候,隻覺得頭痛欲裂。

  卻也是這樣的痛,讓她迅速恢複神智。

  睜開眼睛,滿目漆黑。

  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隻知道身下是一張柔軟的床褥,而周圍一片安靜,再沒有一絲其他人的氣息。

  慕淺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擰了一把,逼迫自己最大限度地恢複清醒,隨後才站起身來,一點點地摸索著往前走。

  當她的手觸到冰涼的牆壁時,身後忽然傳來“嘎吱”一聲,同時,終於有光透了進來。

  慕淺看清楚自己麵前那扇漆黑的牆麵之後,才回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裏,開了一扇門,而門口站著的人,是她認識的。

  莫妍。

  第664章 真相

  莫妍高挑纖細的身影立在門口,身上是簡潔利落的西褲和襯衣,分明仍舊是專業人士的打扮,此刻卻充斥著陰沉晦暗的氣息。

  慕淺靜靜地與她對視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在書房裏弄暈我的人就是你?”

  莫妍沒有回答,隻是抬起手來,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傷口。

  那是慕淺突然被人從身後襲擊之時一下子反手抓在對方手背上留下的,恰恰說明了剛剛與她糾纏的人就是莫妍。

  看見莫妍,此刻的狀況,慕淺便已經大概明了了。

  她上當了。

  陸與川不知什麽時候起,已經察覺到了她的目的,特地為她設下這樣一個陷阱,引她入甕。

  腦海中清晰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慕淺反而愈發冷靜了下來,安靜了片刻,她才又一次抬眸看向莫妍,緩緩道:“我有孕在身,再加上沒有防備,你手中還拿著藥物,我才栽在你手裏。要是再來一次,咱們誰輸誰贏,可不一定呢。”

  莫妍沒想到這種時候她還有閑工夫計較這種事情,冷冷瞥了她一眼,隨後道:“不出來坐坐嗎?”

  “有什麽不可以呢?”慕淺一麵說著,一麵就走向了她的方向。

  那道門很窄,僅容一人通過,直至站在門口的莫妍讓開身體,慕淺才看到外麵的情形。

  這似乎是一個地下室,沒有窗戶,不見天日,四周都是密不透風的水泥牆,陰暗、沉悶,令人窒息。

  而在這令人窒息的環境之中,原本應該正在山間吸收新鮮空氣的陸與川,就坐在中央的沙發裏,淡淡垂著眼眸,抽著一支煙。

  見此情形,慕淺驟然頓住了腳步。

  莫妍伸出手來推了她一把,慕淺轉身瞪了她一眼,隨後才開口道:“莫醫生,我是孕婦,那邊有人抽煙,你不會讓我過去吸二手煙這麽沒有公德心吧?”

  莫妍再次被她一堵,還沒來得及回應,卻聽那邊的陸與川低笑了一聲。

  陸與川呼出最後一口煙圈,湮滅手中還剩一半的煙頭,隨後抬起手來扇了扇自己麵前的空氣,這才終於抬眸看向慕淺,“好了,我不抽了,過來坐吧。”

  慕淺輕笑了一聲,終於轉身走了過去,在陸與川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直直地跟陸與川對視著。

  陸與川同樣看著她,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今天早上,你可不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爸爸的。”

  慕淺再度笑出了聲,“今天早上,我也沒想過我們會這麽快以這樣的姿態相見。不過也好,演了這麽久,我真是累了。”

  陸與川唇角的笑意依舊,“所以,這麽久以來,你其實一直都是在跟我演戲?”

  “不然呢?”慕淺說,“真心實意地喊你一聲爸爸?我爸爸姓慕的,他叫慕懷安,我怕他死不瞑目。”

  陸與川緩緩點了點頭,近乎歎息一般地開口:“所以,你就是為了幫他報仇,才費煞思量,做這麽多事情?”

  “為我爸爸,那固然是報仇。”慕淺說,“可是為其他人,可就不止了。”

  陸與川饒有趣味地看著她,“其他人?”

  “你自己做過什麽事,自己不會不知道吧?”慕淺冷笑了一聲,隨後道,“那要我數給你聽嗎?”

  “1995年,上堯工業大廈縱火案,燒死十六個人。”

  “1997年,圍園公路血拚慘案,傷及無辜途人二十一人。”

  “1998年,林氏商場槍擊案,死亡兩人,傷十二人。”

  “2000年,外環收地聚眾鬥毆案,死亡兩人,傷四十三人。”

  ……

  “2005年後,你已經發跡,不需要再自己親自動手,所以你養了一個團夥,糾結沙雲平一幹人等,為你鏟除你想要鏟除的人。他們精心設計各種意外,車禍、火災、天災,一樁樁一件件做得天衣無縫,無跡可尋。不是你親自動的手,也沒有證據可追查到你身上,你覺得就跟你無關嗎?”

  陸與川神情平靜地聽她說完,片刻之後,忽然鼓了鼓掌。

  “坦白說,不是你今天提起來這些,這裏麵的大多數,我都忘記了。”陸與川說。

  “是啊。”慕淺說,“可是總有些人不會忘,並且永遠忘不掉。”

  “比如你。”陸與川說,“永遠也不會忘掉,也不會釋懷慕懷安的死。”

  慕淺轉開臉,抹去眼角的一抹濕,冷笑了一聲,道:“原來你也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陸與川說,“隻是你演技太好,好到……我居然完全相信,你是真心實意地喊我一聲爸爸。”

  “真心實意?”慕淺反問道,“你配嗎?”

  陸與川目光再度在她身上停留許久,“在你眼裏,我果真十惡不赦,半分也不值得原諒?”

  “何必再說這些廢話?”慕淺站起身來,沒有再看陸與川,而是繞著這個隻有一組簡易沙發的空間走動起來,“事已至此,我們都不用再演戲了。不如就有話直說——你把我弄來這裏,不會隻是想問清楚我是怎麽跟你演戲的吧?”

  “我確實很想知道,你都是怎麽演的。”陸與川說,“反正時間還很多,不如你就說說?”

  慕淺正好走到陸與川身後,聽到他這句話,腳步不由得微微頓住。

  莫妍看見她停留的位置,忍不住想要開口提醒陸與川什麽,陸與川卻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在意。

  莫妍明顯很擔心,卻又不得不聽陸與川的話,不甘不願地轉開了臉。

  慕淺站在陸與川身後,抱著手臂看著他,片刻之後,終於緩緩開口:“這還不簡單嗎?我是你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啊,你對我原本就有愧疚,在我知道了我爸爸死亡的真相之後,你就會對我更加愧疚,所以無論我做什麽,你都得由著我,護著我,縱容著我。哪怕是我明目張膽地把你的親弟弟送進監獄,你也拿我沒有辦法——在這一階段,我根本不需要演,我就是恨你,恨不得你們陸家全部完蛋!”

  “那之後呢?”陸與川沒有回頭,繼續問道。

  “之後?演糾結的女兒咯。一邊恨你,一邊原諒你,其實也不怎麽費力氣的。”慕淺說,“畢竟,隻需要演一半,不是嗎?”

  “在我心髒病發的時候送我去醫院呢?”

  “嗬,你以為我想嗎?我巴不得你當場死在那裏……可是我不敢賭啊。你這個人,疑心病那麽重,之前就拿程慧茹被害的假視頻試探過我,萬一那次病發,你還是在試探我呢?我這個人,疑心病也很重,所以,我才會采取最穩妥的方式。”

  陸與川緩緩點了點頭,“好,好,你這個賭注,下得很漂亮。”

  “是啊,至少可以讓你相信,我是真的被你打動了,我真的可能回到你身邊,做你的乖女兒。”慕淺說,“可是往後的戲,真是太難演了……你知道每天跟你上演父女情深的戲碼,我要費多大的力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嗎?”

  陸與川再度笑了一聲,“通通都是演出來的,那假裝和付誠合作扳倒沈霆,再從他那裏給我拿特赦令,也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不然呢?”

  “你處心積慮,步步為營這麽久……那為什麽這麽輕而易舉地栽在最後?”陸與川緩緩開口道。

  慕淺再度頓了頓,隨後才緩緩道:“那是我自己疏忽大意,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我以為你真的會毫無保留地信任我……唔,真是失算。這一點,是我的鍋,我認。”

  第665章 信號

  說這些話的時候,慕淺始終語調輕鬆,坦蕩無畏,仿佛就是在跟什麽無關緊要的人閑話家常。

  她甚至還可以冷靜地分析陸與川的心態和自己的過失,仿佛根本沒有一絲憂慮。

  陸與川沉默的間隙,慕淺已經從他的後方繞到前麵,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她似乎也不在意,依舊盯著周圍那四麵冰冷的鐵牆看了又看,走到近處時,她甚至還會上前摸一摸,仿佛是在尋找出口。

  “這麽坦然。”陸與川看著她的動作,緩緩道,“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害怕?”

  “害怕啊。我為什麽會不害怕?”慕淺頭也不回地回答,“難道我還要指望你看在我們的‘父女之情’上,突然良心發現放我走嗎?”

  陸與川聽了,又靜靜注視了她許久,才終於微微勾了勾唇角,道:“這一點,你的確不用指望。”

  “好在我也沒有指望過。”慕淺轉過頭來,“不過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順勢而生,環境怎麽長,我就怎麽過日子。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再遮遮掩掩也沒意思,不是嗎?”

  陸與川再度笑了笑,“不愧是我的女兒。”

  “不,你可千萬別這麽說,我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慕淺說。

  “怎麽個不一樣法?”

  “我是順勢而生,而你,是逆勢而生。”慕淺說,“你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為了自己想要的名譽和地位,幹了多少大不韙的事情?如果有需要,你甚至可以犧牲全世界來成全你自己——這就是你。”

  陸與川聽完,緩緩點了點頭,竟表示認同,“你倒是看得我透徹。”

  “看得透徹,才能讓自己清醒。”慕淺說,“而我,一直都很清醒。”

  “好,好。”陸與川點頭道,“好一句‘一直都很清醒’——”

  “那現在,你可以說你抓我來的目的了吧?”慕淺道。

  陸與川淡笑了一聲,“你這麽聰明,怎麽會猜不到?”

  “我猜得到開頭,未必猜得到結局啊。”慕淺說,“也許你原本隻是打算利用我,以我作為籌碼換一個脫身的機會,可是……萬一你聽我說完這些話,對我動了殺心呢?”

  陸與川再度抬眸看向她,“你覺得我會殺了你?”

  “為什麽不會?”慕淺轉頭看向了一直站在角落裏的莫妍,“至少這會兒,你那位紅顏知己,就已經恨不得當場掐死我。”

  陸與川順著她的視線,才又看到了莫妍。

  她立在陰暗的角落裏,目光落在慕淺身上,慢慢都是怨毒的恨意。

  仿佛剛才慕淺那些話,嘲諷的人不是陸與川,而是她。

  她竟比陸與川還要生氣。

  “莫妍。”陸與川開口喊了她一聲,隨後道,“你走吧。”

  莫妍聽了,臉色赫然一變,連忙道,“不,我不走。”

  “你現在離開,出去之後沒有人知道你跟這件事情有關。”陸與川說,“你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讓自己安全脫身。”

  “我要跟你一起走!”莫妍上前兩步,“去哪裏都好,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陸與川聽了,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莫妍快步上前,一直走到他麵前,才又開口道:“隻要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什麽都可以放棄。”

  “噗嗤——”

  慕淺忽然笑出了聲。

  莫妍驀地轉過頭來,幾乎是朝她怒目而視。

  “對不起啊。”慕淺攤了攤手,道,“我就是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多餘,我在笑我自己來著……要不我回那屋裏去待著,你們繼續。”

  說完,慕淺轉身就朝那個屋子走去。

  而陸與川竟沒有阻攔她。

  慕淺走進去,關上門,在漆黑一片的屋子裏摸索了半晌,也沒有摸到開關一類的東西,她終於放棄,摸黑到床邊,重新躺了下來。

  這樣的時刻,躺在這一片漆黑的屋子裏,她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連霍靳西會不會找到自己都懶得去想,更遑論其他。

  她隻是靜靜地躺著,任由這屋子裏的黑暗,一點點地吞噬自己的思緒……

  ……

  慕淺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一片漆黑之中,晨昏難辨,晝夜不分,連時間的流淌都變得不可計算。

  直至那扇有些腐朽的鐵門再度被人推開,神思才一點點地又回到慕淺的腦海之中。

  她看向門口,看見了陸與川高挑瘦削的身影。

  他看著她,再開口時,語氣一如既往,仍然像是那個會無限度地寵著她,縱容她的慈父——

  “睡好了嗎?起來吧,我們要離開了。”

  慕淺緩緩坐起身來,再開口時,語氣同樣輕鬆,“去哪兒?”

  “去哪兒都比待在這裏好,不是嗎?”陸與川說。

  慕淺冷笑了一聲,道:“那可未必。”

  陸與川沒有再多說什麽,轉頭走開了。

  慕淺這才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一看,陸與川已經走向了某個角落。

  莫妍站在那個角落,身邊,原本跟周圍牆體無異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輛開著兩道門的電梯。

  慕淺大概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了。

  她原本在陸與川屋子的書房裏,無論如何,莫妍不可能繞過門口的保鏢將她帶走。

  除非另有通道。

  那是陸與川的房子,而這個小區,是陸氏開發的。

  也許早在興建之初,陸與川就已經規劃好了這樣一條秘密通道,以供不時之需。

  沒想到,她竟然也有機會成為這條秘密通道的遊客之一。

  陸與川已經走進了電梯,隨後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慕淺。

  慕淺安靜地站在電梯外,“你確定你要帶我出去?”

  “你在怕什麽?”陸與川反問道。

  慕淺輕笑了一聲,“也許我在為你擔心呢?”

  “如果是真的,那我一定會很高興。”陸與川說。

  慕淺沒有再說什麽,麵對著莫妍逐漸失去耐性的目光,她終於還是走進了那部電梯。

  很快,莫妍也走了進來,電梯門緩緩閉合,隨後下行——

  下行約莫一兩層樓的高度之後,電梯停了下來,門再打開,出現在慕淺眼前的,就是一條蜿蜒陰暗的通道。

  卻不知,這條通道,究竟是通往生路,還是死路?

  慕淺緩緩抬眸看向陸與川,陸與川同樣看了她一眼,隨後大步走出了電梯。

  ……

  幾分鍾後,樓上的屋子裏,霍靳西手機忽然發出“滴答”一聲。

  他迅速拿起手機,看向屏幕界麵,瞬間斂眸。

  慕淺身上的芯片,恢複了信號。

  第666章 生死路

  慕淺跟著莫妍,身後是陸與川,沿著那條蜿蜒曲折的秘密通道前行了幾分鍾後,眼前赫然出現了一道鏽跡斑斑的鐵門。

  莫妍上前,拿出鑰匙來,打開了貼門上那個同樣鏽跡斑駁的鎖,向外推開了那扇門。

  門剛一打開,外麵就有人探進頭來,看清楚裏麵的情形之後,喊了一聲:“陸先生。”

  陸與川在慕淺身後,慕淺懶得回頭看他是什麽反應,徑直向前,跨出了那道門。

  天已經黑盡了,門外站著三五個男人,大概都是陸與川的手下,分站在一條羊腸小道的左右。

  在那條秘密通道裏待過,慕淺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外麵的光線,凝眸四顧許久,才終於看清周邊的環境。

  周圍很安靜,隻間或響起幾聲蟲鳴鳥叫,蔥鬱茂盛的綠植之間,隱約可見相距了一段的城市燈光。

  這裏應該是一個公園,夜深人靜,杳無人煙的公園。

  “陸先生,車已經準備好了。”有人低聲對陸與川道。

  陸與川應了一聲,隨後就看向慕淺,“走吧?”

  慕淺不由得輕笑了一聲,“怎麽?陸先生要亡命天涯,還要帶上我這個不肖女嗎?你就不覺得礙眼嗎?”

  陸與川聽了,隻是淡淡道:“沿途無聊,有個人一起說說話也好。”

  慕淺冷笑了一聲,不再說什麽。

  到此刻,她大概是知道陸與川抓她的目的了——

  他終於到了走投無路,被迫逃亡的時刻,可是這樣的時刻實在太過凶險,他需要一個籌碼,來保證自己的逃亡一路順利。

  而這個籌碼,就是她。

  隻是,他要抓她,大可以在山居小屋那裏就動手,又何必還要多此一舉,引她來這裏再出手,增加無數的風險性?

  畢竟,從這裏逃走,要比從山居小屋逃走,艱難多了。

  她甚至在想,這條逃亡的路,他究竟還有多長時間可以走……

  一行人穿過走完那條羊腸小道,眼前很快出現平闊的地段,停著幾輛車。

  陸與川走到其中一輛車邊,轉頭看向了慕淺,慕淺懶得跟他周旋,直接坐上了車。

  陸與川隨後也上了車,就坐在她身邊。

  車隊很快開動,於夜色之中,悄無聲息地駛出公園,匯入車流,駛向既定的方向。

  ……

  同樣的時間,陸沅坐在小區外容恒的車子裏,隻是盯著自己的手機。

  這部手機,她用來聯係陸與川,聯係不上,聯係慕淺,也聯係不上。

  她明知道除非是有奇跡出現,否則這手機上不可能出現任何他們二人的信息,卻偏偏還是靜待奇跡。

  然而她等的奇跡還沒來,容恒就先來了。

  聽見開門動靜的時候陸沅才抬頭,看見容恒的瞬間,也看見了其他從小區內飛奔出來的人——

  “怎麽了?”陸沅瞬間察覺到什麽,“是不是淺淺有消息了?”

  “嗯。”容恒應了一聲,隨後道,“我們現在去找她,你先回去等消息——”

  說完他就準備拉她下車,陸沅卻一下子拽住了車門,“帶我一起去。”

  “不行。”容恒的眼神瞬間沉靜下來,“你不能去。況且我現在是在執行任務,不可能帶上你。”

  陸沅看了他兩秒,眼角餘光之中,忽然出現了霍靳西的身影。

  霍靳西大步從小區內走出來,一路走,一路脫掉了西裝解開了領帶。

  司機正站在車旁等他,見他過來,連忙拉開了車門,然而霍靳西卻看也不看那拉開的車門,直接走向了駕駛室的方向。

  陸沅忽然就推開容恒從車上跳了下來,快步跑向霍靳西的方向。

  “陸沅!”容恒察覺到她要做什麽,卻已經來不及阻攔。

  霍靳西車子的尾燈亮起的一刻,陸沅跑上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隨後,那輛車快速駛離停車位,飛速疾馳而去。

  容恒控製不住地低咒了一聲,隨後火速也上了自己的車,發動車子,一路急追。

  ……

  夜色之中,陸與川的車隊同樣開得極快,很快上了高速,奔向未知的方向。

  車子在車流之中不斷穿梭,而慕淺和陸與川坐著的車內,卻依舊是平穩而安靜的。

  好一會兒,陸與川才開口道:“怎麽不說話了?”

  “不覺得還有什麽好說的。”慕淺看著窗外回答。

  陸與川忽然低笑了一聲,道:“你似乎總是這樣跟我使小性子,以至於到了此時此刻,我還有些分不清,你這樣的小性子到底是真是假。”

  “厭惡和仇恨都能算是小性子的話,我隻能說,陸先生還真是寬宏。”慕淺回答。

  陸與川聞言,卻再度笑了一聲,“也是,到了這會兒,在你心裏,應該再沒有別的東西剩下了,是不是?”

  “對你,的確沒有多的東西,隻剩下這兩者了。”

  陸與川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車內的通話器忽然響了起來——

  “陸先生,我們被人跟上了,有一隊車隊,不下五輛,暫時不清楚對方是什麽來頭……”

  聽到這個通話內容,慕淺心頭驟然一跳,卻又很快地恢複平靜。

  陸與川微微一凝眸,隨後道:“兩輛車分流,引開他們。”

  “是。”對方應了一聲,很快就又沒了聲音。

  然而慕淺知道,這樣的平靜,隻會是暫時的。

  很快,通話器再度響了起來,“陸先生,他們沒有跟隨分流的車,依舊追著我們。”

  “繼續分流。”陸與川吩咐。

  慕淺不知道陸與川的車隊究竟有多少輛車,隻知道將近十輛車子被分流出去之後,他們依然還被人跟著。

  通話器再一次響起來時,傳來是莫妍的聲音——

  “與川,依舊分流了十輛車,那些人依然準確地跟著我們。要麽,是我們的人中出現了內鬼,要麽,就是那丫頭身上有貓膩!”

  陸與川似乎絲毫不在意就坐在他身邊的慕淺,淡淡道:“你不是早就檢查過她身上的所有東西了嗎?”

  慕淺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戴著戒指的手上,此時空空如也。

  不僅如此,她身上的手機、飾品都被拿走,甚至內衣和外麵穿著的衣服也都在她醒來之前被換過了。

  可是偏偏,還是有人能精準定位她的位置。

  陸與川精心為自己籌劃的這條逃亡路,根本……就是一條死路。

  第667章 你的樣子

  “雖然她身上的東西全都被拿走了,但是萬一她有什麽別的鬼主意跟其他人通風報信呢?”莫妍仍舊不死心,繼續道。

  陸與川卻似乎已經失去了跟她繼續通話的興趣,很快回答了一句:“繼續分流引開跟著的人。”

  話音落,他便直接關閉了通話器。

  慕淺倚在車窗上,一動不動地盯著窗外,事不關己一般。

  “有這個可能嗎?”陸與川卻忽然又開口道。

  慕淺懶懶地抬了抬眼,“什麽?”

  “跟著我的那些人……”陸與川轉頭看向她,“是因為你的緣故才能跟上來的嗎?”

  慕淺驀地輕笑了一聲,“就算是,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陸與川聽了,果然不再多問什麽。

  慕淺安靜了片刻,才又道:“怎麽?你害怕了嗎?那我就假惺惺地奉勸你一句,現在回頭,還不算晚。”

  “嗬。”陸與川看了她一眼,笑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這輩子,從不知害怕為何物。”

  “哦。”慕淺應了一聲,隨後道,“所以你才能犯下這麽多滔天大罪,並且從不回頭。”

  陸與川淡淡垂了垂眼,下一刻,隻是對司機道:“加快速度。”

  上路之後,司機就已經將車子開到了極致,聽到陸與川這句吩咐,不由得手心發緊,小心翼翼地又加快了速度,極速奔馳。

  ……

  陸與川的車隊在高速路上行駛了一夜,霍靳西就在後方跟了一夜。

  最近的時候,他的車離慕淺大概就隻有一兩百米,可是越是接近,就會有越多的車子出來擋住他的去路。

  終究是高速路,他始終沒有強行超越。

  陸與川可以不要命,他也可以不要命——可是慕淺,他要她安然無恙。

  眼見著天色漸漸亮起,霍靳西已經不眠不休,開了六個小時的車。

  陸沅就坐在後排居中的位置,和霍靳西一樣目光如炬,隻是盯著前方的道路,一動也不曾動。

  坐在陸沅身側的司機卻已經是極其不安的狀態,許久之後,他終於鼓足勇氣開口道:“霍先生,你已經開了很久的車了,換我來開,你休息一下吧。”

  “不用。”霍靳西隻淡淡回答了兩個字,連眼神都沒有一絲波動。

  司機素來知道他的性子,頓時不敢再多說什麽。

  此時車隊已經抵達八百多公裏以外的另一座城市,眼看著高速路上車流量漸漸變大,車子已經無法再極速飛奔的時候,陸與川的車隊忽然從一條不起眼的匝道下了高速。

  下了高速之後,代表著慕淺的那個紅點,便在這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繞了又繞,愣是繞出了九曲十八彎——

  即便是有訊號作為追蹤方向,霍靳西也兩次被繞進死胡同。

  直至那個紅點終於恢複正常,在大道上一路狂奔,後方的車隊才終於又一次找到方向。

  然而,當霍靳西的車子沿著紅點的去向駛到道路盡頭時,麵對著的,卻是一片茫茫水域,和水域旁邊幾輛風塵仆仆的車——

  陸與川已經棄車,從水路走了。

  容恒的車在一分鍾之後抵達,見此情形,他控製不住地爆了句粗:“操!”

  於他們而言,這是事發突然,倉促而毫無準備的一場追擊。

  與陸與川而言,這卻是籌謀已久,做出了萬全安排的一次逃亡。

  他們終究還是落了下風。

  陸沅站在水邊,看著茫茫湖麵一動不動。

  容恒來不及跟她說什麽,轉頭就跑回車上打電話安排調遣船隻。

  霍靳西靜靜倚在車頭,目光始終落在手機屏幕上那個小紅點上。

  此時此刻,慕淺離他的距離,已經數以千米計。

  ……

  將近一個小時的浪潮飄搖之後,行船在湖泊中一個一眼可以望盡的小島上停了下來。

  慕淺當先衝下船,雙腳一落地,就控製不住地彎腰嘔吐起來。

  她向來沒有暈船的問題,偏偏這一次趕上懷孕,一時間胃裏翻江倒海,滋味難言。

  陸與川下船來,很快走到慕淺身邊,遞上了自己的手帕。

  慕淺一把推開他的手,勉強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往後走。

  島上有一座破爛漏風的泥土屋,可作暫時的歇息地。

  慕淺徑直走了進去,挑了個避風的角落,靠著牆坐了下來。

  外麵,陸與川站在門口,沉眸看著茫茫湖麵。

  “陸先生,我們一路行車太快,早到了將近兩個小時。”張宏走上前來,對陸與川道,“接應的人和船都還沒有來……不過好在我們已經暫時擺脫了追兵,應該不會有事。”

  陸與川淡淡應了一聲,又靜立了片刻,終於轉身走進了屋子裏。

  莫妍站在外頭,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轉開了臉。

  屋子裏,慕淺縮成一團坐在角落裏,閉著眼睛,臉色蒼白,不知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已經難受得暈厥了過去。

  陸與川靜靜看了她片刻,轉身走到門口,取了一件風衣重新走進來,來到慕淺麵前,將風衣丟到她頭上。

  慕淺頭也不抬地將那件風衣扒拉下來,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無謂再釋放這種虛情假意了吧……”

  陸與川靜靜看著她,片刻之後,他勾了勾唇角,蹲下來,直接將那件風衣披到了慕淺身上。

  “你越是不想接受,我越是要給。”陸與川說,“正如你所言,我這個人,喜歡逆勢而生。”

  慕淺終於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你非要給,我也不是受不起。你看,這就是我的順勢而生。”

  說完,她裹緊了那件風衣,再度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閉上眼睛之後,慕淺腦海再度陷入一片空白——除了耳邊的風聲和浪聲,她仿佛再沒有別的知覺,竟似真的睡著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宏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陸先生,船來了!”

  慕淺緩緩睜開眼睛來,正對上陸與川的視線。

  他就坐在她對麵的位置,平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看了她多久。

  兩個人無聲對視的時候,外麵的人聲忽然就嘈雜起來——

  “怎麽那邊也有船?”

  “左邊也有!”

  “西邊也有!”

  “不對!不對!這不是來接我們的船!”

  “我們被包了——”

  外麵仿佛瞬間就兵荒馬亂起來,而屋子裏,陸與川卻依舊隻是安靜地坐著看著她,仿佛外間怎樣,已經跟他沒有了關係。

  “你剛才的樣子,很像你媽媽。”他說。

  第668章 下場

  聽到陸與川這句話,慕淺麵容沉靜,安靜了片刻之後,她忽然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隨後才終於看向陸與川,道:“像她,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吧。”

  陸與川眸色忽然就沉了沉。

  他又盯著慕淺看了一會兒,終於也站起身來,走出了這座小土屋。

  慕淺沒有看他,也沒有跟著走出去,隻是走到窗邊,看向了外麵水波蕩漾的茫茫湖麵。

  湖麵之上,她視線所及,果然看到了兩艘不大不小的船,正在逐漸靠近。

  ……

  與此同時,正在全速行駛的船上,正拿著望遠鏡觀察的容恒忽然就把望遠鏡遞給了身邊的霍靳西。

  霍靳西接過來,舉到眼前一看,很快便看見了土屋窗戶後麵的慕淺。

  相隔遙遠,即便是在高倍望遠鏡裏,他也隻是能看清她的身影,確定那個是她。

  她站在那個位置,是肯定看不見他的。

  可是她還是一直站在那裏,看著來船的方向,一動不動。

  仿佛,就是為了讓他看見。

  霍靳西不覺看了慕淺很久,隨後,才將望遠鏡移向了他處。

  很快,他便看見了陸與川。

  陸與川就站在水邊,同樣看著來船的方向,手中似乎正拿著手機。

  很快,霍靳西身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身旁的容恒和陸沅同時凝眸。

  霍靳西轉手將望遠鏡遞給陸沅,自己則接起了電話。

  電話裏很快傳來了陸與川的聲音——

  “如果我是你,會考慮立刻停船。”陸與川說。

  霍靳西聞言,眸光沉沉地看著遠方,緩緩開口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明智一點,選擇一條生路。”

  “嗬。”陸與川輕笑出聲,道,“畢竟我有同路人,生或者死,都不會孤單就是了。”

  “你不會動她,你也不敢動她。”霍靳西說。

  “這事,你說了不算。”陸與川語調始終低沉平緩,“讓你的船停下,否則,我不保證淺淺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會怎樣。”

  “你還想安然離開這片水域的話,就把她安然無恙地送出來。”

  “我安不安然有什麽重要?”陸與川說,“重要的是淺淺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嗎?”

  霍靳西驀地伸出手來,重重捏住了麵前的圍欄。

  陸沅見狀,忍不住上前,輕輕抓了抓霍靳西的手臂。

  霍靳西回頭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後,才看向容恒,“吩咐所有船隻停下。”

  電話那頭,陸與川再度低笑了一聲,掛掉了電話。

  “你覺得他會對慕淺不利?”容恒回轉頭來,不由得問陸沅。

  陸沅眸光迷離,臉色發白,好一會兒,才低低道:“我不知道……我隻是害怕……畢竟我們都不知道,爸爸到底會做出什麽事……”

  窮途末路之人,非理性可揣量。

  哪怕那個人是陸與川。

  或者,正因為他是陸與川,才更加不可揣量。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容恒說,“他不帶走慕淺,我們也不會這樣窮追不舍,他這不是在自找麻煩嗎?”

  “凡事總有萬一,他需要的,是絕對能夠脫身的保障。”霍靳西沉沉道。

  即便陸與川被他們一路追擊,可是慕淺始終在他手中,他終究是有籌碼的那個。

  所以,陸與川才會無所畏懼。

  陸沅立在船頭,說完剛剛那句話之後,就又陷入了一言不發的狀態。

  這一路上都是如此,她始終沉默著,並不多說一句,哪怕是剛才陸與川就在電話那頭,她分明全程關注著,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容恒見她迎著風,盯著前方那座小島,眼圈都微微發紅的狀態,不由得伸出手來,將她拉進了船艙裏。

  “你在這裏好好坐著,不要再出去吹風了。”容恒說,“有我跟二哥在,你不用擔心。”

  好一會兒,陸沅才回過神來一般,緩緩點了點頭。

  ……

  陸與川叫停了霍靳西乘坐的船之後,便一直站在岸邊,靜靜地沉眸凝望。

  直至張宏走上前來,附到他耳邊,低聲道:“陸先生,接應的船看見這些船在附近,覺得不妥,不敢靠近。”

  陸與川聽了,淡淡道:“他不敢過來,那我們過去。”

  很快,陸與川轉身走回了土屋裏,走到了仍然站在窗邊的慕淺身邊。

  慕淺沒有理會他,他卻順著慕淺的視線看了過去,隨後道:“能看得清嗎?”

  慕淺並不回答,仍舊站著不動。

  下一刻,陸與川將一部手機遞到了她麵前,慕淺這才轉頭看了他一眼。

  “看不清,那打個電話聽聽聲音也好。”陸與川緩緩道。

  慕淺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想讓我幫你傳達信息?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因為你說過,你是順勢而生的人。”陸與川說,“所以,你會打的。”

  慕淺聞言,又與他對視許久,終於伸出手來,接過了電話。

  點開通話記錄,最近的那通,正是霍靳西的手機號碼。

  慕淺毫不猶豫地將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聽著霍靳西語調低沉平緩的那聲“是我”,慕淺平靜如水的一顆心不由得微微顫了顫。

  “嗯。”慕淺應了一聲,隨後才道,“我好著呢,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霍靳西聽了,卻隻是道:“放心,有我在。”

  慕淺又應了一聲,下一刻,卻見陸與川伸出兩隻手指,在窗框上不經意地敲擊了兩下。

  這是在提醒她,說正事。

  慕淺緩緩呼出一口氣,隨後才道:“陸先生的意思,是不許你們再跟著,隻要他能夠安全脫身,我應該會沒事的。對吧,陸先生?”

  陸與川聽了,隻是淡淡一笑,道:“你一向聰明。”

  慕淺也扯了扯嘴角,卻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下一刻,她聽到霍靳西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的——

  “我會一直都在。”

  慕淺這才輕輕笑了起來,道:“我知道。”

  下一刻,陸與川伸出手來,從她耳邊拿走了電話,收了線。

  “走吧。”陸與川說。

  慕淺果然乖覺聽話,轉身就走。

  一行人重新登船,再次駛向未知的方向。

  ……

  遠處停留不動的船隻上,霍靳西靜靜看著慕淺跟著陸與川登上那艘船,再逐漸駛離,直至終於消失在茫茫湖麵,他才收回視線,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代表慕淺的那個小紅點依舊在閃爍。

  容恒同樣盯著那些船隻消失的方向,過了片刻之後,他忽然轉身回到船艙內,迅速找出了一幅地圖,仔細研究了許久之後,他很快地圈出了幾個地方,重新回到了霍靳西立著的船頭。

  容恒將手中的地圖遞給霍靳西,“陸與川既然選擇了從這裏走,那說明他打算從水路逃亡,從這片水域駛出去,至大江,再至海邊,他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就是這幾處海灣。”

  霍靳西接過那幅地圖來,目光沉沉地落在容恒圈出的那幾個點來。

  “陸與川不讓我們跟著,那我們可以提前派人過去堵著。”容恒說,“到時候,他無路可走。”

  霍靳西聽了,轉頭看向他,淡淡道:“我要的,不是他無路可走。”

  容恒聞言,驀地明白了什麽,頓了頓才道:“他……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到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手,畢竟虎毒不食子。”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冒這個險。”霍靳西緩緩道,“我要她,一定安然無恙地回來。”

  ……

  從天亮又一次到天黑,慕淺在難受到極致的時刻,雙腳終於又一次沾上陸地。

  這一次,船停在了一個不知名的江灣,有幾座年久失修的廢棄房屋,暗夜之中,頗顯鬼氣森森。

  慕淺卻什麽也顧不上,快速走到其中一棟房屋門口,靠著那間屋子就坐到了地上,扶著額頭閉上眼睛,不住地深呼吸,努力壓下那股子翻江倒海的勁頭。

  陸與川立在岸邊,遙遙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向了另一頭。

  隨後下船的莫妍卻隻是立在原地,靜靜地盯著慕淺。

  張宏走在她身後,同樣神情複雜地看著慕淺。

  莫妍察覺到什麽,回頭看了他一眼,“這裏離原定的上船點還有多久?”

  “兩個多小時。”張宏微微擰了眉回答,“突然改變計劃,就怕橫生枝節。”

  莫妍聽了,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從他帶上那個丫頭起,就已經是橫生枝節了——否則,我們也不至於在這裏停留。”

  慕淺安靜地倚在那座廢棄的屋子外一動不動。

  莫妍和張宏交談的聲音雖然很小,卻順著風,盡數傳進了她耳中。

  她卻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一絲反應也無。

  由於突然改變最終的上船地點,眾人不得不原地休整,等待最終接應的船隻到來——

  慕淺稍微緩和過來之後,便躲進了其中一間漆黑的屋子裏,靜坐在角落,一動不動。

  不多時,陸與川便走了過來。

  門口原本守著兩個人,見到陸與川過來,便不動聲色地退開了。

  陸與川捏著一隻手電走進一片漆黑的屋子,看見角落裏的慕淺之後,將手中的一件大衣丟到了慕淺身上。

  好一會兒,慕淺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那間大衣,近乎嘲諷地低笑了一聲,隨後才抬眸看他,“陸先生真是好心啊。你就不怕我又是在做戲,故意示弱,以此來試探你嗎?”

  “你是不是示弱都好。”陸與川說,“我不希望我的籌碼出什麽問題。”

  然而,他話音剛落,莫妍忽然快速從外麵衝了進來,“她不是籌碼!她是陷我們於險境的定時炸彈!”

  她走到陸與川身邊,緊緊抓住陸與川的手道:“我們又被人跟上了!我問了張宏,這裏剩下的人都是跟了你多年的,不可能有內鬼,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

  莫妍伸出手來指著慕淺,“她身上一定有問題,一定有我們沒有發現的追蹤器!與川,我們不能再帶著她,她會一直暴露我們的蹤跡!到時候,我們就無路可逃了!”

  慕淺聽完莫妍的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屋子裏隻有一盞手電做照明,光線晦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隱藏在陰影之中,不可明辨。

  片刻之後,慕淺才聽到陸與川喊了一聲:“張宏。”

  張宏迅速出現在門口,“陸先生。”

  “還是有人追上來了?”陸與川問。

  “……是。”張宏說,“雖然眼下他們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但從得到的情報看,他們就是循著我們的路線追過來的。”

  “與川!”莫妍緊抓著陸與川不放,“不能再留下她!有她在,你根本沒辦法順利脫身!難道你想被抓,被關起來,到最後被送上法庭審判嗎?你是陸與川!你絕對不能經曆這樣的事情!”

  “是嗎?”陸與川的眼神隱匿在鏡片後,“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殺了她。”莫妍說。

  聽到這三個字,慕淺再度抬眸,看向了莫妍。

  莫妍迎著她的視線,堅定而決絕地開口,“她根本不配做你女兒,她根本就是來討債的!你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步,都是被她一步步欺騙,一步步緊逼而來的——她根本就是要你死!她從來沒有將你當成爸爸!她隻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對你複仇!她想要你死!你為什麽還要手下留情!我們馬上就能乘船徹底離開這裏了,她這條命,留著也沒有多大的作用了!與川,你不要再心軟了!”

  陸與川同樣看著慕淺,沒有回應,也沒有動。

  “你要是下不了手……”莫妍微微咬了咬牙,道,“那就讓張宏來做,讓其他人來做,甚至可以讓我來做——”

  說完,她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轉身就走到門口,迅速地從張宏身上掏出了什麽東西,指向了慕淺。

  哪怕屋子裏光線暗淡,慕淺還是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一管黑洞洞的槍。

  “她必須死。”莫妍聲音低低地開口道,“你才能活——”

  至此刻,慕淺的視線忽然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她看見莫妍眼中燃燒到極致的恨意,她看見她咬牙切齒的每一個嘴型,甚至,連她食指彎曲,扣向扳機的動作,慕淺都看得一清二楚——

  砰!

  黑暗之中,一聲槍響驚破寧靜,在黑夜之中傳得極遠。

  分散四周的人迅速都圍上前來,卻隻看見張宏僵立在門口的身影。

  砰!

  又是一聲槍響!

  張宏驀地驚叫了一聲,單膝跪地,痛苦地大叫起來——

  他腿上中了一槍,此時此刻,血流如注。

  屋子裏,舉槍站立著的,是陸與川。

  無聲無息倒在地上的人,是莫妍。

  而慕淺,安然無恙。

  她隻是從先前的角落敏捷轉移到了另一個位置,卻沒有想到,槍響之後,所見的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莫妍的那一槍,根本還沒來得及射出,就已經被陸與川一槍斃命。

  然而陸與川卻仿佛看不見她一般,隻是轉身走向了門口,看見跪在地上被眾人攙扶著,一頭冷汗,卻咬著牙,不敢再喊一聲的張宏。

  “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一直以來忠心耿耿,所以我一直最相信你。”陸與川說,“現在,你告訴我,有沒有人向你提供情報,說有人一路跟著我們?”

  張宏麵無血色,冷汗涔涔,近乎顫抖著搖了搖頭,“沒有。”

  “嗯?”陸與川應了一聲,“那你是承認,你聯合這個女人說謊了?”

  “……是。”張宏再不敢說一句假話,咬牙回答道。

  “那這一槍,你認是不認?”

  “……我認。”張宏艱難開口道。

  陸與川這才收起了槍,看向張宏身後的幾個人,“帶他下去療傷。”

  眾人皆大氣不敢出,應了一聲之後,迅速準備拖著張宏離開。

  “收好你的槍。”陸與川卻又一次開口道,“不要輕易再讓不該拿的人拿到。”

  張宏聽了,竟絲毫不敢違抗,硬生生地拖著那條痛到極致的腿,重新進到屋子裏,從死不瞑目的莫妍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那支槍。

  陸與川仍舊站在門口,一直看著那一行人進了隔壁的屋子,這才回轉身來。

  他看了一動不動的慕淺一眼,隨後,才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莫妍。

  許久之後,慕淺才終於開口:“她跟了你很多年吧。”

  “二十多年。”陸與川回答道。

  慕淺聽了,忍不住又扯了扯嘴角,“二十多年,就換來這樣的下場?”

  “這樣的下場,不是二十多年換來的。”陸與川說,“而是她做錯決定應得的懲罰。”

  慕淺聽了,淡淡垂了垂眼,“所以,這就是背叛你,和欺騙你的下場,對嗎?”

  “害怕了?”陸與川轉頭看向她。

  慕淺聞言,卻緩緩揚起臉來,道:“當然害怕,畢竟,我還有一輩子的好日子想過。”

  陸與川在莫妍的屍體旁邊蹲了下來,靜靜看了她片刻之後,終於伸出手來,撫上了莫妍至死還圓睜著的雙目。

  “放心吧,你還有利用價值,不至於——”

  陸與川話說到一半,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後腰上,原本放了槍的位置,忽然一空。

  第669章 因為我不像你

  陸與川有些緩慢地轉過頭,看見的就是慕淺手中拿著原本屬於他的手槍,熟練地上膛之後,將槍口對準了他。

  昏暗的光線之中,她臉上似乎一絲表情也沒有,可是目光卻凝聚在他身上,一絲一毫都不曾遊離。

  陸與川緩緩站起身來,對她麵對麵站立的時刻,竟然控製不住地笑了起來,“你居然連槍都會用。”

  “在美國持槍是合法的。”慕淺聲音冷硬地開口。“可是在這裏不是。”

  陸與川輕輕點了點頭,隨後道:“說得對。所以,你現在拿槍指著我,是想幹什麽?”

  很久之後,慕淺才緩緩開口道:“我要你主動投案。”

  “嗬。”陸與川忽然就笑出聲來,“那你還不如一槍殺了我。”

  慕淺有些僵硬地站著,聞言,目光更是寒涼。

  陸與川麵對著她的的槍口,卻是步步走近。

  “你明知道,我也是玩命的。”陸與川一麵走近她,一麵開口道,“你覺得這樣拿槍指著我,我就會害怕嗎?況且,你敢開槍嗎?”

  “陸與川。”慕淺忽然冷冷地喊了他一聲,“我恨你入骨,你憑什麽覺得,我不敢開槍?”

  “那你就開。”陸與川抬起手來,指向自己的心髒位置,“朝這裏射。”

  慕淺果然就將槍口指向了他的胸口。

  “你知道我爸爸死前受了多少罪嗎?你知道他死的時候,整個人是什麽樣子嗎?你知道他死之後,我媽媽過的是什麽日子嗎?你知道我媽媽這些年遭了多少罪嗎?你知道他們死的時候,我有多難過嗎?陸與川,你讓我失去的東西,你十條命都補償不了!你害死那麽多人,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那你就開槍!”陸與川忽然上前一大步,直接就將胸膛抵在了慕淺的槍口上,他甚至伸出一隻手來,握住了慕淺的手,不給她一絲一毫撤退的機會,“立刻開槍!給你所謂的爸爸媽媽報仇!”

  “我可以殺了你。”慕淺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著,“我有一千一萬個理由可以殺了你!”

  “那你就殺!”陸與川緊盯著她,臉上的神情原本陰鬱至極,卻瞬間就又笑了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慕懷安死之前是什麽樣子嗎?我每天都看著他呢!我看著他日漸消瘦,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死的時候整個人還不到八十斤,像一個怪物一樣,隻能眼睜睜地等死——”

  “住口……”慕淺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你住口!”

  “我也知道他死之後,容清姿過的是什麽日子。一朵好端端的人間富貴花,生生把自己作成了蕩婦,你知道我為什麽知道嗎?因為她蕩得全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你閉嘴!”慕淺終於忍不住叫出了聲,同時有眼淚控製不住地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

  “看啊,我就是這麽該死。”陸與川說,“你可以開槍了——”

  慕淺仍舊緊盯著他,眼前卻是一片模糊,哪怕他明明近在眼前,她卻依舊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這樣都不開槍嗎?”陸與川靜了片刻之後,忽然歎息一般地開口,“那這樣呢?”

  下一刻,慕淺就清楚地感覺到,有另一管槍口,悄無聲息地對上了她的肚子。

  陸與川身上還有一支槍。

  “淺淺。”陸與川喊了她一聲,“你不開槍,我可就開槍了啊。你不打死我,你和你肚子的孩子,可就再也見不著靳西,祁然,沅沅,還有你那半隻腳都伸進棺材裏的爺爺了……”

  慕淺仍舊沒有動,隻有眼淚控製不住地無聲掉落。

  “開槍啊!”陸與川再度道,“我叫你開槍!”

  慕淺的手,卻一點點地離開了扳機。

  她依舊看不清陸與川的臉,可是她卻緩緩笑了起來。

  “陸與川,我不會開槍的,你知道為什麽嗎?”她一字一句地開口,“因為,我不像你。”

  陸與川垂眸看著她,聲音喑啞地開口道:“那我可就不留情了,淺淺,這都是你逼我的——”

  慕淺緩緩閉上了眼睛,“隻要你能夠受到法律的製裁,對我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陸與川忽然又勾了勾唇角,卻沒有再笑出聲。

  “你寧願死,寧願跟你最親最愛的人陰陽相隔,也要讓我認罪伏法?”

  “對。”慕淺再睜開眼睛時,視線終於恢複了清明,她看著陸與川,目光澄澈到透明,“你逃不了,不管我死,還是不死,你都逃不了。你一定——一定會受到應有的製裁!”

  陸與川低頭看著她,鏡片後的那雙眼睛,愈發陰鷙莫測。

  正在此時,身後驀地傳來一把聲音,“陸先生。”

  陸與川沒有回頭,依舊隻是盯著慕淺。

  “陸先生……”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邊,隨後道,“宏哥狀況很不好,我們沒有可以療傷的藥品,再這麽下去,宏哥的那條腿可能要廢——”

  他那句話尚未說完,陸與川忽然一把奪下慕淺手中那把槍,轉頭就射向了門口。

  砰!砰!砰!

  接連幾聲槍響,槍槍打在那人腳下,驚得那人快步閃退,一下子摔到在地。

  “陸與川!”慕淺驀地叫出聲來,同時一下子撞歪了陸與川的身體,逼得陸與川的最後一槍射向了橫梁。

  陸與川驀地回轉頭來看她,卻隻見慕淺身後的門洞處人影一閃,下一刻,他已經被重重撲倒在地。

  這一番動靜,自然驚動了餘下的人。

  然而跟著趕到這邊房子門口的,卻隻有聊聊幾條人影。

  此次出逃,原本依舊有很多人供陸與川驅使,然而一路四散東西,到這裏,原本就已經隻剩了五六個心腹還跟在身邊,偏偏莫妍陳屍,張宏傷重,再除開那兩個一前一後配合著出手的,便隻剩了這幾個。

  此時,慕淺被那個跑來跟陸與川說話的人護在身後,而陸與川則與翻窗進屋伺機而動的那個人纏鬥在地上。

  須臾,狹小的空間內忽然再度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

  第670章 入骨

  那一聲槍響,再度震動了所有人的神經。

  一時之間,竟沒有人動。

  直到片刻之後,那個將陸與川壓製在地上的人忽然動了動。

  慕淺全身僵冷,卻見那人的身體徑直傾倒在地上,隨後,被他壓在身下的陸與川,緩緩坐了起來。

  那一聲槍響,是陸與川開了槍。

  又一個人,就這樣倒在了慕淺眼前。

  而陸與川身上都是血,即便如此,他卻仍舊是從容不迫的模樣,看了一眼地上那個人,隨後才又看向了慕淺所在的方向。

  確切地說,他是在看慕淺身前的那個人。

  “你也要反我,嗯?”陸與川語調清淡地問了一句,隨後緩緩從地上坐起身來。

  慕淺清晰地察覺到,麵前那人的身體隱隱一僵,可是他卻依舊站在她麵前,沒有避開。

  “我也不想的。”那人低低開口,“可我沒的選。”

  “是誰不讓你選?”陸與川一麵整理著染血的襯衣,一麵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霍靳西?他給了你們多少錢,允諾了你們什麽條件?”

  那人沒有回答,隻是防備地盯著陸與川。

  陸與川似乎也沒有一定要他回答的心思,很快看向了自己身後的那幾個人,“還愣著幹什麽?動手。”

  門口幾人聞言,一時卻都有些愣怔。

  護著慕淺那人見狀,立刻開口道:“你們還要幫著他嗎?他已經瘋了,難道你們看不到嗎?”

  原本有人已經猶疑著要上前,聽見這句話,卻又頓住了腳步。

  陸與川微微沉眸,照舊盯著那人。

  “這麽多年來,宏哥忠心耿耿,為他做了多少事,現在是什麽下場?能不能熬過今夜都說不定!還有莫醫生,這些年來,莫醫生為我們這些兄弟動過多少次手術,縫過多少次針,通通都是為了他!可是他呢!他照舊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殺了她!你們覺得隻有他們的下場是這樣嗎?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再這麽下去,我們所有人恐怕都會遭他的毒手!”

  陸與川聽完,卻隻是笑了一聲,隨後回頭看向了自己身後的幾個人,“怎麽樣?聽完他說的話了,要反我嗎?”

  幾個人的身影同時一僵。

  他們都是跟在陸與川身邊很久的人,清楚知道陸與川的秉性,心狠手辣,說一不二,極具威嚴,震懾人心。

  這樣的震懾,即便到了窮途末路的此刻,也依然有效。

  哪怕眾人都已經因為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心生寒意,到了這會兒,竟還是生出不敢不從的心理來。

  正在此時,隻聽得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的屋子裏,忽然響起慕淺清冷平靜的聲音——

  “你們可以反他。”慕淺一字一句地開口,“並且,隻能反他。”

  所有人瞬間都看向了慕淺。

  陸與川最後轉過頭來,靜靜地注視著她。

  慕淺卻並不看他,繼續平靜陳述:“你們以為跟著他,就還有機會逃出生天,對嗎?可是此時此刻,不管是水路,陸路,你們通通無路可走。桐城、淮市、安城,以及你們沿途經過的每一座城市,都有當地警方加入進行聯合執法。除非陸與川還能夠上天——不,即便他能上天,我老公也已經安排了直升機在空中等著他。他怎麽可能還有機會跑得掉?”

  “不可能。”有人開口道,“我們沿路輾轉,沒有人可以跟外界通訊……他們不可能追得上我們……”

  “對不起。”慕淺依舊沒有看陸與川一眼,“我本身就是一個通訊器。無論我走到哪裏,我老公都會知道我的所在。換句話說,從頭到尾,你們的行動路線,他們掌握得一清二楚。”

  聽到這句話,幾個人臉色都變了變,看慕淺的目光也變得怨毒起來——

  “原來是你!”

  “誠然,你們可以立刻就動手殺了我,可我老公是霍靳西。霍靳西你們知道嗎?他的手段,可不比陸與川溫和。你們碰我一根汗毛,他會千倍萬倍地奉還。可是如果你們願意投誠,我以霍家的名義起誓,你們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寬大處理,你們的家人,會得到全方位的照顧——”

  慕淺目光沉靜,語氣平緩而堅定,“這就是擺在你們麵前的兩條路。魚死網破,還是絕地逢生——反,還是不反,你們自己決定。”

  話音落,屋子裏驟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或許,我該再提醒你們一句——”慕淺繼續道,“看看地上這兩具屍體,再看看張宏,也許,他們能為你們指一條明路。”

  “嗬。”一片死寂之中,陸與川忽然笑出了聲來。

  慕淺說那番話的時間,陸與川始終緊盯著她,她卻沒有看他一眼,直至此刻,她才終於抬眸,緩緩迎上了他的視線。

  “當著我的麵,挑唆我的手下反我。”陸與川說,“你是真的恨我入骨——”

  慕淺緩緩掐住了自己的手心,靜默片刻,才緩緩開口:“選擇了什麽樣的路,就應該承擔什麽樣的結果。這就是人生。”

  陸與川再度笑了一聲,而後,他轉頭看向了自己身後的幾個人,“選好了嗎?嗯?要反我嗎?”

  眾人個個噤若寒蟬,一時之間,竟都沒有了反應。

  “不說話?”陸與川冷笑著點了點頭,“那這就是默認的意思了?都準備反我了,是不是?”

  他一麵說著話,忽然一伸手就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下一刻,他的槍口直接就抵到了那個人的腦門上。

  “陸與川!”慕淺瞬間失聲喊了出來。

  “要反我嗎?”陸與川卻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聲音,繼續逼問著麵前的人。

  空氣驟然凝結。

  然而暫短的幾秒鍾之後,忽然就有三支槍口,齊齊對準了陸與川。

  陸與川緩緩抬眸,看向了麵前的幾個人。

  “不要。”慕淺聲音驟然緊繃,“不要開槍——”

  除了陸與川外,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慕淺的視線卻隻是停留在陸與川身上,好一會兒,她才艱難開口道:“你已經害死夠多的人了,你放下槍吧……”

  “你覺得我應該聽你的話?”陸與川頭也不回地問。

  “你應該認命。”慕淺眼底滿是血絲,雙眼一片通紅,“你犯下太多太多的罪行,你必須要接受法律的審判,你必須要反思,要懺悔,要贖罪……”

  第671章 此生最大的滿足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慕淺話音剛落,外麵忽然就響起了清晰的警笛聲——

  一瞬間,仿佛是下意識的反應,原本與陸與川對峙的幾個人,忽然就慌亂收槍,驟然逃竄。護著慕淺的那人明顯也顫了顫,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終於穩住身形。

  連陸與川手中拎著那人,都不顧抵在自己額頭上的槍口,竟強行掙紮起來。

  麵臨絕境,人終究還是會選擇最趨利的求生方式——

  要麵臨法律的審判,自然好過丟掉性命,而如果能夠僥幸逃出生天,那又是另一重天地。

  垂死掙紮,結局再怎麽糟糕,也不過如此了。

  偏偏,陸與川除外。

  一片慌亂之中,他仍舊是靜靜地站著,身體挺拔,姿態從容,一如既往。

  可是慕淺看著他的背影,整個人卻都恍惚了一下。

  外麵警笛聲長鳴,聲音越來越近。

  慕淺終於再度開口,聲音已經喑啞:“陸與川,你放開他吧……一切都結束了,你不要再添罪孽了——”

  砰!

  慕淺赫然僵立。

  陸與川甚至連她的話都沒有聽完,直接就扣下了扳機——

  下一刻,他如同沒事人一般,拋開了自己手上那具屍體,才又一次看向了轉頭看向了慕淺。

  慕淺雙目紅到極致,隔著身前那人的肩膀,雙目發直地跟他對視著。

  沒錯,這才是陸與川,這才是真正的陸與川。

  他驕傲自負到極致,他怎麽可能會害怕,會認命?

  他做慣了狩獵的雄鷹,便斷斷不可能再做一隻倉皇逃竄的老鼠,即便眼前已經沒有路,他也不可能放下他的自尊與驕傲。

  慕淺看著他,隻覺得再無力開口說一句話。

  外間亂轟轟一片,這間仍舊隻有一把手電筒照明的屋子,仿佛是被隔絕的另一個世界。

  眼見著陸與川殺了一個又一個,護著慕淺那人終於還是心生懼意,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他退開的一瞬間,陸與川再度抬槍,一槍射在了他的肩頭!

  那人驀地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陸與川看著這一幕,聽著外麵不斷接近的聲音,忽然微微勾了勾唇角,抬眸看向慕淺,“終於沒有多餘的人了,礙手礙腳,多餘聒噪。早知道,我就應該早點把他們都清理掉,隻帶上你一個,也就足夠了。”

  外間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正在迅速接近,燈光和人影出現在門口的一瞬間,陸與川一伸手,將慕淺扣進懷中,手中的槍直接就抵上了慕淺的額頭,轉身麵向了來人。

  “放下槍!”

  “你已經被包圍了!立刻器械投降!釋放人質!”

  一陣嘈雜的喊話之後,陸與川微微擰了擰眉,低頭看向僵立著一動不動的慕淺,“這些是什麽牛鬼蛇神?明知道你在我手中,還敢這樣大張旗鼓地接近?你老公呢?姓容的那個小子呢?”

  慕淺聽了,忽然也輕輕笑了一聲。

  “你聽口音也知道,這些是當地的警方啊。”慕淺說,“你讓霍靳西不要動,霍靳西為了我的安危,當然不可能步步緊逼,來得這麽快。”

  陸與川聽完,神情再度一擰。

  “這麽說來,你是故意要趕在他們來之前結束這件事?”陸與川說,“淺淺,你覺得這件事是這麽容易結束的嗎?”

  “是。”慕淺一字一句地回答,“因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讓你逃走一步。”

  她微微轉頭,迎上了他的視線,“要麽,你束手就擒。要麽,你殺了我,再被警方擊殺——陸與川,從現在起,我不會再挪動一步。絕不。”

  已經行至絕路的父女二人就這麽對峙著,門口的警察依然在持槍不斷地喊話,對他們而言,卻仿佛是不存在的。

  因為此時此刻,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戰爭。

  “哪怕是拚上自己的性命,跟我同歸於盡……你也要讓我死。”陸與川說,“好,我這個女兒,生得真是有血性!”

  話音落,他抵在慕淺額頭上的那支槍忽然緊了緊。

  慕淺清晰地感知到槍口抵在自己額頭上的力量,卻依舊一動不動。

  門口的警察卻瞬間都緊張了起來——

  “你不要妄動!放下手槍!不許傷害人質!我們會暫時退開——”

  “不要退開!”慕淺卻驀地打斷了那人的話,“不要放下你們手中的槍!反正這裏已經死了這麽多人,不差我這一個。這個人,窮凶極惡,罪犯滔天,你們必須要抓住他,然後將他繩之以法!”

  “人質不要衝動!不要再說話刺激他!”

  話音未落,便聽到了慕淺的聲音——

  “陸與川。”她清清淡淡地喊了他一聲,“你開槍吧。這一路逃亡,你說有人陪著才不算寂寞。死應該也很寂寞吧,正好,我也可以跟你作伴。”

  “嗬嗬。”

  回應她的,卻是陸與川的一聲輕笑。

  “淺淺,你怎麽忘了,我這個人,天生反骨,逆勢而生。”陸與川低低道。

  聽到最後那八個字,慕淺心頭驟然一空。

  這種空,讓她莫名慌亂。

  又或者,這種慌亂,從下船踏上這片土地就已經開始彌漫,隻是她心裏裝了太多東西,以至於到此時此刻,她才終於察覺。

  “你不過是在賭,賭我不會動手殺你。”陸與川湊在她耳邊,低聲道,“恭喜你,你賭贏了。”

  慕淺僵立著一動不動,眼淚卻瞬間就從眼中滑落下來,無聲墜地。

  “我不會殺你,因為我舍不得。”陸與川說,“因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這個女兒。”

  “你的秉性,你的脾氣,你的演技,你的計謀,你的決絕,還有你的口不對心,我通通都很喜歡。”

  “我怎麽可能舍得讓你死?”

  陸與川忽然歎息了一聲,“可是你,終究是將我害到了這一步……我這個人,有仇必報,你知道嗎?”

  慕淺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唯有眼淚,控製不住地汩汩而落。

  “我不可能讓你好過的。”陸與川說,“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我還舍不得殺你,那要怎麽樣,才能讓你不會好過呢?”

  “陸與川!”

  慕淺終於艱難喊出聲,可是下一刻,她竟然就被推了出去!

  慕淺全身僵硬,踉蹌著向前,迅速被麵前的警方攙扶住,護到了身後。

  “不——”她驀地哭喊出聲,轉身就要重新進屋,卻被麵前的人影重重隔絕。

  她被人拉著,護著,卻始終掙紮著想要推開麵前擋著她的那些人。

  然而,當她終於突破屏障,又一次跌進那絕境之地時,卻隻看見陸與川,緩緩舉槍指向了他自己。

  “其實你舍不得我死。”陸與川看著她,笑了起來,“可是……我終究是被你逼死的。”

  “淺淺,這輩子,你都要記得……我是被你逼死的。”

  他看著她,笑容逐漸放大。

  仿若,得到了此生最大的滿足。

  砰——

  第672章 對不起

  那聲槍響之後,世界忽然歸於平靜。

  慕淺再發不出一絲聲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陸與川他沉重的身體緩緩倒在地上。

  直至最後一刻,他仍是看著她的。

  他甚至仍然是笑著的,仿佛是在告訴她,最終,還是他贏了。

  慕淺如同被抽走靈魂,隻是近乎凝滯地看著他,直至陸與川終於緩緩閉上眼睛。

  那之後,屋子裏亂作一團。

  慕淺很快被人拉起來,護送著離開了這間屋子。

  她再沒有掙紮,再沒有反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被送到了不遠處的警車上。

  “霍太太,您有沒有不舒服?有沒有什麽需要的?”一名女警半蹲在車外,關切地詢問著慕淺的需求。

  慕淺卻什麽反應也沒有。

  她隻是倚在座椅上,安安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座小屋。

  不久之前,那還是隱匿在黑暗之中,是那個準備亡命天涯的人的庇護所。

  此時此刻,那裏已經是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而那個準備亡命天涯的人……將自己終結在了那裏。

  他是贏了。

  他終究是贏了。

  他用他自己的性命,贏了她。

  眼前著慕淺一動不動,既沒有表情,也沒有反應的模樣,那名留下來看著她的女警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正準備去請示一下要不要先送慕淺去醫院時,卻忽然見到遠處的黑暗中有好幾道雪白的燈束射過來,正快速接近。

  很快,那幾輛車停了下來,十來個身影來到警戒線外,表明身份之後,很快進入了警戒範圍內。

  簡單詢問了兩句現場情形之後,其中幾個人迅速就撲向了那間屋子。

  陸沅單薄纖細的身影,在這群警察中格格不入。

  眼見著那些人都往那間屋子而去,她怎麽可能猜不到那間屋子是什麽樣的所在?

  她遙遙地看著那間屋子裏裏外外的人影,僵硬了片刻之後,終於忍不住一般,想要上前。

  一直在她身旁的容恒卻在此時伸出手來拉住了她,隨後向她示意了一下警車的方向。

  陸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終於看見了慕淺。

  她安靜地坐在警車裏,同樣看著那座房子,整個人像是安然無恙的,然而她的眸光之中,一絲光亮也無。

  陸沅呆立了片刻,才終於邁出腳步,緩緩走到了那輛車旁。

  她在車邊站了很久,慕淺都沒有看見她,直至她伸出手來,緩緩握住了慕淺的手。

  慕淺連手心都是冰涼的。

  陸沅摸到她的手的瞬間,含了許久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慕淺一點點地收回視線,目光終於落到陸沅臉上時,正好看見她滑落的眼淚。

  慕淺忽然就回過神來。

  她猛地伸出手來,捧住了陸沅的臉,擦掉她腮旁掛著的淚後,又一路向上,輕輕抹上了她濕氣朦朧的雙目。

  陸沅緩緩閉上了眼睛,眼淚卻瞬間更加洶湧。

  “沅沅,對不起。”慕淺說。

  陸沅一瞬間淚流滿麵,卻輕輕搖了搖頭。

  下一刻,她伸出手來,輕輕抱住了慕淺,將她護進了懷中,

  容恒站在旁邊,靜靜看了她們片刻,又將證件出示給旁邊那名女警,低聲道:“麻煩看著她們。”

  說完這句,他轉身就大步走向了不遠處的那個案發現場。

  經過剛才的混亂,屋子裏已經恢複了該有的秩序,容恒一進門,就看見了地上那幾具屍體。

  而屋子中央躺著的,就是陸與川。

  這個大半生橫行無忌、狂妄自負的男人,就在這樣一座破舊不堪的廢樓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容恒靜靜地盯著那具屍體看了許久,才終於緩緩開口:“誰是負責人?”

  “我是。”一旁正在吩咐人員的一名中年男人站了出來,“你就是桐城的容隊長吧?你好,我叫林銘,是——”

  然而不待他自我介紹完畢,容恒已經冷著臉走到他麵前,近乎質問一般,厲聲道:“誰批準你們擅自行動的?”

  林銘沒想到容恒一張口竟然就是質問,一愣之後,才回答道:“我們接到通知之後,就趕來現場——”

  “誰讓你們先趕來現場的?”容恒臉色鐵青,繼續道,“通知你們做好準備,隨時配合行動,你們倒好,直接自行大搖大擺地殺到了現場!是怕犯罪嫌疑人不知道你們來了是吧?是怕他受到的刺激還不夠多是吧?非逼得他原地殺了人質你們才滿意是不是?”

  一個屋子裏,兩隊人,分屬兩個地區,原本是合作關係,沒想到容恒一上來直接就撕破了臉,屋子裏的氛圍瞬間就有些緊張起來了。

  “你嚷嚷什麽啊?這案子是我們辦下來的,現在不是也沒出事嗎?”有年輕警員不服氣地反駁道,“死的傷的都是犯罪分子,人質被成功解救,你有什麽不滿的?”

  “解救?”容恒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們把這種情況,稱為解救?”

  “怎麽不是解救,如果不是我們及時來到,人質可能就遭逢不幸了——”

  容恒聞言,驀地冷笑出聲,道:“好,好一句及時來到——違背指令,擅自行動,驚動犯罪嫌疑人,令死傷人數增加兩個,最後還要靠犯罪嫌疑人主動釋放人質才得以全身而退——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解救!我等著看你們到時候的報告怎麽寫!”

  丟下這句話之後,容恒轉身就走出了這間屋子。

  桐城的警察見狀,紛紛跟著他離開了。

  屋子裏一時鴉雀無聲,很久之後,才有一個警員疑惑道:“他們明明比我們晚到現場……為什麽,好像比我們還要清楚案發情況?”

  林銘臉色微微有些發青,過了片刻,才沉聲吩咐道:“不要理那些!繼續專注辦案!”

  容恒再回到那輛警車旁時,陸沅仍舊抱著慕淺,各自靜默,久久不動。

  容恒又在車子旁邊站了許久,才終於開口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吧……慕淺,你要先去醫院檢查檢查身體,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你又懷著孩子,不能大意。”

  好一會兒,陸沅才終於直起身子來,擦掉自己的眼淚,也擦了擦慕淺的眼睛,低低道:“先去醫院吧。”

  慕淺沒有表態,陸沅低下頭來,為她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拿了自己帶過來的風衣,披到了慕淺身上。

  做完這些,陸沅才退出車內,略一停頓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又一次看向了那座廢棄小屋。

  容恒很快伸出手倆握住了她。

  陸沅終於收回視線,緩緩垂下眼眸,轉身從另一邊坐上了車。

  容恒借了車鑰匙,很快坐進車內,當起了司機。

  車子緩緩駛離現場,慕淺和陸沅各自坐在車子的一邊,目光卻始終看著相同的方向,久久不曾收回。

  直至那座廢棄小屋終於消失不見,很久之後,慕淺才回過神來,問了一句:“霍靳西呢?”

  第673章 他都知道

  容恒聞言,很快回答道:“他也在這邊,不過趕在市區去處理一些事情去了。”

  等他回答完畢,卻許久不見回應,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卻見慕淺又一次恢複了先前的模樣,隻是近乎失神地看著窗外,再不多說多問一個字。

  而陸沅靠坐在另一側,同樣看著窗外,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她隻是固執地麵對著慕淺看不見的方向,隔了很久,才抬起手來抹了抹眼睛,又飛快地恢複先前的姿態。

  車子一路駛向市區最大的醫院,雖然已經是深夜,卻早有專科醫生特意趕回來等待。

  容恒直接將車子駛到門診處大樓,車一停下,就有人推著一輛輪椅來到了車子旁邊,要護送慕淺下車。

  慕淺盯著那輛輪椅看了很久,直至陸沅從另一邊下車,走過來要扶她時,她才輕輕搖了搖頭。

  “我沒事。”慕淺說,“我可以自己走。”

  陸沅微微一頓,伸出手來握了她一把。

  慕淺反手握了她一下,隨後搭著她那隻手,緩緩走下了車。

  容恒站在旁邊看得膽顫心驚,忍不住也要伸手上來的時候,慕淺卻連陸沅那隻手也鬆開了。

  “我哪有那麽脆弱啊。”慕淺說,“我好著呢,不用擔心我。”

  說完,慕淺繞過麵前的那輛輪椅,徑直走向了門診部內。

  陸沅站在後麵,看著慕淺的背影,眼淚忽然又一次毫無防備地掉落下來。

  她連忙轉開臉,背對著慕淺,下一刻,便被容恒抱進了懷中。

  慕淺沒有回頭,卻仿若有所察覺一般,停下腳步,開口道:“有醫生和護士照顧我,你們不用擔心,去幫我買點熱飲吧,我身上冷,想喝熱的。”

  說完這句,慕淺便在護士的陪同下走了進去。

  而陸沅靠在容恒懷中,這才控製不住一般,艱難地嗚咽了兩聲。

  容恒緊緊攬著她,很久都沒有說話,隻是反複地輕輕撫著她的背,任由她縱聲哭泣。

  可是陸沅到底也沒能縱聲大哭,她埋在他胸口,仿佛隻是很輕地哭了一場,隨後便緩緩抬起頭來,擦幹眼淚,“沒事,我去陪淺淺……”

  容恒胸前的襯衫早已經濕透。

  他知道她在忍,她一直在忍。

  從得知陸與川挾持了慕淺,她跟他一路同行,她明明很害怕,很擔心,卻一直都在忍。

  就在抵達這邊的第一時間,他們知道了陸與川的結局——當時連他車上坐著的另外兩名警員都震驚了,她卻依舊在忍。

  直至見到慕淺,她還是在忍,是因為她不想慕淺再承受更多。

  她永遠都是這樣理智,永遠習慣性地將自己擺在最後。

  可是她原本不必這樣辛苦。

  容恒在她要轉身之前,又一次將她拉進了懷中,緊緊抱住。

  “不要進去。”容恒說,“現在你和她,都需要自己的空間,兩個人待在一起,隻會更辛苦……”

  陸沅靠著他,愣了片刻之後,再度閉上眼睛,讓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與此同時,檢查室內,慕淺躺在檢測床上,全身僵硬,麵無表情。

  “霍太太,你放輕鬆。”醫生低聲道,“目前看來一切都正常,胎兒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你不用擔心。”

  好一會兒,才聽到慕淺應了一聲:“嗯。”

  “接下來還有兩項檢測要做。”醫生又道,“要不您先休息一會兒,我們待會兒再做?”

  慕淺仍舊隻是應了一聲:“嗯。”

  醫生見狀,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用眼神暗示護士陪著慕淺,自己則匆匆離開,安排別的事情去了。

  慕淺在那張檢測床上躺著,始終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屋子裏燈光被調暗了一些,護士守在角落裏,有些懷疑慕淺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卻見慕淺突然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

  護士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霍太太,你有什麽需要嗎?”

  慕淺卻沒有回答她,隻是快步走到窗邊,往下看去。

  外麵,她下車的地方,容恒和陸沅依舊站在那裏。

  隔得有些遠,慕淺看不清兩人的具體情形,隻能看見兩個相擁在一起的身影。

  如此,倒也夠了。

  有人幫她安慰陸沅,就夠了。

  慕淺緩步退開窗邊,摸索著要回到那張檢測床上時,檢查室的門卻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慕淺原本背對著門口,此時此刻,卻忽然感知到什麽一般,回頭看了一眼。

  霍靳西白衣黑褲,帶著滿身的肅穆與冷凝,緩步走了進來。

  跟他對視一眼之後,慕淺迅速低下了頭。

  霍靳西卻徑直走到了她麵前,伸出手來,抬起了她的下巴。

  慕淺又一次對上他的眼眸,毫無意外地發現,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一絲緩和。

  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了許久,直至旁邊的護士再也待不下去,逃也似的離開,慕淺才終於緩緩開口,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霍靳西聞言,眸光微微一斂,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我原本以為,這三個字,應該是由我來對你說。”

  原本以為——也就是說,現在不用了。

  慕淺心裏清楚地知道,他現在是處於憤怒的狀態之中。

  否則,他不會不出現在那邊的現場,反而一直到現在,才來看她。

  慕淺想,那邊現場發生的所有事,他應該都知道。

  他在電話裏告訴過她,他會一直都在,事實上,他就是一直在的。

  他在陸與川身邊安排了人保護她,也應該在那兩人身上放了東西,比如——皮下埋植監聽器。

  也隻有這樣,他才會這樣生氣。

  因為當時發生的所有事,她和陸與川所有的對話,他應該是都聽到了。

  “對不起。”慕淺又重複了一次這三個字。

  霍靳西靜靜注視了她許久,“除了這三個字,不會說別的了,是嗎?”

  慕淺張了張口,卻似乎真的無話可說一般,隻是近乎呆滯地坐在那裏。

  下一刻,霍靳西終於伸出手來,將她抱進了懷中。

  慕淺心頭驀地重重一顫,隨後伸出手來緊緊攬住他的腰,用力往他懷中埋去。

  第674章 現在……可以嗎

  很久之後,霍靳西才又聽到她喑啞的聲音:“都結束了,是不是?”

  霍靳西沒有回答什麽,隻是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隨後道:“做完檢查,回酒店休息,祁然還在等你的電話。”

  慕淺身體隱隱一僵,隨後才緩緩抬起頭來,伸手就去摸霍靳西身上的電話,“我現在就給他打。”

  “不行。”霍靳西伸出手來拿回了手機,“你要回酒店,洗個熱水澡,等臉色恢複再給他打。”

  慕淺聽了,抬眸與他對視了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檢查完成得很快,結果證明,慕淺出了過度疲憊並沒有什麽大礙,腹中的孩子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做完檢查,霍靳西才帶著慕淺回了酒店。

  一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酒店房間溫暖舒適,甚至在他們抵達酒店前就已經放好了一缸熱水。

  慕淺站在衛生間裏,任由霍靳西幫她脫掉身上的衣服,再緩緩將她放入水中。

  “不能泡太久。”霍靳西說,“十五分鍾吧。”

  慕淺應了一聲,卻仍舊抓著他的手不放,微微一偏頭,便將腦袋枕在了他的手背上。

  霍靳西就坐在浴缸旁邊看著她,她一動不動,他便也不動。

  直到十五分鍾過去,霍靳西伸手想要將慕淺從浴缸裏抱出來時,才發現她竟然已經睡著了。

  他低下頭來,輕輕拂了拂她眉間的濕發,卻瞬間就驚醒了慕淺。

  才不過睡了短短十來分鍾,再睜開眼睛時,她眼裏就有茫然和驚惶一閃而過。

  霍靳西看得分明,隻是握緊了她的手,“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慕淺呢喃著回答了兩聲,回過神來,才又想起什麽,“手機給我,我要給祁然打電話。”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這才打開手機,撥通視頻電話之後,將手機遞給了她。

  慕淺拿濕漉漉的手捧著手機,幾聲響鈴之後,屏幕上驟然出現霍祁然那張猶帶稚氣的臉。

  仿佛沒想到電話這頭的人會是慕淺,霍祁然瞬間睜大了眼睛,驚叫了一聲:“媽媽!”

  聽見這一聲,慕淺先是一愣,眼淚忽然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媽媽!”那頭的霍祁然瞬間就慌了神,“你怎麽哭啦?”

  “沒事。”慕淺迅速抹掉眼淚,低聲道,“媽媽出來兩天,想你了。”

  “我也想你。”霍祁然委屈地撇了嘴,說,“可是你和爸爸出門都不帶我……”

  慕淺有些艱難地勾起一抹笑意,隨後才道:“以後不會了。以後媽媽不會不告訴就出門,更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

  “嗯嗯。”霍祁然應了兩聲,隨後道,“那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慕淺說,“媽媽明天就回來。”

  “太好啦!”霍祁然忍不住振臂歡呼。

  慕淺靜靜地看著他,微微一垂眸後,終究是又一次濕了眼眶。

  霍靳西起身走到旁邊,拿了寬大的浴巾,張開手來,又一次將她擁進了懷中。

  這一晚上,慕淺和霍祁然的通話始終沒有中斷——

  哪怕是霍祁然已經睡著了,手機仍是接通狀態。

  她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呼吸聲,靠在霍靳西懷中,久久難以成眠。

  ……

  淩晨四點多,兩輛桐城車牌的車子駛入了酒店停車場。

  熄火之後,幾名警員下車來,一起走向大堂的方向。

  “好些年沒經曆過這樣強度的辦案了。”老吳一麵揉著腰,一麵道,“這短短幾個小時,做的事快趕上從前兩三天的量了!”

  “本來案子就大,又牽涉到霍太太,這邊有人想要邀功,搞出這麽危險的狀況來,霍先生雷霆震怒,直接踩上最高領導的辦公室找人,言明要他們交出責任人來,他們哪敢懈怠。”其中一名警員道,“這案子早點了結也好,早點了結,咱們嫂子也能早點領回陸與川的屍體不是……”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就有人撞了他一下。

  那名警員回頭,一眼看到從後麵走上來的容恒,連忙收聲,轉而道:“頭兒,你今天還是照舊跟老吳睡一間嗎?”

  “就你話多!”老吳重重踹了他一腳,“有床給你你就睡,累了兩天兩夜了,哪來那麽多閑工夫操心別人。”

  那名警員再次意識到自己失言,頓時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容恒沒有理會他們,揉著眉心,徑直走進了大堂。

  一群警員去前台領房卡,容恒則直接走向了電梯間。

  來到陸沅的房間門口後,容恒猶豫了片刻,才伸出手來敲了敲門。

  沒想到他才輕輕叩響一聲,房門就迅速打開了。

  陸沅衣著完整,眼底依舊布滿紅血絲,明顯是還沒有睡過。

  “不是叫你先睡一會兒嗎?”容恒不由得擰了擰眉,問道。

  “我睡不著。”陸沅說,“又怕有什麽突發情況,索性不睡了。”

  說完,她忍不住又抬眸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想問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容恒當然知道她要問什麽,縱使心裏滿是擔憂,他還是不得不開口道:“我……讓他們安排了認屍程序,如果你想去,可以去看看……”

  聽到這句話,陸沅瞬間就又紅了眼眶,幾乎控製不住地就哭出了聲。

  容恒立刻伸出手來將她攬進了懷中,正要再說什麽的時候,陸沅已經迅速擦幹眼淚,抬眸看向他:“什麽時候可以去?”

  容恒頓了頓,又看了她一眼,才終於道:“隨時。”

  “那現在……可以嗎?”陸沅驀地伸出手來,輕輕抓住了他的袖子。

  容恒一早就猜到這個答案,聞言,也隻是微微歎息了一聲,隨後便握住她的手,轉頭往外走去。

  幾分鍾後,容恒剛剛在停車場停了沒多久的車子又一次啟動,再次駛向了市局的方向。

  ……

  清晨六點,慕淺起床上了個衛生間之後,便再沒有回到床上,而是坐進了窗邊的沙發裏出神。

  霍靳西很快也起身走了過來,給她披上了一件浴袍。

  慕淺拉開窗簾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好一會兒才道:“沅沅會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就算她暫時不回去,也有容恒照顧她。”霍靳西說,“你大可以放心。”

  慕淺聽了,眸光不由得閃爍了一下。

  第675章 簡單

  隻是慕淺也並不多說什麽,微微偏了頭,靠在霍靳西懷中,仿佛是在等待什麽一般。

  霍靳西伸出手來攬著她,靜了片刻之後,伸手拿過了自己的手機。

  慕淺眸光一轉,不由得道:“你給誰打電話?”

  “容恒。”霍靳西說。

  坐在這裏枯等並不是他的風格,既然她想要一個答案,那他就給她一個答案。

  慕淺看了看床頭的鍾,不過才六點半,她既想快點知道答案,又怕會打擾了陸沅,因此還是忍不住伸出手來拉了霍靳西一把。

  隻是她的手才剛伸出去,霍靳西手中的電話反倒先震動起來。

  兩人同時看向手機屏幕,看見了容恒的來電顯示。

  慕淺一頓,鬆開了手,而霍靳西很快接起了電話。

  “二哥,慕淺起來了嗎?”容恒張口就問。

  霍靳西和慕淺對視了一眼,隻是道:“你們過來吧。”

  簡單兩句話後,電話掛斷,而一分多鍾後,房間的門鈴就響了起來。

  霍靳西上前去開門,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陸沅和容恒。

  陸沅雙目通紅,臉色發白,卻仍在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平靜。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她迎上霍靳西的視線,點了點頭之後,才走了進去。

  慕淺也走進衛生間整理了一下自己,聽到聲音才匆匆走出來,看見陸沅之後,她卻不由得一愣,“你……一晚上沒睡?”

  “不是。”陸沅回答,“就是沒怎麽睡好而已。你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慕淺聽了,沒有回答,隻是伸出手來拉了陸沅,坐進了窗邊的沙發裏。

  “今天回桐城嗎?”陸沅問。

  “嗯。”慕淺點了點頭,“爺爺和祁然都在等我。你們呢?”

  容恒說:“我還要留下來處理一些程序,應該用不了兩天,到時候再回去。”

  慕淺又看向陸沅,陸沅伸出手來握住她,道:“我……留下來陪他,所以今天不跟你們一起走了。”

  慕淺大概知道她要留下來做什麽,因此並不多說什麽,隻是道:“好。容恒,你要把沅沅照顧好,回桐城她要是掉一兩肉,我都算在你頭上。”

  容恒聽了,看了陸沅一眼,回答道:“我巴不得她能多長一點肉呢。”

  陸沅微微垂下眼眸來,片刻之後,才又對慕淺道:“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過兩天我回來了,就來陪你。”

  “你放心。”慕淺微微一笑,“我會好好的……你也是。”

  陸沅點了點頭,隨後又伸出手來,輕輕抱了慕淺一下。

  慕淺眼瞼隱隱有濕意泛起,卻又迅速地被她壓製下去。

  姐妹兩人自此暫別,慕淺和霍靳西回到桐城,而陸沅則留在這邊,等待容恒了結這邊的事務之後,再一起回去。

  這邊的案件程序了結,也就意味著,陸沅可以帶著陸與川的屍體回桐城。

  她之所以留下,為的就是這一刻。

  容恒深知這一點,因此這兩天的辦公強度空前,這樣大的一樁案子,愣是讓他在兩天之內搞定了所有的移交和收尾手續。

  第三天,陸沅就接到了電話,通知她可以去領陸與川的遺體。

  彼時,容恒還在當地的警局處理最後的收尾工作,一直到傍晚時分,他才抽出時間來給陸沅打了個電話。

  “你忙完了嗎?”陸沅在電話裏問。

  “還差一點。”容恒說,“你吃東西了沒有?沒有的話,我叫酒店給你送餐。”

  “不用。”陸沅連忙道,“我已經退房了。”

  容恒驀地意識到什麽,“你在哪兒?”

  “我在回桐城的路上。”陸沅坐在殯儀館的車子裏,看著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道,“連夜趕路的話,明天早上就能回到桐城了。”

  容恒噌地一聲站起身來,在一群隊員好奇的目光之中大步走出了這間借來的辦公室,來到走廊上,“你怎麽不等我,走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不想打擾你。”陸沅說,“而且,我也不想讓爸爸……再多等了。”

  容恒聽了,不由得靜默了片刻,隨後才又道:“你到哪兒了?”

  “在高速路上。”陸沅說,“開了幾個小時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兒。”

  “找了幾個司機?”容恒又問。

  “兩個。”陸沅說,“他們輪流開車,這樣比較安全。”

  容恒有些焦躁地又解開了一顆襯衣扣子,看了看表,隨後才道:“我今天應該來不及了,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往回趕。你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陸沅應了一聲,隨後才又道,“你也不要熬得太晚,不用著急回來……接下來的事情,我可以處理。”

  “陸沅——”

  “你忙去吧。”陸沅打斷他,“我隨時給你發位置,行了吧?”

  容恒聽了,又頓了頓,才終於隻是道:“讓司機開慢點,注意安全。”

  “好。”

  結束跟陸沅的通話,容恒站在走廊裏給自己點了支煙,抽了兩口之後,忍不住又打給了霍靳西。

  霍靳西應該是在家裏,背景裏有霍老爺子和霍祁然的聲音,都是在跟慕淺說話。

  “二哥。”容恒喊了他一聲,道,“我這邊工作還沒結束,陸沅她領了陸與川的遺體先趕回桐城了。你幫忙接應著她一點,畢竟她一個女孩子,怎麽處理得了這些事情。”

  霍靳西似乎並不驚訝,應了一聲之後之後道:“我會讓人在進城方向接她。”

  一旁正抱著霍祁然討論功課的慕淺聞言,忽然就抬起頭來看向他,“接誰?”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與你無關的事情。”

  慕淺聽了,很快又低下頭去,繼續指導霍祁然的功課去了。

  霍靳西一早安排好人在進城的路口接陸沅,沒想到第二天清晨,陸沅卻過桐城而不入,直接繞開市區,讓殯儀館的車子駛向了郊區。

  一早上的時間,陸沅完成了兩件大事。

  一,她送了陸與川的遺體去火化。

  二,她將陸與川的骨灰下葬。

  陸沅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原來少了那些繁文縟節,有些事情,可以簡單到這種地步。

  而陸與川下葬的地方,正是那座山居小院,盛琳的新墳旁邊。

  第676章 細節

  等到她處理完所有的事情,走進屋子裏給自己炒了一盤青菜,正準備簡簡單單地對付了午飯時,門口卻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陸沅一頓,放下碗筷走到門口,拉開門,就看見了站在外麵的容恒。

  他這幾天應該是真的累壞了,這會兒臉色實在不太好看,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也沒有刮幹淨,雙眼遍布血絲,分明是疲憊到極致的模樣,卻還是奇跡一般地出現在這裏。

  陸沅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已經被他拉進了懷中。

  她靜靜靠了他片刻,才終於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二哥告訴我的。”容恒說。

  陸沅聽了,輕輕應了一聲,隨後才從他懷中直起身子,“你吃飯了嗎?我煮了飯,可是沒有肉,隻有一盤青菜。”

  容恒又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拉著她朝屋子裏走去。

  臨近門前,他不由得又往屋外看了一眼。

  院內那株高大的榆樹下,原本隻有一座墳的地方,此時此刻,已經多了一座新墳。

  進了屋,陸沅很快為容恒盛了一碗飯出來,放到他麵前,“你將就吃一點吧。等回桐城,再去霍家蹭飯吃好吃的。”

  容恒接過碗來,停頓了片刻之後,三下五除二扒完了一碗飯,隨後將碗遞給陸沅,“還有嗎?”

  陸沅一怔,將自己隻吃了兩口的那碗飯推給他,“這裏還有。”

  容恒聽了,放下自己的碗筷,“一碗飯不至於餓死我,你老實把那碗飯吃完。”

  陸沅聞言,隻是低下頭來,繼續安靜地扒飯。

  容恒就坐在對麵看著她,一直到她慢條斯理地吃光一碗飯,他似乎才滿意了。

  幫著陸沅收拾了碗筷之後,容恒又要動手幫她洗,陸沅不讓他幫忙,將他趕出了廚房。

  容恒信步走到屋外,點燃了一支煙後,不覺走到那株榆樹下,靜靜站立了許久。

  他曾無數次設想陸與川的結局,包括他的死亡——可是看著那座簡單冷清的新墳,容恒還是不免覺得唏噓。

  他生前犯案累累作惡多端,最終得到了他想要的身份、地位、話語權,可是結局呢?

  終究也不過是三尺墳地,一坯黃土罷了。

  容恒立在那座墳前許久,直至身後傳來陸沅的腳步聲,他才驟然回神,回過頭看向她。

  她卻剛好在一株石榴樹下停下腳步。

  盛夏,榴花似火,一樹橙紅。

  風一吹,幾朵榴花飄然墜地。

  陸沅彎下腰來,撿起那幾朵榴花,這才走上前來,將幾朵花分別放在了兩座墳前。

  容恒看著她的動作,頓了片刻,才道:“為什麽不等我回來再操辦這些?”

  “都已經安排好了,那就及早辦了唄。”陸沅低聲道,“況且,你不適合操辦這些事情。”

  容恒一聽,頓時就有些急了,陸沅意識到什麽,連忙回過頭來看向他,道:“我不想影響你,萬一以後,有人拿這些事說是非,對你不太好。”

  “你覺得我會在意?”容恒擰著眉問她。

  “你在不在意都好。”陸沅說,“我不能讓你平白承受這些。”

  容恒聽了,這才又伸出手來拉住她,道:“那你也不該一個人弄這些。為什麽不讓二哥幫你?”

  陸沅搖了搖頭,“這些事情,有工人幫忙,很簡單,很容易……況且,淺淺已經承受得夠多了,我不想讓她再麵對這些事,我怕她又想起那天的情形……我知道她很堅強,可是那天的情形……連我這個事件以外的人都不敢回想,更何況是她。”

  容恒聽了,一時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伸出手來抱住了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那天的情形,除了陸與川和慕淺,其實就霍靳西聽到了全程。

  他在陸與川身邊放了人,植入了皮下竊聽器,所以他可以全程掌握陸與川的所有動態。

  他清楚地知道陸與川和慕淺之間發生了什麽,他知道陸與川做了什麽,也知道慕淺回應了什麽,所以那天晚上,他才會氣得直接去找人為警方的突發行動負責,而不是第一時間趕去現場安撫慕淺。

  因為陸與川的舉動惹怒了他,慕淺的回應同樣也惹怒了他。

  容恒再要問他具體情形,已經沒有機會,隻能從後麵兩天的調查之中推測出事件的全貌。

  那兩天陸沅都和他在一起,他知道的,她也大部分都知道。

  所以她才會有今天這樣的決定。

  “爸爸能回到這裏,能和媽媽並肩長眠,我覺得他應該會滿足,會安息了。”陸沅說,“我隻希望,淺淺也可以盡快忘掉那些事——”

  容恒緩緩撫上她的後腦,低聲道:“她會的。有你陪著她,她一定會的。”

  陸沅靜靜靠著容恒,任由自己眼中的濕意悄無聲息地融入他胸前的襯衣。

  ……

  兩個人再回到桐城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容恒的車子駛入霍家時,霍靳西的車子正好從外麵駛回來。

  車子停下,霍祁然當先從車子上蹦下來,撲向了沅沅,“沅沅姨媽!”

  陸沅伸出手來抱住他,替他脫下書包,輕聲問了問他今天上學的情況,隨後才看向了從車上走下來的霍靳西。

  霍靳西看她一點,微微點了點頭。

  “淺淺呢?”陸沅問。

  “在睡覺。”霍靳西回答。

  陸沅聽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這個點還在睡覺,這不該是慕淺的生活習性。

  “媽媽是懶蟲,每天都隻知道睡覺。”霍祁然不滿地嘟囔,“沅沅姨媽,我們去把媽媽喊起來——”

  說完,霍祁然就拉著陸沅跑進了屋子裏。

  容恒看著他們進門,這才走到霍靳西身邊,“慕淺狀態還沒恢複嗎?”

  “表麵無異而已。”霍靳西簡單回答了幾個字,隨後才道,“你那邊怎麽樣?”

  “案件相關都轉回桐城了。雖然陸與川已經死了,可是案子裏還牽涉到其他犯罪分子,這段時間估計有的忙了。”

  霍靳西道:“樹倒猢猻散,不足為懼。”

  “嗯。”容恒應了一聲,頓了頓,才又開口道,“二哥,這幾天,查到一些案件細節,你來決定告不告訴慕淺吧。”

  第677章 能怪誰

  聞言,霍靳西看了他一眼,眉目之中明顯多了幾分寒涼。

  兩人自幼相識,容恒自然知道他這樣的神情代表了什麽。

  很顯然,陸與川這次挾持慕淺,並且發展到槍口相對,已經觸到了霍靳西的底線。

  霍靳西並不想再聽到陸與川的任何相關——即便陸與川已經死了,某些事情依舊難以消除。

  見此情形,容恒微微聳了聳肩,道:“其實也沒有多打緊,不說也罷。”

  說完,他便先行轉身,走進了屋子,直接往廚房裏找水喝去了。

  片刻之後,容恒端著水杯從廚房裏走出來,便正好看見霍靳西進來,脫了西裝外套丟進沙發裏的身影。

  見他出來,霍靳西解了袖扣挽起袖子坐了下來,麵無波瀾地開口道:“說說也無妨。”

  容恒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隨後才道:“我不確定,這些細節帶給慕淺的會是困擾還是解脫,所以,我也沒有跟陸沅說——”

  霍靳西淡淡應了一聲。

  容恒這才開口道:“那天晚上,陸與川槍殺三人,槍傷兩人,據受傷的張宏交代,莫妍之所以被殺,他之所以被傷,是因為他們聯合起來說了個謊。他們告訴陸與川,後麵一直有人在追蹤他們,為的就是讓陸與川懷疑慕淺身上有追蹤裝置,繼而殺了她。而他們之所以想要對慕淺出手,是因為察覺到陸與川態度不同了——”

  霍靳西靜靜地聽著,沒有絲毫所動。

  “張宏說,在最後一程船上,陸與川就變得有些不對勁——雖然他一直都是深藏不露,對慕淺的態度也始終很平和,但張宏說,莫妍告訴他,陸與川小睡了一會兒之後,再醒過來,看慕淺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而且,他們最後一程,之所以改變計劃突然停船,是陸與川要求的。他們覺得,能讓陸與川做出這個決定的,隻有慕淺……因為慕淺一直暈船嘔吐,麵無血色,他們覺得陸與川是不忍心再見慕淺受苦,所以才臨時改變計劃。”

  “莫妍覺得再這麽下去,肯定會出事,所以和張宏商量了一下,打算除掉慕淺。莫妍假裝奪了張宏的槍要殺慕淺,陸與川因此毫不猶豫地就殺了莫妍,隨後打傷了張宏的腿——”

  “後來,慕淺奪了陸與川的槍和他對峙,被你安排在陸與川身邊保護慕淺的陳波交代,他上前去吸引陸與川的注意力時,陸與川是奪了慕淺手中的槍朝他開槍的。我們後來勘察,現場有陸與川指紋的兩把槍,一把是空槍。也就是說,和慕淺持槍相對的時候,陸與川手中的那把槍是沒有子彈的……”

  霍靳西聽完,神情依舊,隻是淡淡道:“還有嗎?”

  容恒頓了頓,才又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到一張照片,遞給了霍靳西。

  “在陸與川的手機裏,我們找到了這張照片。”容恒說,“現在除了已經死掉的陸與川,誰也不知道他當時到底在想什麽……但是從這張照片,也許可窺一二。”

  霍靳西目光落在那張照片上,久久不動。

  ……

  樓上的臥室裏,慕淺賴在被窩裏,被霍祁然進門的動靜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來,看見陸沅,她不由得微微一頓,隨即就伸出手來握住了她,軟軟地開口:“你回來啦?”

  “嗯。”陸沅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她,“你怎麽這個時間還在睡?”

  慕淺這才坐起身來,撥了撥頭發,道:“可能是最近缺乏鍛煉吧,肚子漸漸大了,人就疲倦,每天都睡不醒,巴不得能睡足二十四個小時呢。”

  霍祁然聽了,朝陸沅聳了聳肩,意思大概是——看,我沒說錯吧?

  陸沅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隨後才對慕淺道:“知道自己缺乏鍛煉還一直睡,這樣下去能好嗎?多出去走走不行嗎?”

  “不想走嘛。”慕淺說著說著便又要躺下,“除了睡覺,什麽也不想幹……”

  “你這樣霍靳西也由著你?”陸沅問。

  “他為什麽不由著我?”慕淺說,“我肚子懷的可是他的孩子——是他讓我遭這份罪,他當然得由著我了!”

  陸沅聞言,微微歎息了一聲,隨後道:“起來吧,我陪你下去走走。”

  “不想去。”慕淺伏在枕頭上,“還想睡……”

  陸沅無奈地看著她,“那你還打算睡多久?”

  “天長地久。”慕淺閉上眼睛,回答道。

  陸沅聽了,一時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安靜地注視著她。

  好一會兒,在她以為慕淺可能已經又睡著了的時候,慕淺忽然又緩緩睜開眼來,對上了她的視線。

  陸沅回過神來,忽然笑了笑,隨後道:“我才發現,你睡著時候的側顏,很像媽——”

  一個“媽媽”還沒說完,陸沅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一般,驟然收聲。

  慕淺也微微怔了片刻,隨後才再一次坐起身來。

  安靜了片刻之後,慕淺對霍祁然道:“祁然,你先回自己房間去做功課。”

  霍祁然應了一聲,乖乖抱著書包離開了。

  慕淺又靜坐片刻,才掀開被子下床,說了句“我去衛生間”,便匆匆起身走了進去。

  陸沅聽著衛生間裏水聲嘩嘩,頓了片刻,也起身走到了衛生間門口。

  她靠在衛生間的牆邊許久,終於鼓足勇氣要開口時,衛生間的門正好打開——

  “你怪我嗎?”

  “對不起。”

  兩個人同時怔住,對視許久,慕淺才終於緩緩開口道:“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要在你麵前提起……”陸沅隻回答了半句,便又漸漸失了聲,頓了片刻,才終於開口道,“淺淺,我沒有怪你,從來沒有……”

  慕淺忽然就轉開了臉。

  “你可以怪我。”她說。

  陸沅又頓了許久,才低低開口道:“很早之前,你就告訴過我你要做什麽,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要做什麽……事情發展到今天,我們都一早就已經預見到……隻是我們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方式……所以,能怪誰呢?”

  第678章 清醒

  “淺淺,那些不該記的的事,你就忘了吧。”

  這是陸沅反複對慕淺強調的一句話。

  她始終也不曾在她麵前提及陸與川,可是慕淺知道她想要自己忘掉的是什麽。

  事實上,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不是嗎?

  關於那些事,她再回想起來,腦子裏仿佛就隻剩下幾張淩亂的畫麵,再過幾天,可能連這些淩亂的畫麵都會消失不見,到那時,她還會記得什麽呢?

  慕淺一點也不擔心自己。

  夜裏,晚飯後短暫的消食時間過去,慕淺又一次摸到了床上。

  霍靳西從書房走進臥室,正好看見她上床的動作,卻也隻是淡淡問了句:“又困了?”

  “嗯。”慕淺應了一聲,隨後道,“你要做什麽去書房做,不許吵我睡覺。”

  霍靳西聽了,隻是應了一聲,“睡吧,我不吵你。”

  慕淺聞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從她開始嗜睡起,霍靳西似乎變得異常縱容她,哪怕她一天二十個小時躺在床上,他好像也沒有什麽意見。

  對此慕淺自然樂得輕鬆,聳了聳肩之後,安心地躺進了被窩。

  這幾天她對睡覺這回事簡直是輕車熟路,練就了一手挨到枕頭就能睡的絕活,這天同樣不例外。

  霍靳西忙完回到臥室的時候,慕淺的呼吸輕軟綿長,儼然已經睡熟了。

  霍靳西走到床邊,低下頭來,輕輕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末了,也隻是離開些許,低頭凝視著她,停留許久。

  慕淺絲毫未察,依舊陷在睡夢之中,容顏平靜。

  霍靳西又在她唇角輕輕一吻,這才起身來,走進了衛生間。

  等他衝完涼,擦著頭發從衛生間出來,抬眸一掃,卻赫然發現原本躺在床上的慕淺,不見了。

  霍靳西驀地一擰眉,看了一眼她仍然擺放在床邊的拖鞋,上前拿起拖鞋,又拿了一件睡袍,轉身走出了臥室。

  臥室這一層沒有她的身影,樓下也沒有人,霍靳西轉而上樓,走向了露台的方向。

  露台的門向外開著,霍靳西緩步走進去,就看見了光腳坐在椅子上的慕淺。

  她靠坐在椅子裏,抬眸看著天上的一勾彎月,幾乎失神。

  霍靳西走上前去,彎腰將拖鞋放在她腳邊,隨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慕淺驟然回神,轉頭看了他一眼,神情依舊是平靜的,卻依稀帶了一絲茫然。

  “我以為你睡著了。”霍靳西說。

  “我睡著了。”慕淺回答,“可是……突然醒了。”

  霍靳西將拿來的那件睡袍披到她身上,這原本是一個極其自然的動作,慕淺的身子卻微微一僵。

  霍靳西察覺得到,卻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將她的手握在手心,“為什麽突然醒了?”

  “不知道。”慕淺靠在他的肩頭,一抬眸,又看向了天上的那彎月亮,“隻知道一醒來,就看見月亮掛在天上……”

  又頓了許久,她才繼續道:“霍靳西,在陸與川逃亡的船上,我也見過這樣的月亮。”

  她原本真的已經記不清了,可是睜開眼睛看到那彎月亮時,那些模糊不清的畫麵,忽然就清晰地湧入腦海——

  她因為暈船吐得昏天黑地,手腳乏力神思昏昏,精疲力盡之後,隻能臥在船艙的一個角落,尋找喘息的機會。

  臥在那個位置,她正好可以透過一扇小窗,看見天上的那彎月亮。

  她盯著那彎月亮看了很久,後來,大概是風浪漸平,船身漸漸平穩,她終於難敵疲憊,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睛時,她身邊忽然就多了個人。

  那人倚著船艙,坐在她頭頂的位置,正低頭看著她。

  她不知道他坐在那個位置多久,也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她隻是蹭地一下子坐起身來,試圖遠離他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船艙裏光線昏暗,慕淺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之前在那座小島上時,陸與川穿在身上的。

  此時此刻,這件衣服卻蓋在了她身上。

  慕淺緩緩閉了閉眼睛,隻是將那件衣服丟給了陸與川。

  後來,莫妍就出現在船艙門口,看了一眼裏麵的情形,對陸與川道:“與川,時間還早,你要不要先睡一會兒?”

  隔了好一會兒,陸與川才淡淡應了一聲,起身走開。

  莫妍盯著她看了幾眼,眸光愈發焦慮厭惡,隨後砰地一聲關上了船艙的門。

  慕淺再沒有睡,隻是坐在那裏,透過那扇小窗,靜靜看著天上那彎月亮。

  直至翻江倒海的感覺又一次來襲,她習慣性地撲向旁邊的小桶,艱難嘔吐許久,能吐出來的,卻隻剩苦澀稀少的黃疸水。

  不知道連黃疸水都嘔吐幹淨,人會怎麽樣?

  慕淺模模糊糊地想著,不多時,卻忽然就聽見了船艙外的人通知靠岸的聲音——

  “明明還有兩個多小時才能抵達他原本的目的地,他為什麽要突然靠岸?”慕淺忽然轉頭看向霍靳西,仿佛是想從他那裏得到一個答案。

  霍靳西伸出手來將她攬進懷中,緩緩道:“這個問題,也許隻有他自己知道。”

  慕淺靠在他肩頭,靜了片刻之後,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也許,我也知道呢?”

  她語調依舊平靜,任由眼淚滑落臉頰,滴進霍靳西的脖頸。

  “那艘船開了很久,足夠他想清楚很多事,也足夠他想起很多人。”

  “他從吩咐船靠岸開始,他就已經預算好了結局。”

  “所以,他才會在逃亡的時刻,開槍殺了一個又一個自己身邊的人。”

  “那是他最後的瘋狂……他逼所有人反他,甚至……逼我動手殺他。”

  “他明明知道我最恨他的,就是他殺了我爸爸,他還拿爸爸臨死前的慘狀來刺激我,逼我開槍——我開槍,他就可以證實,我的的確確是他的女兒,我可以很像他;我不開槍,他也可以證實,是因為他是我爸爸,所以我才不會開槍……”

  霍靳西聽了,隻是默默攬緊了慕淺,輕輕蹭了蹭她的發心。

  她記得那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隻是不願意想起,也不願意承認。

  所以她寧願用睡覺來麻痹自己。

  可是睡得再多,終究會醒的。

  霍靳西耐心地等了兩天,終於等到她清醒的這一刻。

  “無論我開不開槍,都是他計劃中的,他根本不需要再拿槍指著我……”慕淺緩緩道,“所以,他指著我的那支槍裏,根本沒有子彈。”

  第679章 和解

  當天所有的過程一一浮現在腦海之後,那些她不曾留意過的細節,終於也一一浮出水麵。

  那天,她和陸與川手中都有一把槍,可是當陸與川回頭去射擊人的時候,用的卻是她手中的那一把。

  如果他手中的槍有子彈,他為什麽不直接開槍?

  她原本早就應該想到,卻偏偏到了此時此刻,才驟然回想起其中的種種。

  陸與川覺得她是在賭,賭他不會殺她。

  可事實上,從兩人槍口相對,從他用慕懷安和容清姿來刺激她開始,她就已經沒辦法再想到其他。

  情緒臨近崩壞的時刻,她甚至連霍靳西和霍祁然都沒有想過,她寧願逼得陸與川當場射殺了她,她寧願真的跟他同歸於盡——

  所以,霍靳西才會那麽生氣,所以,她才會在事後反複地跟他說對不起。

  可是原來,陸與川根本就沒打算殺她。

  從停船上岸開始,他就沒想過要殺她。

  “是我用錯了方法。”慕淺近乎失神地開口,“如果我可以早點察覺到,我就不會用那麽決絕的方式逼他……也許,結局就會不一樣,是不是?”

  她緩緩抬眸看向霍靳西,原本清晰沉靜的目光,在那一刻,忽然就又變得迷離起來。

  霍靳西垂眸看著她,伸出手來,輕輕按上她的眼角,隨後將她護進了懷中。

  “不是。”霍靳西沉聲開口道。

  慕淺靠在他胸口,忽然怔忡了一下。

  “無論你最後用什麽方法,他都會選擇這樣的結局。”霍靳西說,“你比我了解他,你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你知道他有不容侵犯的領域,所以,有些事情,其實一早就已經注定了。”

  慕淺忽然就又往他懷中埋了埋,很久之後,才又低低開口:“也許……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呢?”

  “這種情形,對陸與川而言,不是機會。”霍靳西說。

  哪怕他沒有想過要在身體上傷害慕淺,可是在臨死之前,卻還是不忘用言語刺激慕淺,告訴她自己是被她逼死的——他要讓慕淺永遠記住他,記住他這個人,記住他的存在,也記住他的死亡,並且,永生不忘。

  這才是他要的。

  那萬分之一的生存機率,於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慕淺聽完,再度久久沉默。

  直至很久之後,霍靳西才又開口道:“容恒他們,在陸與川的手機裏,找到了這張照片。”

  慕淺僵硬許久,才緩緩直起身子,看向了霍靳西手中的手機。

  屏幕上,是一張手機的照片,而手機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一幅色彩——

  慕淺驟然僵住,眼淚再次失控滑落。

  那是一幅畫,一幅她親筆所繪的畫,一幅陸與川本該不曾見過的畫。

  那次在山居小屋,她無意識地激他生氣,後麵畫了一幅他和盛琳的背影圖,送給他算是哄他。

  可是他說,那副畫上少了兩個人。

  回來之後,她就無意識地畫下了這幅畫——

  畫中,有那座山居小屋,有相攜而坐的陸與川和盛琳,還有兩個小小的身影,是她和陸沅。

  畫完這幅畫,她自己都愣了很久,隨手用手機拍下來,卻又不知道能夠發給誰。

  最終,她收起這幅畫,什麽也沒有做。

  可是現在,這幅畫卻出現在了陸與川的手機裏。

  他一定是在她的手機裏看到了這張照片,隨後將這張照片傳到了他自己的手機上。

  慕淺近乎呆滯地看著那張照片,說不出話來。

  “根據那兩天陸與川手機屏幕使用時間,他有百分之七十的時間都是用來看照片的。”霍靳西低低道,“他手機裏,值得一直看著的,應該也就是這張照片了。”

  慕淺緩緩伸出手去,拿過霍靳西的手機,捧在手心,反複地看著屏幕裏的那個手機,和那個手機裏的那幅畫。

  很久之後,她終於控製不住地哭出了聲。

  某些事情,她一直不想承認,不願意承認,可是看著這張照片,看著照片中那幅自己親手畫下的畫,她終究避無可避。

  她不想承認他是真的愛她;

  她不想承認他真的有努力在做一個好爸爸;

  她不想承認自己看得見的那些付出;

  她不想承認,自己曾被他打動過;

  她更不想承認,麵對他的自殺,他根本無力承受……

  可是,終究——

  他是真的愛過她;

  他是真的努力在做一個好爸爸;

  他所有的包容和付出她都看得見;

  她曾經不止一次地被他打動;

  他死了,她真的很難過……

  ……

  第二天,陸沅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了山居小屋。

  這個地方,雖然一共也就來了幾次,對她而言卻已經是家一樣的存在。

  她熟練地推開院門走進去,卻驀地看見榆樹底下,有個席地而坐的身影。

  陸沅一怔,隻覺得自己是看錯了,回頭看了看門外的空地,才又看向裏麵。

  慕淺的身影,依然還在那株榆樹底下。

  陸沅不由得快步上前,直走到榆樹旁,這才蹲下來看向慕淺,“淺淺?”

  她原本以為慕淺坐在這裏是發生了什麽事,沒想到慕淺卻隻是平靜地坐在那裏,抬眸看向她的時候,目光清澈平靜,昨天的慵懶迷茫,已經盡數消失不見。

  “你嚇死我了。”陸沅說,“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外麵一輛車,一個人都沒有,你怎麽來的?霍靳西知道你在這裏嗎?”

  “知道啊。”慕淺回答,“沒他的允許,我哪能出這麽遠的門啊。司機和保鏢被我打發去山腳了,人一多,這裏就不清淨了。”

  陸沅聽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慕淺卻看向了她抱在懷中的新鮮百合,“你帶了花來啊?”

  “嗯。”陸沅低低應了一聲,“反正在市區待著,也是閑著沒事做,我就買了束花來……看媽媽。”

  慕淺目光落在麵前那兩座新墳上,忽然輕笑了一聲,“隻看媽媽嗎?”

  “淺淺……”陸沅伸出手來握住她,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慕淺反手握住她,輕聲道:“你放心吧,我是來……和解的。”

  第680章 沒得救

  陸沅聞言,不由得又看了慕淺一眼。

  慕淺從她手上借了點力氣,站起身來,隨後才又道:“我什麽都沒帶,你借我半束花唄。”

  陸沅立刻將一整束花都遞給了她。

  慕淺接過來,卻隻是低下頭,仔細地分出一半來,便又將另一半放回了陸沅懷中。

  隨後,她才走到那兩座墳前,彎下腰來,將花放到了盛琳的墓碑前。

  陸沅不由得微微一怔,盯著慕淺的背影看了片刻,才道:“你說的和解……是什麽意思?”

  慕淺背對著她安靜地站在那兩座墳前,片刻之後,才緩緩轉向了陸與川的墳。

  “沅沅,你知道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嗎?”

  陸沅頓了頓,輕輕搖了搖頭。

  她沒有意識到慕淺看不見她搖頭的動作,而慕淺卻已經仿佛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她的回答。

  “他說:‘淺淺,這輩子,你都要記得……我是被你逼死的’。”

  陸沅聞言,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忍不住上前拉住了慕淺的手。

  慕淺終於回過頭來看向她,卻隻是微微一笑,道:“可我知道,他不是真的這麽想。”

  “他這麽說,無非就是想讓我恨他,因為恨……遠遠比愛長久,更何況,他知道我不會愛他。所以,他才會用這樣的方式,想讓我記住他一輩子——”

  她目光再度落在陸與川的墳上,“可是,他終究還是失算了。”

  慕淺眼波凝滯片刻,再開口時,仿佛已經是在跟陸與川對話——

  “有些事,我永遠不能原諒……可是,我也不會再恨了。”

  “恨一個的滋味太辛苦了,我這個人,吃不得苦,所以我會學著放過我自己。”

  “我還是會一直記得你,記得你所有的一切,可是這些,都會成為過去。”

  “這是我跟你的和解,也是……我跟自己的和解。”

  “從此之後,我們都可以解脫了。”

  山風吹過,頭頂的榆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仿佛是一種回應。

  慕淺緩緩抬頭,盯著那一叢樹冠看了很久,才終於又收回視線,看向陸沅。

  四目相視許久,陸沅緩步上前,將手中剩下的一半花朵放到了陸與川墓前,隨後,她才又回轉身來,伸出手抱住了慕淺。

  “淺淺,媽媽和爸爸,會安息的。”陸沅說。

  慕淺聽了她的話,緩緩閉上了眼睛,許久之後,才輕輕應了一聲,“嗯。”

  ……

  陸與川突然被查,並且在逃亡途中自殺身亡之後,陸氏自然遭遇巨大震蕩。

  首當其衝的,是相關部門對陸氏啟動全麵調查;其次,是陸與濤也被帶走接受調查。

  陸氏的實權原本就完全控製在陸家三兄弟手中,而如今,陸與江入獄、陸與川身亡、陸與濤被調查,陸氏王朝,眼看著就傾覆了大半。

  一片焦頭爛額之中,眾股東在開了兩三天的會之後,終於將眼下千瘡百孔的公司管理權暫時交到了葉瑾帆手上。

  無他,葉瑾帆加入陸氏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在公司建設和人脈累積上有著卓越的表現,況且眼下,管理層除了他之外,根本無人可用。

  整個陸氏唯有寄望於葉瑾帆,希望他能在這大廈將傾之際,力挽狂瀾。

  葉瑾帆順利出任陸氏執行總裁的當天,警方對陸與濤的審訊和調查也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這些年來,雖然陸氏的主心骨是陸與川和陸與江二人,陸與濤不過是個吃喝玩樂的紈絝,但樁樁件件的案子查下來,他多多少少也有沾手。況且陸與濤這人本就扛不住事,又遭遇陸與川突然出事的打擊,完全扛不住審訊,不過三兩天,就交代了個徹底。

  這天晚上,葉瑾帆回到陸氏別墅群時,就正好與搜證結束的警方擦身而過。

  打開門走進屋,就看見陸棠獨自坐在淩亂的房間裏,目光呆滯,兩眼發直。

  陸與濤的妻子薑敏早在陸與濤被帶走的那天就因為疾病住進了醫院,今天這樣的情況,自然隻能由陸棠回來看著。

  陸棠自幼嬌生慣養,高高在上慣了,何曾受過這樣一重接一重的打擊,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理所應當。

  葉瑾帆在門口丟下鑰匙,如同沒有看到她一般,徑直往樓上走去。

  聽到動靜,陸棠赫然回神,“你站住!”

  葉瑾帆沒有理會,陸棠便起身直撲了上去,死死拉住他,“你去哪兒了?今天警方來家裏搜查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你為什麽不接?為什麽不回?”

  葉瑾帆聞言,隻是微微擰了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我很忙,你不是不知道。”

  “忙?”陸棠幾近崩潰,“我爸爸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還有什麽其他事可忙?我讓你幫忙找人,找門路,你找了嗎?你關心過嗎?”

  葉瑾帆被她糾纏得失去了耐性,一把拉開她的手,冷笑一聲道:“你爸爸做過什麽事情,他自己心裏有數,他自己都交代了個徹底,誰還能幫得了他?簡直癡心妄想!”

  陸棠被他重重甩開,一下子跌到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葉瑾帆,你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你還是人嗎?”

  葉瑾帆卻似乎連眼尾都懶得再多掃她一下,轉身就上了樓。

  “葉瑾帆!”陸棠瞬間爆發出哭喊,“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們陸家!”

  樓上傳來“砰”的一聲,是葉瑾帆關上了門。

  陸棠猶不死心,追上樓去,來到門前,卻怎麽也打不開房門。

  “葉瑾帆!葉瑾帆!”她哭著喊著他的名字,換來的卻是一片寂靜——

  這天晚上,陸棠徹夜不眠,在樓下的沙發裏坐了一整夜。

  一直到早上,西裝筆挺的葉瑾帆從樓上下來,準備出門的時候,她才猛地起身,再度衝到了他麵前。

  “老公,對不起,對不起,我昨天晚上不該跟你發脾氣。”陸棠紅著眼睛看著他,“你別生我的氣,我求求你,你幫幫我爸爸,你找人幫幫他吧……”

  葉瑾帆輕輕捏起她的下巴,靜靜端詳了她片刻,低笑了一聲,道:“你今天倒是乖巧,那就該牢牢記住我的話——你爸爸,沒得救。”

  第681章 容家的小兒子

  陸棠聽到他這句話,整個人都呆了一下,隨後才開口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葉瑾帆用力捏了捏她的下巴,低聲道,“我是你,就不會再白費力氣了。”

  說完,他才鬆開呆若木雞的陸棠,轉身就出了門。

  陸棠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還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直到神智一點點地回到腦海,她才恍恍惚惚意識到什麽,整個人震了一下之後,忽然就跌坐在地上。

  葉瑾帆……他是不是早就在等這一天?

  這個意識嚇到了陸棠,可是她卻沒辦法拋開這個想法,她靠牆坐在那裏,忽然就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

  其間她電話反複響了很多次,陸棠卻都像是聽不到一般,隻是坐在那裏哭。

  直至司機接到指示走進來,一眼看到靠牆哭泣的她,頓時嚇了一跳,衝上前來,“小姐,你怎麽了?”

  陸棠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滿心滿腦,依舊隻有剛才葉瑾帆狠心冷笑的模樣。

  事實上,他一直有這樣一麵的,從前他們還沒結婚的時候,他偶爾也會對她狠心冷語,可是自從結婚後,他真的對她很好,好到她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公——可是為什麽,他又會變成這樣?

  難道就是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陸氏的控製權?

  陸棠不願意相信,偏偏事實就擺在她麵前,她滿心絕望,什麽也想不到,隻能坐在這裏無助地哭泣。

  “小姐。”司機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連忙又喊了她一聲,開口道,“太太給你打電話沒有人接,所以打給了我。她說孟先生已經回來了,讓你去找他,他肯定有辦法幫先生的!”

  陸棠照舊聽不進去,她甚至嫌司機煩,甩開司機的手,起身就上了樓。

  陸棠躲回自己的房間,一哭就是一個上午。

  直至中午時分,她才漸漸安靜下來,腦海中閃過許多的人和事,最終,她終於從床上坐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亮起,鎖屏上還是她也葉瑾帆的合照。

  陸棠見狀,一時控製不住地就又要流淚,卻硬生生地忍住,飛快地劃開手機,找到孟藺笙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卻都沒有人接。

  陸棠忽然就想起,在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她媽媽就已經給孟藺笙打過了電話。

  然而孟藺笙在電話裏直言不諱地告訴她們,陸家的事,他不落井下石多踩一腳,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孟藺笙雖然是她親舅舅,可是這麽多年來,他和她們家的關係始終不親厚,直至後來,陸棠長大後隱約聽說了一些事情,才知道孟藺笙遠走他鄉的原因。

  突然之間,她腦子仿佛異常清醒,知道這一次,孟藺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幫她們的。

  一直到手中的電話自動斷掉,陸棠才緩緩放下手機,僵坐片刻之後,她忽然猛地起身來,抓起自己的手袋,跌跌撞撞地就衝出了門。

  ……

  陸沅怎麽都沒有想到,陸棠竟然會主動打電話給她,問她在哪裏。

  在她給了陸棠答案之後,陸棠很快就找上門來。

  打開家裏的門看見陸棠的瞬間,陸沅一時有些怔忡,“棠棠?”

  “姐姐……”陸棠的樣子實在是憔悴狼狽到了極致,一見到陸沅,甚至就絲毫不顧形象地哭了起來,再沒有往常那個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模樣。

  她伸出手來緊緊拉住陸沅,“姐姐,你幫幫我,你幫幫我爸爸……”

  陸沅手上的傷處被她抓得有些疼,強自隱忍下來,才將她帶進門,“你進來再說。”

  陸棠哭著跟她進了屋,在沙發裏坐了下來,“姐姐,隻有你能幫我和我爸爸了,我再也想不到別人……”

  陸沅給她倒了杯熱水,見她這個模樣,不由得問了一句:“葉瑾帆呢?”

  聽到這個名字,陸棠控製不住地僵了僵,下一刻,眼淚卻更加洶湧,隻是咬牙搖了搖頭。

  陸沅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聽說了一些陸氏現在的情況……可是我能怎麽幫你呢?”

  “你去找慕淺啊!”陸棠再度緊緊抓住她,“她不是你的親妹妹嗎?你去找她,你去找霍靳西……以霍家的身份地位,他們一定可以幫我們的!姐姐,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陸沅聞言,不由得頓了頓,過了片刻,才緩緩道:“棠棠,你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我想不到!我沒有別的辦法了!”陸棠哭著道,“但凡我能想到別的法子,我也不會去向慕淺低頭!姐姐,你幫幫我!我求求你幫幫我吧!”

  陸沅微微轉開臉,正在考慮該怎麽回答她時,房門口忽然傳來鑰匙的響動,下一刻,她就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隨後,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

  容恒手中拎著一個袋子走進來,“難得得了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我買了你喜歡的——”

  看見屋子裏坐著的陸棠之後,容恒驟然收聲。

  六目相對,陸沅一時有些無所適從起來,連忙起身迎向容恒,接過他手裏的東西,低低跟他說了兩句。

  容恒明顯心不甘情不願,皺著眉頭嘟噥了兩句,終於拿回自己的鑰匙,穿上剛脫到一半的鞋,轉頭就又離開了。

  待陸沅回轉身來又一次麵對陸棠時,陸棠整個人都是有些怔忡的姿態,隻是看著已經關上門的門口。

  “棠棠……”

  “姐,那個是你男朋友嗎?”陸棠打斷她,先開口道。

  陸沅頓了頓,隻是低低應了一聲。

  “他是不是……容家的小兒子?”陸棠一下子起身走到陸沅麵前,“我見過他一次,我記得,好像是他!”

  “棠棠。”陸沅又喊了她一聲,語調已經不似先前柔軟,“我跟他之間,不談這些事。他幫不了你。”

  “他幫得了!”陸棠連忙道,“姐姐,我看得出來,他對你很好,他很喜歡你!隻要你肯開口!隻要容家肯說一句話,我爸爸就有救了!”

  第682章 投訴

  陸沅聽了,微微轉開臉,避開了陸棠的視線。

  “姐,我求你了,你要怎麽樣才能答應我?”陸棠緊緊抓著陸沅,“你想要我做什麽都行,實在不行,我給你跪下了行嗎?”

  說完,陸棠果真便低下了身子,一副要下跪的姿勢。

  陸沅連忙拉住她,低聲道:“棠棠,我的手不方便,你不要讓我太用力,我拉不住你,會疼。”

  陸棠一聽,立刻就又直起了身子,鬆開陸沅的手,卻仍舊是帶著哭腔地開口:“姐,你就說句話吧,我爸爸是你的親叔叔啊,一句話的事,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吃牢飯吧?”

  陸沅靜默了片刻,才終於道:“棠棠,這不是一句話的事。如果是,我爸爸也不會死了。”

  陸棠聽了,整個人忽然噎了一下。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陸沅,問:“難道二伯出事的時候,你完全沒有想過幫他和救他嗎?”

  陸沅似乎被她問得微微怔了怔,隨後才低低道:“我幫不了,也救不了。”

  “你明明可以的!”陸棠忽然就激動起來,“容家是什麽身份,霍家是什麽地位,隻要他們肯出手,肯幫忙,二伯肯定不會死的!你為什麽不向他們求情?”

  陸沅僵硬了片刻,才終於又開口道:“因為很多事情,錯了就是錯了,不是輕易能夠挽回的。”

  “胡說!”陸棠忽然推了她一把,“你根本就是自私!你怕影響你而已!你怕影響你跟霍家的關係!你怕影響你和容家的小兒子談戀愛!所以你眼睜睜看著二伯死掉!你以為二伯死了,你就能嫁進容家了嗎?容家就會接受你這樣一個兒媳婦嗎?”

  陸沅被她那一推推得險些跌倒在地,麵容卻依舊平靜。

  她穩住身子,緩緩站起身來,說:“如果這麽想能讓你覺得舒服一點的話,那你隨意。”

  “你好惡毒啊。”陸棠繼續情緒激動地指責,“不就是因為二伯曆來就不怎麽疼你,你就想他死,你就想我們陸家垮掉!陸沅,你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再度重重抓住陸沅,“有傳言說,二伯是被慕淺設計害死的,是不是你們倆聯手?是不是你們聯手設計害二伯,害我們陸家?”

  陸沅被她搖得頭痛,終於掙開她,“你冷靜一點吧!你這樣的狀態,對這件事不會有任何幫助?”

  “我不冷靜?”陸棠近乎崩潰地喊道,“你們一個兩個都想著來害我們陸家,就盼著我們陸家不好,盼著我們陸家的垮掉!你叫我怎麽冷靜?對著你們這些人,我怎麽冷靜?”

  陸棠一麵喊著,一麵控製不住地捂住眼睛哭了出來,“你們會有報應的!你們遲早會有報應的!”

  陸沅靠著牆站著,安靜地看了她片刻,終於開口道:“有時間,你多聯係幾個律師,為四叔挑一個好的吧。”

  “不要你管!”陸棠猛地站起身來,“假情假意!惺惺作態!陸沅,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說完,她就快步衝到門口,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陸沅靜靜靠著牆站了好一會兒,這才走到門口,準備關上門。

  誰知道門剛要合上的瞬間,忽然一隻手抵住了門,陸沅微微一怔,抬眸就從門縫裏看到了容恒的臉。

  對視幾秒之中,陸沅才鬆開關門的手,低聲問了句:“你不是走了嗎?”

  “就這麽幾個小時,我還能去哪兒?”容恒一麵走進門來,一麵自然而然地關上了門,“本來打算就在車裏眯一會兒,誰知道還沒躺下,就看見陸棠哭著衝下了樓……她跟你說什麽了?”

  陸沅捏著手腕,道:“還能說什麽?現在家裏發生那麽多事,她心裏很慌,所以口不擇言……”

  容恒注意到她的動作,一把拉過她的手來,“手怎麽了?她弄傷你了?”

  “不是。”陸沅忙道,“就是被拽了兩下,沒有大礙。”

  容恒驀地冷了臉,皺起眉來,“你說沒大礙就沒大礙?走,去醫院檢查檢查。”

  陸沅知道自己拗不過他,也不再多說什麽,乖乖跟著他出了門。

  到了醫院,看了醫生,做了檢查,拍了片子,確認確實沒有大礙,容恒這才放下心來。

  隻是一說起陸棠,他依舊極度不滿,“我看她腦子肯定不太好使,說話很難聽吧?”

  “我都不生氣,你氣什麽?”陸沅拉了拉他的手臂,安靜片刻,終究還是開口問了一句,“四叔的案子……怎麽樣了?”

  “他交代了不少事,目前正在一一查證之中。”容恒回答完,頓了頓,才又開口道,“另外,我打聽到上頭交代了這次的案子要特事特辦,對陸氏的清算力度不會小,屆時所有非法所得都會被追繳——”

  陸沅聽了,卻隻是低低應了一聲,道:“倒也正常。”

  “你當然是不在乎。”容恒說,“有人卻是在乎得很呢。”

  陸沅很快就想到了答案:“葉瑾帆?”

  “他這兩天不知道有多忙,試圖將對陸氏的影響減小到最輕。”容恒說,“也是,好不容易拿到了決策權,卻沒有可供他決策的資本,這種滋味,應該不好受。”

  陸沅聽了,微微垂眸一笑,懶得發表評價。

  容恒很快察覺到什麽,轉而道:“好不容易放幾個小時假,說這些幹什麽。等忙完這一陣,我拿了假,帶你去淮市玩兩天。”

  聽到“淮市”,陸沅安靜了片刻,才回答道:“等你有忙完的那一天再說吧。”

  “哎呀,你這是在向我抱怨嗎?”容恒偏了頭看著她,“我是不是應該正視一下你的投訴?”

  陸沅站定,對上他的視線之後,開口道:“那你打算怎麽正視?”

  容恒原本氣勢十足地與她對視著,聽到她這句話,張口欲答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無法辯駁——

  沒辦法,他最近真的是太忙太忙,根本抽不出多餘的時間來。

  半晌之後,他也隻是低下頭來,將腦袋擱在她肩膀上,悶聲說了句:“我的錯。”

  陸沅偏頭盯著自己肩頭的這顆腦袋看了一會兒,才終於微微湊上前,在他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第683章 愛情故事

  容恒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親自己一下,瞬間愣了一下。

  平常,哪怕是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都很少有這樣主動親近的時刻,更何況此時此刻——白天,公共場所,她居然主動親了他一下?

  回過神來,容恒立刻就彈了起來,一把將她抱進懷中,“再親一下。”

  陸沅立刻就避開了他的視線,“你別鬧……”

  “你不親我,那我就親你了。”容恒說完,捏住住陸沅的臉就往她麵前湊去。

  陸沅當然不會依他,努力想要避開,卻仍舊被他另一隻手緊緊鎖在懷中。

  眼看著避無所避的時候,容恒卻微微一抬下巴,隻是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陸沅心頭微微一蕩,不由得垂眸閉目,下一刻,便又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最近我問心有愧,所以不敢要求太多。”容恒說,“等到過了這段時間,再好好補回來。”

  陸沅低頭靠在他懷中,聞言,終究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察覺到她乖巧服帖的狀態,容恒心滿意足,微微抬起頭來,目光卻瞬間捕捉到什麽,微微凝滯了片刻。

  那是一輛黑色的公務車,他再熟悉不過的車牌,就從他和陸沅身旁的主路上駛過去,絲毫沒有停頓地駛向了醫院門口。

  容恒不由得盯著那輛車一直看,直至那輛車消失在門口。

  陸沅似乎察覺到什麽,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隻見到一個車尾,連車牌都沒有看清。

  “認識的?”陸沅問。

  容恒頓了頓,才淡淡道:“好像是我爸的車。沒事,我們走吧。”

  陸沅聽了,也頓了頓,隨後才輕輕應了一聲,跟著他走向了停車的位置。

  從醫院離開沒多久,容恒便又收到了急召電話,送了陸沅回家之後,便又匆匆離開了。

  同樣的時間,走投無路的陸棠終究還是硬著頭皮去找了孟藺笙。

  可是孟藺笙不在公司,陸棠在前台就吃了閉門羹。

  “好,他出去了是吧?”陸棠索性破罐子破摔,“那我在這裏等他就是了!”

  說完她就坐到了大堂休息區的沙發裏,目光發直地盯著大堂內來來往往的人。

  過了很久,她終究是累了,靠坐在沙發裏發了會兒呆,忍不住拿出手機來,又一次撥通了葉瑾帆的電話。

  電話隻響了一聲,直接就被掐了。

  陸棠愣了愣,呆呆地從耳邊拿下手機,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又一次將電話撥了過去——

  然而這一次,葉瑾帆的電話直接就處於了無法接通的狀態。

  陸棠忽然就紅了眼眶,下一刻,揚手便重重砸了手機。

  這一下動靜不算輕,大堂裏往來的工作人員、保安都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陸棠煩透了被人這樣圍觀著,隻覺得丟臉,起身就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走進洗手間,她躲進廁格,忍不住抱著手臂無聲地哭了起來。

  沒過多久,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一前一後兩個腳步走進來,邊洗手邊交談著——

  “所以,孟先生就是為了去見她,才取消了今天下午的會議?”

  “不可能吧?慕淺雖然長得漂亮,可到底是有夫之婦啊,而且她連孩子都有了,孟先生哪會看得上她?”

  “那誰知道呢?反正我看孟先生跟她坐在一起的時候,笑得可暖了,在公司裏可沒見他那麽笑過。”

  “說起來,我聽說姚奇能進咱們公司,坐上副總編的位置,就是托慕淺的關係呢,難不成他們倆真的……”

  砰!

  一聲巨響,是有人用力推開了廁格的門,緩緩從裏麵走了出來。

  兩名正在補妝的白領看著紅著眼,眼神可怕到極致的陸棠,一時間都嚇了一跳。

  “你……你是誰啊?”

  “孟藺笙在哪裏?”陸棠張口就問。

  “關你什麽事?”

  “孟藺笙和慕淺在哪裏?”陸棠近乎尖叫著厲聲質問。

  “神經病!”

  兩名白領萬萬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人,匆匆收拾了東西轉身就跑。

  陸棠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也不去追著人問,而是呆立在原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又看。

  再從洗手間裏走出來時,她已經盡力了恢複了如常的模樣,隻是眼神還是有些發直。

  她走到大堂中央,保安立刻上前來將她剛才摔在地上的手機遞給她。

  陸棠接過手機,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

  ……

  一天後。

  慕淺清晨從睡夢中醒來,剛剛睜開眼睛,手機就有十幾條未讀消息。

  點開一看,全是姚奇發過來的。

  十幾張圖片,全是稿件截圖,內容多數是跟她有關的,基本上全是她過去那些“黑曆史”——

  ——“跟紀隨峰交往,看紀家落敗,於是劈腿。”

  ——“劈腿後還不肯放過男方,大鬧男方訂婚宴。”

  ——“勾搭林夙,同時吊著霍靳西,腳踩兩隻船。”

  ——“生過孩子,孩子父親身份不明。”

  ——“故意製造假象,手拿把柄,逼霍靳西娶她進門。”

  ——“婚後依舊不安分,勾三搭四,跟多名男人糾纏不清,關係不清不楚。”

  ——“跟孟藺笙有一腿。”

  慕淺微微眯著眼睛翻閱完這些東西,發過去兩個字:已閱。

  姚奇很快回了消息過來,“你怎麽惹上這種腦殘的?人家找了一堆行家要寫臭你。”

  “你也看見她說的這些是什麽玩意兒了,我怎麽惹上她的,重要嗎?”

  “也是。跟腦殘是沒有什麽道理可講。”姚奇說,“我也隻是隨手轉發,放心,稿件都已經截住了。”

  慕淺不由得笑了一聲,“就讓她發出去,那又怎麽樣?”

  “你無所謂,有人不許啊。”姚奇回道。

  慕淺一點也不好奇這個“人”是誰,信手又胡亂翻了一下那幾張圖片,卻忽然看見了一張漏網之魚——

  那篇稿件不是寫她的,而是——寫容恒和陸沅的!

  慕淺瞬間從床上彈了起來,將那張圖片發給了姚奇,“這怎麽回事?”

  “這是另一部分稿件,和針對你的那些數量一半一半。正義使者和罪犯家屬的愛情故事,老實說,比你的那些黑曆史有可讀性。”

  第684章 見家長

  慕淺驀地咬了咬牙,懶得再一句一句跟他回複,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張口就問:“這批稿件也沒發出去吧?”

  姚奇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打電話過來,愣了片刻之後才道:“當然了,同一個資料提供者和同一批寫稿人,一起截住了。”

  “知道了。”慕淺應了一聲,掛掉電話便起身下了床。

  出了房間,走到書房門口,她就聽見了霍靳西說話的聲音。

  慕淺推門而入的時候,霍靳西正在跟人視頻通話。

  慕淺原本還遲疑了片刻,聽見那頭的聲音,這才毫不遲疑地走上前去。

  “哈嘍,美女。”視頻那頭的霍靳南見到她的身影,大大咧咧地打了個招呼。

  慕淺懶得多看他一眼,隻說了句“你待會兒再打過來吧”,便直接關掉了視頻。

  霍靳西稍稍調整了坐姿,這才抬眸看向她,“嗯?”

  “陸棠找人寫那些東西,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慕淺問。

  “昨天半夜。”霍靳西回答。

  慕淺聞言,緩緩呼出一口氣,隨後才又道:“她的腦回路我真是無法預測,眼下她不去想辦法幫陸與濤,反倒咬著我和沅沅不放,真是稀奇。”

  霍靳西伸手將她拉進懷中,撥了撥她沒來得及打理,還有些淩亂的頭發,“不用理會。”

  “我倒是沒什麽,隨便她怎麽咬。”慕淺說,“我就怕她影響沅沅。得虧這些文章沒發出去,不然沅沅看了,心裏肯定會有負擔。”

  “她未必是你想象中那麽脆弱,相反,她eq應該很高。”霍靳西說,“這些問題,她應該一早就已經想過,所以你大可不必為她太過擔心。”

  慕淺聽了,安靜片刻,才道:“她eq再高都好,我就是不想她再平白多承受這些。她就是太清醒理智了,表麵上永遠看著沒什麽,誰知道她心裏藏了多少事……”

  慕淺一麵說著,一麵靠進了霍靳西懷中,貼著他的肩膀,歎息著開口道:“或許人就是該像陸棠那樣,可以不動腦子,不顧後果地活著,也算是一種福氣吧。”

  霍靳西聽了,微微一偏頭,在她的額角吻了一下,低聲道:“隻要你想,就可以。”

  慕淺聽了,微微掀開一隻眼跟他對視了片刻,才緩緩道:“我可不敢。你們這些男人信不過的,恩愛的時候從山盟海誓說到滄海桑田,指不定哪天就會變成葉瑾帆。到那時,我不比陸棠還慘?”

  霍靳西聞言,緩緩靠進了椅背,眸光沉沉地盯著慕淺看。

  慕淺莫名有些心虛,“你幹嘛?”

  許久,霍靳西才慢悠悠地開口道:“你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去賭,我不計較了;你去見孟藺笙,我也同意了;可是,你拿我跟葉瑾帆比?”

  說到最後這句,霍靳西微微眯了眯眼睛,那是慕淺再清楚不過的……危險的信號。

  “我沒有拿你跟他比。”她一麵從他身上起身,一麵解釋道,“我就是打個比方,比方……”

  慕淺閃身欲逃,霍靳西並不攔她,反而隨著她的起身也站了起來。

  慕淺朝門口走去,他也朝門口走去。

  很快,兩人便齊齊進了臥室,關上房門,許久沒有了動靜。

  慕淺知道,這段時間以來,霍靳西顧及她的情緒,一直對她諸多縱容,可是從今天的情形來看,這種縱容,應該是要到頭了。

  還好,這種撫慰,他們都需要。

  ……

  情事畢,慕淺縮在霍靳西懷中,久久不動。

  兩人許久沒有這樣無間親密,霍靳西一時也舍不得抽身,隻由她躺著。

  直至他放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才驟然驚破這一室安寧。

  慕淺驀地皺了皺眉,說:“肯定是霍靳南那個白癡——”

  她一麵說著,一麵伸手摸過手機,瞥了一眼,卻看見了齊遠的名字。

  慕淺順手就接通電話放在了耳邊,“喂?”

  “霍太太?”齊遠明顯怔了怔,隨後才道,“霍先生他……”

  慕淺往身後的男人懷中靠了靠,懶懶地開口道:“他不在。有什麽事跟我說就行。”

  “呃,其實也沒什麽大事。”齊遠說,“就是剛才因為一些事情和幾家社交媒體公司打了個招呼,有兩家公司想約霍先生吃個飯——”

  “社交媒體公司?”慕淺迅速捕捉到重點,“陸棠又出什麽幺蛾子了?”

  齊遠一聽她竟然知道陸棠的事,這才鬆了口氣,道:“她之前找人寫的稿子被我們截了發不出去,她就自己在那些社交媒體上開始爆料了——”

  “她可真閑啊。”慕淺說。

  “誰說不是呢。”齊遠說,“我看她精神狀態可能不太穩定,情緒跳躍,顛三倒四,神神叨叨,車軲轆話來回說,簡直就是妄想症發作……”

  “唔。”慕淺應了一聲,“挺可憐的。”

  齊遠聽著她毫無情緒起伏的這幾個字,立刻道:“不過您放心,她發的這些東西,不會有人看到。就算看到了,正常人也不會聽信。”

  “辛苦了。”慕淺說,“讓她一個人蹦躂去吧。無謂跟一個腦子不好使的可憐人太計較,跌身份。”

  齊遠難得聽到慕淺對他這樣說話,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連忙答應著掛掉了電話。

  慕淺丟開手機,輕輕按了按額頭,轉頭對霍靳西道:“陸棠這麽一搞,容恒也應該會知道吧?”

  霍靳西淡淡應了一聲:“嗯。”

  雖然陸棠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那些東西不會有其他人看到,但容恒所在的單位自有相關信息收集,以容恒的人緣和關係,即便他們不說,肯定也會有人通知他。

  因此,這天傍晚,當陸沅簡單地煮了一碗麵準備解決晚餐時,原本應該在單位加班的容恒忽然推門而入,走到她麵前,拿走她手中的碗放到旁邊,拉了她就往外走去。

  陸沅有些發懵,“你幹什麽呀?”

  容恒已經拉著她走到了門口,聞言,頭也不回地開口道:“跟我回家,我帶你去見我爸媽。我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抓緊。”

  陸沅驀地愣住。

  第685章 唐突

  不待陸沅回過神來,容恒已經拉著她出了門,徑直走向電梯的方向。

  一直到被他拉著走進電梯裏,看著他按下地下停車場的樓層鍵,陸沅才漸漸回過神來一般,抬眸看向容恒,“你怎麽了?”

  容恒回轉頭來望向她,目光沉沉堅毅,“我要把你正式介紹給我爸媽,向所有人公布我們之間的關係。”

  陸沅聞言,再度愣了一下,幾乎下意識地就用另一隻手將他的手往回拉了一下。

  這是一個下意識的阻攔動作,容恒察覺得到,卻愈發將她握緊了一些,道:“你不用擔心,跟著我去就好,我爸媽都是很平和的人,不會為難你的。”

  陸沅抬眸與他對視著,直至電梯直達樓底,她才終於開口:“如果我說,我不想去,你會不會很失望?”

  容恒聽了,先是一頓,隨後才道:“我不是讓你去接受他們的考察,我是想讓我爸媽知道,我對你是認真的——不管你是什麽出身。”

  陸沅再度頓住,而眼見著電梯門打開,容恒不由自主地又輕輕拉了她一下。

  陸沅沒能站住,就那樣被他拉出了電梯。

  容恒瞬間歡喜起來,緊抓著她的手,快步走向了車子的方向。

  從他發動車子,到車子上路,陸沅始終沉默著坐在副駕駛,一言不發。

  車子在某個紅綠燈路口停下來的時候,容恒才又騰出手來將她的手握緊掌心,察覺到她的手有些涼,容恒不由得用力握了握她,隨後才道:“你緊張?”

  陸沅安靜了片刻,點了點頭道:“我緊張。”

  容恒沒想到她會這樣直接地承認,愣了一下之後,他忽然傾身向前,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現在呢?”容恒問。

  陸沅搖了搖頭,“沒用。”

  容恒聽了,目光隱隱一沉,隨即再度封住她的唇,用力深吻了下去。

  直至身後傳來汽車不耐的鳴笛聲,容恒才終於緩緩鬆開她,眉目深深地注視著她,“現在還緊張嗎?”

  陸沅抿了抿唇,低聲道:“就算我緊張,我也不敢再說了。”

  否則,誰知道他還會做什麽?

  容恒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將她的手拉到唇邊吻了一下,這才起步繼續往前。

  晚高峰時期,他們經過的城市道路,卻詭異地通暢。

  好幾次,陸沅看著前方的車流,都忍不住想要看看堵車的情形,誰知道最多也就是在紅綠燈路口等了一兩分鍾,其餘時間,車子基本就沒有停過。

  不消半小時,車行至一片靜謐街區,隨後直轉入一處門口立著警衛的大院。

  車子停下,容恒探頭打了個招呼,隨後便徑直駛了進去。

  車子往裏,逐漸露出一幢幢風格統一的獨棟,陸沅坐在副駕駛上,漸漸地連呼吸都緊繃了起來。

  很快,容恒將車子駛入了其中一幢獨棟的小花園,停在了門口。

  許聽蓉正好在大門口探頭張望,一望就望到容恒的車子駛了進來,她頓時就有些局促起來,仿佛出去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

  遲疑了片刻之後,許聽蓉還是大大方方地拉開門,站在門口,看向了坐在容恒車上的那個姑娘。

  這姑娘,她見過兩次,這次是第三次見,卻是一次比一次心情複雜。

  陸沅當然知道許聽蓉是在看她,因此容恒停車之後,她很快就解開安全帶,自己推門下車。

  容恒繞到副駕駛這邊,伸出手來牽了她,這才走向許聽蓉。

  “媽。”容恒徑直將陸沅往許聽蓉麵前一帶,道,“沅沅,你們已經見過了。”

  許聽蓉不由得瞥了他一眼,隨後才看向陸沅,微微笑了笑,“來啦?”

  陸沅微微一點頭,“容夫人。”

  許聽蓉正準備答應,卻見容恒瞬間豎了眉,“叫什麽呢?上次就教過你了,要叫伯母。”

  陸沅聞言,看著許聽蓉,抿了抿唇,卻並沒有叫出來。

  許聽蓉也呆滯了片刻,隨後才伸出手來打了容恒一下,“你凶什麽凶啊?也不怕嚇到別人!”

  “我哪凶了?”容恒一麵說著,一麵轉頭去看陸沅,“我凶了嗎?”

  陸沅隻是看他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容恒卻是不依不饒,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一樣。

  許聽蓉見狀,心頭微微歎息了一聲,隨後才道:“好了,進去吧……你爸也剛回來沒多久。”

  容恒聽了,立刻就帶著陸沅往裏麵走去。

  誰知道幾個人剛一進門,就正好看見匆匆從樓上走下來的容卓正。

  原本回家後已經換了常服的人,這會兒竟然又換上了襯衣,很顯然是又要出門。

  “怎麽了?”許聽蓉見狀,不由得問道,“又要出去?”

  “嗯。”容卓正目光掃過門口的幾個人,沉沉應了一聲,道,“出了點事,我得回辦公室開會。”

  “等等。”許聽蓉見狀,連忙道,“我讓廚房給你裝一壺湯,省得你一開起會來又不記得吃東西!”

  許聽蓉一麵說著,一麵便匆匆走向了廚房的方向。

  容卓正聽了,一時倒也不再急著離開,隻是看著容恒和陸沅所在的方向。

  這是一個嚴正肅穆的男人,舉手投足,不怒自威。

  陸沅被容恒牽在手中,始終在他沉沉眸光的注視之下,一顆心反倒漸漸沉靜下來——反正一早,她就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爸。”麵對著容卓正,容恒也不似麵對許聽蓉那麽輕鬆自在,而是微微挺直了身板,拉著陸沅站在自己身邊,“這是我女朋友,陸沅。你前天在醫院見到的就是她。”

  容卓正聽了,視線再度在陸沅身上掃過。

  “容先生。”陸沅低低喊了一聲。

  容恒一聽這個稱呼,瞬間又要鬧意見,容卓正卻緩緩開口道:“陸小姐,歡迎你來作客。隻是我趕著出門,招待不周,請見諒。”

  “是我不請自來,唐突打擾,我不好意思才對。”陸沅道。

  容恒聽兩人對話聽得皺起眉來,打斷道:“這有什麽?反正以後,你會經常來,見麵的機會多得是,不用覺得唐突,也不急於這一時。”

  第686章 無法拒絕

  容卓正聽到容恒的話,淡淡掃了他一眼。

  容恒緊緊將陸沅的手攥在手心,直直地跟容卓正對視著,道:“爸,等你公務沒那麽多,確定有時間的時候,我會再帶沅沅回來吃飯的。”

  陸沅聽了,也隻是安靜地站在容恒身側,眉眼低垂,並不開口說什麽。

  容卓正又看了她一眼,收回視線,淡淡道:“再找機會吧。”

  說話間,許聽蓉已經從廚房拎了一壺湯出來,走上前來,對容卓正道:“這壺湯我得親自交到小張手上,囑咐他盯著你喝下去。”

  說完,她便轉身走向了門口的方向,張口喊著外麵的司機:“小張——”

  容卓正見狀,這才又看向陸沅,道:“陸小姐有時間的話,留下來吃頓家常便飯。我就先走了,再見。”

  “再見,容先生。”陸沅低聲應道。

  容卓正沒有再停留,徑直就往外走了出去。

  眼見著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門外,容恒這才拉著陸沅坐了下來,道:“我爸一忙起來就是這樣,有數不清的會要開,不分黑夜白天。等下回他沒那麽忙了,我也有時間了,再一起吃飯。”

  “再找機會吧。”陸沅神情語調都淡淡的,重複了一邊容卓正剛才說的話。

  容恒立刻就伸出手來擰了她的臉,低低道:“少學我爸說話。他們那單位,就是講究做派,沒眼看。”

  他話音剛落,樓上忽然傳來男人低沉的嗤笑,“你剛當著爸的麵,怎麽不說這句話?”

  容恒瞬間回頭,看向了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容雋,微微擰了擰眉,道:“你怎麽在家?”

  “聽說你今天帶朋友回來。”容雋目光落到陸沅身上,“我特意回來看看,你還記不記得家裏的門朝哪個方向開——”

  “你怎麽好意思說我?”容恒說,“常年累月不回家的人是你好吧?”

  容雋聽了,微微挑了眉,不置可否,隻是看向了陸沅。

  容恒又微微瞪了他一眼,才有些不情不願地對陸沅介紹道:“這是我哥,容雋。”

  陸沅微微點了點頭,打招呼道:“容先生。”

  這一次,不待容恒提意見,容雋自己先笑了起來,道:“你管我爸叫容先生,管我也叫容先生,回頭我們倆要是在一塊,你怎麽叫?”

  陸沅不由得微微一頓,隨後才又喊了一聲:“容大哥。”

  容恒聽到這個沒什麽問題的稱呼,卻莫名又皺了皺眉,似乎仍舊不滿意。

  容雋卻滿意了,道:“這就對了,我跟淺淺也很熟,所以我們之間,大可不必太見外。”

  陸沅聞言,這才微微笑了起來。

  許聽蓉從外麵走進來,一眼看到笑容恬靜的陸沅,心頭不由得微微歎息了一聲,隨後才走上前來,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叫廚房開飯吧。”

  “我們不在這裏吃。”容恒聞言,立刻道,“我還有事,忙著回單位呢。”

  許聽蓉聞言,看向陸沅道:“你有事,那你自己走唄,陸小姐留下來吃飯,總是沒問題的吧。”

  容恒一聽,瞬間將陸沅握得更緊,毫不猶豫地回絕,“不行。”

  許聽蓉一看他的態度,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你幹什麽?怕媽媽會吃了你的女朋友啊?”

  “不是。”容恒說,“隻是我不在,她一個人麵對著您,會覺得不自在。等下回我有時間了,再帶她回來陪您吃飯。”

  容恒一麵說著,一麵就拉著陸沅往外走,“先走了,改天再回來看您。”

  陸沅被他拉著,一麵往外走,一麵匆匆回頭,“容夫人,容大哥,再見。”

  容雋淡笑著點了點頭,許聽蓉也有些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來,回應她的道別。

  再然後,容恒就拉著陸沅消失在了門外。

  好一會兒,許聽蓉才喃喃說了句:“這叫什麽事啊。”

  “順其自然吧。”容雋說,“媽,您就別操心太多了。”

  許聽蓉瞬間就激動起來,“我能不操心嗎?你們倆,一個比一個更不省心!容恒也就算了,你看看你這個當哥哥的什麽樣子!三十好幾的人了,吊兒郎當,漂浮不定——”

  容雋:“?”

  容雋:“……”

  容雋:“媽,我投降。”

  ……

  容恒拉著陸沅上了車,發動車子,便又徑直原路駛回。

  直至車子駛出大院,容恒才又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陸沅,“怎麽了?難道你想留下來跟我媽吃飯?”

  陸沅看了他一眼,道:“我隻是……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容恒聽了,又一次伸出手來握住她,道:“我知道今天太匆忙了,可我必須要先向我爸表明立場……這樣至少能最大限度地減少一些麻煩。”

  說完這句,容恒忽然頓了頓,顯然是覺得自己有些說多了。

  然而陸沅卻並沒有追問他所謂的“麻煩”是什麽,她隻是輕輕應了一聲,再沒有多餘的話。

  過了一會兒,容恒才忽然又開口道:“哎——”

  “嗯?”

  “你剛剛那聲容大哥,叫得挺好聽啊。”容恒酸溜溜地說了句。

  陸沅不知道他想說什麽,選擇了暫時不作回應。

  容恒很快就按捺不住,道:“你也叫我一聲哥唄?”

  陸沅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陸沅。”容恒頓時就不滿起來,“我可大你兩歲,你叫我一聲哥,不委屈你!”

  陸沅頓了頓,才緩緩道:“你的意思是,想跟我結為兄妹,是嗎?如果是這樣,那我也沒意見的。”

  容恒驀地瞪了她一眼,咬了咬牙,才又道:“你等著,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地喊我一聲‘哥哥’。”

  “嗯,我等著。”陸沅回答。

  容恒咬著牙,帶著滿腔不忿將車子駛回了小區。

  車子剛剛在小區門口停下,後方恰好又有一輛車子駛過來,停在了他們的車子旁邊。

  隨後,慕淺拎著湯壺,領著霍祁然從那輛車上走了下來。

  容恒還趕著回單位,匆匆將陸沅交給慕淺,便先行離去了。

  “這個時間,你們是打哪兒回來?”慕淺道。

  陸沅牽著霍祁然往小區裏走去,聞言低聲回答了一句:“他家。”

  慕淺不由得一頓,“他家?”

  “嗯。”

  “真的去了?”慕淺又追問了一句。

  陸沅點了點頭,隨後反問道:“不太正常,對不對?”

  “這有什麽不正常的?”慕淺說,“隻不過,有點不像你的風格。”

  畢竟她曾經說過,她不擅長處理太過複雜的關係,更不想給別人為難自己的機會——這樣的情形,以她的性子,理應會避免才對。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該去。”陸沅說,“可是那個時候,對著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第687章 不合適

  不知道為什麽,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慕淺聽了,不由得往陸沅肩上靠去,輕笑了一聲,道:“你知道為什麽的。”

  陸沅不由得轉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頓,沒有表態。

  三個人一起上了樓,一進門,霍祁然就去了衛生間,而慕淺的視線則落在這間她好些天沒來的屋子裏。

  門口,是一男一女兩種款式的拖鞋,沙發上整齊疊放著男人的襯衣和t恤,開放式的廚房裏還擺放著陸沅根本不會碰的啤酒。

  “容恒還真是一點虧不吃啊。”慕淺說,“花錢買了家居擺設,便索性拿這裏當家了,是不是?”

  陸沅聽了,一聲不吭地將沙發上擺著的衣服放進了衣櫃。

  誰知道她剛放好衣服要回頭,就見慕淺走到她身後,探頭看了過來。

  陸沅瞬間就關上了衣櫃門。

  容恒起初來這裏的時候,隻不過是拎了個旅行袋,這會兒那旅行袋早已經裝不下他的衣褲鞋襪,隻能往櫃子裏放。

  哪怕明知道瞞不過慕淺的眼睛,陸沅卻還是推著她遠離這邊。

  回到餐桌旁邊,慕淺將湯壺中的湯倒出來放到陸沅麵前,這才又開口道:“去他家什麽情況?”

  “沒什麽情況。”陸沅捧著湯,淡淡回答道,“統共也就待了幾分鍾,跟他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打了個照麵而已。”

  “容雋也在啊?”慕淺道,“容伯母見到你肯定挺開心的吧?”

  陸沅緩緩抬眸,跟她對視了一眼,隨後才道:“你覺得他爸爸媽媽見了我,會開心嗎?”

  “為什麽不會?”慕淺說,“容恒那個二愣子,能找著媳婦兒,還是這麽好的媳婦兒,他們做夢都應該笑醒。”

  陸沅瞥了她一眼,道:“就你能胡扯。”

  慕淺聽了,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陸沅,道:“我知道你麵對他們的時候心情肯定很複雜。他們畢竟是容恒的爸爸媽媽,對你們而言,他們的祝福是很重要,可是絕對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個肯用盡一切方法護著你的人,不是嗎?”

  陸沅聞言,不由得微微垂下眼眸,靜默片刻,才終於低聲道:“我知道。”

  慕淺微微一笑,愈發握緊了她,“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霍祁然洗完手從衛生間裏走出來,陸沅伸手將他招到自己身邊,看了一眼還剩半壺的熱湯,問他:“你喝不喝?”

  霍祁然迅速捂了一下自己的嘴,連連搖頭,“媽媽說這湯是專門給沅沅姨媽你熬的,隻適合女孩子喝,我不喝,不喝了……”

  說完,他忽然就打了個嗝。

  慕淺立刻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媽媽我挺著個大肚子煲湯給你喝,你還敢嫌棄?你爸想喝都沒得喝呢!”

  霍祁然無辜地眨了眨眼,不予表態。

  陸沅則詫異地看向慕淺,“這湯你熬的?”

  慕淺笑眯眯地看著她,“對啊,味道不錯吧?”

  陸沅沒有評價,隻是道:“你怎麽會有這份興致,打算進軍飲食界了?”

  “反正我以後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做,我就專心照顧我兒子。”慕淺往椅背上一靠,“每天守著他,陪著他,好好享受屬於我們的親子時光,對吧兒子?”

  關於這一點,霍祁然倒似乎是很滿意,靠在慕淺懷中,連連點了點頭。

  “也好。”陸沅說,“你也是時候好好放鬆放鬆了……”

  慕淺聽了,道:“你以為我是你啊,我這個人最擅長自我調節了,我隨時都放鬆得很。你把這句話說給你自己聽聽。”

  陸沅聞言,抬眸與她對視片刻,緩緩彎了彎唇。

  時間漸晚,慕淺帶著霍祁然離開後,陸沅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隨後便洗了澡準備睡覺。

  可是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她卻始終沒有睡著。

  時至深夜,陸沅終於還是起床來,在沙發裏呆坐了片刻,她才起身走向了陽台。

  打開陽台上的置物櫃,陸沅從最頂層取下一個盒子,打開,便看見了自己的繪圖用具和縫紉工具。

  自從手受傷,這些東西被她收起來束之高閣,就再也沒碰過。

  可是這天晚上,她輾轉反側,卻似乎就是為了這些東西。

  陸沅將盒子拿屋子裏,將裏麵的東西一件件地擺在桌上,最終還是忍不住拿起了畫筆。

  畫筆還是從前的畫筆,她拿筆的姿勢也一如既往,可是執筆的感覺,卻分外陌生。

  陸沅呆呆地盯著自己拿筆的手看了片刻,終於還是將筆尖落到了紙上。

  然而,當她想要嚐試像從前一樣,用同樣的手法和技巧作畫時,卻清晰地察覺到了來自手腕的僵硬。

  沒辦法靈活活動的手腕,讓她落在畫紙上的每一筆,都變得僵硬無比。

  寥寥數筆之後,陸沅停了下來。

  看著畫紙上那些陌生的線條,許久之後,她緩緩折起那張紙。

  準備將那張紙放進垃圾桶的瞬間,她的動作卻又僵住。

  片刻之後,她重新展開那張紙,鋪在麵前的桌上,隨後,她以左手執筆,再度一筆一筆地畫了起來。

  ……

  翌日清晨,慕淺在送了霍祁然去學校之後,便來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已經差不多過了早餐時間,因此慕淺一進門,就看見了靠窗坐著的許聽蓉。

  她正坐在那裏看著窗外發呆,麵上是毫不掩飾的焦慮與愁容。

  “容伯母。”慕淺上前,“不好意思,我送孩子去學校,來遲了。”

  “沒事,我也剛到。”許聽蓉回過神來,道,“坐吧。”

  慕淺坐下來,要了杯熱牛奶,這才看向許聽蓉,“怎麽了?容伯母約我出來,是有什麽事情想要問我嗎?”

  許聽蓉微微歎息了一聲,這才道:“淺淺,容伯母跟你說心裏話,你可不許敷衍我。”

  慕淺點了點頭,“那是當然。”

  許聽蓉這才道:“我也不瞞你,昨天容恒帶著你姐姐回家見過你容伯父了……”

  “嗯。”慕淺應了一聲,“容伯父有說什麽嗎?”

  “他隻說了三個字。”許聽蓉緩緩道,“不合適。”

  第688章 幻覺

  “不合適……”慕淺緩緩重複了這三個字,微微一頓之後,卻笑了起來,“僅此而已嗎?”

  “僅此而已?”許聽蓉忍不住微微蹙了眉,“淺淺……”

  “容伯父覺得不合適,那就讓他們慢慢調整道合適好了。”慕淺輕聲道,“我不覺得,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淺淺,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容伯父的意思。”許聽蓉說,“這次陸家的事情影響太壞了,是會被當成典型來進行嚴打的,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要怎麽調整,才能合適?”

  慕淺點了點頭,“您說的是陸家,可是我姐姐不代表陸家,陸家也不代表我姐姐。”

  “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許聽蓉說,“可是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不是這樣的。雖然我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形,可是她是陸家的女兒,她勢必會受到陸家這件事的影響,這是不可忽略的事實。”

  “是,容家不可能接受一個陸家的女兒。”慕淺說,“可是容恒,他能接受的,隻有陸沅。”

  許聽蓉聞言,不由得微微頓住。

  “容伯母,這麽多年來,您為容恒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桐城適齡階段的姑娘,他見了多少,恐怕您自己都數不清了吧?”慕淺說,“您見過他這麽投入,這麽奮不顧身的樣子嗎?”

  “小恒的性子我很清楚,他就是一根筋,認準了的事情很難改變。”許聽蓉說,“我知道他們幾年前曾經有過交集,所以他才會這麽執著——”

  “容伯母。”慕淺又一次打斷她,平靜地強調道,“現如今,他們之間,已經不僅僅是幾年前有過交集了。曾經並不重要,現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許聽蓉又頓了片刻,才繼續道:“雖然我隻見過你姐姐兩三次,但我看得出來,她是個好姑娘。”

  慕淺再度微微一笑,隨後道:“我知道,在每個母親心裏,她們的兒子都是最優秀的,這世界上再好的姑娘,在她們心裏,都未必配得上他們的兒子。更何況,我姐姐還是陸家的女兒。”

  “我不是這個意思……”

  “容伯母,我知道,您和容伯父都是寬容豁達的人,否則不會養出容雋和容恒這樣的兒子。我也知道,如果不是陸家的特殊情況,你們是絕對不會認為我姐姐配不上容恒的。”慕淺說,“可是正如我之前跟您說過的,我姐姐,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和容恒之間的距離有多遙遠,否則,她不會回避拒絕容恒那麽久——”

  “我也不怕跟您坦白,您看著她清清淡淡的樣子,實際上,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容恒。”

  “當然,喜歡並沒有什麽了不起。可是難得就難得在她清醒——容伯母,你了解容恒,我也了解我姐姐。因為喜歡,她舍不得讓容恒因為她受到影響,也因為喜歡,她遲早會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該做什麽的。”

  “總有一天,她會擺脫陸家女兒的角色,隻是以陸沅這個身份,完完全全地配上容恒。”

  許聽蓉聽完慕淺的話,不由得怔忡許久。

  “我知道,我空口白牙說出這些話,沒什麽說服力。”慕淺微微呼出一口氣,“可是時間會是最好的見證者,隻要您和容伯父願意給他們多一點時間,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許久之後,許聽蓉才再度歎息了一聲,緩緩道:“也許我找你出來就是個錯誤,因為我發現我根本就說不過你。”

  慕淺一下子伸出手來握住她,笑道:“那是因為,您也希望容恒能夠幸福啊。天下哪有想看著自己子女痛苦的父母呢?更何況您和容伯父——”

  “你這張嘴啊。”許聽蓉又歎了口氣,“等我回去跟你容伯父談一談吧。”

  “嗯。”慕淺立刻歡喜地點了點頭。

  結束了這一輪交談,慕淺立刻不再多提,許聽蓉顯然也需要冷靜下來想一想,因此坐了沒多久,便準備離開。

  慕淺和她一起走出餐廳,來到電梯口時,正好與另一個剛從電梯裏走出來的美婦人迎麵相對。

  “阿琳?”許聽蓉大約跟她是極好的朋友,一見到她,立刻伸出手來拉住了她。

  兩個人簡單寒暄了幾句,許聽蓉很快便決定繼續留下跟好友談談心。

  慕淺不欲打擾,決定自行離開。

  她目送著許聽蓉和那名美婦人走向咖啡廳的方向,自己則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閉合的瞬間,麵前的大堂某個角落,卻似乎有一個極其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

  慕淺猛地伸出手來按住了開門鍵,卻已經晚了,電梯已經開始下行。

  “太太?”吳昊見到慕淺的動作,微微吃了一驚,“你看見誰了嗎?”

  慕淺微微怔忡了兩秒,沒有回答,隻是待電梯降到底層之後,又按下了上行的按鍵。

  回到大廳所在的樓層,慕淺快步從電梯裏走出來,往周圍看去。

  高端酒店的大廳人不多,整個寬敞奢華的大堂,放眼望去,也不過十數人,卻個個都是尋常的陌生身影。

  眼見著慕淺去而複返,站在大廳裏張望,立刻有經理走上前來,“霍太太,有什麽能夠幫你的嗎?”

  慕淺僵了僵,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道:“沒事。”

  她轉身重新走向電梯的方向,快要進電梯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又一次回頭,又將整個大廳環顧了一圈。

  卻終究還是沒有見到任何一個熟悉的身影。

  仿佛剛剛那一瞥,隻是她眼花,又或者,根本就是她的幻覺。

  慕淺終究沒有再停留,重新走進了電梯,緩緩閉上眼睛,隻說了兩個字:“走吧。”

  電梯又一次下到底樓,慕淺走出酒店大門,坐進車子裏,目光有些發直地看著車窗外。

  正在這時,一輛銀色跑車從地下車庫駛出,正好與她這輛車擦身而過,疾馳而去。

  慕淺視線不由得凝了凝。

  這一次,她應該沒有看錯,駕駛著那輛車的人,是葉瑾帆。

  從這個時間點來看,葉瑾帆昨天晚上應該是住在這家酒店,到這會兒才離開。

  慕淺忽然就又想到了自己剛才在大堂看見的那個身影——

  真的會是幻覺嗎?

  第689章 為什麽不好好活著

  慕淺原本還準備去懷安畫堂看一看的,在看見葉瑾帆的車之後,她便直接吩咐司機:“回家。”

  司機應了一聲,徑直就將車子駛向了霍家老宅所在的方向。

  車子回到霍家時,庭院裏正熱鬧——

  三五輛似曾相識的車子依次停在庭院裏,慕淺抬眼掃過,看得出來,很快猜到了家中來客的身份。

  能讓霍家這麽熱鬧的,除了那幾位叔叔嬸嬸姑姑姑父,不會再有別人。

  果不其然,慕淺一進門,撲麵而來的就是裏麵比正常高八度的聲浪——

  “瀟瀟是你女兒,你當然護著她!你巴不得她能在這個位子上坐一輩子,最好她還能繼承爸爸手中的所有股份!可就算把霍家全部的股份交給她,她有那個能力經營嗎?你看看她坐上ceo的位置之後做的這些事,除了拖累霍氏,還有什麽功勞,有什麽建樹!”

  這是小姑姑霍雲卿的聲音。

  “夠了!上個季度公司盈利增長超過10的時候你怎麽不這麽說?那時候是誰拉著瀟瀟的手誇她巾幗不讓須眉的?現在是陸氏出事,影響到霍氏,這叫無妄之災!憑什麽將責任都推到瀟瀟頭上?”

  這是霍柏濤的聲音。

  “柏濤,你別忘了瀟瀟當初是怎麽坐上ceo的位置的,就是因為她促成了和陸氏的那麽多單合作項目,現在這些項目投入巨大,卻很可能全部賠個底掉,這事不是她來負責,該是誰負責?”

  這是二姑父的聲音。

  吵吵嚷嚷的眾人之中,霍老爺子和霍靳西坐在中間的沙發裏,一個眉頭緊皺,一個麵無表情。

  麵無表情的那個在抬眸看到慕淺的瞬間,臉色才微微有所鬆動,隨即就站起身來,走向了她。

  眾人不防他會突然站起來,一時間還以為他有話要說,沒想到他卻直接從所有人中間穿過,走到了慕淺麵前。

  見此情形,客廳裏一時安靜下來,竟沒有人再說什麽。

  “怎麽這個時間回來了?”霍靳西問慕淺,“不是說要去畫堂看看嗎?”

  “是啊。”慕淺說,“不過我有些累,所以臨時改變了計劃。”

  “我陪你上樓去休息。”霍靳西伸出手來握住了慕淺的手,轉身就要朝樓上走去。

  “靳西!”霍雲卿立刻就站了出來,“這邊的事情還沒談完呢……”

  慕淺越過霍靳西的肩膀,偷偷瞄了那些盯著這邊的人一眼。

  她有一種感覺,如果她現在讓霍靳西陪自己上了樓,那可能分分鍾都會被這些人生吞活剝了。

  因此慕淺連忙抽回了被霍靳西握著的那隻手,道:“沒事,上個樓而已,我自己不會走還是不認識路嗎?叔叔和姑姑們難得過來,你好好陪他們說說話,我就先上去啦!”

  說完,慕淺匆匆跟在座諸位長輩打了個招呼,隨後便迅速閃身上了樓。

  她剛一上到二樓,樓下爭執聲立刻又起,大有比先前還要激烈的架勢。

  慕淺揉著耳朵,很快走進了臥室,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所有聲音。

  她換了衣服,躺到床上,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口忽然傳來輕微的動靜,隨後,霍靳西推門走了進來。

  看著安靜側身躺在床上的慕淺,他緩步走上前去,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之後,忽然坐到床上,隨後也躺了下來,伸手將她納入了懷中。

  慕淺仍舊一動不動地躺著,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卻開口問了一句:“換衣服了嗎你?直接就往床上躺,也不嫌髒!”

  霍靳西伸手扶在她的肚子上,淡淡回應了一句:“我閨女不會嫌棄我。”

  慕淺哼了一聲,終於睜開眼睛來,卻仍舊沒有看他,隻是道:“這麽快就商量完了嗎?”

  “沒有。”霍靳西說,“我想,我不在,他們能更真情實感地商議這些事。”

  慕淺聽了,隻是輕笑了一聲。

  不用想也知道,霍瀟瀟讓公司蒙受了這麽大的損失,這個總裁的位置肯定是坐不下去了。而剩下的人中,肯定有一派是希望霍靳西回去主持大局的,因為畢竟他曾經力挽狂瀾拯救過霍氏一次,而另有一派,必定是反對他回去的,因為他過往的行事作風實在太過狠厲霸道,不知道給多少人造成過心理傷害。

  慕淺懶得理會這些,因為她知道,無論結果怎麽樣,霍靳西肯定自有打算。

  她伸出手來,輕輕按上霍靳西的手,摸到他手上戴著的婚戒之後,她便不知不覺地反複摩挲起來。

  過了一會兒,霍靳西輕輕在她而後印下一個吻,低聲問道:“怎麽了?”

  慕淺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才終於開口道:“霍靳西,葉子……是不是回來了?”

  霍靳西聞言,眼眸驀地沉了幾分,目光落在慕淺的側臉上,一時沒有說話。

  慕淺驀地回轉頭來看向他,“不回答,那你就是默認了?”

  霍靳西臉色已經不明顯地僵冷了一些,“你在哪裏看見她的?”

  慕淺頓時又重新躺了回去,緩緩道:“其實並沒有看清,隻是恍恍惚惚好像瞥見一個身影罷了……不過既然你都承認了,那就肯定是她咯。”

  霍靳西沒有說話。

  慕淺又道:“她回來幹什麽啊?啊,這個月好像是她媽媽的祭日,她是不是回來拜祭的?也是,一個人待在國外,到了這種時候,肯定會想念去世的親人的……”

  霍靳西依然沒有說話。

  “可是,如果她因為這樣的原因回國,那肯定會被葉瑾帆發現的,那當初我們花那麽大的力氣,避開葉瑾帆的眼目送她離開,還有什麽意義呢?”

  慕淺一麵說著,一麵又一次回過頭來看向了霍靳西,同時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凝眸道:“你告訴我。”

  與她對視許久,霍靳西才終於開口道:“我沒有過多的心思精力能夠放到她身上,所以對於她,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她能好好活著。”

  慕淺聞言,臉色不明顯地變了變。

  “她剛剛才生了女兒不久,她應該很滿足,很幸福,將全副精力都擺在孩子身上才對。”慕淺說,“她有什麽理由不好好活著?”

  第690章 因果

  霍靳西安靜地和慕淺對視了許久,才終於伸出手來,輕輕撥了撥她的頭發,開口道:“你知道,我一向希望,你可以笨一點。”

  但凡她能夠笨一些,也不會僅僅因為看見一個有些相似的身影,就能推測出這麽多的事情。

  慕淺順手就握住了他的手,緊貼在自己臉上,一動不動。

  她看著他,目光也仿佛凝住,卻沒有再多問一個字,隻是靜靜地跟他對視著。

  許久之後,霍靳西才又一次伸出手來,將她攬進懷中,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我上次問過你……”好一會兒,慕淺才終於又從他懷中發出聲音,“你跟我說,她生了個女兒的時候,我真的很為她開心。”

  霍靳西緩緩垂下眼來,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上了一個吻。

  “那個時候,就已經發生了,是不是?”慕淺緊緊捏著他的襯衣,低聲問道。

  沉默片刻之後,霍靳西才終於開口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了心跳和呼吸。”

  慕淺深埋在霍靳西臂彎之中,聞言,一動不動。

  當她猜到葉惜的孩子出事的時候,曾經想過這種可能,可是真正聽到霍靳西親口說出來,她還是控製不住地失了神。

  “這……算是因果循環嗎?”慕淺終於艱難出聲,卻再也問不出別的。

  霍靳西聞言,安靜幾秒之後,淡淡道:“她自己也這麽說。”

  慕淺聽到這個回答,忽然輕笑了一聲,可是笑過之後,她便再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愈發往霍靳西懷中埋去。

  好一會兒之後,兩人的房間門口傳來阿姨的敲門聲,“靳西,瀟瀟來了,老爺子叫你下去呢。”

  霍靳西看了懷中的慕淺一眼,慕淺聽見動靜,終於也動了動,微微抬起眼來看向他。

  “你下去吧。”慕淺說,“我再睡會兒。”

  霍靳西聽了,低下頭來,輕輕吻了她兩下,隨後才又道:“我向你保證,葉惜會安然無恙。”

  “我想,她會的。”慕淺輕輕應了一聲,便又閉上了眼睛。

  霍靳西這才起身出了房間。

  剛剛關上臥室的門,他的手機忽然適時響起,看到齊遠的來電,霍靳西接起了電話。

  “霍先生。”齊遠的聲音裏明顯帶著慌張,“葉小姐說,她剛剛不小心見到了太太,但是她不知道太太見到她沒有……”

  霍靳西聞言,聲音微微寒涼了下來,“你還可以再遲鈍一些。”

  “對不起,霍先生。”齊遠立刻認錯,再不敢多解釋一個字。

  霍靳西已經走下樓梯,也不再跟他多說,直接就掛掉了電話。

  樓下的客廳已經又熱鬧了幾分,因為比起之前的霍家眾人,此時此刻,客廳裏又多了霍瀟瀟,以及好幾個霍氏的重要股東。

  眾人的視線原本都落在霍瀟瀟身上,見到霍靳西重新下樓,不由得又都看向了他。

  霍瀟瀟一身利落的白色套裝,妝容精致,依舊是霍氏總裁該有的樣子,可是她抬眸看向霍靳西的時候,眼神終究還是透出些許疲憊。

  眼見著霍靳西緩步走過來,她站起身來,迎上了霍靳西。

  “二哥。”她喊了霍靳西一聲,依舊是從容冷靜又倔強的模樣。

  霍靳西靜靜地注視著她。

  “對於這次受陸氏影響,而對霍氏造成的重大損失,我願意承擔全部的責任,辭去霍氏執行總裁的職位。”霍瀟瀟說,“並且,我代表霍氏全體股東,邀請你重新出任霍氏的執行總裁,希望你能夠答應。”

  聽到霍瀟瀟說完這番話,身後望著這邊的那些人,大多數都鬆了口氣。

  霍靳西抬眸掃了一眼那邊的眾人,緩緩道:“若我重歸霍氏,必定一切如舊,我說一,沒有人可以說二,你們確定可以接受嗎?”

  聞言,立刻就有人微微變了臉色,然而到最後,卻始終沒有人說一個“不”字。

  “既然如此,半小時後,我要近期所有項目的文件,以及所有跟陸氏合作項目的詳細資料。明天早上八點,通知所有高管開會,總公司所有部門主管輪候,依次來見我。”霍靳西,“至於現在,大家可以散了。”

  說完這句,霍靳西又看了麵前的霍瀟瀟一眼,轉身就又回到了樓上。

  ……

  霍靳西重歸霍氏的第一天,整個霍氏總部就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幾乎所有部門一起熬了個天昏地暗。

  這樣的忙碌氛圍之中,齊遠原本是最抽不開身的一個。

  可是偏偏,這份忙碌卻完全地將他摒除在外——隻因為,他還沒有處理好葉惜的事。

  葉惜的女兒,會剛一出生就沒有呼吸和心跳,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

  可是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保護與防備之中,葉惜反而是最冷靜的那個。

  她甚至連眼淚都沒怎麽掉,隻在養好身體之後,提出了一個請求——

  她想回桐城看看。

  至於想看誰,她沒有說,也許是怕說了,霍靳西就不會同意了。

  大概是她那段時間狀態太糟糕,霍靳西同意了她的請求,讓她回到了桐城。

  也是回到了桐城,在齊遠為她安排所有事情的時候,葉惜才小心翼翼地向他提出,問他她能不能見一見慕淺,哪怕是偷偷看一眼也行。

  “你知道,霍先生不會同意的。”齊遠說。

  葉惜的確是知道,因此她問過一次之後,便不再多問。

  而她剩下的要求,便隻剩了想見葉瑾帆一麵。

  雖然慕淺不能讓她見,可是葉瑾帆,他們不會阻止,也無權阻止她去見。

  因此,齊遠很快就安排了她在昨天那家酒店,可以遠遠地看一眼葉瑾帆。

  卻沒有想到慕淺也會出現在那裏,並且還看見了她——

  然而對葉惜而言,她一次見到了兩個想見的人,似乎已經沒有了遺憾。

  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了慕淺那一眼,她也看得出來,慕淺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

  她曾經犯下的錯,終究是沒有影響到慕淺的圓滿人生,對她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從酒店回來之後,葉惜便完全地處於沉默失神的狀態中。

  這種沉默與失神讓齊遠感到惶恐,因此他愈發警醒,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第691章 惜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沉默了幾乎一日一夜的葉惜,才終於又向齊遠提出又一個請求。

  她想去墓園拜祭父母。

  這個請求,齊遠沒辦法拒絕,但他也不敢讓葉惜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因此便陪了葉惜一起出門。

  同樣的清晨,葉瑾帆正身處某個牌局上。

  牌局從淩晨三點開始,到這會兒已經持續了五六個鍾頭,牌局上的人依舊興致高昂。

  哪怕坐在這張桌子上的人個個身家財產以百億計,贏,終究是無法克製的欲望。

  貪婪和好勝,從來是人不斷向上的動力。

  雖然葉瑾帆是這桌上唯一的輸家,可是這錢,他輸得倒也暢快。

  無他,眼前這幾位貌不驚人的隱形富豪,通通都是他將來的合作夥伴,一時的輸,於他而言,又算得了什麽?

  “小葉,你這手氣不行啊。”坐在他對麵的張總笑了起來,“怎麽從坐下就一直輸?”

  葉瑾帆拿下嘴裏叼著的香煙,淡淡一笑,“我牌技一向很差,張總您又不是不知道。況且幾位鴻運當頭,我這點輸頭,權當交學費了吧。”

  牌桌上的男男女女一時都笑了起來,葉瑾帆左手邊的金總一時也笑了起來,說:“俗話說得好,情場得意,賭場失意,你們看小葉這張臉,一看就討姑娘喜歡,咱們旁邊這些個小姑娘,哪個不直勾勾地瞅著他——”

  這句話一出來,牌桌上陪伴的姑娘們自然都不樂意了,紛紛撒起嬌來控訴,一時笑聲更盛。

  笑鬧間,葉瑾帆隨手又放了個炮,還是一副罕見的大牌,牌桌上頓時尖叫聲歡呼聲交織一片。

  嘈雜的熱鬧之中,葉瑾帆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桌上的女人們正倚著男人們計算番數,各有各的歡喜,葉瑾帆起身轉到旁邊,一麵接起電話,一麵又給自己點了支煙。

  “葉先生。”電話那頭的人語氣急促,“我看見葉小姐了——”

  葉瑾帆點煙的動作赫然僵住。

  旁邊有女人見狀,一下子貼上前來,“葉先生,這是怎麽了?煙都快被你燒沒了——”

  葉瑾帆驀地推開她,隻對著手機說了一句:“你再說一次。”

  “葉小姐回來了!在葉先生和葉太太下葬的墓園!她是來拜祭他們的!現在剛剛進去——”

  葉瑾帆驀地掛了電話,回轉身來。

  剛才被他推開的女人還噘著嘴,委屈地靠在桌子旁邊,等著他來哄自己,誰知道葉瑾帆卻看也不看她一眼,隻是對牌局上的幾個男人道:“張總,金總,胡總,抱歉,我有點急事要處理,改天再陪幾位好好玩個夠——”

  這話一出口,牌局上的氛圍頓時就變了變。

  張總微微擰了眉,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什麽事這麽急啊?正玩到興頭上呢,你也舍得抽身?”

  “是很重要的事。”葉瑾帆緩緩開口,分明是在解釋,臉上卻罕見地一絲笑意也無,“所以今天,失陪了。”

  說完這句,他拿了自己的手機和車鑰匙,轉身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來到會所停車場,葉瑾帆剛剛坐進自己的車裏,迎麵忽然就有一輛粉色的跑車直接橫在了他的車頭。

  他看都不需要看駕駛座的位置,就知道開車的人是誰。

  果不其然,下一刻,陸棠推門下車,直接來到了他的車子旁邊,用力地拍著他的車窗,“葉瑾帆!你下車!你跟我說清楚!”

  葉瑾帆目光沉沉地看著前方,對於一窗之隔陸棠發出的聲音充耳不聞。

  “葉瑾帆!”陸棠好不容易才逮到他,顯然是要糾纏到底。

  她見他沒動靜,扒車門,踹車身,抱後視鏡,所有動作輪番做了一遍之後,葉瑾帆終於轉頭看了她一眼,微微降下了一絲車窗,“讓開。”

  “我不讓!”陸棠紅著眼睛大喊道,“你今天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你怎麽可以?”

  葉瑾帆又看了她一眼,那雙向來帶笑的桃花眼中,此刻卻是滿目陰鷙。

  陸棠竟有些被他的眼神嚇著了,卻還是死死抱住他的後視鏡不肯撒手。

  然而,下一刻,葉瑾帆啟動車子,竟直接踩下了油門!

  “啊!”陸棠猛地被車子帶倒在地,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砰”的一聲!

  葉瑾帆竟毫不留情,直接撞上了她攔在他車頭的那輛車!

  陸棠倒在地上,控製不住地往後挪了挪。

  葉瑾帆將她的車子撞開一些之後,倒車,隨後再度重重往前一撞,終於將她的車子撞開,隨後頭也不回地疾馳離去。

  陸棠呆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輛疾馳而去的車,眼淚含在眼眶,竟怎麽也掉不下來。

  會所的工作人員匆匆前來查看情況時,便隻看見一輛被撞得亂七八糟的跑車,和手上腿上被蹭出好些個傷口的陸棠。

  被帶倒在地上,她不可避免地受了傷,可是她呆坐在那裏,任由膝蓋和手臂的傷口不停流血,卻仿佛什麽都察覺不到……

  ……

  二十分鍾後,葉瑾帆的車子就出現在了葉氏夫婦埋葬的墓園。

  與此同時,齊遠正站在墓園中央的林蔭小道上頻頻望向葉惜所在的方向。

  她跪在葉氏夫婦的墓前,已經一動不動很久。

  齊遠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看看情況時,眼角餘光忽然就瞥見了什麽。

  他連忙定睛看去,果不其然,看見了葉瑾帆。

  一瞬間的愣神之後,齊遠迅速吩咐了不遠處的保鏢,“攔住他——”

  與此同時,他快步走向了葉惜所在的位置,想要帶葉惜離開。

  “惜惜!”遠遠地看見那個身影之後,葉瑾帆忽然沉沉地喊了一聲。

  他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墓園太安靜了,齊遠清晰地看見,葉惜跪在墓前的身影,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快步上前,對葉惜道:“葉小姐,我送你離開。”

  好一會兒,葉惜才艱難抬頭,看了他一眼之後,終究還是回過了頭。

  那一邊,葉瑾帆已經直接跟兩個保鏢糾纏在了一處。

  他一向不怎麽會打架,並且一直對暴力手段嗤之以鼻——在他看來,解決問題有無數種方法,訴諸暴力,是最低端的一種。

  可是此時此刻,他直接就跟那兩個高大的保鏢動起手來,並且以極其不可思議的動作和速度放倒了兩人——

  “葉小姐!”齊遠見狀,頓時有些急了,“快走吧!我們從南門離開——”

  葉惜恍恍惚惚間,仿佛終於回過神來,她搭著齊遠的手臂,有些艱難地站起身來,朝南門方向走去了。

  “惜惜!”葉瑾帆再度喊了她一聲。

  葉惜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目光凝滯,頭也不回。

  齊遠不停地回頭,眼見著葉瑾帆越逼越近,他一下子鬆開了葉惜,“葉小姐你先走,回酒店,我會讓人接應你的!”

  齊遠回轉身,迎向葉瑾帆的時候,身後那兩個被葉瑾帆放倒的保鏢也終於重新站起身,追上前來。

  三個人對葉瑾帆形成夾擊之勢,葉瑾帆卻隻是冷笑一聲,“霍靳西就派你們這幾個廢物保護她?護得住嗎?”

  齊遠聽了,回答道:“隻要葉小姐不想見你,就護得住。”

  葉瑾帆目光忽然晦暗下來,再抬眸看去時,葉惜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層層墓碑之後。

  第693章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

  “可是她終究又是不一樣的。”慕淺說,“我從十歲來到桐城,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這麽多年,我最開心,最低落的時刻,都是她陪著我度過的。她曾經給過我無限的支持,我好像不應該對她這麽絕情,可是偏偏又是她,做出了那樣的事情……所以,我隻能希望她能夠當一個遙遠的陌生人,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說到這裏,慕淺驟然沉默。

  陸沅見狀,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她的背,低聲道:“孩子是最無辜的,沒有任何人希望由孩子來承受罪責……她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也許這就是老天爺讓她清醒的方法吧。雖然這個方法,過於殘忍了一些。”

  慕淺聞言,再度看向了監控畫麵,緩緩道:“清醒……她會嗎?”

  仿佛是回答了她的問題,監控畫麵上,正門口的攝像頭忽然拍到了一輛疾馳而來的車,隨後,是從車上走下來的葉瑾帆。

  慕淺不由得微微凝眸,又看了一眼依舊伏在休息室地上的葉惜,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慕淺下樓的時候,葉瑾帆正被吳昊帶人堵在門口。

  葉瑾帆原本滿目陰沉,一抬眸看到從樓上緩步而下的慕淺時,卻緩緩笑了起來,開口道:“淺淺,你的畫堂,就這麽對待客人嗎?”

  慕淺停留在樓梯中段,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葉先生真覺得自己是‘客人’?”

  話音剛落,門外再度傳來數輛車子的緊急刹車聲,隨後,十來個高大的年輕男人出現在了葉瑾帆身後,門裏門外,瞬間成為對抗之勢。

  因為葉瑾帆那邊人數占優,吳昊雖然帶著四個人,氣勢還是有些被比了下去。

  饒是如此,慕淺卻仍舊隻是冷笑了一聲,道:“客人?”

  葉瑾帆淡笑了一聲,道:“淺淺,能和平解決的事情,何必要用別的方法呢?你這畫堂裏都是精心挑選的畫作,萬一有什麽損壞,得多心疼啊?即便不心疼,萬一嚇著你這個孕婦,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慕淺聽了,眼神卻仿佛瞬間明亮了一些,道:“那你就試試看,能不能嚇到我好了。”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沒什麽好客氣的了。”葉瑾帆低低應了一聲,旋即便退開了兩步,吩咐身後的人,“動手。”

  “誰敢動手!”

  身後驀地傳來一把男人的聲音,葉瑾帆微微回頭,就看見了臉上還帶著擦傷的齊遠。

  而齊遠身後,是正從剛剛停下的車子裏走下來的霍靳西。

  與前段時間常見的休閑裝扮不同,今天的霍靳西一身黑色西裝,端正持重,凜然肅穆,已然恢複了工作的日常狀態。

  眼見著畫堂門口的情形,霍靳西緩步走上前來,與葉瑾帆相對而立。

  “好大的陣仗。”霍靳西視線涼涼地從葉瑾帆臉上掠過,“葉先生這是想幹什麽?”

  葉瑾帆淡笑了一聲,道:“我在這畫堂裏弄丟了東西,偏偏淺淺不讓我進門,那我就隻能自己動手找了。霍先生不介意吧?”

  “如果我說介意呢?”霍靳西說著話,卻並不等葉瑾帆回答,與他擦身而過之後,徑直走進了畫堂裏。

  慕淺仍舊站在樓梯中段,見到霍靳西從自動讓開的人群之中走進來的瞬間,她微微勾起一絲笑意,看向站在門口的葉瑾帆,“葉先生還準備動手嗎?”

  葉瑾帆再度笑了起來,隨後點了點頭,道:“霍先生的麵子,我怎麽都是要給的。既然進去找不得,那我就在這裏等著好了,興許,不知道什麽時候,丟了的東西,自己就出現了。”

  說完這句,葉瑾帆目光隱隱一沉,又看了霍靳西和慕淺一眼,轉身就離開了畫堂門口,重新坐進了停在路邊的車子裏。

  霍靳西緩步走到慕淺麵前,伸出手來握了她,轉身朝樓上走去。

  “你今天早上不是有很重要的會要開嗎?”慕淺問,“怎麽這個時間過來了?”

  霍靳西淡淡道:“懷安畫堂是我親手設計,我可不願意看著它毀在一隻瘋狗手上。”

  慕淺聽了,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到前方的休息室門上時,那絲笑意便驟然消失不見。

  回到辦公室,陸沅依然緊盯著監控畫麵,聽見他們進門的動靜,才抬眸看了一眼。

  “葉瑾帆是打算守在這裏不走了嗎?”陸沅問。

  霍靳西看著慕淺,道:“他要忙的事情不少,你覺得他能守多久?”

  “他愛守多久守多久吧。”慕淺說,“隨他的便。”

  陸沅微微蹙了蹙眉,“那葉惜……”

  “也隨她。”慕淺說,“她如果想見他,就讓她去見,她想重新回到他身邊,別人也攔不住。”

  慕淺說完,忽然呼出一口氣,伸手拿了自己的手袋,道:“今天我心情好,畫堂下午關門休息,我們去吃午飯吧!”

  霍靳西攜慕淺和陸沅離開畫堂之際,葉瑾帆正坐在車子打電話。

  他看著他們從畫堂裏走出來,看著畫堂所有的員工逐漸離開,看著畫堂的門被緊緊關上,始終不為所動。

  同樣沒有動的還有齊遠帶著的一群保鏢,個個站得筆直守在畫堂門口,儼然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

  葉瑾帆看在眼裏,隻是冷笑。

  他在那裏,從白天就坐到了晚上。

  直至夜深人靜,展覽路途人逐漸稀少,懷安畫堂門口,依舊有兩撥人,呈對峙之勢。

  將近十個鍾頭的無事發生,讓這種對峙少了些劍拔弩張,多了幾分疲憊。

  齊遠坐在車裏,按著額頭,幾乎快要控製不住地打瞌睡的時候,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什麽聲音,像是某種似曾相識的樂器,發出了短暫的兩聲響。

  齊遠驀地抬頭,看見葉瑾帆已經下了車,正倚在車邊,手中拿著的,竟然是一隻口琴。

  短暫的試吹過後,葉瑾帆重新將口琴放在唇邊,看著畫堂大門的方向,緩緩吹奏起來。

  一曲《月半小夜曲》,清冷悲涼,如泣如訴,在這寂靜的夜裏縈縈繞繞,傳至每一個該至的角落。

  第694章 隻有他

  懷安畫堂二樓,地燈昏暗,寂寂無聲,仿若空無一人。

  然而,休息室內,卻有一個身影獨自倚牆而坐,一動不動,如同已經過去了千年。

  而如若千年真的可以這樣轉瞬即過,那這些所謂的痛苦,在歲月的長河之中又算得了什麽?

  隻可惜,她無力避免。

  葉惜頭靠在牆上,目光穿過休息室的窗戶,正好可以看到窗外一輪明月。

  然而,她目光混沌,毫無焦距,看得窗外那輪月亮都有了重影。

  直至耳畔忽然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聲音,很輕,她卻還是聽到了。

  那是口琴的聲音,她曾經再熟悉不過的一款樂器,縱然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可是哪怕隻是一聲響,也能觸及無數藏在心底的往事。

  更何況,這隻口琴吹奏的,還是一首曲子。

  葉惜眼神忽然清晰凝聚起來,連窗外那輪明月,都恢複了原有的模樣。

  她聽到了,聽到了那首她再熟悉不過的《月半小夜曲》。

  幾乎是無意識的,葉惜忽然就站起身來,控製不住地循聲而去,隻希望能夠聽得清楚一點,再清楚一點……

  一直到懷安畫堂入口處,那首曲子,終於清晰到無以複加——

  是那首歌。

  是那個人。

  葉惜原本已經接近幹涸的淚腺,忽然又一次潮濕起來。

  她甚至都不記得到底是多久以前,隻記得自己那時候跟他鬧了別扭,想要跟他分開——因為他們原本就是不該,也不能在一起的。

  後來,他就在她的窗戶底下吹了這首曲子。

  她哭得像個傻子,投進他懷中就再也不願意出來。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首曲子,她依然哭得像個傻子。

  可是她卻再也不敢上前一步,隻能停留在門後,任由那首曲子侵襲所有感官。

  仿佛過了很久,那首曲子才終於停了,周圍再次恢複一片寂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可是她還沉溺在那場夢裏,醒不過來。

  直到,大門的窗戶上,忽然映出一個高瘦的輪廓。

  葉惜的眼淚瞬間再度失控。

  她看見他靜靜立在門口,她看見他挺括的衣領,她看見他額角的碎發……

  他所有的一切,她都是那麽熟悉,那麽沉溺。

  隨後,她看見他抬起手來,輕輕撫上了門上的那扇玻璃。

  “惜惜,過來。”他說。

  葉惜有些僵硬地退開了一步。

  明明他不可能看得到她,可是他就是篤定,她在這扇門後,她可以聽到他說話。

  “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他說,“你怎麽忍心……不見我?”

  葉惜的眼淚控製不住地直直掉落。

  “還是,你真的打算這輩子都不見我了?”

  葉惜沒有發出聲音,所有的情緒卻都已經全盤崩潰。

  這個男人,她愛了十多年,她曾經天真地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跟他分開,她也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他。

  可是所有的以為,通通隻是她以為——她終究,還是會敗給自己,敗給他。

  “惜惜。”他又喊了她一聲,再無多餘的話。

  葉惜有些僵硬地上前了兩步,幾乎伸手就能觸到他放在玻璃上那隻手的瞬間,她卻忽然頓住,隨後,她緩緩轉頭,看向了天花角落裏的監控攝像頭。

  仿佛就是一種心靈感應,她隻是覺得,此時此刻,慕淺應該是在看著她的。

  她不知道慕淺會用什麽表情,什麽心態看著她,她隻知道,她可能又要讓她失望了。

  “淺淺,對不起。”她看著那個監控攝像頭,低低開口道,“我和你不一樣。你堅強,你勇敢,你可以說放下就放下,你可以真的忘記霍靳西……可我不行。我隻有他,我真的隻有他了。”

  她知道慕淺聽不見,可是她知道,慕淺會明白她在說什麽。

  她也知道,說完這句,她也得不到任何回應,可是她偏偏還是靜立了片刻,才終於轉身。

  她終於走到門口,伸出手來,擰開鎖,緩緩打開了門。

  葉瑾帆立在大門中間,看著眼前緊閉的門緩緩打開的瞬間,他的眸光終究是一點點地亮了起來。

  直至葉惜蒼白消瘦的容顏終於出現在眼前,葉瑾帆眼波才赫然凝滯了片刻,然而下一瞬,他就伸出手來,猛地將她揉進了懷中。

  葉惜有些恍惚,靠著熟悉的胸膛與肩膀,仿佛還是在夢中。

  “我想你想得都快瘋掉了。”葉瑾帆緊緊攬著她,“你知道嗎?”

  很久之後,葉惜才終於低低開口,喊了他一聲:“哥……”

  葉瑾帆驀地抬起頭來,伸出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隨後低下頭來,一下又一下地吻上了她的眼睛。

  “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弄丟你了……”葉瑾帆說。

  葉惜緩緩抬眸看向他,過了很久,才終於又開口:“那你帶我走,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葉瑾帆聞言,靜靜凝視了她片刻,隻是又一次將她攬入了懷中。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葉瑾帆護住她的頭,緩緩開口道,“惜惜,別怕。”

  ……

  霍家老宅。

  慕淺坐在餐桌旁邊,麵前是一份已經涼掉了的宵夜,和一部仍在播放畫麵的手機。

  此時此刻,手機上的畫麵已經隻剩了正在重新鎖門的保鏢,慕淺卻依舊安靜地盯著手機。

  直至霍靳西走上前來,將她的手機關掉,隨後看了一眼她麵前的宵夜,“還吃嗎?”

  慕淺搖了搖頭,霍靳西看了她一眼,才又道:“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說完他便站起身來,走進了廚房。

  剛剛將熱牛奶的鍋放到爐火上,他身後卻驀地伸出一雙手來,輕輕纏上了他的腰。

  霍靳西一手調節爐火,另一手覆緩緩覆到了她的手背上。

  “你說……”慕淺靠在他的背心,安靜了片刻,才低聲開口道,“葉瑾帆會放棄一切,帶她走嗎?”

  “會這麽做的人,一定不是葉瑾帆。”霍靳西回答道。

  慕淺聽了,隻是低低應了一聲。

  霍靳西又頓了片刻,才淡淡道:“就算會,他憑什麽以為,我會讓他那麽舒服地過下半輩子?”

  第695章 你最重要

  聽到霍靳西這句話,慕淺微微怔了怔,下一刻,卻隻是又往他背心處用力埋了埋。

  對葉瑾帆,霍靳西始終留有後手,這一點,慕淺再清楚不過。

  以霍靳西的性子,能留葉瑾帆到現在,不過是因為之前騰不出手來對付他罷了。

  而今,她要做的事情,霍靳西幫她完成了,而他也重新回到霍氏,再度直接站到了葉瑾帆的對立麵。

  是以,他們和葉瑾帆之間的恩怨,終究會有一個了斷。

  慕淺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時候,他們中間還會夾著一個葉惜。

  畢竟,她曾經以為,葉惜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你不該讓她回來的。”慕淺說。

  霍靳西順手關掉爐火,淡淡道:“我必須讓她回來。”

  慕淺聞言,微微咬了咬唇,道:“不,你就是不該讓她回來。都是你的錯。”

  霍靳西從容將小鍋裏的牛奶倒進手邊的杯子裏,不再跟她爭辯,“好,是我錯,是我不該讓她回來。”

  說完,他拿著杯子轉過身來,將杯子遞到慕淺麵前,“可以喝了。”

  慕淺卻並不伸手去接,隻是抬眸看著他,“幹嘛這麽快認輸?”

  “因為她的人生怎樣,於我而言毫無意義。”霍靳西倚在流理台上看著她,“可是如果你想繼續討論,我可以陪你。”

  慕淺聞言,眼波凝了凝,片刻之後,她緩緩垂下眼眸,低笑了一聲。

  的確,葉惜的人生如何,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他原本根本不必理會——

  可是他還是出手幹預,並且幹預得徹底。

  隻是為了她而已。

  這個男人,了解她,一定程度上甚至勝過了她自己。

  他清楚地探知她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哪怕兩人從來沒有就此進行過討論,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葉惜對她而言,是怎樣的存在。

  如果不讓葉惜回來,她在重重打擊之下,很可能一蹶不振,走上絕路。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葉惜死在海外——因為她會傷心。

  哪怕她寧願從此跟葉惜天涯陌路,她也不會願意見到這樣的結局。

  所以,葉惜終歸是要回來的。

  哪怕將來的結局再慘烈,那終歸也是葉惜自己的選擇。

  有的選,總好過無路可走。

  “你知道,我不想看見你為這些事情勞心費神。”霍靳西伸出手來,輕輕撫上慕淺的臉,“所以,你該對她放手了。”

  “我早就放手了啊……”沉默許久之後,慕淺才終於又一次抬起頭來看向他,同時緩緩握住了他的手,“我的人生,已經虛耗了那麽多年,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人要陪伴,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在乎,我再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其他人了。我不會再分心關注她,況且,現在的她,也輪不到我去關注了。”

  說完,她拉起霍靳西的手來,放到自己唇邊親了一下,隨後才又笑起來,目光盈盈地看著他。

  霍靳西強勢掐滅了心頭的那絲小火苗,麵無表情地又一次將牛奶杯子遞上前來,“那也要喝。”

  慕淺驀地撇了撇嘴,終究還是接過牛奶,靠在霍靳西懷中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霍靳西微微低下頭,在她發間一吻,正等著她將牛奶喝完上樓之際,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霍靳西看了一眼手機,很快接起了電話。

  慕淺瞥了一眼他手機屏幕上的國外號碼,乖乖端著杯子轉身走到了旁邊。

  沒想到霍靳西聽了一會兒電話之後,一張口說的卻是——

  “都安排好了?”

  “嗯,什麽時候?”

  “我盡快安排時間過來一趟。”

  等到他掛掉電話,慕淺立刻拿著空杯子湊了過來,“去哪兒?”

  霍靳西卻隻是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略有懷疑,“喝完了?”

  慕淺點了點頭,並且將杯子倒過來以示誠意,“一滴不剩。”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慕淺登時就不滿了,“你在懷疑什麽?你親手給我熱的牛奶,我可能倒掉嗎?霍靳西,夫妻之間要是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那就沒有意思啦!你是不是想找茬離婚?”

  霍靳西沒有理會她的找茬,低頭翻了翻手機上的日程表,很快道:“周五,法蘭克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慕淺聞言,不由得頓了頓。

  霍靳南和宋司堯如今就是法蘭克福,並且已經在那邊待了很久。

  這段時間以來,霍靳南和霍靳西聯係一直很緊密,哪怕霍靳西一直在為其他事情奔波忙碌,霍靳南那邊也沒有落下。

  這說明,有些事情,他們已經準備了很久。

  而現在,霍靳西準備親自過去,說明已經進入收尾階段。

  雖然並不確定,但是慕淺隱約察覺到,這次的事情,應該是和葉瑾帆有關。

  “帶上祁然,去那邊玩一段時間也好。”霍靳西抬起手來捋了捋慕淺的頭發,“他還沒去過歐洲呢。”

  慕淺忍不住笑了一聲。

  帶她過去,其實根本無關公事,無非是不想讓她留在桐城,想讓她去散散心罷了。

  這樣的好意,她欣然接受。

  “好啊,那要不要帶上沅沅?”慕淺說,“讓她也過去散散心,我覺得不錯。”

  “你覺得不錯。”霍靳西緩緩低下頭來湊近她,道,“前提是你能忍受容恒無限的怨念和攻擊。”

  慕淺驀地笑出聲來,道:“想想就害怕,那還是算了吧。”

  說完,她揚起臉來親了他一下,“就讓我跟祁然,還有肚子裏的孩子陪你過去。”

  霍靳西伸出手來扶了她的腰,在慕淺湊過來之際,他卻不動聲色地微微後移了些許。

  慕淺敏銳地察覺到,微微眯起眼睛來看了看他,“你幹什麽?躲我?”

  霍靳西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你如果不想……就別往我身上湊。”

  慕淺聞言,立刻反其道而行之,緊貼到了他身上,“偏要往你身上湊,你就是再不舒服……也得給我忍著!”

  話音落,她愈發得寸進尺。

  霍靳西一把抓住她搗亂的手,“你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慕淺與他對峙片刻,隨後卻驀地湊上前,又一次吻上了他的唇。

  “我說過,我的精力和心思,要留給重要的人。”

  “霍先生什麽時候起,開始將自己擺在這麽後麵的位置了?”

  “明明……你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啊。”

  第696章 由她去吧

  同樣的深夜,葉瑾帆帶著葉惜,驅車回到葉家故居。

  葉惜沉默了一路,直至那棟熟悉的別墅漸漸出現在眼前,她眼中才終於閃過一抹光澤。

  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那是見證了她最多人生經曆的地方,原本,早就應該不在了。

  葉氏破產的時候,這幢別墅就應該不在了。

  葉惜不由得轉頭看向了葉瑾帆,葉瑾帆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麽,淡淡一笑之後,道:“我怎麽可能讓這幢房子被其他人占了去?”

  葉惜微微一愣,車子已經駛到大門口。

  自從父母過世之後,葉家別墅便隻有他們兄妹二人居住,而他更是很少回家,每每她到家門口,看到的總是一副門庭冷落的模樣。

  可是此時此刻,葉家門口卻整齊地停了六七輛車,矮牆周圍,有專業的保鏢依次站立,將整幢別墅圍成了銅牆鐵壁一般的存在。

  葉惜見狀,飛快地又收回了視線。

  終究,還是不同了。

  葉瑾帆的車子徑直駛入被重重看守的鐵門,在正門口停了下來。

  葉惜坐在車子裏沒有動,直到葉瑾帆下車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將她牽了下來。

  捏到她手的一瞬間,葉瑾帆皺了皺眉,道:“手怎麽這麽涼?進去先泡個熱水澡,暖和暖和。”

  葉惜仍舊沒有回答,葉瑾帆也不待她回答,拉著她就進了門。

  屋內布局陳設,一如從前,仍舊是她記憶最初的模樣。

  葉惜一進門,看著自己曾經最熟悉的家,尚未有情緒浮上心頭,就已經先紅了眼眶。

  葉瑾帆將她帶到沙發裏坐下,“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上去給你放水。”

  說完,他又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這才轉身上了樓。

  等到再下樓的時候,葉瑾帆已經換了身居家常服,看向客廳時,沙發上已經不見了葉惜的身影。

  葉瑾帆目光一沉,快步下樓,隨即,才在樓梯轉彎處看到了坐在樓梯腳的葉惜。

  她抱著膝蓋,倚著護欄,悄無聲息地坐在那個角落,身體微微顫抖著,分明……是在哭。

  葉瑾帆腳步微微一頓,隨後才上前,在她麵前蹲了下來,捧起了她的臉。

  她早已經哭得淚眼模糊,那張格外蒼白瘦削的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從前那個嬌軟清甜葉惜,在她身上,已然連半分影子都再看不到。

  葉瑾帆再度將她抱入懷中,低聲道:“別怕,我們回家了。沒有人可以再逼你離開,我也不會再讓你離開。”

  靠在他肩頭,葉惜卻仿佛哭得更加厲害,整個人都在控製不住地發抖。

  葉瑾帆又緊緊地抱了她很久,才終於扶起她的臉來,低低問了一句:“惜惜,孩子呢?”

  聽到這個問題,葉惜猛地一僵,下一刻,卻隻是用力地抓住了葉瑾帆的手臂,仿佛是希望他不要再問下去。

  可是葉瑾帆偏偏固執地又問了一遍:“我們的孩子呢?是男孩,還是女孩?”

  葉惜緊盯著他,分明已經難過到極致,仿佛下一刻就會暈過去,偏偏葉瑾帆仍舊捧著她的臉,如同閑話家常一般,絮絮追問:“告訴我,他是什麽樣子的?乖不乖,鬧不鬧?有沒有讓你很辛苦?”

  “她死了——”葉惜終於控製不住地喊出聲來,“她已經死了——”

  葉瑾帆聞言,卻並沒有任何大反應。

  他隻是微微沉了眼波,安靜片刻之後,再度將失聲痛哭的葉惜緊緊抱入懷中。

  ……

  後半夜,哭至筋疲力盡的葉惜才終於在自己最熟悉的床上睡著了。

  隻是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從陷入混沌,到猛然驚醒,中間不過隔了十多分鍾。

  隻是她醒來的時候,原本陪在她身邊的葉瑾帆已經不見了。

  葉惜僵硬地躺了片刻,終於起身來,光著腳走出了房間。

  空曠的屋子裏很安靜,所以很快,她就聽到了葉瑾帆的聲音,是從露台的方向傳來。

  他似乎是在打電話,聲音低沉語調急促,飽含慍怒。

  葉惜循著他的聲音,一步步上前,終於走到露台入口時,才聽清楚他的最後一句話——

  “……總之,我一定要讓霍家,付出該付的代價——”

  葉惜腳步驀地頓住,再沒有上前一步。

  而葉瑾帆掛掉電話之後,一時也沒有動,隻是坐在露台的椅子裏,背對著她在的位置,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葉惜安靜地在入口處立了很久,也看了他很久。

  她知道,在他心裏,最重要的事,依然是報複霍家。

  她也知道,他不可能帶她離開,去過她想要的平靜生活。

  可是她,終究是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哪怕從此之後,慕淺是真的再也不會原諒她,她終究,還是隻有這條路可以走。

  ……

  翌日傍晚,慕淺拎著一壺湯,又一次準時出現在了陸沅的公寓。

  她進門的時候,陸沅正埋頭作畫,聽見慕淺進門的動靜,她猛地擱下筆,蓋上畫冊,這才看向慕淺,“你還真是風雨無阻啊。”

  “不啊,很快就有阻了。”慕淺拎著湯走上前來,“過兩天我跟霍靳西去德國,那時候我就沒法給你熬湯了。不過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叫阿姨熬了湯給你送過來,你還是有的喝。”

  陸沅聽了,不由得道:“去德國幹什麽?”

  “玩。”慕淺順口回答了一個字,目光便落在了陸沅的畫冊上,“你畫畫呢?”

  “沒……”陸沅頓了頓,才又道,“閑著無聊,胡亂寫寫畫畫而已。”

  慕淺聽出她語氣之中的抗拒,沒有去掀她的畫冊,隻是走到廚房,拿了碗給她盛湯。

  陸沅這才也起身走了過來,問道:“去德國多久?”

  “不確定。”慕淺說,“大概一周左右吧。”

  “祁然也去嗎?”

  “嗯。”

  陸沅安靜了片刻,才又道:“葉惜怎麽樣了?”

  “回她該回的地方去了。”慕淺淡淡回答道。

  陸沅聽了,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你也不要太憂心了……”

  “我不憂心。”慕淺輕笑了一聲,道,“我曾經以為,適合我的人生,一定也適合別人。可是原來不是這樣的。每個人,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沒人可以替別人做選擇。所以,由她去吧。”

  第697章 陪伴

  跟陸沅交待完自己要出門的事後,慕淺再沒有過問其他,到了周五,便領著霍祁然,跟著霍靳西登上了前往法蘭克福的飛機。

  飛機上慕淺更加自在,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之後,醒來,飛機正好平穩降落。

  霍靳南還算有良心,居然親自到機場接他們。

  幾個月沒見,原本就處於蜜月之中的男人似乎更加春風得意了,一件普通的白襯衣也愣是穿出了騷包的感覺,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久別重逢的戀人之間,會產生多少激情與火花並不難想象,更何況,霍靳南和宋司堯在久別之前,甚至還不曾正式開始過。

  所以,對他們而言,這段感情不僅僅是久別重逢,更是一段開始。

  一段來遲了十多年的開始,充斥著了解、磨合、探究的新鮮感,同時也充斥著醞釀了十多年的激情、遺憾和憤懣。

  可以想見,霍靳南這幾個月過得有多精彩和滋潤。

  慕淺想到這裏,忍不住就翻了個白眼——這隻花孔雀,命還真不是一般好。

  霍靳南先是跟霍祁然擊掌打了個招呼,隨後才扒下鼻梁上的墨鏡,看向了慕淺的肚子。

  “什麽情況?”霍靳南驚訝道,“你被你老公虐待嗎?”

  霍靳西聞言,一個凜冽的眼神飄了過來。

  “不是嗎?”霍靳南攤了攤手,“我走的時候她就是這個樣子啊,聽說她現在五個多月了吧?怎麽還是這個樣子?肚子呢?哪去了?”

  慕淺聞言,頃刻間扁了嘴,隨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蹭到了霍靳南身上,“你以為我為什麽長途跋涉來到這裏?還不是為了逃脫魔掌!看在爺爺和沅沅的份上,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啊。”

  霍靳南瞬間全身僵硬,一動不動了片刻,忽然就伸出手來拍掉了慕淺的手,“你少碰瓷。”

  慕淺瞬間捂著手回到了霍靳西身邊,控訴道:“他把手都給我打紅了!”

  霍靳西聞言,竟果真伸出手來,將她的手捏在手心,隨後瞥了霍靳南一眼。

  “我靠。”霍靳南瞬間大怒,“奸妃!”

  “錯。”慕淺笑眯眯地看著他,“我是正宮娘娘,還是最端莊賢惠的那一款呢。”

  霍靳南扭頭就走。

  ……

  中午時分,在別處忙碌的宋司堯特意趕過來,為霍靳西和慕淺接風洗塵。

  慕淺同樣幾個月沒見他,隻覺得他看起來跟從前並沒有什麽差別,照舊是那副疏離清淡的模樣。

  隻是話似乎比從前多了一些,很顯然,一定是受霍靳南影響。

  於是慕淺也暫時收起了給霍靳南的白眼,高高興興地磕起了cp。

  “下午我要去見db銀行的總裁,學長如果沒有別的安排的話,一起去?”宋司堯對霍靳西說。

  霍靳西聽了,卻隻是看了慕淺一眼,道:“你去吧。我有別的安排。”

  宋司堯聽了,並不多說什麽,隻是點頭應了一聲。

  慕淺原本以為霍靳西是真的有事情要做,沒想到吃過午飯回到公寓後,霍靳西便一直沒有再出門。

  慕淺帶著兒子一起花了一下午的時間製定了一個超級詳細的旅行攻略,待到下樓時,卻見霍靳西仍舊坐在沙發裏。

  他似乎剛剛才結束一個視頻會議,此刻正在審閱一些文件資料。

  聽見腳步聲,他抬頭看了慕淺一眼,慕淺立刻湊過去,靠進他懷中坐了下來,順便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是霍氏的一些項目資料。

  “你不要告訴我,你今天下午的安排,就是跟霍氏的人開會,然後坐在這裏看這些資料?”慕淺不由得問。

  “嗯。”霍靳西淡淡應了一聲。

  “那你不去見那位銀行總裁?”慕淺驀地蹙了眉,“我就不信霍氏的內部事務能比那邊重要——”

  霍靳西靠坐在沙發裏,一手撐著額頭,聞言靜靜看了她片刻,道:“霍氏的內部事務的確比不上,可是有其他人和事比得上。”

  慕淺與他對視片刻之後,終於低下頭來,一個短暫的親吻過後,她才又開口道:“我知道你想陪著我和祁然,但到頭來不還是你忙你的,我們活動我們的。”

  “那至少,我也在最近的地方。”霍靳西說。

  慕淺撇了撇嘴,隨後才又道:“可是我剛剛跟兒子製定了一個超級詳細的攻略——不過沒你的份!”

  “我的確不可能每天陪著你們。”霍靳西說,“所以能陪著的時候,我會盡量多陪一點。”

  慕淺聽了,忽然撐著下巴,細細地打量了他很久,才道:“太遺憾了。”

  霍靳西淡淡挑了眉看著她。

  “你原本是一個很好的研究對象。”慕淺說,“隻可惜現在,你離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距離越來越遠了。我真替他們感到遺憾。”

  霍靳西驀地伸出手來,輕輕掐上了她身上肉最厚的部位,卻隻是逼得慕淺更加接近他——

  直至兩個人幾乎融於一體。

  ……

  第二天,慕淺便帶著霍祁然踏上了前往巴黎的旅途,而霍靳西,遺憾未能即時同行。

  也是因為霍靳西沒能同行,慕淺特意將最想去的盧浮宮放到了後麵,先帶著霍祁然去參觀奧賽博物館。

  待到母子二人從博物館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塞納河畔的風景,已經由溫暖的燈光點亮。

  見此情形,母子二人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霍祁然領會到慕淺的意思,聳了聳肩,道:“媽媽,怎麽辦?時間好像一點都不夠用呢!”

  “是啊。”慕淺挑了挑眉,“真的是……時間怎麽就過得這麽快呢!”

  她一邊說,一邊從包裏拿出調了靜音模式的手機,果不其然,上麵十幾個未接來電,通通都是來自於霍靳西。

  “沒關係。”慕淺一麵回撥電話,一麵道,“我說要在巴黎多待幾天,你爸不敢有異議。”

  慕淺將手機貼在耳朵上,聽著電話那頭傳來霍靳西清清冷冷的一聲“喂”,不由得就笑了起來,“霍靳西啊……”

  然而她隻來得及喊了他一聲,旁邊不遠處忽然就傳來一聲巨響,振聾發聵!

  吳昊反應迅速,猛地撲上來護住慕淺和霍祁然。

  而在他之前,慕淺已經扔掉手機,一把將霍祁然護進了懷中。

  第698章 寸步不離

  一聲巨響之後,周遭的環境瞬間變得紛亂起來。

  所有人反應都一樣,第一時間都是下意識尋求自我保護。

  慕淺緊抱著霍祁然,慌亂之中抬眸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她的視線越過亂糟糟的人群,還沒看見什麽,就又聽見一聲巨響——砰!

  這一次,慕淺清晰地看到,附近的一間店鋪發生了爆炸!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後,硝煙彌漫,原本還處於茫然無措之中的人們瞬間亂作一團,有的跑,有的喊,瞬間成了逃命的現場。

  慕淺緊緊抱著霍祁然,低低說了句:“祁然別怕。”

  霍祁然從她懷中抬起頭來,眸光清澈鎮定,“媽媽,我不怕。”

  慕淺低頭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隨後才看向吳昊,“可能是恐怖襲擊。”

  “有可能。”吳昊回答,“太太,我們還是盡快找地方躲避,不能待在這戶外,太危險了!”

  慕淺點了點頭,抬眸看向周邊的時候,正好看見不遠處有一家餐廳,一個老板模樣的人正站在門口,焦急地向紛亂奔跑的人群招手。

  周圍一片嘈雜,慕淺卻隱隱從那人口中聽到了“地下室”的字眼,她瞬間就下了決定,“我們去那邊!”

  吳昊聽了,一把抱起霍祁然,同時讓身後的保鏢護住慕淺,一起朝那邊快步走去。

  慕淺尚算鎮定,快要進入那家餐廳之前,忍不住又朝發生爆炸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匆匆掃過,慕淺腳步略有停頓,下一刻,卻已經被保鏢簇擁著走進了那間餐廳。

  餐廳空間不算大,但進入餐廳之後,人們繼續就要鎮定得多,正在服務生的指揮下有序進入地下室避難。

  慕淺緊牽著霍祁然,下到地下室的時候,

  好在吳昊很快尋到一個角落位置,將慕淺和霍祁然安頓了下來。

  慕淺仍舊將霍祁然緊緊護在懷中,摸著他的頭,低聲道:“你不害怕就好。你媽媽我是個招禍害的體質,你不要被我連累才好。”

  “我才不會被媽媽連累呢。”霍祁然說,“有爸爸和媽媽在,我什麽都不怕。”

  聽他提起霍靳西,慕淺才猛然想起什麽,“哎呀,我手機扔外邊了——”

  吳昊連忙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之後卻搖了搖頭,“這裏地下室,沒有信號。”

  慕淺聽了,道:“沒關係,霍靳西很冷靜的人,他應該知道我們沒那麽容易出事。等外麵平靜了,再上去給他打電話吧。”

  吳昊應了一聲,下意識地又四處觀望,卻見旁邊的位置有一行四五個人,其中一個華人模樣的精致女人,正盯著他和慕淺看。

  “太太。”吳昊不由得低聲示意了慕淺一下。

  慕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竟意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個是明媚秀麗的女人,雖然慕淺和她僅有一麵之緣,連招呼也沒有打過,但是四目相視的一瞬間,兩個人都露出了禮貌的微笑。

  對方很快往這邊走了兩步,對慕淺道:“霍太太,你好。”

  慕淺道:“我應該叫你……喬小姐吧?”

  麵前的女人隻是點頭笑了笑,表示認可。

  喬唯一,容家的前兒媳,容恒的前大嫂,容雋的前妻。

  “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能遇到認識的人。”慕淺說,“也算是緣分了。”

  “這樣的緣分,還是少一些的好。”喬唯一說,“霍太太是來這邊旅行的?”

  慕淺點了點頭,道:“趁著假期帶我兒子過來走走。你呢?”

  “我在這邊工作。”喬唯一說,“和同事剛好經過這裏,沒想到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慕淺聞言,不由得道:“你是常駐國外?”

  “嗯。”喬唯一打開手袋,取出一張名片來遞給了慕淺,“為了工作嘛。”

  慕淺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原來喬唯一任職於一家奢侈品牌公司,職位還是副總經理。

  “原來喬小姐事業發展得這麽好。”慕淺說,“難怪要常駐國外了。你很少回國吧?”

  “嗯,事情多,國內也沒有什麽親戚朋友。”喬唯一說,“我已經好幾年沒回去過了。”

  慕淺想起容雋上次在那座外國小島上見到喬唯一的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卻並不提及。

  難得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遇到可以聊天的人,慕淺略過了那些可能會讓人覺得尷尬的話題,和喬唯一相談甚歡。

  一直到好幾個鍾頭後,地麵才終於傳來消息,說局勢暫時穩定,請眾人盡快回到居住地,切勿在外流連。

  眾人這才紛紛往外走去,慕淺和喬唯一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排到隊伍尾部。

  因為臨時避難的人太多,這會兒大家都從避難場所出來,外麵依舊亂哄哄的,好在通街都是維持秩序的警察,看起來已經安全多了。

  慕淺和喬唯一最後從地下室出來,慕淺正準備跟喬唯一道別,霍祁然忽然就鬆開她的手,朝餐廳門口跑去:“爸爸!”

  慕淺朝著他跑過去的方向一看,正逆著人流從門外走進來那人,不是霍靳西是誰?

  早上慕淺和他道別的時候,他是西裝筆挺,端正持重的商界精英,這會兒,他穿著一件濕透了的白襯衣,袖子挽起,領口敞開,連頭發都微微淩亂。

  慕淺幾乎沒見過他這個模樣,不由得微微一怔,隨後才快步上前,也迎向了他。

  霍靳西已經將霍祁然抱了起來,轉眸看向慕淺的時候,眼眸深邃幽暗。

  “我們沒事。”慕淺連忙道,“在地下室沒有信號,所以沒辦法給你發消息——”

  她一麵說著,一麵就靠進了霍靳西懷中,伸出手來,圈住了他的腰。

  霍靳西呼吸緊繃,至這一刻,才似乎終於得以喘息。

  “沒事就好。”他說。

  慕淺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取出一張紙巾來,為他擦起了額頭的汗。

  喬唯一這才走上前來,跟霍靳西打了招呼:“霍先生,你好。”

  霍靳西目光落到她身上,已經恢複了疏離清淡的模樣,“好久不見。”

  “是啊。”喬唯一說,“跟霍太太意外在這樣的情形下遇到,我們聊得很開心。既然霍先生來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改天有機會,我們再見。”

  慕淺點了點頭,跟她說了再見,目送她離開,這才又收回視線,又一次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同樣看著她,片刻之後才開口道:“你以後,最好還是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那是怎麽樣?”慕淺委屈巴巴地扁了嘴,“你打算把我拴在你褲腰帶上嗎?”

  霍靳西回答道:“倒也沒什麽不可以。”

  霍祁然忽然就偷笑了一聲,慕淺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擰了他的臉一下。

  霍靳西原本安靜地看著自己麵前這母子倆,卻忽然察覺到什麽一般,轉頭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街道上,兩個華裔模樣的男人原本正看著這邊湊在一起說話,見他看過來,忽然飛快地移開了視線,隨後分開。

  霍靳西目光卻依舊鎖定在兩人身上,不曾離開。

  慕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由得微微一頓。

  “這兩個人真有意思。”慕淺緩緩道,“我進這裏之前,他們就在不遠處看著我,發生爆炸也不跑。後來,他們也進來了這裏避難。現在出來了,竟然也不急著走呢——”

  第699章 太少

  霍靳西聞言,眼眸更是幽深晦暗。

  他將霍祁然交到吳昊手中,道:“先送太太回酒店。”

  慕淺聞言,一把拉住他,道:“幹嘛,你怎麽不跟我們一起回去?”

  霍靳西看她一眼,道:“我處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來。”

  “不行。”慕淺說,“外頭亂糟糟的,誰知道還會出什麽亂子。有什麽事,都留到以後再說。”

  “這件事情,必須今天解決。”霍靳西撥了撥她的發,低頭在她額角印上一個吻,“聽話,回酒店等我。”

  “霍靳西——”慕淺原本想死死纏著他不讓他走,奈何身邊都是聽霍靳西話的人,將她圍在中間,根本不給她機會。

  慕淺眼睜睜看著霍靳西走了出去,著實氣惱。

  而原本在窗外偷偷看著他們的那兩人,眼見著霍靳西從餐廳裏走出來,瞬間腳底抹油,消失在了慕淺的視線範圍內。

  片刻之後,霍靳西也帶人消失在了她的視線範圍內。

  慕淺隻能把氣往吳昊身上撒,“你給我等著!”

  吳昊低頭退到一邊,“太太,時間已經晚了,先回酒店去休息吧。霍先生應該也會很快回來的。”

  慕淺哼了一聲,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她和霍祁然回到酒店的時候,霍靳南正微微擰了眉坐在酒店的大堂,一動不動地盯著大堂裏播放即時新聞的電視機。

  眼角餘光察覺到有人進來,他迅速抬眸看去,看見慕淺的瞬間,他眉頭驟然舒展,起身迎上前來。

  “沒事吧?”霍靳南上上下下地將慕淺打量了一圈,隨後才又摸了摸霍祁然的頭,“你怎麽樣?”

  “沒事。”霍祁然回答道,“我和媽媽躲在很安全的地方,爸爸找到我們了。”

  霍靳南聽了,不由得又看了慕淺一眼,“那你這臉為什麽這麽黑?咦,你老公呢?”

  慕淺擰著眉頭,懶得回答,領著霍祁然徑直走向了電梯的方向。

  “這是怎麽了?”霍靳南隻能轉向吳昊。

  吳昊低咳了一聲,道:“霍先生說有事要處理,沒有一起回來,太太應該是擔心他,所以生氣。”

  霍靳南聽了,不由得輕嗤了一聲,道:“女人啊……”

  回到酒店房間,慕淺先打發了霍祁然去洗澡,隨後打電話訂了個餐。

  雖然一群人是待在餐廳的地下室,可是卻是實實在在地沒有任何東西入腹。

  等到霍祁然澡洗得差不多的時候,慕淺訂的餐也送到了,她打開門,卻見送餐來的人竟然是霍靳南。

  “這種兼職你也幹?真閑。”慕淺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甩開房門回到了裏麵。

  霍靳南推著餐車走進來,道:“你和霍家最矜貴的寶貝差點遇險,我怎麽也應該多關心關心,將來也好多撈點好處不是?”

  慕淺懶得理他,坐下來就拿起手機繼續打給霍靳西。

  她打了好幾次他的電話,都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慕淺忍不住將手機摔進了沙發裏。

  霍靳南見狀,道:“首先呢,他肯定不會讓自己出事,其次,你就給他個機會,讓他好好發泄發泄吧。”

  慕淺聞言,驀地抬眸看向他,“發泄?”

  霍靳南撿起她那隻新手機丟給她,自己在沙發裏坐了下來,道:“霍太太,你今天可是在跟他通電話的瞬間失去音訊,而後持續了幾個小時沒有消息——你覺得他會是什麽反應?”

  慕淺不由得微微一怔。

  事實上,她的確沒有仔細想過這一點。

  她隻是下意識地覺得,以霍靳西的冷靜理智,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反應,所以她並沒有擔心什麽。

  不過,她雖然猜到了霍靳西會過來,但是臨時起意從法蘭克福到巴黎,霍靳西能來得這樣快,這樣及時地出現在她和霍祁然麵前,慕淺還是微微有些吃驚的。

  而現在看來,她沒有擔心的事情,霍靳西卻未必。

  “他……是不是很擔心?”慕淺輕輕問了一句。

  “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喜怒不形於色的,擔心不擔心的,旁人誰看得出來啊。”霍靳南聳了聳肩,道,“我隻知道,他動用了私人飛機,動用了警車開道,甚至還動用了一些我想都沒想過的上層人物關係……除此之外,來巴黎的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說完之後,霍靳南忽然嘖嘖歎息了一聲,道:“這樣的人生,得多壓抑啊——他也真是熬得住。”

  慕淺聽完,靜坐在沙發裏,再沒有多說一個字。

  ……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霍靳西才終於回到酒店,出現在了房間裏。

  又累又餓的霍祁然吃過東西,等不及他回來,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霍靳西走到床邊,低下頭來摸了摸霍祁然的額頭,給他理好被子,這才起身走向了衛生間。

  他剛剛走到衛生間的門口,慕淺正好拉開衛生間的門。

  她應該是剛洗完澡,裹著一件浴袍,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肩上,見到他之後,她既不驚訝,也不生氣,更不鬧騰,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霍靳西微微退開些許,“不出來嗎?”

  “為什麽要出去?”慕淺說,“你洗澡,我不能看嗎?”

  霍靳西身體卻仍舊是避著她,“今天我身上可髒——”

  他話音剛落,慕淺卻忽然就上前兩步,直接貼到他身上,伸出手來抱住了他。

  霍靳西立刻伸出手來扶住了她的腰,擰眉沉聲道:“我需要洗澡換衣服,你先鬆開。”

  “我不。”慕淺說,“你想幹幹淨淨地來抱我,可是我就想抱會兒髒的你,怎麽了?”

  霍靳西靜了片刻,隻是微微垂眸看向她,低聲道:“怎麽了?”

  “沒什麽。”慕淺說,“隻是我覺得,我以後可能都不能再幹讓你擔心的事了,想想還有點難過呢……”

  說完,她扁了扁嘴,愈發將霍靳西抱緊了一些。

  一直以來,兩人之間,從來都是他付出,她接受的狀態。

  霍靳西了解她,她也了解霍靳西。

  她知道他的付出包含了從前與現在,他有太多的東西想要給她,而她隻需要心安理得地接納他給的一切,偶爾厚著臉皮肆無忌憚地索取,他甚至會更高興。

  可是直到今天,慕淺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主動給他的,太少了。

  第700章 獎勵

  雖然霍靳西好像也沒有什麽需要她給的,這樣的相處模式下兩個人也過得非常愉快,可是慕淺就是突然……心疼了一下。

  他到底也不是真的無所不能啊,他終究也會累的。

  她忍不住將他抱緊了一些,低聲道:“你以後把我拴在褲腰帶上吧,我沒有意見了。”

  霍靳西聽完,安靜了片刻之後,緩緩道:“我敢保證,不出12個小時,你就會後悔自己剛才說的話。”

  慕淺靠在他肩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隨後才又道:“我不管,反正我現在就是這麽想的。”

  霍靳西大概猜到她這一出是為什麽,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隨後才又道:“讓我先去洗澡換衣服,我身上真的髒。”

  慕淺聽了,這才緩緩鬆開他,打量起了他全身上下。

  這一看她才發現,原來霍靳西說的髒,是真髒——

  他的褲子上滿是褶皺,白色的襯衣上沾了灰、沾了黑色的汙漬,破線淩亂,較之從前那個規整潔淨的霍靳西而言,他今天這一身,是真的髒。

  慕淺正想開口問什麽,視線忽然就落到他的手上,猛地抓起他的手來,看向了他的手背。

  霍靳西的手背上,幾條輕微的小傷口隱約可見。

  “這是怎麽弄的?”慕淺不由得驚詫,“你怎麽會受傷了?”

  “小事。”霍靳西淡淡道。

  “小事?”慕淺忍不住橫眉,“這都見血了,你也不處理傷口,萬一感染了怎麽辦?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你總得為我和祁然,還有肚子裏的這個孩子考慮吧!”

  慕淺說完,一把撒開他的手,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打開門,她看向外麵守著的保鏢,道:“霍先生受傷了,你們誰去拿一點處理傷口的藥品回來?”

  一個保鏢應了聲,很快快步而去。

  霍靳西倚在衛生間門口,平靜地看著她轉身回到房間的身影,“我不過是手上多了幾條傷口,你就要我考慮那麽多事情。那以後,也請你隨時隨地地考慮到這些。”

  “我不用考慮啊。”慕淺走上前來,重新纏住他,“反正我以後都拴在你身上,這些事情還用操心嗎?”

  “等過了十二小時你再說這話。”霍靳西一麵說著,一麵抬起手來看了看腕表。

  這一看,兩個人都是微微一頓——

  霍靳西不僅手受傷,手上的腕表表鏡也碎了一條裂痕。

  慕淺驀地抓住他的手,仔細看了片刻之後,才又抬眸看向他,“你又跟人打架了?”

  一個“又”字出口,慕淺自己都愣了一下,霍靳西沉眸注視著她,一時沒有說話。

  慕淺安靜了片刻,才又緩緩撫上那多了一條裂痕的表鏡,低聲道:“很貴吧?”

  “跟某些人和事比起來……”霍靳西終於開口,緩緩道,“不值一提了。”

  慕淺眼眶忽然就熱了一下。

  這往昔重現一般的情形啊,原來她沒有忘,他也沒有忘。

  很久以前,霍靳西是為她打過一架的。

  那是她高三下學期剛開學沒多久,因為幾個月之後就是高考,課業繁重。

  好在學習對慕淺而言並不是什麽難題,班上的老師也極為信任她,有時候甚至會讓她幫忙處理一些批閱試卷之類的事。

  而某個正常放學的晚上,慕淺就因為幫老師做事做得忘記了時間,一直到教學樓的燈突然集體熄滅,她才猛地回過神來,看了看時間,連忙拎上書包摸黑往外走。

  這樣的時間,學生們基本都已經離校,整個學校都安靜而冷清,學校門外的街道上也隻剩了兩三家正準備關門的店還亮著燈。

  慕淺抱著書包一路狂奔,卻還是沒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

  眼睜睜看著那輛公交車絕塵而去,慕淺有些絕望地翻起了口袋。

  偏偏這天白天剛剛交完班費,這會兒她身上的錢,根本不夠打車,況且眼下這條路上,一輛出租車也見不到。

  她正垂著頭努力盤算該怎麽辦的時候,眼前忽然一輛車“吱”地一聲停了下來。

  慕淺驀地抬頭,看見的卻是四個一頭黃毛的社會青年。

  “妹妹,這麽晚了要去哪兒啊?哥哥們送你唄!”

  “喲,這妹妹好漂亮啊,這麽晚了一個人站在街邊上,是離家出走了嗎?來來來,哥哥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你們這幾個流氓,不要嚇著了漂亮妹妹!妹妹,哥哥可是好人,跟我們一起去玩會兒唄!”

  這會兒街道上人煙稀少,慕淺見此情形,不由得退開了兩步,正不知該如何脫身的時候,忽然又一輛車,在一個漂亮的甩尾後停在了她麵前。

  “妹妹,哥哥那裏也有好玩的。”開車的人淡笑著看著她,“你要上那輛車,還是要上哥哥的車?”

  一瞬間,慕淺高興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隻是猛地咬唇忍住,上前就拉開車門,坐進了車裏。

  前麵那輛車裏的小混混們見此情形,卻瞬間就不高興了,四個人紛紛下車,直接堵上前來。

  慕淺驀地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霍靳西的衣袖。

  霍靳西拍了拍她的手,隻說了句“沒事”,隨後便下了車。

  他一下車便鎖住了車門,而四個小混混瞬間圍住了他。

  也不知道霍靳西跟他們說了什麽,片刻之後,幾個人竟一同往旁邊一條漆黑的小巷子走去。

  慕淺擔心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嘴裏跳出來,忍不住拍了拍車窗。

  霍靳西回過頭來,卻隻是向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隨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慕淺緊貼在車窗上,緊盯著那片黑暗,一刻也不敢移開眼。

  直至十幾分鍾後,完好無損的霍靳西,從那邊黑暗之中走了出來。

  那幾個小混混,卻是再也沒有了人影。

  直到霍靳西上車,手扶上方向盤,慕淺才知道,他並不是完好無損。

  他手腕上那隻腕表的表鏡,碎了。

  “很貴吧?”慕淺又擔心又內疚,忍不住嘀咕著問了一句。

  霍靳西瞥她一眼,淡笑著回答道:“跟某些人和事比起來,不值一提了。”

  他慣常會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可是每一次,她總能被他逗得麵紅耳赤。

  沉默許久之後,慕淺才又開口:“你一個人,怎麽打跑他們四個?”

  霍靳西低笑一聲,道:“你在小看我麽?我可是個練家子。”

  “騙人。”慕淺自然不會相信。

  “不信?那改天有時間,我教你兩招。”

  她隻覺得他肯定又是在逗她,沒想到這天夜裏,她竟然真的在他身上學到了格鬥中最基礎的防禦和進攻招式。

  隻不過那時候,她使出來的都是花拳繡腿,到後來,她在美國重新找教練學習,教練還驚歎她有天賦。

  可是所謂天賦,卻不過是他在她身上埋下的根。

  ……

  “你有多久沒跟人打過架了?”再抬眸看向他的時候,慕淺忍不住問。

  霍靳西聞言,道:“你自己不會算?”

  慕淺不由得輕輕咬了咬唇。

  讓她自己算,也就是說,她理應知道他上次打架是什麽時候。

  而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次。

  “霍氏發展壯大那些年,那麽多人找你麻煩,就沒有再打過?”慕淺說。

  霍靳西淡淡道:“發展霍氏,不用靠打架。”

  “那你今天又打——”

  慕淺說到一半,想起事情跟自己有關,頓時不好意思再往下說。

  霍靳南說得對,這些年來,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霍靳西,太多的情緒和念頭,他都習慣於深埋在心底。

  可是他終究也是需要發泄的。

  “打了就打了,又如何?”霍靳西淡淡道。

  慕淺與他對視了片刻,終於又伸出手來,勾住他的脖子,貼到他耳旁,低聲道:“不如何,隻是……會有獎勵。”

  第701章 空間

  淩晨時分,不受控製睡著了的霍祁然的小朋友,忽然又不受控製地醒了過來。

  醒來的瞬間他便下意識地要去尋找慕淺或是霍靳西的懷抱,可是伸出手去夠了又夠,他也沒有摸到其中任何一個人。

  霍祁然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終於坐起身來,一看,大床上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哪裏有霍靳西和慕淺的身影?

  霍祁然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翻身朝床頭的數字時鍾看了一眼,發現現在就是睡覺的時間。

  可是該睡覺的時候,爸爸媽媽去哪兒了?

  霍祁然掀開被子溜下床,打開臥室的門走到外麵的起居室,一看,依舊是空空如也。

  剩下唯一還關著的一道門就是外麵的衛生間了,霍祁然走上前去,皺著小小的眉頭輕輕敲了敲門。

  啪!

  裏麵驀地傳來一絲動靜,像是什麽東西摔碎了。

  “媽媽?”霍祁然立刻緊貼在門上,有些擔憂地喊了一聲。

  片刻之後,裏麵才傳來慕淺微微有些變調的聲音:“唔……媽媽在裏麵……”

  “你把什麽東西摔碎了嗎?”霍祁然連忙又追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沒事沒事。”慕淺連忙道,“一個花瓶而已,媽媽沒事。”

  “那媽媽你不要動哦!我給房務中心打電話請他們叫人來打掃好不好?”

  “別別別……”慕淺聲音之中瞬間帶了絲慌亂,“不用打電話,等媽媽出來再說。”

  “哦。”霍祁然應了一聲,隨後才又想什麽來,“媽媽,爸爸還沒有回來嗎?”

  “……”慕淺頓了頓,才又回答道,“回來了。”

  霍祁然瞬間睜大了眼睛,“那爸爸呢?”

  片刻之後,裏麵才又傳來霍靳西略帶喑啞的低沉嗓音,“爸爸也在這裏。”

  霍祁然聞言,忽然就站在門口不說話了。

  “兒子?”眼見霍祁然突然沒了聲音,慕淺頓時有些擔憂地喊了一聲。

  霍祁然依然沒有回應。

  很快,裏麵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不久,衛生間的門終於打開了。

  而霍祁然卻已經不在衛生間門口。

  慕淺匆匆走出衛生間,裏麵的霍靳西裹了一件浴袍,也走了出來。

  霍祁然正抱著自己專屬的小被子,撐著下巴坐在沙發裏,雙目發直地在等待什麽一般。

  “兒子?”慕淺連忙上前,“你怎麽了?”

  霍祁然看看她,又看看霍靳西,還沒回答,門鈴忽然就響了起來。

  霍靳西轉身上前,拉開門,看見了倚在門口打哈欠的霍靳南。

  “我來幫你們解決難題來了。”霍靳南說,“那小電燈泡呢?”

  “我不是小電燈泡!”裏麵立刻傳來霍祁然的控訴,“我隻是想給爸爸媽媽空間。”

  門口,霍靳西聞言,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而屋子裏,慕淺忍不住捂了捂臉,隨後才看向霍祁然,“你給你南叔打的電話?”

  霍祁然點了點頭。

  “為什麽?”慕淺縱然曆來臉皮厚,這會兒臉也有些發燒。

  “為了給你和爸爸空間啊。”霍祁然從沙發裏站起身來,“我可以跟南叔一起睡嘛,這樣子,爸爸跟媽媽就不用躲在廁所裏啦!”

  “噗——”門外的霍靳南控製不住地噴了出來,瞬間精神抖擻地看向霍靳西和慕淺,“沒想到,你們倆倒還挺為孩子考慮的?”

  “啊——”慕淺忍不住抱頭尖叫了一聲,捂著臉倒在沙發裏。

  而霍祁然已經抱著自己的小被子準備出門,臨走前看了慕淺一眼,“媽媽,明天早上見哦。爸爸,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哦。”

  鄭重地囑托完霍靳西之後,霍祁然才跨出房門,正式投奔霍靳南。

  霍靳南靠著門框已經快要笑瘋了,霍靳西平靜地和霍祁然對視一眼之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霍靳南驀地直起身子,摸了摸險些被門撞到的鼻子,繼續笑著領霍祁然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門內,霍靳西剛關上門轉身,慕淺就撲到了他身上,“是你教他的對不對?什麽空間,什麽躲在廁所裏,他小小年紀怎麽會懂這些?”

  “你歧視小學生嗎?”霍靳西將她從前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奉還給她,“你兒子都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這種性啟蒙教育不是很正常嗎?”

  慕淺忍不住又往他身上撓了幾下,“那我也不想跟一個八歲的孩子討論這些!”

  “你的確不需要跟他討論。”霍靳西伸出手來將她抱進懷中,淡淡道,“作為我身上的掛件,你隻需要好好待在自己該待的位置,其他的事情,由我來安排。”

  慕淺張口就在他胸前咬了一口。

  “霍靳西,我反悔了!”

  “我知道你會反悔。”霍靳西說,“可是現在反悔,也躲不開了。”

  話音落,慕淺身上的裙子,頓遭橫禍——

  ……

  鑒於巴黎局勢混亂,慕淺也不敢冒險再帶著霍祁然停留,第二天就乖乖跟著霍靳西回到了法蘭克福。

  回去之後,霍靳西果然踐行諾言,走哪兒,都把慕淺給拴在了身上。

  早就對這個提議反悔了的慕淺在兩次跟著他出現在別家公司後,終於徹底反彈。

  “你去跟別人開會談生意,帶著我跟祁然,這像什麽話呀?”慕淺說,“況且德國人出了名的嚴謹認真,你這樣會讓他們覺得不尊重的,這單生意你還想不想做成了?”

  對此,霍靳西的態度倒是全然無所謂,“生意而已,少做一單兩單,又能有什麽大不了?”

  “你少唬我。”慕淺說,“這次的項目,宋司堯和霍靳南已經投入了多少資金,霍氏現在也開始大手筆投入,回頭要是真的黃了,我又成了別人眼中的紅顏禍水了。我可不想當背鍋俠!”

  霍靳西聽完,卻隻是笑了一聲,道:“放心,不會讓你背鍋的。”

  往後的幾日,霍靳西照舊我行我素,走到哪裏都將慕淺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而慕淺在跟了他幾天,陪他出席了n次會議之後,終於確定了——

  霍靳西是真的不想做成這單生意——一單已經投入無數精力與資金的生意。

  第702章 還嘴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慕淺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再跟著霍靳西出現在那些合作會議上時,她也心安理得起來。

  他們盡管談他們的,她坐在旁邊玩手機也好,畫畫也好,反正會議桌又長又寬,對麵的那些德國人壓根也不會留意得到。

  隻是這樣的會議參與多了,難免還是會覺得無聊。

  這天,不等會議休息時間到,慕淺就先溜出了會議室,躲到了茶水間裏麵打電話和陸沅閑聊。

  等到她的電話打完,宋司堯正好進入茶水間,看了一眼她托腮發呆的動作,微微笑了笑,“很悶?”

  慕淺呼出一口氣,“這些無聊的會議到底還要開多久?”

  宋司堯給自己倒了杯咖啡,緩緩道:“應該不用太久了。”

  “真的?”

  “你每天都與會,難道不知道我們談到哪一步了?”宋司堯問。

  慕淺聳了聳肩。

  盡管每天與會,但是他們交流多數用德語,況且她也不關心進度,因此絲毫沒有留心。

  “前期該開的會,我和靳南都已經開得差不多了。”宋司堯說,“所以,就快了。”

  慕淺聽了,緩緩呼出一口氣,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看她被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會議實在困得太難受,當天下午,霍靳西難得收了個早工,讓一家三口有了消遣和休閑的時間。

  霍祁然要求從來不高,隻要有霍靳西和慕淺陪著,即便隻是每天宅在家裏他都是開心的,更何況今天可以在外麵遊覽,他更是興奮得無法自抑,在美茵河畔的露天咖啡館坐了沒多久,便成功地交到了幾個外國小朋友。

  因為剛剛開聲沒多久,霍祁然的英語還不是很好,可是這並不妨礙他連比帶劃地跟其他小朋友交流,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孩湊在一起,玩得開心極了。

  慕淺靠著霍靳西坐在旁邊,看著那樣的情形,忍不住笑出聲。

  “咱們兒子雖然英語不算靈光,可也算是個社交天才呢。”慕淺說。

  “嗯。”霍靳西應了一聲,轉頭看向她,“是你的功勞。”

  慕淺聽了,不由得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後,她搖了搖頭,道:“不不不,我覺得是你的功勞。因為他的這種熱情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說明是遺傳,我先天的性格裏可沒有這樣的因素,反倒是霍先生,年輕的時候真是舌燦蓮花,長袖善舞,祁然分明是盡得你的真傳嘛!”

  霍靳西對此不置可否,端起麵前的咖啡來喝了一口,這才不緊不慢地反問了一句:“年輕的時候?”

  慕淺驀地一頓,眼珠子轉了轉,還沒想到該怎麽圓,霍靳西已經又一次低下頭來,“不知道是我哪方麵讓霍太太覺得不夠年輕了,故而生出這樣的埋怨?”

  “你看看,你看看。”慕淺說,“我就說你舌燦蓮花吧,平常嘛,是你不說,你一旦開口,哪有別人還嘴的能力?”

  “我看你挺會還嘴的。”

  “我哪有。”慕淺說,“我明明這麽乖巧無辜天真善良可憐——”

  她還沒來得及將所有的溢美之詞堆到自己身上,霍靳西已經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好在這裏是國外,慕淺也沒有顧慮,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脖子,熱切地回吻了他。

  直到霍祁然跑回來要喝水,兩個人才分開來。

  霍靳西看了一眼慕淺嫣紅的唇,淡淡道:“這不是挺會還嘴的?”

  慕淺聞言,頓時一惱,伸手就偷偷掐了他一下。

  霍靳西不動聲色,見招拆招。

  霍祁然早已經對他們這種膩歪見怪不怪,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又跑回去找自己的小夥伴去了。

  慕淺又靜靜看了那邊幾個熱鬧的小朋友片刻,不知想到什麽,忽然收回視線,又往霍靳西身上靠了靠。

  霍靳西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卻並不多說什麽,隻是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發。

  “唉。”慕淺忽然歎了口氣,“你說說,你身邊那些發小朋友的,到現在也沒有一個有孩子的,害得我們家祁然連一個適齡的小夥伴都沒有,想想真是有點小可憐啊……”

  霍靳西聽了,也看向了霍祁然所在的方向。

  “容恒暫時不說,傅城予結婚幾年了,就不打算生孩子嗎?賀靖忱是不是不打算結婚?好像也沒聽過墨星津有結婚的計劃哦?小北哥哥的心上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哇,這些人真的是,不能指望啊!”慕淺說。

  霍靳西微微揚了揚下巴,道:“他會找到自己的小夥伴的。”

  “你看他在撩妹呢!”慕淺又往那邊看了一眼,連忙道,“一直纏著那個金頭發的小姑娘!哎呀,確實漂亮!我要不要上去幫他助攻一下!”

  “你少添亂。”霍靳西說了一句,將她的手緊緊鎖在自己掌心之中。

  “這怎麽叫添亂呢?這明明就是老母親的關懷——”

  慕淺原本準備好好跟霍靳西理論一番,誰知道剛剛說到這裏,她忽然就頓住了,目光看向了街邊的某個位置。

  霍靳西看她一眼,很快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街邊一家小商品店門口,一個獨身一人的女人身影分外顯眼。

  此時此刻,那個女人正背對著他們站在那家商店門口,近乎呆滯地站立。

  慕淺猜測,她應該是看見了櫥窗內的什麽東西,所以停下了腳步。

  這個猜測剛剛冒出來,那邊那個女人像是突然回過了神一般,退開兩步,隨後轉頭便腳步匆匆地消失在了街角。

  “我沒有看錯吧?”慕淺轉過頭看向霍靳西,卻見霍靳西神色平靜,眉目清淡,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可是他也沒有展開她的問題,說明她沒有看錯,剛剛那個女人,就是陸棠。

  這個時間,他們居然能在法蘭克福遇見陸棠,那隻說明一個問題——葉瑾帆也來了法蘭克福。

  這個階段,這個關口,葉瑾帆和他們會出現在同一座外國城市,不會是巧合。

  “他要出手了,對不對?”慕淺問。

  霍靳西聽了,隻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第703章 上當

  葉瑾帆會來德國,是霍靳西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事實上,葉瑾帆在兩天前就已經來到了法蘭克福,而陸棠則是在得知他的動向之後,匆匆買了機票飛過來的。

  抵達法蘭克福之後,葉瑾帆入住了某處需提前預定的公寓式酒店,陸棠沒有辦法,隻能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葉瑾帆不接她的電話,不回她的消息,她就隻能死守。

  昨天,她就在那幢公寓門口等了十幾個小時,卻都沒有等到葉瑾帆現身。

  而眼下,她除了繼續守,也沒有別的辦法。

  很快,陸棠就又一次來到那幢公寓樓下,仍舊死等葉瑾帆的出現。

  眨眼又是幾個小時過去,從天亮到天黑,陸棠幾乎又一次要絕望的時候,遠處忽然有一輛車子緩緩駛來,靠邊停下。

  司機下車拉開了後座的車門,而從車上走下來的人,有著她最熟悉的身影。

  陸棠猛地從角落裏衝出來,一頭撞進了葉瑾帆懷中,死死拉著他的衣襟不放。

  葉瑾帆先是微微一驚,待看清楚麵前的人,毫不留情地就捏住她的手腕拉開了她。

  “放手。”他的聲音一絲波瀾也無,冷到令人發顫。

  陸棠被他拽得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手腕分明是劇痛的狀態,然而下一刻,她還是伸出手來,又一次抓住了他的衣襟。

  “你為什麽躲著我?為什麽不接我電話?為什麽不回我短信?”她漲紅了眼睛看著葉瑾帆,固執地追問:“為什麽?”

  然而她那點力氣,在葉瑾帆看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身邊的秘書就能講陸棠拉開。

  “放手!”陸棠卻猛地掙脫秘書孫彬的手,隻是瞪著他,“你拉我幹什麽?我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老婆,你憑什麽對我動手動腳?”

  聽到這句話,孫彬倒是微微一頓,微微擰了擰眉,沒有再動手。

  而陸棠則又一次回到了葉瑾帆麵前,再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老公,對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做了些蠢事,說了些蠢話,我知道錯了,我以後會乖乖陪在你身邊,會好好聽你的話,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她一麵說著,一麵又忍不住想要伸出手來抱他,然而還沒有等她靠近,葉瑾帆忽然衝身後的兩個保鏢使了個眼色,隨後,兩個人便直接上前來,一左一右拉開了陸棠。

  “放開我!放開我!”陸棠忍不住尖叫著掙紮起來,卻無論如何都掙不開,她又看向葉瑾帆,“老公,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葉瑾帆闔了闔眼,隨後,他將食指豎在唇上,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會好好聽話,那就乖乖待在離我遠一點的地方,不要再這麽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我麵前,明白嗎?”

  陸棠驀地呆住,然而葉瑾帆已經不待她反應過來,轉身就往公寓裏走去。

  “葉瑾帆!”陸棠忽然又喊了他一聲,聲音卻已經開始冷硬顫抖,“你果然……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葉瑾帆腳步微微一頓,卻並沒有回頭。

  “那你怎麽敢這麽對我?沒有我們陸家,你算什麽?”陸棠終於怒到口不擇言,“你是憑著我們陸家才走到今天,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葉瑾帆聽了,忽然冷笑了一聲,隨後再度轉身走到了陸棠麵前。

  他微微眯了眯眼,低下頭來看著她,緩緩道:“你以為,你們陸家還有什麽?陸氏資產重新清算過之後,你們陸家甚至連百分之一的話語權都沒有,你覺得,你還有什麽底氣跟我說……你們陸家?”

  “葉瑾帆!”陸棠絕望而憤怒,然而張口能說的,卻反反複複都是那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葉瑾帆沒有再聽她那些翻來覆去的話,也沒有再停留,轉身就走進了公寓。

  兩名保鏢一直到他進門才鬆開陸棠,陸棠猛地朝前撲去,一下子撲到緊閉的門上,反複敲打哭喊,那扇門卻始終紋絲不動。

  陸棠拚盡全力,最終,卻隻能絕望地癱坐在地,難以自製地嚎啕大哭。

  葉瑾帆一進入公寓大樓,就仿佛已經將陸棠忘到了腦後,“霍靳西今天有什麽動向?”

  孫彬聞言,立刻翻查起了手機,頓了頓之後才道:“他們依然卡在跟oa公司的收購談判上,沒有進展。據說今天的會議不歡而散,很早就結束了。”

  葉瑾帆聽了,冷笑了一聲,道:“霍靳西還真是跟這家公司杠上了,以他的行事風格,一個簡單的並購,需要耗費這麽久的時間嗎?”

  “oa的詳細資料已經收到了。”孫彬說,“我立刻稍作整理,然後交給您。”

  說話間,電梯便到了,葉瑾帆應了一聲,直接走出了電梯。

  這一層的公寓都是由他訂下,居中的那間,保鏢紋絲不動地站立在門口。

  葉瑾帆緩步上前,保鏢立刻為他打開了門。

  他走進去的時候,葉惜就背對著他站在客廳床邊,目光有些發直地看著外麵。

  不用想,葉瑾帆也知道她在看什麽。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來圈住她的腰,偏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隨即便伸出手來拉上窗簾。

  而葉惜剛剛轉身,就已經被他抵在窗簾上,重重親吻起來。

  她很乖巧,絲毫沒有反抗,雖然身體微微有些僵硬,但是對他卻是予取予求。

  兩人恣意糾纏,直至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葉瑾帆才緩緩鬆開葉惜,微微不悅地應了一聲:“進來。”

  孫彬拿著一摞資料推門而入。

  葉惜轉身就躲進了裏麵的屋子裏。

  孫彬目不斜視,上前將手中的資料遞給了葉瑾帆,“oa一切正常,財政也十分穩健,在歐洲新能源行業占有一定地位,所以霍靳西才會在收購了一批小公司之後,又對oa下手。但是oa開價過高,所以才會卡在談判的當口,遲遲沒有進展。”

  “霍靳西聯合了幾大世家,再加上宋司堯和霍靳南,居然會卡在資金這個口子上?”葉瑾帆低笑了一聲,道,“他難道不知道,現如今,我們最不缺的,就是資金?”

  孫彬聽了,立刻道:“葉先生想從他們手上搶收購oa?”

  “收購oa,我們當然有這個能力。”葉瑾帆緩緩道,“隻是這樣一來,豈不是上了霍靳西的當?”

  第704章 覬覦

  孫彬聞言,先是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葉先生的意思是,這很可能是霍靳西故意下的套?”

  葉瑾帆隻是瞥他一眼,“你說呢?”

  雖然霍靳西進軍歐洲的計劃在數年前就已經開始實行,但那些不過都是探路一般的小打小鬧,直至最近兩年,霍氏才開始正是涉足新能源產業,並且直接將市場定位在了歐洲。

  霍靳南在德國多年,有他穿針引線,謀劃布局,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即便是霍靳西中途從霍氏卸任,這一計劃也並未停滯,反而愈發激進。

  到這個階段,霍靳西已經收購了大大小小十多間新能源公司,馬上就準備在歐洲市場大展拳腳的時候,卻偏偏卡在了oa的收購上。

  這實在是太可疑了。

  因為霍靳西應該清楚地知道,他看中的歐洲市場,葉瑾帆同樣覬覦已久。

  事實上,從霍靳西開始進軍歐洲,葉瑾帆就一直在暗中蓄力。

  如今,霍靳西回歸霍氏,重新掌權,固然可以大展拳腳,他葉瑾帆也絕對不會輸給他——因為他背後的財力支持,並不比霍靳西弱。

  換句話說,霍靳西能買得起的公司,他同樣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出手買下來。

  因此,從霍靳西在歐洲展開收購計劃開始,葉瑾帆很快就采用了同樣的招數,跟霍靳西打對台。

  甚至有好幾次,他們都在同一間公司的收購上直接產生了競爭,霍靳西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在跟他爭?

  霍靳西既然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以他的個性,原本應該更加大刀闊斧,殺伐果斷,可是這一次,卻偏偏相反。

  葉瑾帆沒有理由不懷疑。

  孫彬靜默片刻,很快道:“我再去仔細查查。”

  葉瑾帆安靜了片刻,在他即將轉身出門之前,卻忽然又喊住了他,“你跟oa的人接觸一下,要是時間合適的話,盡快安排一次會麵。”

  孫彬驀地回過頭來看向他。

  葉瑾帆隻是緩緩勾了勾唇角,“我還真是應該盡快跟他們見上一麵呢。”

  孫彬意識到什麽,點了點頭之後,很快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葉瑾帆這才又站起身來,走向了臥室的方向。

  臥室的門虛掩著,他緩緩推開門,就看見了坐在窗戶旁邊發呆的葉惜。

  回來之後,她就長久地是這種狀態,安靜乖巧,不悲不喜。

  她現在坐著的位置,應該完整地聽到了他剛才在外麵說的話,可是她臉上卻一絲表情也沒有,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葉瑾帆很快走上前去,擠進她坐著的沙發裏,伸出手來將她抱進了懷中。

  她仍舊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盯著窗外那些風格如一的建築。

  “要不要陪你出去走走?”葉瑾帆說,“晚上有的地方會很安靜,你要是想去逛逛,應該還不錯。”

  “不用了。”葉惜說,“我哪裏也不想去。”

  葉瑾帆聽了,忽然伸出手來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自己,“真的不想去?”

  “嗯。”葉惜應了一聲。

  “既然如此——”葉瑾帆一手圈住她的腰,將她拉向自己,另一隻手緩緩解開了自己的襯衣,“那就來做點該做的事……”

  話音落,他便又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葉惜依舊僵硬,控製不住地回避了兩下,有些含糊地喊著他:“哥……”

  “別怕。”葉瑾帆直接將她放到了床上,“有我在。”

  葉惜麵容蒼白地躺著,靜靜看了他片刻,終於緩緩閉上了眼睛。

  ……

  那天那場不歡而散的會議之後,霍靳西似乎突然就閑了下來。

  雖然照舊有霍氏的日常事務要處理,照舊有很多的視頻會議要開,可是至少可以全都在公寓裏完成,不再需要外出奔波。

  慕淺安心在公寓裏陪了他兩天,時間用來陪霍祁然看書寫字畫畫,倒也不覺得無聊。

  這天,慕淺從霍祁然的房間裏走出來,正好就看見齊遠過來找霍靳西。

  一看齊遠的神情,慕淺就知道有事發生,於是立刻湊上前去,也擠進了書房。

  霍靳西都沒說什麽,齊遠自然也不敢表示任何異議,如實向霍靳西匯報:“霍先生,葉瑾帆那邊已經開始接觸oa了。”

  霍靳西聽了,仍舊翻看著手中的資料,絲毫不意外地應了一聲。

  “oa的負責人剛剛聯係我了。”齊遠又道,“說是跟葉瑾帆那邊在價格上聊得非常愉快,但還是願意給我們優先權,如果我們肯出他們滿意的價格,那麽他們還是傾向於跟我們合作。”

  霍靳西聽了,淡淡道:“他們的負責人會這麽客氣地說話?”

  齊遠頓了頓,沒有回答。

  oa那邊的負責人自然不會這麽委婉地說話,相反,對方毫不客氣地告訴他,如果霍靳西要繼續端著架子,那這盤生意就別想再做下去。

  然而這樣的話,他當然不敢如實傳達給霍靳西。

  隻是他不說,霍靳西也能推測得出來。

  “告訴他們,我不會多出一分錢。”霍靳西緩緩道,“他們要賣,就讓他們賣給葉瑾帆吧。”

  “是。”齊遠應了一聲,很快就轉頭離開了書房。

  而慕淺依舊倚在門口,拿著水杯思索了片刻,才開口道:“葉瑾帆會這麽容易上當嗎?”

  霍靳西聽了,隻是淡淡道:“那就要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了。”

  慕淺聳了聳肩,懶得費心思去想這些事情,權當聽了個八卦,聽完之後,轉身就走了。

  而在這一天之後,oa直接就放棄了霍氏,轉而和陸氏展開了全麵的接觸。

  得知這一消息,霍靳南還親自前往oa公司,作勢挽留了一番。

  然而oa的老板卻是個說一不二的暴脾氣,被霍靳西高高在上的姿態氣著了之後,發誓不會再和霍氏有任何談判,毫不留情地趕走了霍靳南。

  然而他們與陸氏的談判似乎也並沒有太順利,因為幾天之後,陸氏忽然高調宣布收購同樣涉足新能源產業、規模與市場和oa不相上下的另一家公司。

  這樣一來,陸氏就完全沒有再收購oa的可能性。

  “葉瑾帆果然沒有上當。”得知這一消息,齊遠很快前來向霍靳西匯報,“收購了這家公司之後,陸氏應該很快就會有大動作。”

  第705章 奉陪到底

  霍靳西剛剛結束一場冗長的視頻會議,聽到這個消息,隻是靠坐在椅背裏,輕輕按了按眉心。

  看他這樣的反應,齊遠一時也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隻能道:“我另外找了幾家規模和oa差不多的公司,如果能成功收購其中一家,我們肯定能夠和葉瑾帆抗衡——”

  “不必了。”霍靳西卻說,“準備回國。”

  齊遠驀地一怔。

  這個時候回國,豈不是向葉瑾帆認輸?

  又或者,霍靳西先行回國,而德國這邊還會有別的安排?

  然而齊遠沒想到的是,這次回國的不僅是霍靳西和慕淺,連霍靳南和宋司堯也一起回了國。

  而且聽霍靳南的口氣,大概是很長時間不會再回來德國。

  也就是說,歐洲這邊再沒有一個能夠坐鎮的人,這樣一來,豈不是將歐洲市場拱手相讓?

  齊遠想不明白,同樣想不明白的,還有孫彬。

  “陸先生,霍靳西一行人已經全部在今天早上離開了德國。”孫彬對此莫名感到焦慮,“但我隱約覺得,他們可能還有後手……會不會,他們假意先放棄,暗地裏在別的地方蓄力?”

  彼時,葉瑾帆正坐在沙發裏,看著旁邊翻著一本雜誌的葉惜,偶爾還會多手幫她翻一兩頁。

  聽見孫彬的話,葉惜什麽反應也沒有,葉瑾帆隻是淡笑了一聲,道:“管他什麽先手後手,我怕他什麽?他要怎麽玩,我都奉陪到底——就看他陪不陪得起了。”

  說完,葉瑾帆伸出手來,抬起葉惜的下巴看向自己,“你說是不是?”

  葉惜目光平靜如水,聽完他的話,仿佛與自己無關一般,隻是淡淡一笑,並不回答什麽。

  葉瑾帆見了,眸光瞬間明亮些許,伸出手來將她攬進了懷中,“可算有笑容了,以後要多笑笑,知道嗎?”

  葉惜安靜了片刻,才終於開口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還要過一段時間。”葉瑾帆說,“難得這裏清靜,你也喜歡,咱們就多待一段時間,好不好?”

  “隨你。”葉惜回答完,便又重新低頭看向了手中的雜誌。

  葉瑾帆偏頭親了她一下,隨後才又靠在她身上,陪著她一起看了起來。

  孫彬見狀,連忙低頭退了出去。

  ……

  霍靳西和慕淺回到桐城的當天,霍靳西就直接去機場趕回了霍氏。

  慕淺領著霍祁然回到霍家老宅,跟霍老爺子一起吃了頓飯後,便上樓休息去了。

  等到她一覺睡醒,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房間裏還沒有霍靳西的身影。

  看樣子他似乎還沒有回來,慕淺正準備拿起手機給他打電話,忽然就聽到外麵傳來動靜,跑到窗邊一看,果然就看見了霍靳西的車子。

  慕淺重新回到床上,安心等著他上樓,誰知道等了快二十分鍾,依舊不見霍靳西的人影。

  慕淺這才按捺不住,起身拉開門走出去,很快看見了霍老爺子房中透出的燈光。

  慕淺走到門前,豎起耳朵一聽,便聽到了霍靳西和霍老爺子說話的聲音。

  兩人說話的聲音原本就不大,再加上隔了一道門,慕淺實在聽不清什麽,正準備敲門的時候,那邊談話結束,霍靳西拉開了房門,出現在她眼前。

  兩人門裏門外對視一眼,霍靳西很快走出來,拉著她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這麽晚了,你跟爺爺談什麽呢?”慕淺一麵為他解領帶襯衣,一麵好奇地問道。

  “股東對這次歐洲那邊的投資布局有疑慮,找到了爺爺那裏。”霍靳西淡淡道,“我自然要跟爺爺交代一下。”

  慕淺一聽,立刻就意識到事情是跟葉瑾帆的收購戰有關。

  “股東那邊很麻煩?”慕淺不由得道,“他們什麽態度?”

  “還能有什麽態度?”霍靳西取下手表,淡淡道,“一貫如此,不是麽?”

  慕淺聽了,倒是毫不意外。

  無他,霍氏的股東她大大小小都見過幾次,早對他們的行事風格有所了解了。

  “在他們看來,你是回去拯救霍氏的,這是你回去之後親自主理的第一個項目,他們當然見不得你失敗。”慕淺說,“畢竟那可是從他們兜裏拿錢呀。再這麽下去,他們還有得作妖呢,要不……咱們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他們,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

  霍靳西聽了,微微一勾唇角,道:“你覺得……我是怕作妖的人?”

  慕淺眯了眯眼睛,“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霍靳西竟罕見地回避了這個問題,“我去洗澡。”

  慕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本來覺得你今天肯定心情不好,打算慰勞慰勞你的,可是你居然暗戳戳地內涵我,那你別想了!”

  說完她就要往床上而去,卻一把被霍靳西抓住,從背後攬進了懷中。

  “那我能不能問問,慰勞的內容是什麽?”霍靳西附在她耳邊,低低問道。

  “上次沒做完的全套咯。”慕淺轉身看向他,手指一路從他胸膛向下劃去,“不過看來,霍先生也不是很稀罕嘛,那就算——”

  最後一個“了”字還沒說出口,霍靳西已經伸出手來,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了衛生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

  大概一周後,葉瑾帆攜葉惜回到桐城。

  翌日,陸氏召開新聞發布會,正式對外公布了陸氏將會全麵進軍歐洲市場,未來將會在新能源、金融、電訊等產業有大動作,並且陸氏已經和當地政府簽署合作協議,各項業務將在官方的支持下積極有序地展開。

  消息一出,立刻在桐城產生了不小的震動。

  “陸氏已經連政府協議都簽下了,說明他們早就在暗中不知道做了多少事,而靳西你竟然一無所察!在收購戰中敗給他已經是失策,現在還讓他們拿到了市場主導權,就是失策中的失策!我們已經在歐洲市場投放了那麽多資金,現在等於全部打了水漂!”鄺文海作為股東代表,對此反應激烈,“你是不是在家賦閑太久,連最基本的危機意識都已經失去了?”

  第706章 套路

  麵對著鄺文海一連串的指責,霍靳西慣常疏離平靜,淡淡道:“鄺叔是覺得,陸氏不配拿下歐洲市場嗎?”

  “他們是不配!”鄺文海說,“放在從前,他陸氏算是個什麽東西,靠那些不幹不淨的生意發家,被清算了一輪,沒倒下已經是他們好運了,現在居然來跟我們霍氏搶生意,居然還讓他們搶贏了,這事說出去就是個笑話!誰敢相信?靳西,你該不會是在顧慮什麽吧?”

  霍靳西揚眸看向他,道:“什麽意思?”

  “陸與川好歹是你嶽父,陸氏是他一手創立的產業,你該不會是看在一個死人的麵子上,所以對陸氏拱手相讓嗎?”

  霍靳西聞言,勾了勾唇角,卻隻是看著鄺文海,並不回答。

  鄺文海被他這麽看著,原本滿腹怨氣與牢騷,這會兒不由得消散許多,清了清喉嚨,才又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這也不是你的行事風格。我就是不甘心——陸氏把我們霍氏拖累得這樣慘,回頭他們自己反倒搖身一變扶搖直上了,你應該也咽不下這口氣吧?”

  霍靳西這才又道:“不論從前如何,如今,他們拿下了歐洲市場,那就是他們的本事,也是葉瑾帆的本事。”

  “那個油頭粉麵的小子有個屁的本事,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靠女人!踩著陸家的一地屍骸坐上陸氏總裁的位置,他還真拿自己當根蔥了。”鄺文海咬牙說完,忽然又想起什麽一般,看向霍靳西,“他背後那幾個給他注資的金主,有沒有查到是什麽人?”

  “幾個聯成一線的隱形富豪。”霍靳西回答,“沒什麽特殊身份。”

  鄺文海一聽,顯然更加不服氣,可是看了看霍靳西的臉色,又隻能將話咽了回去,道:“這麽些年鄺叔看著你成長,你有多大的本事,鄺叔心裏有數。一次兩次的失利也算不上什麽。隻是霍氏眼下正是艱難的時候,經不起這樣的失利——我希望你有對策,盡快扭轉這樣的局麵。”

  “既然我重新坐上這個位置,我想除了相信我,鄺叔應該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霍靳西似乎不想再浪費時間談事情,語調明顯地淡了下來。

  鄺文海自然察覺得到,頓了頓之後,幹笑了一聲,道:“都說你疼媳婦兒,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可是你這說話的語氣啊,跟你媳婦還真是越來越像了……”

  聽到這句話,霍靳西臉色似有緩和。

  鄺文海這才起身道:“那好,我就不多打擾你了,其他還有什麽,我們會上再談。”

  霍靳西自然也不會再跟他多說什麽。

  事實上,自從上次在歐洲收購失利,關於他失去從前判斷力的質疑就沒有斷過,更有甚者,將責任都歸咎於慕淺,認為霍靳西離開霍氏之後便賦閑在家,沉迷美色,不思進取,所以回到霍氏之後的第一個項目就發生這樣重大的失誤。

  對於這樣的言論,霍靳西自然不會在意,而鄺文海剛才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他也懶得去判斷。

  因為無論是真是假,該寵還是要寵,該沉迷,還是會沉迷。

  ……

  傍晚時分,霍靳西回到霍家老宅時,屋子裏飯香彌漫,滿滿的都是溫暖的煙火氣。

  這樣的煙火氣息中,慕淺正站在廚房的爐灶前,認真地守著一鍋湯。

  霍靳西緩步上前,伸出手來將她納入懷中,“在做什麽?”

  “你回來啦?”慕淺似乎被他嚇了一跳,微微瞪了他一眼,才道,“在熬湯啊——”

  她最近閑暇時間多,偶爾會進廚房鑽研,但都隻限於熬湯,隻是熬了幾次,霍靳西都沒有機會品嚐到。

  “唔。”霍靳西應了一聲,道,“那我今天算是趕上了,不知道霍太太手藝如何?”

  慕淺聽了,拿起自己剛剛試過味的小碗,拿調羹盛了一點湯,送到他嘴邊。

  霍靳西正要張口之際,慕淺手腕卻驀地一轉,將調羹送進了自己口中。

  “哈哈哈哈哈,你不能喝。”慕淺忍不住樂出聲來,“這是女人湯,給沅沅熬的。”

  霍靳西聞言,眸色不由得微微一黯。

  “她氣血不好嘛,必須得盯著她進補。”慕淺說,“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會回來吃飯啊,不過阿姨也熬了湯,你還是有的喝的。”

  霍靳西鬆開她,轉身就走出了廚房。

  慕淺見勢不妙,放下手裏的東西匆匆跟了出去。

  霍靳西已經徑直上了樓,慕淺跟隨他的腳步回到臥室的時候,他已經脫了外套,正在解領帶和襯衣。

  慕淺連忙上前接過了他手中的動作,“怎麽了?又有人找你麻煩了?”

  霍靳西垂眸解著袖扣,沒有回答。

  慕淺替他解開襯衣,順勢就勾住他的脖子,揚起臉來吻了他一下。

  “說好不把公司的情緒帶回家裏來的。”慕淺說,“別生氣啦!”

  霍靳西微微眯了眯眼睛,抬眸看向她,“可我現在就帶回來了,怎麽辦?”

  慕淺靜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忽然伸手一推,直接將霍靳西推倒在床上,而後,她跨坐到他身上,俯下身來。

  ……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敷衍的敲門聲,隨後傳來的,是霍靳南的懶洋洋的聲音——

  “二位,開飯時間到了,客人也都到齊了。我也不想打擾你們的,我的意思是你們忙你們的,我們吃我們的,可是爺爺說,難得有機會大家整整齊齊吃飯,少了你們倆不好,所以我才硬著頭皮來打擾。話呢,我已經帶到了,什麽時候下來,您二位看著辦吧!”

  話音落,他的腳步聲便悠悠然遠去了。

  慕淺驀地大喘了口氣,抬眸瞪著霍靳西,“滿意了嗎?”

  霍靳西卻隻是看著她,並不回答。

  這就是不滿意的意思了——慕淺忍不住戳了他幾下,“那你還想怎麽樣?”

  “我也要喝湯。”霍靳西說。

  這話莫名帶了幾分孩子氣,與如今的霍靳西氣質極為不符,慕淺也愣了片刻,才又道:“一天熬兩鍋湯很累的……”

  “那憑什麽陸沅就有?”

  慕淺忍住想笑的表情,“你連沅沅的醋都吃啊?”

  霍靳西又一次不回答,隻是看著她。

  慕淺隻能道:“既然霍先生這麽給麵子,親自點單,我當然要接啦!那現在能下去吃飯了嗎?”

  霍靳西伸手撫過她嫣紅的唇,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這才終於扶著她起身。

  慕淺被霍靳西牽在手中,略走在他身後的位置,看著他的背影,想到他之前的言行舉動,隻覺得好笑。

  然而笑過之後,她忽然就意識到什麽——

  “霍靳西。”她語調涼涼地喊了他一聲,“你不會是套路我吧?”

  第707章 信心

  聽見這句話,霍靳西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她,神情平靜地問了一句:“什麽?”

  慕淺平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沒什麽,可能是我懷孕,荷爾蒙分泌失調,胡思亂想,想多了。”

  霍靳西聞言,眸光隱隱一閃,緩緩道:“是嗎?”

  “那可不?”慕淺說,“難不成我要懷疑你每天裝出一副被人為難、可憐兮兮、委屈巴巴的樣子,吃幹醋,求安慰,要安撫,就是為了博取我的同情,騙取我的憐憫,讓我乖乖對你言聽計從,予取予求嗎?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嘛!我也沒有道理這樣懷疑你,不是嗎?”

  說完,慕淺便親密挽了他的手,“好了,下樓吃飯吧。”

  霍靳西神態悠然平靜,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慕淺一眼。

  然而慕淺卻似乎已經完全不受這個問題影響,臉上始終掛著平和的微笑。

  霍靳西神情如舊,下顎弧線卻控製不住地緊繃了些許。

  兩個人挽手下樓的時候,霍靳南和陸沅坐在沙發裏聊天,宋司堯和霍靳北則陪著霍老爺子坐在餐桌旁說話,然而無一例外,都是在等他們。

  是以兩人一出現,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們身上。

  “不好意思啊,讓大家久等了。”慕淺笑吟吟地開口道,“我老公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我要多花點時間安慰照顧他,大家別見怪。”

  眾人對二人之間的種種早已經習以為常,見了相當於沒見到,聽了也相當於沒聽到,什麽反應也沒有。

  慕淺便微微挑眉看向霍靳西,“老公,你說是吧?”

  霍靳西轉頭與她對視了一眼,沒有回答,隻是轉向眾人道:“開飯。”

  慕淺這才鬆開他的手,上前拉了陸沅坐在自己身邊,“容恒又在忙大案子?”

  “嗯。”陸沅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他一直挺忙的,很多時候都隻能在單位睡覺。”

  話音剛落,外麵院子裏驀地傳來汽車的刹車聲,片刻之後,就見到容恒小跑著進了門,“我來了我來了——”

  “其實你不來也無所謂的。”慕淺說,“一頓飯而已,耽誤你查案就不好了嘛。”

  容恒直接走到陸沅另一側坐下,伸出手來握住了陸沅,看向慕淺道:“我來是為了沅沅,省得你們覺得全世界就你們恩愛,暗戳戳地刺激人。”

  說完,容恒的目光就是霍靳西慕淺以及霍靳南宋司堯身上飄了個來回。

  陸沅耳根微微一熱,看了容恒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慕淺翻了個白眼,說,“第一,我們秀恩愛從來都是正大光明的,第二,你這句話擺明了就是針對我家小北哥哥。”

  正埋頭默默扒飯的霍靳北突然被cue,緩緩抬眸瞥了慕淺一眼。

  容恒顯然也沒想到自己那句話會讓霍靳北躺槍,連忙道:“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那是你什麽意思啊?”慕淺說,“你不來原本挺和諧的,我小北哥哥也不會覺得尷尬,你一來,餐桌上的形式直接就變成了三對情侶vs霍靳北,你偏偏還要挑這樣的話題說,根本就是誠心的!”

  容恒還沒來得及還擊,霍靳北終於開口道:“我不覺得尷尬。就這樣。”

  慕淺聽了,跟容恒隔著陸沅對視一眼,各自鳴金收兵。

  “小北啊……”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個話題順利過去的時候,坐在上首的霍老爺子慢悠悠開了口,“之前你們院長不是介紹了他的二千金跟你認識嗎,你們發展得怎呢樣?”

  “普通朋友。”霍靳北回答。

  “怎麽又是普通朋友?”霍老爺子忍不住歎息了一聲,道,“前前後後,你也認識了不少姑娘,就沒一個能符合你心意的?”

  霍靳北聽了,默默地低下頭來繼續扒飯。

  對此有著相同經驗的容恒聽了,不由得伸出手來拍了拍霍靳北的肩,以表同情。

  慕淺有些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晚飯過後,容恒又立刻飛身返回單位,霍靳西喊了霍靳南和宋司堯商量事情,霍靳北陪霍老爺子聊天,而慕淺則拉著陸沅回到了房間,將從歐洲帶回來的一箱子禮物給她。

  箱子裏除了幾款最新一季品牌服飾,還有幾本新出的畫冊、時裝雜誌等等。

  “本來打算在巴黎多待一段時間,好好給你帶點參詳資料的,誰知道去的當天就遇上恐襲,沒辦法,隻能在德國挑了一些。”慕淺說,“能用得上最好。”

  “當然用得上。”陸沅低頭翻看著畫冊,輕笑著回答道。

  慕淺看了看她翻動畫冊的左手,緩緩道:“你最近左手適應得怎麽樣?”

  陸沅聞言,不由得伸出手來,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這才道:“始終不如從前。”

  “你右手用了二十多年,左手才用多久?”慕淺說,“你啊,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

  陸沅緩緩放下畫冊,安靜了片刻之後,才又想起了什麽一般,“對了,有些東西要給你看。”

  慕淺走到她身邊,陸沅便將手機遞給了她。

  慕淺接過來一看,看到了手機裏存著的一份公證書。

  “基本上,爸爸留下的資產就剩了這些,其他的多數都被凍結和清繳了。”陸沅說,“你覺得該怎麽處理?”

  慕淺默默地看完那份公證書,重新將手機遞到了陸沅手中,“你覺得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那……我就折現,都捐出去。”陸沅說,“反正留在手裏,也沒什麽用。”

  “嗯。程序上如果麻煩,你跟我說,我找人幫你。”慕淺說完,才又道,“陸家最近沒什麽人找你麻煩吧?”

  “除了葉瑾帆風生水起,其他的陸家人個個自顧不暇,哪有人能想得起我?”陸沅頓了頓,才又道,“聽說,最近霍氏形勢不是很好?”

  慕淺聞言,不由得笑了一聲,道:“都傳到你那裏去了,那說明形勢是相當不妙啊。”

  “葉瑾帆他是不是做了很多事?”陸沅說,“對霍氏影響很大吧?”

  慕淺頓了頓,才道:“我覺得霍靳西對此好像不是很擔心,他都不擔心,我們也不用替他擔心。我想,他應該是有對策的。就讓葉瑾帆先嘚瑟一段時間吧,我對霍靳西是相當有信心的!”

  陸沅點了點頭,“那就好。”

  “所以呢,你專心搞你的設計事業,我專心搞養生事業。”慕淺說,“等我肚子裏這個小家夥生下來,明年我們一起去法國看秀!”

  陸沅不由得輕笑出聲,“好。”

  第708章 報複

  “原本這次去也想叫上你一起的。”慕淺說,“可是又怕容恒唧唧歪歪,怨念我搶走了他的人。不過這次我們倆可是提前一年就約好了,那時候他總沒有道理再不高興了吧。”

  陸沅聽了,道:“你也把他想得太霸道纏人了,哪裏至於呢?”

  “不至於嗎?不至於嗎?不至於嗎?”慕淺一臉反問了三句,“你摸著你自己的良心回答。”

  陸沅臉上微微浮起一絲羞赧,沒有回答。

  慕淺想起剛才餐桌上的情形,還忍不住想笑,“就他那個二貨樣子,他還好意思同情小北哥哥呢,小北哥哥可比他清醒多了。”

  陸沅聞言,不由得問了一句:“霍靳北有喜歡的人吧?”

  “肯定有。”慕淺說,“不過具體是誰,我還沒扒出來。”

  “扒?”陸沅微微凝眉。

  “你覺得他那個性子,他會告訴我他喜歡的人是誰嗎?”慕淺說,“幸好有鹿然她表姐透露,他喜歡的人是他的大學學妹,優秀漂亮出眾,家庭條件也很好,所以我閑得無聊,就去扒拉了一下。”

  陸沅忍不住呆了一下,“你的八卦精神真是無人可敵——”

  “這是記者的天性。”慕淺說。

  “範圍這麽廣,也能扒拉出來嗎?”

  “不算廣,所以扒拉他的學妹名單時,我就鎖定了大概十個懷疑對象。”慕淺說,“而且據倪欣爆料,他喜歡的這個姑娘……前不久結婚了。”

  陸沅微微吃驚,“結婚了?”

  “所以懷疑對象就縮小到了兩個。”慕淺翻到自己手機上的一張圖片遞給她,“要麽,就是這位嫁給年長二十歲的富豪蘭如星,要麽,就是這位結婚三個月就離了婚的莊依波。”

  陸沅盯著那張圖片上的兩個女人看了片刻,默默地朝慕淺做了個佩服的手勢。

  “可惜倪欣不肯給我透露到底是誰,不然我就能確定了。”慕淺說。

  陸沅忍不住微微搖頭歎息了一聲,“你啊,就是閑得。”

  “我早晚會知道的。”慕淺微微哼了一聲,道。

  時間稍晚,陸沅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去,慕淺陪著她下樓,原本是打算叫司機送她,沒想到正好遇上同樣準備離開的霍靳北。

  見到站在門口的慕淺和陸沅,霍靳北淡淡問了一句:“要走了?”

  陸沅點了點頭,“你也不多待一會兒?”

  “明天還要上早班。”霍靳北說,“順路送你?”

  “也好。”陸沅轉頭看向慕淺,“那就不用麻煩司機了。”

  兩個人自己達成了拚車協議,慕淺也懶得多說什麽,隻是道:“小北哥哥,你好好把沅沅送到家啊,不然啊……容恒是不會放過你的。”

  陸沅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掐了慕淺一下,這才跟著霍靳北坐上了他的車。

  一路行車,兩人不鹹不淡地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偶爾提及容恒,陸沅便忍不住想起剛才和慕淺聊天的內容,幾乎都要忍不住問出來時,到底還是忍住了。

  霍靳北畢竟不是霍靳南,有些話,好像還不那麽適合直說。

  想到這裏,陸沅便打消了念頭。

  經過某個十字路口時,霍靳北停下車來等紅燈,陸沅身邊的那根車道上,一輛轟鳴的重型摩托機車也停了下來等紅燈。

  陸沅不由得轉頭看去,卻有些意外地看見一個婀娜有致的身姿,短褲、短靴、大長腿,以及夜風之中飄揚的長發。

  她還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見到女孩子騎這類重型摩托,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趁著紅燈的間隙,那女車手拿出手機來,低頭發起了消息。

  陸沅盯著她看了又看,直至身後忽然傳來一陣亂糟糟的鳴笛聲,她才驟然回神,看向前方,紅燈已經轉綠。

  那名女車手似乎絲毫不受後麵的鳴笛聲影響,依舊自顧自地把玩著手機,沒有起步的意思。

  而陸沅坐著的這輛車,似乎也沒有起步的意思。

  陸沅不由得轉頭看向了司機位上坐著的霍靳北,卻見霍靳西正好從她所在的方位收回視線,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在綠燈已經轉過十多秒之後,終於緩緩起步。

  所以,他剛才也是在看那位女車手,並且還看得失了神?

  陸沅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地關注著身旁的車況。

  霍靳北神情很淡,安靜地開著車,偶爾會看一眼後視鏡。

  數十秒後,那輛重型摩托再度轟鳴而來,在紛繁的車流之中速度極快地穿行而過,很快消失不見。

  霍靳北的車速在一瞬間變得很快,然而快過之後,又很快地恢複了平穩,再無一絲異常。

  陸沅安靜地坐在旁邊,也不再說話,隻當自己什麽也沒有看見。

  ……

  夜深,慕淺洗完澡,護了膚,吹幹頭發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的時候,霍靳西已經回到臥室,正坐在沙發椅裏翻一本書。

  慕淺裹著浴袍,光著腳,緩步走到了他麵前。

  霍靳西目光從書頁上離開,抬眸看她時,慕淺正將披散在肩頭的發一點點地束起來,用皮筋紮在了腦後。

  她站在他身前,做這樣的舉動,暗示性實在是過於明顯。

  霍靳西靜靜地看著她,果不其然,下一刻,慕淺就開口道:“飯前被霍靳南打斷了,不如……現在繼續?”

  霍靳西聞言,靜了片刻之後,斷然吐出一個字:“不。”

  “為什麽呀?”慕淺一麵說著話,一麵就貼到了他身上,聲音嬌軟,“我是你老婆嘛,我就是應該取悅你,服侍你,讓你滿意,讓你開心,這是我應該做的嘛,況且最近你受霍氏那些人影響,心情還不好,當然需要安慰,需要發泄啦。我理解你,並且願意為你付出一切,你居然把我拒之門外?”

  靜了片刻之後,霍靳西依然還是那個字:“不。”

  “我是真心實意的。”慕淺目光真誠地看著他,“我並不是覺得你在套路我,所以要報複你,我是真的想要你開心啊——”

  “不。”霍靳西繼續道,“不必。”

  慕淺瞬間拉下臉來,“我不管,反正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必須得領情。否則我一晚上都會心情不好,明天也不會好,後天也不會好,一個月,十個月都不會好!”

  霍靳西心知今天晚上這一劫是逃不過去了,微微一垂眸後,將自己的手遞到了她唇邊。

  慕淺一張口,就狠狠咬上了他的手背。

  對霍靳西而言,這點疼並不算什麽。

  隻是他還是慶幸,得虧是讓她咬在了手上。

  要是咬在別的位置……

  咳咳。

  第709章 有傷風化

  進入九月,燥熱的天氣微微轉涼,慕淺作為一個運動量頗大的孕婦進入了舒服的時節,霍靳西卻重新投入了堪比從前的忙碌之中。

  慕淺常常可以從報章雜誌、財經新聞裏看到霍靳西,但是在家裏看到他的時間反而少之又少——

  大部分時候,她一覺睡醒,正好聽見他回來的動靜,等他洗完澡躺到床上,她往他懷中一鑽便又睡過去,到早上醒來,他往往又已經起床出門了。

  明明同居一室的兩口子,愣是過出了異地戀的感覺,慕淺對此非常不滿,因此找了個下午,自己親自煲了一壺霍靳西饞了很久的湯,踩上霍氏總部去找他。

  誰知道剛剛上到二十六樓,電梯門一打開,正好就看見了電梯外站著的霍靳西、齊遠、莊顏一行人。

  驀地見到她,霍靳西眉心微微一動,朝她伸出手來,“怎麽突然上來了?”

  慕淺瞥了一眼莊顏臉上的竊笑,將湯壺收到了身後,微微哼了一聲,道:“逛街路過,累了,上來坐坐。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桐城商會晚宴。”齊遠回答道,“在城南。”

  “哦。”慕淺應了一聲,微微退後兩步,靠到了電梯壁上,“既然你們都要出去,那我也懶得進去了,我回家去。”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走進電梯,站到了她身旁。

  其他人進了電梯,自覺站在前方,背對著兩人,各自眼觀鼻鼻觀心,默不出聲。

  霍靳西微微一伸手,就夠到了慕淺藏在身後那個湯壺,低聲道:“這是什麽?”

  慕淺又微微哼了一聲,不作回答。

  電梯很快下到地下停車場,司機早已經駕車候在電梯口。

  齊遠和莊顏都自覺去坐後麵的車,慕淺則被霍靳西拉進了他的車裏。

  “拉我上車幹嘛?”慕淺說,“我今天這身打扮,可沒法去商會給你撐麵子。”

  “誰說不行?”霍靳西反問道。

  “反正就是不行。”慕淺說,“商會晚宴,衣香鬢影冠蓋雲集,我才不要這麽素麵朝天地去見人,要是被記者拍到照片,不定怎麽挑剔諷刺我呢!”

  霍靳西聽了,伸出手來撥了撥她的頭發,看著她白皙柔潤的臉,低笑了一聲,道:“我家霍太太,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心謹慎了?”

  “那有什麽辦法?”慕淺說,“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一道坎啊,在各方麵都是一種折磨,說到底,還是男人沒良心!”

  霍靳西聞言,緩緩道:“那沒良心的男人,有什麽湯喝?”

  慕淺驀地咬了咬唇,與他對視片刻之後,終於還是拿出了身後的湯壺,“墨魚湯,養血益氣,我跟阿姨學的。”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才又道:“不過畢竟是第一次嘛,所以還缺少點經驗……”

  霍靳西聽到這句話,抬眸看了她一眼,隨後才打開了湯壺。

  一壺色澤還算清亮的墨魚湯,聞起來味道也正常,霍靳西又看了慕淺一眼,這才拿起了勺子。

  慕淺滿懷期待地看著他,霍靳西嚐了一口之後,靜默了片刻,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鹹了。”

  “還鹹嗎?”慕淺不由得道,“我明明已經加了白開水——”

  霍靳西額角控製不住地跳了跳,一字一句地開口道:“白開水?”

  慕淺有些心虛地笑了起來,“關火的時候阿姨走開了,這些東西我又不能隨便入口,所以沒的試味。我隱約察覺到鹽可能加得有點多,所以放了點白開水衝淡一下嘛……還是鹹嗎?我嚐嚐。”

  霍靳西將湯倒回了湯壺裏,扣緊蓋子,這才問她:“你確定要嚐?”

  慕淺撇了撇嘴,道:“我第一次熬這種湯嘛,墨魚又不好處理,沒經驗……下次,下次一定!”

  霍靳西聞言,低咳了兩聲,隨後才淡淡道:“要不……算了吧。”

  “算什麽呀?”慕淺說,“我可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哦,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說完,她特意做了個打氣的手勢,誰知道手勢剛做到一半,臉上的表情突然就變了,“啊啊啊啊……”

  霍靳西對她這個狀態實在是過於熟悉,很快就脫掉她的鞋子,抬起她的腿來,為她抵住了小腿。

  約二十分鍾後,車子抵達舉辦晚宴的酒店,靠邊停車之後,司機很快下車來,卻沒有開車門的動作。

  齊遠從後麵的車上下來,看了司機一眼,“什麽情況?”

  司機低低回了句什麽,齊遠頓時也不再說話了,默默立在旁邊等候。

  不多時,一輛銀色跑車駛過來,緩緩在齊遠身旁停下。

  隨後,賀靖忱從跑車內探出頭來,看向呆頭呆腦站在路邊的齊遠,“站在這兒幹嘛?你老板呢?”

  齊遠回過神來,連忙道:“霍先生在車裏,稍後就進去。”

  “人都來了,在車裏墨跡什麽?”賀靖忱一麵說著,一麵就下了車,“讓他下車,我跟他一起進去。”

  齊遠見狀,連忙上前攔在賀靖忱身前,低聲道:“霍太太也在。”

  賀靖忱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得十分精彩,“這倆人,光天化日的,躲車裏幹啥呢?”

  他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不顧齊遠的百般阻攔,愣是掀開了他,上前猛地一拉車門。

  車門一打開,賀靖忱瞬間目瞪口呆。

  慕淺悠悠然靠著另一側的車門坐著,正拿著手機在看視頻,而她的兩隻腳都擱在霍靳西腿上,霍靳西正將其中一隻拿在手中,緩慢而輕柔地替她按摩著小腿。

  看到這一幕,賀靖忱如遭雷劈,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張口時聲音都變了調:“霍靳西,你幹嘛呢?”

  霍靳西緩緩抬眸瞥了他一眼,目光清寒。

  “我滴個老天鵝啊——”賀靖忱仿佛無法接受自己看到的這一幕,焦慮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你還是我認識的霍二嗎?”

  “管得著嗎你。”慕淺拿起腰枕就丟向了他,“誰教你這麽隨隨便便開別人車門的?”

  “我是好意來提醒你們,附近都是記者,天又美黑,別幹有傷風化的事,誰知道——”賀靖忱滿目悲絕地看了霍靳西一眼,“你還不如幹有傷風化的事呢!”

  第710章 來日方長

  對於賀靖忱的悲傷與憤怒,霍靳西毫無所謂,聞言淡淡反問了一句:“說完了?”

  賀靖忱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愣了一下之後,點了點頭。

  下一刻,霍靳西伸出手來,在賀靖忱麵前“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慕淺控製不住地樂出聲來。

  下一刻,賀靖忱再度大怒著要扒拉車門,霍靳西卻已經鎖了車門,不給他機會。

  賀靖忱繼續拍著車窗在外頭大喊大叫,慕淺實在看得不忍心,終於收回自己的腿來,重新打開了車門。

  賀靖忱第一時間撲進來,道:“你居然鎖我門!我是為誰好啊!還不是為了你!要讓記者拍到你這樣的舉動,你能被笑足半年——”

  慕淺聞言,瞪了賀靖忱一眼,隨後才看向霍靳西,“你進快進去吧,我在這裏等你。順便記得關懷關懷某些心理陰暗的單身狗,讓他寂寞呢就去交女朋友,專注自身,不要有事沒事瞎嫉妒別人。”

  霍靳西這才看向賀靖忱,道:“我太太說的話,就是我想說的話。”

  “靠!”賀靖忱扭頭就走,“你們倆才心理陰暗!你們倆才不正常!你們倆神經病!”

  霍靳西懶得理他,回過頭來看向慕淺,“我去打個招呼就出來。”

  慕淺點了點頭,衝他做了個拜拜的手勢,便又繼續躺下來看視頻了。

  霍靳西這才帶著齊遠走進了酒店大堂。

  誠如慕淺所言,這一年一度的桐城商界盛會冠蓋雲集,不僅商界,政界人士也有出席,十分盛大。

  霍靳西和賀靖忱一同在簽名牆上簽了名,立刻就有一大波記者圍上前來想要提問,霍靳西卻一概不回應,在保鏢的護送下徑直入了會場。

  會場中央,商會主席淩修文正在和人交談,一眼看見霍靳西,立刻向他招了招手。

  霍靳西一麵與旁人打招呼,一麵走向淩修文。

  待走到近前,淩修文麵前的人微微轉過頭來,微笑著看向他,“霍先生。”

  不是葉瑾帆是誰?

  霍靳西淡淡瞥過他,隻是看向淩修文,“淩叔,抱歉我今天不能久留,先來跟你打個招呼,過會兒就走。”

  “你這才來,就跟我說要走的話,急什麽?”淩修文在桐城商界德高望重,對待霍靳西猶如子侄,他看看霍靳西,又看看葉瑾帆,道,“難得這次這麽多商界青年才俊一起出席,我還想有機會好好給你們說道說道呢。”

  葉瑾帆聞言,低笑道:“我也以為,今天可以有機會跟霍先生坐下來好好聊聊呢,看來還是沒有機會?”

  霍靳西並沒有看他,仍舊對淩修文道:“淩叔,以後多的是機會。”

  淩修文聽了,伸出手來拍了拍霍靳西的肩,開口道:“我知道霍氏和陸氏之間多有競爭,你和瑾帆之間難免會因此有一些芥蒂,但始終我們都是桐城商界,偶有競爭是好事,對外,我們始終是共同體,一榮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靳西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霍靳西淡淡一勾唇角,不置可否。

  “別的不說,就說你們先前一起看中的歐洲新能源市場,就說明你們很有眼光嘛。”淩修文說,“我聽說德國那邊的本土龍頭正在準備進行大並購,你們收購的那些小公司,轉手就可以以高價賣出,毫不費力地賺上一大筆,這是一樁相當成功的買賣啊!”

  霍靳西聞言,看了葉瑾帆一眼,隨後才道:“淩叔消息倒是靈通,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那邊有並購意向。”

  “這不是剛剛和瑾帆聊起來,正好說起這個。”淩修文說,“他原本無心跟你爭搶,沒想到大家偏偏看中了同樣的市場。如果你們能夠在歐洲聯手,那絕對是所向披靡,對不對?”

  “淩叔說笑了。”霍靳西說,“我手裏不過有幾家小公司,這次在歐洲大獲全勝的人不是我。”

  “霍先生又何必謙虛呢。”葉瑾帆笑著開口道,“您是不屑與我爭罷了,要是您認真起來,我哪裏是您的對手。以後,我還要向霍先生多多學習呢。”

  霍靳西這才終於回了葉瑾帆一句:“來日方長,你又何必著急。”

  葉瑾帆唇角笑意漸濃,“還是霍先生有遠見,的確,來日方向。”

  霍靳西不再過多停留,又和淩修文說了兩句話,便轉身走開了。

  賀靖忱已經跟傅城予匯合,見到霍靳西,立刻將他拉了過來。

  “那小子跟你說什麽了?”賀靖忱毫不客氣地問。

  此前賀氏也在跟陸氏的合作之中損失慘重,幸好霍靳西提前給過賀靖忱暗示,才避免了更大的損失,因此這會兒賀靖忱看葉瑾帆也是一樣的不順眼。

  “一些廢話。”霍靳西說。

  傅城予問:“目的呢?”

  “大概是為了炫耀他在歐洲市場的勝利果實吧。”霍靳西回答。

  傅城予聽了,微微一擰眉,道:“並購的消息是真的?”

  霍靳西點了點頭,“真。”

  “那這小子這波不是賺翻了?”賀靖忱說,“你是怎麽回事?原本是想要給他挖坑的,這會兒反倒做了他的指路明燈。他能不得意嗎?”

  霍靳西聽了,沒有太大的反應,喝了口紅酒之後,才淡淡道:“那就等他真正嚐到勝利的滋味再說吧。”

  說完,霍靳西放下酒杯,看向二人道:“我先走了。你們慢慢享受。”

  賀靖忱瞬間又恢複憤怒的姿態,傅城予隻是低笑一聲,點了點頭。

  ……

  之後數日,關於桐城富豪與歐洲資本之間的談判迅速展開。

  歐洲資本來勢洶洶,且財大氣粗,幾輪談判之後,便給出了高到令人咋舌的收購價。

  這樣的價格對僅有一些小公司在手的霍氏已經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因此很快,霍氏就和對方達成了協議。

  而對於掌控了更多資源與市場的陸氏,這更是一筆令所有投資者振奮的回報。

  收購價敲定當天,葉瑾帆在“花醉”大宴賓客。

  酒酣耳熱之際,孫彬卻快步從外麵走進來,附到葉瑾帆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葉先生,德國那邊傳來消息,歐盟委員會不同意這次的並購案。”

  第711章 好好待在我身邊

  葉瑾帆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隨後起身跟在場的人打了個招呼,和孫彬一起走出了包間。

  中式長廊上,葉瑾帆倚著圍欄點了支煙,這才看向孫彬,“什麽情況?”

  孫彬連忙道:“德國那邊的公司原本就已經占了德國本土五成以上的市場,這一番並購,小公司還好說,如果他們成功並購我們手上的公司,那就會形成壟斷。歐盟那邊對這方麵管控很嚴格,所以這次並購很有可能……”

  孫彬沒有繼續往下說,然而意思卻已經再明顯不過。

  葉瑾帆安靜地吸著煙,微微擰了眉,沒有表態。

  “葉先生,如果是這樣,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提前知會金總幾位?”孫彬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話音剛落,他口中的金總正好從包間出來,原本似乎是要打電話的,一眼看見葉瑾帆和孫彬的狀態,金總頓住了腳步,微微皺了眉看向他們。

  葉瑾帆隻是淡淡一笑,招呼了一聲:“金總怎麽出來了?”

  金總收起手機,徑直來到葉瑾帆麵前,看了孫彬一眼之後,開口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葉瑾帆撣了撣煙頭,緩緩呼出一口氣,“還真是瞞不過金總的眼睛。”

  說完,葉瑾帆朝孫彬微微示意了一下。

  孫彬連忙將情況如實匯報,金總聽完,眉頭不由得緊緊擰起。

  “怎麽會這樣?”金總說,“不是已經連價格都談好了嗎?歐洲不是自由市場嗎?為什麽還會有這方麵的阻力?”

  “任何市場都會有監管。”葉瑾帆說,“這一次,大概是我們運氣不好。”

  “你之前沒有做好這方麵的信息收集嗎?”金總說,“現在這樣的局麵,該怎麽收拾?”

  葉瑾帆說:“這種事情不是既定的,歐盟那邊不批準,德國公司那邊也沒有想到,更不用說我們。當然,我也是有疏忽,完全忽視了這一點。”

  金總是這次收購計劃之中出資最多的人,也是今天晚上性質最高的人之一,而此時此刻,他那原本喜氣洋洋的臉上,已經盡是晦暗之氣。

  “眼看著到手的錢眼睜睜地就沒了,你就說說,現在怎麽辦吧。”金總在圍欄旁邊坐了下來,眉頭緊皺地開口道,“歐洲那邊我們全部人生地不熟,難道真要把那些公司捏在手裏自己發展?這又要投入多少資金,又要浪費多少時間,你知不知道?”

  葉瑾帆頓了頓,才又道:“金總放心,我會想辦法。這間公司沒辦法完成並購,總有其他公司可以。我答應過幾位,你們既然出了資金,那一定會盡快得到相應的回報。”

  金總聽了,臉色卻依舊沒有絲毫緩和,片刻之後,隻是冷笑了一聲,道:“那我就先聽著吧。具體的,等你安排好了再說。”

  說完,金總便站起身來,直接走進了包間。

  葉瑾帆吸著煙,看著他的背影,知道他這一進去,事情必定瞞不住。

  孫彬走到包間門口,偷偷往裏麵看了一眼,立刻回到這邊,對葉瑾帆道:“金總在跟張總他們說話。”

  葉瑾帆聽了,應了一聲,隨後彈開手中的煙頭,轉身就往出口方向走去。

  眼下這樣的情形,他已經沒心情再一個個應付那幾位金主,畢竟他要忙的事情,還很多。

  葉瑾帆回到葉家別墅的時候,葉惜正坐在沙發裏看書。

  猛然聽到葉瑾帆回來的動靜,葉惜一抬頭,就看見他沉著臉從外麵走了進來,領帶、衣領都已經是完全鬆開的姿態。

  看見葉惜坐在沙發裏,他走上前來,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來,卻並不看她,隻是又給自己點了支煙,靜默地抽著。

  她回來後,除了開始的那段時間,他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狀態。

  “哥。”葉惜低低喊了他一聲,“你怎麽了?”

  葉瑾帆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靜了片刻之後,他一把拉過她來,攬進懷中,旋即便將她壓倒在沙發裏。

  “哥,哥……”葉惜有些慌亂地喊了他兩聲,卻很快被他堵住了唇。

  這畢竟是燈光明亮的客廳,而他們之間,從來是隱秘而低調的,更何況她這次回來之後,更是名不正言不順,因此所有的一切,原本都應該變得更加小心。

  可是葉瑾帆卻已經全然不顧,硬是在這沙發裏要了她一回又一回。

  結束之後,葉惜匆匆回到房間洗澡,等到她洗完澡,在床上呆坐很久,卻都沒有等到葉瑾帆回房。

  又過了好一會兒,葉惜才終於起身,走到外麵,很快聽到了從葉瑾帆書房裏傳來的聲音。

  葉惜緩緩走到書房門口,葉瑾帆的聲音也清晰了起來。

  他是在打電話。

  “……我不管你想什麽辦法,總之,這幾間公司我要盡快脫手!”

  “……這種事情還要我教你怎麽做?他們要什麽你給他們什麽,要多少你給多少!”

  “……我不管歐洲是什麽製度!總之,你給的好處足以打動他們幫你辦事,那就夠了。”

  葉惜的身影緩緩出現在書房門口,葉瑾帆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對電話那頭的人道:“事情解決之前不要再聯係我。”

  說完,他丟開手機,這才抬眸看向葉惜,低低說了句:“過來。”

  葉惜十分乖覺地走到他身邊,被他伸手拉進懷中,安靜地坐在他腿上。

  “公司有什麽事嗎?”葉惜低低問了一句。

  “不該你問的事情,不用擔心。”葉瑾帆將臉埋在她脖頸間,輕輕嗅著她身上沐浴後的清香,“你隻需要好好待在我身邊,就夠了,知道嗎?”

  葉惜聽了,果然安靜不語。

  片刻之後,葉瑾帆的手機忽然又響了起來,他瞥了一眼來電頁麵,好一會兒,才終於慢條斯理地接起了電話。

  “你終於有回音了?”葉瑾帆對電話那頭的人冷聲道。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葉瑾帆冷笑道:“也就是說,霍氏手上的那些小公司會如常交易?”

  “我被套在歐洲市場,你老板一轉身卻賺了一倍有餘。”葉瑾帆說,“這該不會,是你聯合你老板給我下了個套吧?”

  聽到這句話,葉惜控製不住地轉頭看向了葉瑾帆。

  葉瑾帆臉上一派雲淡風輕,見她看過來,隻是低下頭來,輕輕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第712章 趁火打劫

  電話那頭的人仍在解釋什麽,葉瑾帆卻仿佛已經聽不下去了,手機丟到旁邊,就捧著葉惜的臉再度深吻下來。

  等到葉惜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葉瑾帆放在旁邊的電話早已經掛斷。

  葉瑾帆收回手機,看了一眼之後,又隨手丟掉了旁邊。

  看著他的動作,葉惜安靜了片刻之後,才終於低低開口道:“哥……”

  “怎麽了?”葉瑾帆托起她的臉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葉惜看看他,又看了看他扔在旁邊的手機,低聲道:“我害怕……”

  葉瑾帆聽到這三個字,靜靜地看了她片刻,終於伸出手來,重新將她攬入懷中。

  這次回來之後,她總是長期處於安靜放空的狀態之中,若不是他能夠真實地抱住她,感受她身上的體溫,他幾乎都要懷疑,她是不是隻是一個幻覺。

  而事實上,她就是經曆了太多的變故,所以時時刻刻膽顫心驚,小心翼翼。

  直至今時今日,她才終於第一次向他表露內心,說的卻是——害怕。

  “不要怕。”葉瑾帆扶著她的後腦,沉聲道,“有我在,你沒什麽需要害怕的,我不是說過了,再也沒有人能夠讓我們分開。所以,你還害怕什麽呢?”

  葉惜聽了,隻是伸出手來緊緊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懷中,再沒有說話。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葉瑾帆前所未見地忙碌起來,早出晚歸,總是不到淩晨不見人影。

  霍靳西的事務同樣繁忙,然而忙碌之餘,他還是抽了個周末的晚上,在家裏辦了個小型聚會,宋司堯、傅城予、賀靖忱悉數到齊。

  鑒於這次聚會的主題是為了慶祝成功售出霍靳西手上持有的德國小型新能源公司,在座的受邀人士,自然都是有功之臣。

  霍靳南和宋司堯在德國待了幾個月,這其中的功勞自然不可小覷,隻是慕淺沒想到賀靖忱竟然也有份。

  “您是什麽情況?”慕淺忍不住戳著賀靖忱的手臂問,“聽聞霍靳西在海外大規模收購的時候,您還和陸氏有著緊密的合作呢,怎麽就連你也有份?”

  賀靖忱拍掉她的手,道:“我跟霍二的關係,哪裏是區區一個陸氏能夠破壞的。無論他要做什麽,我絕對二話不說,鼎力支持,因為我知道,我兄弟絕對不會坑我哈哈哈哈哈——”

  他一麵說著,一麵就控製不住地樂出聲來,“這次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我資助了他一部分資金而已,現在他就讓我賺了一倍的錢,這種兄弟,我能不支持嗎?”

  “那可不。”慕淺說,“比起葉瑾帆這種隻會讓人虧錢的,跟霍靳西做朋友,的確劃算多了。”

  “你這個小女人,怎麽老揪著過去那點破事不放?”賀靖忱不滿道,“當初被葉瑾帆拉攏跟陸氏合作,那純粹是商業決定,我能去跟他做朋友嗎?他怎麽能跟我們家霍二比呢?根本沒得比!沒得比!”

  慕淺哼了一聲,送給他一個白眼。

  既然提到了葉瑾帆,傅城予便順口問了一句:“聽說葉瑾帆最近很忙?”

  “能不忙嗎?”賀靖忱說,“他收購的那些公司賣不出去,背後的金主不斷地給他壓力,他正焦頭爛額想法子找補呢——”

  慕淺不由得問了句:“他背後的金主是什麽人?”

  “幾個隱形富豪。”賀靖忱說,“雖然低調,但是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主。”

  “那如果公司賣不出去——”慕淺不由得挑了挑眉。

  “一,幾個金主遷怒於他,一定能整得他生不如死;二,他想辦法說服那些金主,將那些公司留在手裏自己發展,而給不給他發展的機會,那就要看你老公接下來的計劃了。”賀靖忱說。

  說話之間,霍靳西正好換了衣服從樓上走下來,聽見這句話之後,緩緩道:“我可沒這麽大的本事阻撓他的發展大計。”

  賀靖忱低笑了一聲,道:“是是是,你一向從善如流。”

  這話一出,傅城予也忍不住笑了一聲。

  霍靳如同沒有聽見,徑直走到慕淺身邊坐了下來,道:“能不能發展好那幾家公司,是看他自己的本事。不過我本人……是很看好新能源產業在歐洲的發展的。”

  在場眾人不由得都看向他,霍靳南和宋司堯對視了一眼,各自淡淡一笑。

  “你這是幾個意思?”賀靖忱不由得道,“再有這樣賺錢的機會,你可不能忘了我——”

  霍靳西聽了,淡淡道:“那就要看,別人給不給機會了。”

  ……

  兩天後,霍靳西在另一個商業酒會上,再度與葉瑾帆狹路相逢。

  隻是這一次,霍靳西沒有再無視葉瑾帆的存在,反而讓人去邀請了葉瑾帆來單獨談話。

  葉瑾帆來到露台上時,寬敞的露台僅有霍靳西一人安然獨坐在那裏,見他來到,隻略略抬了抬頭,“坐。”

  葉瑾帆低笑了一聲,果真就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這可真是難得,霍先生居然請我單獨說話。”葉瑾帆說,“我真該用相機記錄下這個時刻,不知道霍先生有什麽指教?”

  “無謂多說廢話。”霍靳西說,“我是來跟你談生意的。”

  “哦?”葉瑾帆說,“不知道我跟霍先生有什麽生意可以談?”

  霍靳西緩緩道:“你手裏那幾間德國公司,不是正在想辦法脫手嗎?我可以全部收購下來,如果你肯賣的話。”

  葉瑾帆聞言,抬眸看了霍靳西片刻,再度笑了起來,“霍先生想收購我手裏的公司?不知道您出價多少呢?”

  霍靳西毫不猶豫地給出了一個數字。

  葉瑾帆嗤笑了一聲,“霍先生這是想要趁火打劫嗎?”

  他們同在德國收購這類型的公司,又同時跟那邊的企業談並購案,這些公司的市值,霍靳西不可能不清楚,他卻偏偏給出了一個比原收購價還要略低的價格,這意圖實在是很明顯了。

  “你有的選嗎?”霍靳西說,“以這個價格賣給我,至少還能少虧一點。再拖下去,事態會演變成什麽樣,那可就不一定了。”

  第713章 前路

  葉瑾帆聽了霍靳西的話,微微眯了眯眼睛之後,緩緩開口道:“這麽看來,霍先生還是有意要解救我於水火之中呢?”

  “我沒有這樣的善心。”霍靳西毫不掩飾地開口道,“你說得對,我就是想要趁火打劫而已。”

  “唔。”葉瑾帆挑眉低笑了一聲,道,“那霍先生覺得,我可能會答應嗎?”

  “路擺在你麵前,答不答應,是你自己的選擇。”霍靳西一麵說著,一麵就緩緩站起身來,“如果考慮清楚了,可以隨時聯係我。隻是你最好快一點,過了這一周,我這個價格,可就不作數了。”

  說完,霍靳西沒有任何停留,轉身就徑直離開了。

  剩下葉瑾帆獨坐在那裏,聽著霍靳西逐漸遠去的步伐,他也隻是低笑了一聲,靠進椅背裏,給自己點燃了一支煙,目光沉沉地看著遠方的夜空。

  片刻之後,孫彬緩步走到了他身邊,“葉先生,霍靳西的助理給我留了聯係方式,說是有需要的話,可以隨時聯係他。這……”

  葉瑾帆緩緩呼出一口煙圈,淡淡道:“霍靳西說他想要趁火打劫,你信嗎?”

  孫彬一怔,隨後才道:“他想低價買我們手上的公司?”

  “是低價。”葉瑾帆說,“但整體來說,不算太低。”

  孫彬頓了頓,才又開口道:“葉先生想賣?”

  “你覺得能不能賣?”葉瑾帆說。

  “如果這筆資金,能夠填補金總他們的出資,那……是不是可以考慮?”

  葉瑾帆聽了,瞥了他一眼,道:“如果我們血本無歸的話,倒是可以填補金總他們的出資。”

  聽到葉瑾帆這個語氣,孫彬立刻意識到什麽,頓了頓,很快道:“可是金總他們要的,並不僅僅是原始資金……所以即便賣了,金總他們也不會滿意的。”

  “那你的意思,是不能賣?”葉瑾帆又問。

  孫彬靜靜思量了許久,終於開口道:“我不知道。葉先生,現在我們找不到合適的買家是事實,金總他們又逼得緊,賣或者不賣,兩條路好像都走不通……”

  “那你不如想一想……”葉瑾帆撣了撣煙灰,道,“霍靳西在這個時候,要買我們的公司幹什麽。”

  孫彬聞言,愣了一下之後很快回過神來,道:“我立刻去查。”

  聽著孫彬離開的動靜,葉瑾帆撐著額頭靜坐片刻之後,才又拿出手機來,撥通了一個電話。

  “我要知道,你老板下一步的計劃。”葉瑾帆緩緩道。

  然而這個電話打出去過後,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許久都沒有回音。

  再有消息,已經是數日之後——

  “他真的沒有透露過任何這方麵的訊息和資料,如果要動用這麽大一筆資金,他至少應該開會知會股東一聲。可是這幾天,會上根本就沒有討論過這方麵的議題……”

  彼時,葉瑾帆正坐在辦公室裏,看著郵箱裏一封又一封婉拒郵件,目光沉沉地開口道:“你的意思是,你老板不過是信口胡說,在逗我而已?”

  “這也不是不可能。”對方道,“畢竟你們之間,積怨已久。”

  葉瑾帆驀地冷笑了一聲,道:“你究竟是真的沒用,還是在假裝不了解你老板?”

  霍靳西其人,怎麽可能會做這樣無聊且無用的事?

  “葉先生,我也是在盡心盡力為你查這方麵的消息,但的確是——”

  “一個叛徒,談什麽盡心盡力?”葉瑾帆冷冷地打斷了他,道,“想要拿錢,至少也拿出點有用的消息來——真也好假也好,你至少該讓我感受到你的誠意。”

  對方靜默片刻之後,直接掛掉了電話。

  葉瑾帆同樣扔掉手機,目光卻落在辦公桌上擺著的那本日曆上。

  距離霍靳西給出的一周時間,已經隻剩了兩天。

  而這段時間以來,原本的收購計劃沒有任何扭轉的局麵,新的買家又找不到,擺在他麵前的,仿佛就隻剩霍靳西這一條路可走。

  可是這條路,究竟是真是假,是虛是實?

  霍靳西,究竟想幹什麽?

  ……

  兩日後。

  夜色之中的“花醉”,繁花如舊,似錦磅礴。

  葉瑾帆飲至半醉,被孫彬攙扶著準備離開之際,卻正好遇上從另一個包間裏走出來的霍靳西。

  又一次的狹路相逢。

  看見霍靳西的瞬間,葉瑾帆卻瞬間就低笑出了聲,“霍先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霍靳西淡淡看了他一眼,徑直準備離開。

  “霍先生,買賣不成仁義在。”葉瑾帆緩緩道,“雖然您當初是想要趁火打劫,不過也算是給了我一條路走,所以我心裏啊,對霍先生其實是心存感激的,雖然……那條路,現在我根本就用不著了。”

  葉瑾帆微微眯了眼睛看著霍靳西,笑道:“但是我還是要感謝霍先生,如果不是您,我哪裏會預知到這樣好的前景呢?”

  一日前,霍靳西給出的最後期限前,葉瑾帆幾乎在同一時間得到了兩個好消息——

  第一個,來自於霍氏內部——

  霍靳西的辦公桌上,多了一份秘密的計劃書,正是此前用於發展歐洲新能源產業上的。在霍氏手上的新能源產業公司賣出之後,這份計劃書原本應該已經作廢,可是此時此刻又一次出現,並且還經過了調整和修繕。

  第二個,是來自於歐洲——

  德國聯邦經濟與能源部最新的經濟調整政策,正正覆蓋了此前陸氏用手上的新能源公司和政府部門簽署的發展計劃範圍。也就是說,陸氏靠著手上的那份協議,將可以在歐洲大有作為。

  這一點,德國本土的那家新能源產業公司必定是第一時間探聽到了消息,所以不惜開出高價想要收購;

  而同樣在歐洲經營多年的霍靳西,提前得到消息也不是難事,所以他才會這樣布局,同樣意圖收購。

  而今,硝煙漸退,前路終究是清晰明朗起來。

  葉瑾帆臉上醉意不減,隻是對霍靳西道:“改天有機會,我一定單獨宴請霍先生,到時候,還請霍先生賞臉才是。”

  霍靳西沒有回應,也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徑直離開了。

  第714章 冤家路窄

  突如其來的政策扶植為陸氏迎來一條新出路,那段時間,葉瑾帆和陸氏一時風頭無倆。

  而對比起霍靳西重新掌權的霍氏,那段時間始終還是有些消沉,遲遲不見大的起色。

  這樣的情形之中,霍靳西卻好似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照舊忙得天昏地暗。

  慕淺肚子裏的孩子月份越來越大,這讓她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也不過問霍靳西究竟在忙什麽,隻是在他每天深夜回來時,就肚子裏孩子的情況跟他細細密語一番。

  對此,霍靳西其實是心存歉疚的。

  畢竟慕淺懷孕之初,他想到她懷祁然時候的情形,就已經向她許諾過,這一次,他一定會好好陪著她、照顧她,讓她安然無憂地將孩子生下來。

  而如今,眼見著慕淺產期臨近,他給予的陪伴,卻實在是太少了。

  可是慕淺對此卻從來沒有過控訴,霍靳西偶爾思及,心裏隻會更不舒服。

  一直到中秋節當天,霍靳西才終於得以空閑些許,允諾晚上會早些回來吃飯。

  慕淺對此其實並沒有很看重,隻是霍老爺子年紀大了,霍祁然年紀又小,有些儀式感對一老一小來說還是很重要。

  “趕得回來就回來,趕不回來就不要勉強。”慕淺倒是格外體貼的架勢,“反正今天晚上會有那麽多人,不差你一個。”

  霍靳西聞言,微微沉了眼眸看她一眼,“那麽多人當中,我就是不重要的那一個?”

  “哪能啊。”慕淺連忙道,“沒有霍先生您在家裏坐鎮,到時候那麽多人指不定亂成什麽樣呢,我當然是盼著您回來的,可要是實在回不來,不是也沒辦法嗎?”

  霍靳西伸出手來,捏了捏她的下巴,才又道:“聽你這語氣,不像是盼著我回來。”

  慕淺眨巴眨巴眼睛,將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位置,“咱們之間,在心裏,不在這些形式主義。”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將她圈進懷中,低下頭來,深深吻住了她。

  “不管你今天晚上想做什麽,我說過回來,就一定準時回來。”霍靳西說完,這才轉身出門。

  慕淺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哀怨——

  身為孕婦的她天天處於家裏人的嚴密監控之下,她不就是想趁著今天人多熱鬧,能夠混在人群中趁機放縱放縱,怎麽就這麽難呢?

  ……

  然而讓霍靳西和慕淺都沒有想到的是,鄭重允諾過後,霍靳西卻還是失言了。

  原本該回家的時間,霍靳西卻出現在了機場,接到了剛剛下飛機的宋清源。

  “今天中秋節還要麻煩你,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宋清源說,“稍後有機會,我會上門拜訪,親自向你家裏人解釋。”

  “宋老不必客氣。”霍靳西淡淡道,“先解決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宋清源聽了,隻是微微歎息了一聲。

  很快,霍靳西的車子出了機場,直奔市區警局而去。

  到了警局,同樣被突如其來的事務纏住的容恒很快迎了上來,“宋老,二哥。”

  “什麽情況?”霍靳西問了一句。

  容恒看了宋清源一眼,道:“對方有人傷得挺嚴重的,正在醫院搶救……目前,宋小姐正在錄口供。”

  宋清源聽了,眉頭緊緊地皺著,頓了片刻,才又問了一句:“她有很大責任?”

  “兩邊人數都不少,具體責任還要等調查清楚之後才能界定。”容恒說,“已經有同事在酒吧那邊取證了……隻是目前還不好說。”

  宋清源聞言,眉頭皺得更加厲害,隨後才又道:“我先去見見你們局長……靳西,稍後你再陪我去見陳文。”

  霍靳西應了一聲,並不多說什麽。

  容恒將宋清源引進辦公樓,不一會兒,便又獨自走了出來,剛來到霍靳西身邊,就長長地歎了口氣:“你說說,這女人怎麽就那麽能惹事呢?中秋節也不消停——我答應了沅沅陪她過節呢!這下倒好,你們霍家那麽多人,她也不知道習不習慣。”

  “她的適應能力比你強。”霍靳西淡淡道。

  “那我也不樂意被這麽耽誤。”容恒說,“你呢,不用回去過節嗎?”

  “宋老幫過我,如今他有要求,我自然要幫忙。”霍靳西說。

  “也不知道宋老怎麽會養出這麽個女兒……”容恒嘀咕道,“真的是親生的嗎?”

  霍靳西聽完,不予置評,一抬眸,卻看見一輛低調的黑色商務車緩緩駛進了大門。

  車子停穩之後,司機下車打開車門,從車上走下來的人,竟然是葉瑾帆。

  看見他的瞬間,容恒才瞬間想起什麽,低低對霍靳西道:“忘了告訴你,這次集體鬥毆的人中,還包括陸棠。她從進來開始就大吵大鬧,非要聯係葉瑾帆,說是如果葉瑾帆不出現,她就會聯係記者開招待會,將葉瑾帆的所作所為全部曝光。葉瑾帆現在那麽出位,哪能容忍這樣的負麵新聞出現,難怪來得這樣快。”

  說話間,剛剛下車的葉瑾帆一轉臉,就看到了二人。

  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之後,葉瑾帆很快笑著走上前來,“真是難得,今天大過節的,居然也能在這裏遇見霍先生。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霍靳西垂著眼,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袖口,“你會出現在這裏,那的確是難得。”

  “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身不由己。”葉瑾帆說,“沒有人可以操控一切,強大如霍先生也是如此,不是嗎?”

  霍靳西尚未開口,大門口忽然極速停下幾輛車,再之後,數名記者魚貫而出,一眼看見站在院子中央的霍靳西和葉瑾帆,即便被攔在門口,也瞬間舉起了相機拚命拍攝。

  霍靳西往那邊看了一眼,隨後才又瞥了葉瑾帆一眼,道:“的確如此。”

  葉瑾帆麵容隱隱一沉,隻是勾了勾唇角,隨即便抬腳走向了辦公室的方向。

  “這家夥,陰陽怪氣的本事還真是一流。”看著葉瑾帆的背影,容恒忍不住道,“不過這樣也能遇上,你們最近,也真的是冤家路窄。”

  霍靳西聽了,淡淡道:“你以為,他真是為了陸棠來的?”

  第715章 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容恒聽了,下意識一擰眉,隨即意識到什麽,朝辦公大樓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覺得,他是為了宋老來的?”

  “無利不起早。”霍靳西說,“陸棠身為他的妻子,她身上的負麵消息固然會影響到他,可是葉瑾帆又怎麽真的將她放在眼裏?”

  容恒聽了,安靜了片刻之後,隻是冷笑了一聲,道:“這個人,還真是狠得下心,豁得出去啊。”

  十多分鍾後,宋清源麵色不善地從辦公大樓裏走出來,而沒過多久,葉瑾帆也從裏麵走了出來。

  看到宋清源後,葉瑾帆快步上前,主動跟宋清源打了招呼:“宋老。”

  宋清源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你是?”

  “我是陸氏集團的執行總裁葉瑾帆。”葉瑾帆很快遞上名片,“這次的事情,想向宋老說聲抱歉。”

  “為什麽說抱歉?”宋清源道。

  “因為這次跟令千金發生衝突的人裏,有我的妻子。”葉瑾帆說,“近來我們感情發生了一些問題,她心情不好,終日買醉,沒想到這次會影響到令千金,我感到萬分抱歉。這次的事情,我會盡全力和平解決,請宋老放心。”

  宋清源聽了,臉色沒有絲毫的改善,頓了頓之後,才道:“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既然雙方都有錯,那犯錯的人就應該承擔相應的後果。該懲的懲,該罰的罰,一切循規矩而走,不比你費心。”

  說完,宋清源便徑直走向了霍靳西的車子所在的方向。

  等在車旁的司機連忙替他拉開車門,早已經坐在車裏的霍靳西這才瞥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葉瑾帆,隨後才收回視線,看向宋清源,“宋老還去見陳廳長嗎?”

  “罷了。”宋清源臉色十分僵硬,“她既然不知悔改,我也沒必要為她打人情牌。就讓她好好待在裏麵清醒清醒吧。”

  車子緩緩駛出大門,霍靳西這才又開口道:“她素來叛逆,非一朝一夕可改,況且她對您還心存怨懟,行為難免乖張。您若真要與她計較,那這氣可就生不完了。”

  “我何嚐不知道……她就是故意氣我。”宋清源說,“隻是不知道,我還能有多少日子被她氣。”

  “父女相聚是喜事。”霍靳西說,“這樣的福氣不是人人都有,終有一日她會明白的。”

  宋清源安靜了片刻,才又道:“我是管不著她了,她要留在桐城,就勞煩你和容恒幫我多看著她一點,不要鬧出什麽出格的事情就好。”

  霍靳西點了點頭,道:“我盡力而為。”

  宋清源匆匆到來,又在短暫停留之後匆匆離去。

  霍靳西送他離開之後,一轉頭又折返市局。

  葉瑾帆依然還在市局,並且帶來了律師團隊,前後奔走。

  容恒剛剛看完搜證團隊帶回來的現場監控錄像,跟去而複返的霍靳西。

  “宋老走了?”容恒見他自己回來,不由得問了一句。

  霍靳西應了一聲。

  容恒不由得嘖嘖歎息,“大過節的,那丫頭可真是有氣死人的本事。”

  霍靳西看了一眼依舊燈火通明的辦公樓,“什麽情況?”

  容恒點燃了手中的香煙,倚著車門輕笑了一聲,道:“你說對了,葉瑾帆還真不是衝著陸棠來的。他帶來的律師忙前忙後,你猜是在幹嘛?是在給宋千星爭取取保……哎,你說宋老是不是知道他會在這件事上出力幫忙,所以才這麽放心地離開啊?”

  “那能辦下來嗎?”霍靳西問。

  “問題不大。”容恒說,“我看了現場監控,她雖然參與其中,但沒什麽大事。再加上葉瑾帆這麽盡心盡力,能辦不下來嗎?倒是省了我們的事了。”

  霍靳西抬起手來看了看時間,道:“大概還要多久?”

  “一小時左右吧。”容恒說,“都這個點了,難道你還能趕回去過節?”

  “我不想失約。”霍靳西說。

  “有事耽擱了也沒辦法啊。”容恒說,“慕淺不至於為了這麽點小事斤斤計較鬧別扭吧?”

  霍靳西瞥了他一眼,忽然道:“陸沅從不鬧別扭?”

  “那是。”容恒傲然道,“她從來溫柔體貼,不作不鬧。”

  霍靳西聞言,麵無表情地道:“那你是時候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

  容恒驀地一愣,驟然失語。

  ……

  約一個小時後,一個高挑纖細的女人緩緩從辦公大樓內走了出來。

  一件黑色露腰t恤,一條黑色皮質小短裙,再加上那帶傷的臉上畫得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的妝容,霍靳西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她明顯受了傷,腿不是很靈活,走下台階的時候一拐一拐,姿勢僵硬。

  就在這時,身後驀地伸出一隻手來扶住了她,“小心。”

  宋千星一回頭,就看見了葉瑾帆。

  “是你啊。”她有些慵懶地開口道,“謝謝啦。”

  葉瑾帆淡淡一笑,“沒事就好,要我送你回去嗎?”

  宋千星聽了,瞥了他一眼,一轉頭看見霍靳西的車子,她唇角瞬間勾起了一絲笑意,“不用了,有人來接我。你接著忙你太太的事去吧。”

  葉瑾帆聽了,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而宋千星則徑直走向了霍靳西的車,待司機拉開車門之後直接就坐了進去。

  “你這人怎麽這樣?明知道我受了傷,就不能上來扶一把嗎?看起來儀表堂堂,真是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宋千星看著霍靳西,眉頭緊擰,狀似不滿地問。

  霍靳西既沒有看她,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過了幾秒鍾,才淡淡開口道:“去哪兒?”

  宋千星靠在座椅裏,轉頭看著窗外道:“還能去哪兒啊,酒吧都給砸了,這會兒回去,老板不揪著我賠錢才怪……大過節的,我也不好去我姐妹家裏打擾……咦,不如你收留我一晚上好了,帶我回你家吧,反正我在你眼皮子底下,那宋老頭是最放心不過的了。你說對吧?”

  第716章 似曾相識

  聽到這個要求,霍靳西終於又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宋千星那雙畫得烏漆嘛黑的眼睛迎著他的視線,緩緩笑了起來,“怎麽啦?你該不會是怕老婆吧?你老婆這麽小氣的嗎?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朋友她也會吃醋嗎?”

  霍靳西聽了她這番挑釁的話,很快轉頭看向了司機,“去海悅酒店。”

  “喂!”宋千星聞言,頓時微微變了臉色,“去什麽酒店啊?我不去的啊……我可沒有錢的!也沒有證件!會被人趕出來!”

  “不用你操心。”霍靳西低頭看著手機,頭也不抬地回答,“這些我都會記在宋老賬上。”

  宋千星驀地看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跳車?”

  “你可以試試。”霍靳西說,“跳得下去,算你贏。”

  宋千星咬牙與他對視了片刻,終於放棄,安靜地坐在那裏,很久之後才又開口:“你這樣的人物,幫他做這樣無聊的事情,不覺得浪費時間嗎?”

  “對著你,的確是浪費時間。”霍靳西說,“幫他,卻是我應該的。”

  宋千星聽了,又看了他一眼,隨後冷哼了一聲,整個人往座椅裏一縮,不再說話。

  車子又往前駛出一段,霍靳西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霍靳西看了一眼屏幕,很快接起了電話,卻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慕淺的一聲尖叫:“霍靳西救命——”

  下一刻,通話驟然斷掉。

  霍靳西目光微微一凝,立刻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電話一接通,立刻被人掐斷,再打,仍是不通。

  霍靳西瞬間斂眸,打開了手機上一個程序。

  懶洋洋坐在旁邊的宋千星一見他這個模樣,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偷偷往他手機屏幕上瞄。

  霍靳西的手機程序上,代表慕淺的那個小圓點仍舊停留在霍家老宅的位置,並未曾離開。

  霍靳西很快又撥通了老宅的電話,然而電話仍舊是隻響了兩聲,就斷掉了。

  “先回家。”聽著驟然斷掉的電話,霍靳西一吩咐司機,一麵繼續打電話。

  然而,無論是他打給霍老爺子還是阿姨,電話都沒有人接。

  偏偏今天中秋節,慕淺身邊跟著的那幾個保鏢被她放假回家過節去了——

  霍靳西眼眸赫然沉晦,看向司機,“加快速度。”

  司機一聽霍靳西的語氣,不敢耽誤,迅速一腳踩下油門。

  宋千星這才低低開口問了句:“出什麽事了嗎?”

  霍靳西沒有回答,隻是沉沉看著前方的道路,麵部線條僵冷。

  見他這個架勢,宋千星頓時不敢再多說什麽,默默地縮作一團,躲在旁邊。

  很快,車子就在一路疾馳之後回到了霍家老宅——

  主樓前的庭院裏停了十來輛車,主樓燈火通明,一片歡聲笑語,哪裏有半點出事的跡象?

  霍靳西微微擰了擰眉,快步下車,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一派熱鬧的景象,聊天的,唱歌的,喝酒的,打牌的,一派過節應有的景象,半分也沒有他想象中的畫麵。

  而這一派熱鬧之中,霍靳南、陸沅以及霍家另外幾個小輩坐在一起,正興致勃勃地玩著飛行棋,旁邊還有一個人,分明是霍靳西熟悉的身形和姿態,卻偏偏看不出一絲本來的麵目——

  她一邊臉上貼滿紙條,另一邊臉被畫得花裏胡哨,正努力地搖著骰子。

  霍靳西的視線偏偏就落在她身上。

  與此同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突然出現的霍靳西身上。

  而還在努力地試圖扔出一個“6”的慕淺,又一次將骰子扔出去之後,看見那個慢悠悠停下來的“2”點,絕望地捂臉大叫了一聲。

  偌大的霍家客廳,一時之間安靜得沒有一絲雜音,隻有她這聲尖叫,突兀而淒厲——

  慕淺終於後知後覺地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霍靳西就站在那裏,肅穆斂容,周身都是迫人的氣勢。

  而下一刻,一張女人的臉從他身後探了出來,看向了屋子裏鴉雀無聲的眾人。

  一瞬間,慕淺忽然就站起身來。

  不為其他,隻因為這一幕,實在是太過似曾相識——

  她十八歲的那一天,也是這個屋子,也是霍家眾人都在,而霍靳西也是從門口走進來,帶回來一個女孩……

  縱然九年時間過去,可是眼前的這一幕,卻詭異地重合了那一年的那一幕畫麵。

  慕淺一時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也許是霍靳西身後探出來的那張女人臉實在是太過讓人遭受衝擊,其他人一時也都愣在當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陸沅回過神來,迅速伸出手來握了握慕淺的手,卻驚覺她的手竟一片冰涼。

  “淺淺!”陸沅連忙低低喊了她一聲,搖了搖她的手。

  慕淺這才回過神來,旋即大步走向門口,徑直來到了霍靳西麵前。

  她隻與霍靳西對視了一眼,隨後就繞開他,看向了他身後的人,“這位是?”

  “你好,你一定是霍太太吧。”宋千星立刻站出來,“久聞大名,我叫宋千星。”

  宋千星?

  慕淺將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驟然反應過來,“哦,原來是宋小姐。”

  慕淺這才又看向霍靳西,輕描淡寫的一瞥,“你帶人回家,也該先知會我一聲,否則我什麽準備都沒有,多失禮——”

  話音未落,她忽然想起什麽一般,猛地伸出手來摸向自己麵目全非的臉。

  而宋千星還笑吟吟地站著站在旁邊,隻是盯著慕淺笑。

  片刻的僵硬之後,慕淺很快摘下自己臉上貼著的紙條,微笑著對宋千星道:“這可真是失禮到家了,宋小姐不必拘禮,請隨便坐,我去洗個臉再來招呼你。”

  宋千星聳了聳肩,“霍太太不必客氣,我這個人,很隨意的——”

  “那就好。”慕淺點了點頭,又瞥了霍靳西一眼,轉身就往樓上走去。

  她回到房間,第一時間就衝進了衛生間,看見鏡子裏自己那張臉時,瞬間全身的血液都衝向了頭頂——

  這也……太太太太醜了吧!

  該死的霍靳南!

  居然讓她在霍靳西帶回來的女人麵前出了這麽大的糗!

  難怪她今天運氣一直不好,玩個飛行棋一晚上都沒能擲出一個六點,原來是注定要讓她丟人的?

  慕淺取出卸妝水,正用力擦拭著臉上亂糟糟的痕跡時,霍靳西的臉忽然也出現在了麵前的鏡子上。

  第717章 我家淺淺天下最美

  慕淺原本滿心混亂,還沒來得及理出個所以然,一看到他,瞬間氣上心頭,將手裏的東西一扔,也不顧那張臉才擦到一半的滑稽樣,轉身就撞開霍靳西,回到臥室,在床上躺了下來。

  霍靳西回轉身來,倚在衛生間門口看著她,揚了揚手中的手機,“這個叫救命的電話是幾個意思?”

  慕淺將被子拉到胸口位置,頂著那張滑稽可笑的臉一動不動地躺著,“字麵意思。”

  霍靳西收起電話,走回到床邊,坐下來看著她那張臉。

  很顯然,她這是輸了一晚上,才會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那群人不敢給她求救的機會,所以才掐斷了她的電話,也掐斷了他和家裏的聯係。

  一場玩鬧,卻讓他心驚膽戰至此。

  霍靳西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笑,伸出手來摸了摸她花裏胡哨的臉。

  慕淺驀地翻轉了身子,換了個姿勢,背對著他躺著。

  霍靳西微微一頓,隨後才低聲道:“是我失約,回來晚了。”

  慕淺呼吸驀地一重,卻隻是哼了一聲,不給他回應。

  霍靳西見她這個反應,不由得俯身下來,在即將湊近她臉的瞬間,慕淺忽然揚手扔了個枕頭過來,“走開,不想看到你!”

  “真不想看到我?”霍靳西避開那個枕頭,低低問了一句。

  “就是不想。”慕淺說,“你給我出去!”

  霍靳西無奈起身,脫了外套,準備換衣服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還在車上,於是走出房間準備去取回來。

  他這邊剛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阿姨領著東張西望的宋千星走上樓來。

  “我帶宋小姐去客房洗個澡,換身衣服。”阿姨對他道,“你吃過飯了沒?要不要給你準備點吃的?”

  宋千星衝他挑了挑眉,得意洋洋的模樣。

  看著她這個模樣,霍靳西腦海中驀地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下一刻,他頓住腳步,轉身就又走向了臥室的方向。

  “哎——”阿姨喊了他一聲,霍靳西卻已經徑直走進了臥室。

  “這孩子……”阿姨嘀咕了一聲,隨後才又看向宋千星,笑道,“他一向是這個我行我素的性子,宋小姐不要見怪。”

  “哪能呀。”宋千星立刻笑眼彎彎地回答,“他能大發善意收留我,我就感恩戴德了呢!”

  霍靳西回到房間,慕淺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睜著眼睛盯著窗戶的位置,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霍靳西走上前,伸出手來握住了她放在被窩外的那隻手。

  略涼。

  霍靳西微微一擰眉,慕淺已經抽回自己的手,擱進了被窩裏。

  “手怎麽這麽涼?”霍靳西說,“是冷,還是不舒服?”

  慕淺冷冷地回答道:“豈止手涼,我全身都涼,你管得著嗎?少假惺惺地關心我——”

  話音落,她就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慕淺強忍著沒有回頭,然而不久之後,她的腳踝忽然被人抓住了。

  慕淺赫然回頭,怒目看向霍靳西,“你幹什麽?”

  “不是全身都涼嗎?”霍靳西抬眸看向她,“那我一點點地給你暖起來。”

  他一麵說著,一麵從她的腳心揉了起來。

  慕淺微微一頓,隻是躺在那裏盯著他的動作。

  她身上其實並不涼,可是霍靳西還是一點點從她的腳底揉到了上麵來,細致而又耐心,直揉得慕淺忍不住咬住了唇。

  待到他將火熱的掌心貼到她的腹部,抬眸看到她緊咬下唇的模樣,這才微微傾身向前,輕輕在她唇上蹭了蹭。

  慕淺果然鬆開了自己的唇,然而下一刻,她忽然就用力咬住了他的下唇。

  霍靳西沒有閃躲回避,慕淺也沒有鬆口。

  兩個人就以這樣詭異的姿態麵麵相覷了許久,直至霍靳西口吃略不清晰地說了一句:“還冷嗎?”

  “哼。”慕淺這才鬆開他,卻仍舊朝他怒目而視,“你就是因為她,所以失約!”

  “不是因為她。”霍靳西說,“是因為宋老。”

  “那還不是一樣!”

  “完全不同。”霍靳西坦然道。

  慕淺繼續控訴:“可是你還把她帶回家,帶到我麵前!”

  聽到這句話,霍靳西略一停頓,才緩緩道:“我不是故意的。”

  聽到這幾個字,慕淺凝眸看向他,久久不動。

  霍靳西握住她的手,緩緩放到了自己唇邊,低聲道:“我完全不想、也不願帶她回來。”

  慕淺又安靜了片刻,忽然道:“剛剛有一瞬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十八歲的那天……”

  “不會。”霍靳西驀地打斷了她的話,“永遠不會。”

  “明明以前的那些事情,我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剛剛突然就被拉回了從前的心境之中……”慕淺癟了癟嘴,看向他,“霍靳西,我又重新掉進你的陷阱裏了……”

  霍靳西驀地傾身,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這不是陷阱。”他緩緩拉過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低聲道,“這是……你回來了。”

  從前的慕淺,現在的慕淺,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又有著天壤之別。

  她仍舊是那個她,隻是歲月的鴻溝太過深廣,她不願跨越,也無力跨越。

  可是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跨過了。

  從前,現在,不再是兩段遙不可及的記憶。

  她還是想起了他給過的傷害——

  可是她,也早已經記起了他所有的好——

  慕淺緩緩睜開眼來,眼眸微濕,被霍靳西一一吻過。

  如此的溫存體貼,剛才那一瞬間受到的衝擊終究消弭於無形,再次與他肌膚相貼時,慕淺手心已經是一片溫熱。

  然而她再度睜開眼,想要說什麽時,看到的卻是霍靳西眼眸深處的自己——一張滑稽可笑的大花臉!

  慕淺驀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伸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臉,控製不住地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都怪你都怪你!居然讓我以這個樣子出現在外人麵前,我沒臉見人了——”

  霍靳西緩緩拉下她的手來,盯著她看了片刻,隻是微微一笑,“不是挺好的?”

  “好?”慕淺再度怒目。

  “嗯。”霍靳西坦然從容地應了一聲,隨後道:“我家淺淺天下最美,怎樣都美。不接受反駁。”

  第718章 我知道你不會的

  這句話,是慕淺曾經自誇時說過的。

  她自己說出來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從霍靳西嘴裏說出來,不知怎麽,慕淺隻覺得有些羞恥,忍不住埋進了被窩之中,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

  霍靳西看著她那個樣子,緩緩拉下她臉上的被子,低聲道:“還冷嗎?”

  慕淺隻是咬了牙看著他。

  此時此刻,她隻覺得羞恥度爆表——

  而冷是什麽?

  慕淺哼了一聲,重新翻過身背對著霍靳西躺著。

  然而很快,她身後熟悉的位置就多了個懷抱,緩緩將她圈進了懷中。

  ……

  這天晚上,樓下的眾多吃瓜群眾仿佛都看了一場戲,然而所有人都在等待這場戲的結局時,主演的三個人卻消失了,並且消失之後,再也沒有出現。

  時間漸晚,眾人到底沒有等到結局,隻能抱憾散去。

  陸沅留到了最後,正好看見阿姨一臉糾結地從樓上走下來。

  “阿姨,怎麽了?”陸沅不由得問了一句。

  “還不是那位宋小姐。”阿姨說,“靳西也沒說她能留下來過夜,帶她去客房隻是為了讓她洗個澡,可是我剛才上去敲門,她好像已經睡下了……”

  陸沅聞言,微微一蹙眉,霍靳南在旁邊頓時就樂了,“這姑娘有點意思。”

  “這到底是什麽人啊?”陸沅問他,“你也不認識嗎?”

  霍靳南聳了聳肩,“不認識。不過,來頭應該不小就是了——”

  陸沅正要繼續跟他討論,大門口忽然傳來響動,陸沅一抬眸,就看見了容恒。

  他一麵看時間,一麵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走到陸沅麵前,伸手就抓住了她,“幸好還來得及跟你吃頓飯,我們走吧。”

  “哎,等等。”陸沅連忙拉住他,隨後又轉頭看向阿姨,“剛剛淺淺狀態不是很好,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沒事。”阿姨立刻道,“她跟靳西之間,不至於為了這樣的小事鬧別扭……況且剛才我去他倆房間門口,他倆屋裏大燈都關了,好著呢!”

  陸沅聽了,不由得輕笑了一聲,隨後才道:“也是,淺淺的性子,應該不至於會為了這件事糾結。”

  “什麽事?”容恒一頭霧水,“發生什麽情況了嗎?”

  “霍靳西帶了個女人回來……”陸沅低聲對他解釋。

  “什麽?”容恒瞬間微微變了臉色,“他把宋千星帶回來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都落到了他身上。

  “你認識她?”這下臉坐在旁邊的霍老爺子也忍不住開了口,“是什麽人?”

  容恒忙道:“宋千星,宋清源失散多年的女兒。”

  聽到這個身份,陸沅驀地想起了什麽,看你了容恒一眼,卻並沒有說什麽。

  “那就難怪了。”霍老爺子點了點頭,道,“這姑娘看起來可不怎麽好應付。”

  “豈止啊。”容恒說,“簡直就是個禍根,比慕淺還能作妖,所有人都能被她折騰得喘不過氣——”

  聽到這個評價,霍老爺子微微挑了挑眉,不予置評了。

  容恒連忙又道:“那現在是什麽情況?”

  “睡下了。”阿姨回答道,“自顧自的,也沒跟誰打聲招呼——”

  容恒聽了,轉頭看向陸沅,道:“你看看,這個人就是這樣,我行我素,完全不顧別人的。”

  陸沅微微一笑,也沒有評價什麽。

  “不過有二哥在,她應該翻不起太大的風浪。”容恒說,“爺爺,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去吧。”霍老爺子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容恒應了一聲,這才帶著陸沅離開了霍家。

  車子駛出陸家大門,容恒已經將宋千星今天晚上在酒吧跟陸棠等人發生衝突的事情給陸沅講了一遍。

  “那棠棠沒事吧?”陸沅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她喝多了,整個人瘋瘋癲癲的,葉瑾帆來了,大概還是忌憚她會在外麵亂說,所以還是幫她辦了取保。至於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陸沅聽了,低低應了一聲。

  “說到底都是那個宋千星惹禍精。”容恒說,“這麽些年,我就沒見過比她更能惹禍的!”

  陸沅又安靜了片刻,才開口問了一句:“你跟這位宋小姐很熟嗎?”

  “不熟。”容恒說,“她才跟宋老相認沒多久,也就是上次我去淮市的事,所以見過幾次。”

  “哦。”陸沅應了一聲,不再問什麽。

  容恒認真地開著車,正準備問她想吃點什麽,卻忽然反應過來什麽,轉頭看了她一眼之後,緩緩將車子靠邊停了下來。

  “怎麽了?”陸沅不由得道。

  容恒轉身過來看著她,鄭重其事地問道:“你剛剛問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啊。”陸沅說,“就是好奇,問問而已。”

  容恒隻是盯著她看,道:“我覺得不是。”

  陸沅又安靜了一會兒,終於微微笑了起來,道:“好吧,是……淺淺以前跟我提過她。”

  “提她什麽?”容恒擰了擰眉,問道。

  “她說,這位宋小姐好像挺喜歡你的。”

  “她放——”容恒下意識就要爆粗口,卻又硬生生頓住,看著陸沅道,“你知道她是胡說的吧?”

  陸沅點了點頭,笑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並沒有當真。”

  容恒聽了,這才又重新起步,一麵打方向盤一麵道:“我覺得我之前說錯了,慕淺興風作浪的本事,可一點都不比宋千星差。她比宋千星能耐多了,一句話就能置人於死地——”

  說到這裏,容恒忽然頓住,下一刻,他又一次將車子靠邊,再次看向了陸沅。

  “你聽她這麽說完,是什麽反應?”容恒問。

  陸沅驀地一怔,回過神來,才緩緩回答道:“我知道她是故意逗我才這麽說的啊……”

  “那你就真的半點疑心都沒有?”容恒說,“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這件事!”

  陸沅看著他認真的模樣,一時有些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這件事情……是假的啊。”

  “假的你也可以問問啊。”容恒說,“萬一真的有別的女人喜歡我,你也一點都不關心嗎?”

  陸沅安靜垂眸了片刻,才終於又抬起頭來看向他,道:“你以前相親過那麽多次,見過那麽多女孩子,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你,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可是,重點並不是這個……不是嗎?”

  容恒看著她溫婉鎮定的模樣,心頭驟然一軟,隨後才又道:“那你說,重點是什麽?”

  “重點是……”陸沅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會的。”

  她說完,容恒一時也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在車廂內默默無言地對視了許久,容恒忽然傾身向前,吻住了她。

  第719章 魅力

  翌日,晨光滿室。

  慕淺自睡夢之中醒過來,竟難得地感知到了霍靳西依然存在的懷抱。

  這種情形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慕淺不由得有些依戀地往他懷中蹭了蹭,成功蹭得霍靳西緩緩睜開了眼睛。

  “怎麽這麽早就醒了?”霍靳西看了懷中的人一眼,低低問了句。

  “我一向這個點醒的。”慕淺說,“倒是霍先生你,怎麽會這個時間還在床上?”

  霍靳西聽了,隻是伸出手來圈住她的腰,緩緩道:“昨晚上欠你的時間,今天補給你。”

  慕淺聞言,忍不住就笑出聲來,“怎麽補啊?就這麽躺在床上補?”

  霍靳西原本還處於剛剛醒來的慵懶之中,聽見慕淺這句話,眼神瞬間恢複了清明,看著慕淺道:“你想怎麽補?”

  說完,他的手緩緩撫到了慕淺的肚子上,又道:“隻要不影響到孩子,怎麽補,我都不介意。”

  慕淺嘿嘿一笑,道:“這麽巧,我也不介意。”

  兩人對視了一眼,下一刻,霍靳西直接掀開被子下了床。

  “我就知道!”慕淺踹開被子,“就會打嘴炮!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敢做什麽呀?”

  好在她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頭,霍靳西起床之後,慕淺也很快起身來,不刷牙不洗臉,第一時間叫了阿姨上來。

  “阿姨,昨天那位宋小姐是什麽情況?”慕淺問。

  阿姨連忙道:“在樓上睡著呢。”

  慕淺頓時就微微拉下臉來,阿姨連忙又道:“你別生氣,這也不是靳西的意思,老爺子看她一身那麽髒,讓我帶她上樓去洗個澡換個衣服,誰知道她自說自話地就住下了。你別為這事跟靳西鬧別扭啊,他肯定也沒想到這個。”

  慕淺轉身走進衛生間,和霍靳西各自占據一方洗漱台,兀自忙碌起來。

  等到霍靳西衝完早涼從淋浴間走出來,慕淺已經恢複了仙女該有的模樣——

  看似清淡到極致的妝容,卻處處透著小心機,自然,又刻意到了極致。

  眼見著霍靳西出來,她在鏡子裏衝他眨了眨眼睛,“今天可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呢!”

  霍靳西看著她那個模樣,心情驟然愉悅了起來。

  兩個人一起下樓吃早餐,慕淺將麵前的食物左挑挑,右挑挑,等來等去,餐桌上還是隻有他們兩個人。

  “阿姨!”慕淺忽然就放下筷子,衝著廚房喊了一聲,“是不是改叫客人起床吃早餐啦?”

  阿姨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來,看了一眼外麵的情形,如實道:“我不去,容少爺說了,這姑娘不是好惹的主,我怕她找我麻煩——”

  慕淺聞言,忍不住瞪了霍靳西一眼,正要再說什麽,門房上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阿姨匆匆走過去接起電話,聽了一會兒之後,便看向了餐桌的方向,問:“門房說外麵有位莊小姐,說是來接樓上那位客人的。”

  霍靳西聽了,淡淡道:“那您正好可以上去告訴她,接她的人來了。”

  這就是可以放人進來的意思,阿姨對著電話說了一句,隨即才又轉身上了樓。

  “她居然叫了人來接她?”慕淺詫異,“我還以為她會賴在我們家不走呢……嘖嘖,看來霍先生的魅力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大,是我多慮了。”

  說完,她就拿過餐巾,擦掉了嘴上不甚明顯的唇膏,摘掉束發發圈,隨意撥了撥頭發,輕輕鬆鬆地吃起了早餐。

  霍靳西瞥了一眼她的姿態,先前愉悅起來的那幾分心情驟然消失無蹤。

  兩分鍾後,敞開的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伴隨著一個溫柔禮貌的女聲:“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宋千星的朋友,過來接她的。”

  慕淺這才抬眸看過去,這一看,她卻忽然怔了一下,“莊小姐?”

  門口站著的女人眉目楚楚,溫柔秀美,優雅從容,是典型大家閨秀應有的姿態與模樣。

  聽見慕淺這麽叫她,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才點了點頭,朝屋子裏的兩個人打了招呼:“霍先生,霍太太。”

  慕淺已經站起身來走向她,“莊小姐不用客氣,進來坐呀。”

  莊依波被慕淺領著走進屋子裏,麵對慕淺的態度,她卻微微有些遲疑,“霍太太認識我嗎?”

  “認識啊。”慕淺坦然回答道,“莊小姐這麽漂亮,令人過目不忘,我見過你的照片之後,一直記著你呢!”

  “謝謝霍太太誇讚。”莊依波目光落在慕淺臉上,緩緩道,“霍太太才是我見過的少有的美人。”

  “你不要這麽誇我。”慕淺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然啊……我老公會驕傲的。”

  莊依波明顯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怔了一下才又笑了起來,隨後道:“千星她一定給霍先生霍太太添了不少麻煩吧?我代她向霍先生霍太太說聲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慕淺說,“借個房間給她住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她要是願意,一直住下去也是可以的呀。”

  莊依波微微一笑,道:“那是霍太太大方,千星她應該也會不好意思的……不知道她在哪兒?我方便上去看看她嗎?”

  “當然可以。”慕淺一轉頭,看見正好從樓上走下來的阿姨,便道,“阿姨,宋小姐醒了嗎?你帶莊小姐上去去她的房間坐會兒吧。”

  “謝謝霍太太。”莊依波又向慕淺道了謝,這才跟著阿姨往樓上走去。

  慕淺站在客廳中央,看著莊依波優雅端莊的背影,一臉的興致盎然,全然將其他事情拋到了腦後。

  直至霍靳西直接將早餐放到了她麵前,她才驟然回過神來,衝著霍靳西挑了挑眉。

  霍靳西的注意力卻仿佛都在那份早餐上,“吃掉。”

  “你怎麽不問問我,怎麽會認識那位莊小姐?”慕淺問。

  霍靳西在沙發裏坐下來,道:“你這麽八卦,認識桐城所有的人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慕淺隻當他是在誇自己,又道:“那你不問問我為什麽對她感興趣?”

  “因為你懷疑她是霍靳北喜歡過的人。”霍靳西緩緩道。

  慕淺臉色赫然一變,指責道:“你偷看我的資料!”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你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慕淺被他一噎,哼了一聲,一麵吃早餐,一麵拿起手機發消息給霍靳北。

  然而沒等她那條消息發出去,霍靳北就已經從門口走了進來。

  慕淺一看見他,險些笑出聲來,“你怎麽來了?”

  “昨天值班,沒來陪爺爺過節,我答應他老人家今天早上過來陪他。”霍靳北目光清冷地看著慕淺,帶著明顯的防備和警覺,“怎麽了嗎?”

  第720章 喜歡的人

  與此同時,莊依波跟著阿姨走上三樓,來到了宋千星的房間門口。

  “宋小姐就住在這間房。”阿姨對莊依波道,“隻是可能還沒醒,我剛剛來敲門,都沒有人回應。”

  莊依波聽了,隻是對阿姨道:“真是麻煩您了。”

  由於宋千星沒有應答,阿姨也不好擅自開門,莊依波卻沒有這樣的顧慮,伸出手來嚐試了一下旋轉門把手,發現門並沒有鎖,很快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宋千星正躺在床上蒙頭熟睡。

  莊依波徑直上前,拉開她頭上的被子,就看見了那張熟悉的,漂亮桀驁,同時似乎總是帶著傷的臉。

  她拉開被子的舉動也沒能驚醒宋千星,於是莊依波伸出手來,取下了宋千星塞在耳朵裏的耳塞。

  這一下,宋千星才終於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對上莊依波的臉之後,她驀地笑了起來,“來啦?”

  “小姐,你可真是太能耐了。”莊依波微微擰了眉看著她,“這麽堂而皇之地住進別人家裏,還叫不起來,你是想賴在別人家裏嗎?”

  宋千星換了個姿勢趴在枕頭上,仍舊是半閉著眼的姿態,“賴在這裏沒什麽不好啊,床挺舒服的……”

  “你也不看看你麵對的人是誰。”莊依波說,“你以為慕淺是什麽任你搓圓揉扁的傻白甜,容得下你在她眼皮子底下招搖嗎?”

  “霍太太?”宋千星勉強支撐著腦袋起身,道,“我看她挺好的呀,好客!”

  “我不認識她,也聽過關於她的種種,她怎麽可能是好招惹的主。”莊依波說,“剛剛在樓下簡單跟她說了幾句,就已經領教到她的厲害了。不是我說,就你這點道行,真要跟她鬥起來,她分分鍾就能玩死你。”

  “我也沒想過要跟她鬥啊。”宋千星說,“我不就想找個安穩的地方睡一覺嗎?”

  莊依波伸出手來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道:“你是這麽想,她會這麽覺得嗎?一個年輕漂亮的陌生女人,突然跟著自己的老公回家,還在自己家裏住了下來,換了你,你能接受?你能覺得她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

  “我能。”宋千星點了點頭,道。

  莊依波又戳了她一下,隨後道:“你趕緊起來跟我回家去吧,別成天給自己找麻煩了。”

  “你家太複雜了呀。”宋千星說,“所以我昨天才不敢去你那裏嘛。”

  莊依波聞言,眸色明顯黯淡了幾分,隨後才又道:“我家再複雜,到底有我護著你啊。這裏呢,你敢跟誰交心啊?你知道別人心裏想什麽嗎?趕緊的吧你。”

  宋千星被她強行從床上拽起來,又強行拽進了衛生間,按著頭給她洗臉,強迫她清醒過來。

  ……

  樓下,麵對著霍靳北懷疑的眼神,慕淺連連擺手,道:“沒什麽呀,一大早看見你這麽一位大帥哥,我心情好,所以忍不住樂出聲,這不是很正常嘛?”

  沙發裏,正低頭看著平板電腦的霍靳西聞言,抬眸看了這邊一眼。

  霍靳北接收到著道目光,瞬間退開了些許,不準備再理慕淺,轉身就準備上樓。

  偏偏他的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眼見著慕淺還準備往他這邊湊,霍靳北迅速閃身,出門聽電話去了。

  慕淺這才又笑嘻嘻地回到霍靳西身邊,衝霍靳西眨了眨眼睛,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霍靳西卻是眉目冷峻的模樣,隻轉頭看向從樓下走下來的阿姨,道:“重新給她準備一份早餐,要營養全餐。”

  什麽吃的,但凡牽涉到營養,那就真的令人望而生畏。

  慕淺瞬間懵了懵,“我怎麽了?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霍靳西卻已經懶得再回應她什麽。

  直到霍靳北聽完電話又回到屋子裏,樓上,莊依波正拖著宋千星的手走下來。

  一抬眸,看到樓梯上正走下來的人,霍靳北腳步忽然就頓了頓。

  樓梯上,莊依波的步子忽然也緩了緩。

  宋千星沒精打采地走在她身後,莊依波步子一緩,她一頭撞到了她身上,直接撞得莊依波一個趔趄,摔了下去。

  這一下真的是大動靜了,正被霍靳西盯著吃早餐的慕淺迅速跑了過來,霍靳北也快步走了過來。

  好在自慕淺懷孕起,樓梯上就鋪了厚厚的地毯,莊依波摔下來的位置也不算高,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礙。

  饒是如此,霍靳北還是迅速在她麵前蹲了下來,替她檢查起了手腳,“沒事吧?手痛不痛?腳痛不痛?”

  莊依波一一搖過頭,宋千星站在她身後,捂著半張臉看著眼前的情形,似乎滿懷內疚。

  “輕微擦傷。”霍靳北替她檢查過之後,很快道,“應該沒有大礙,但是保險起見,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拍個片子。”

  “嗯。”莊依波應了一聲,隨後才又抬眸看向他,“謝謝你啊,霍醫生。”

  霍靳北聽了,安靜片刻之後,竟然微微勾了勾唇角,“好久不見。”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見。”莊依波說,“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你……”

  說到這裏,莊依波頓了頓,看看他,又看了看餐廳那邊坐著的霍靳西,似乎想到了什麽,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輕輕笑了起來,隨後,她才又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站著的宋千星,“霍靳北,你還記得他嗎?大學時候的師兄,他是醫學院的。”

  宋千星漆黑的眸子落在霍靳北身上,似乎回想了一陣,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想起來沒有,她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哦。”

  霍靳北同樣看向宋千星,目光落在她臉上,抑或是她臉上的傷口上。

  “霍醫生是吧?”察覺到他的注視,宋千星立刻擺了擺手,道,“我沒有受傷,您不用關注我。”

  霍靳北聽了,卻還是抬起手來,在自己臉上指了一下,示意宋千星臉上相同位置的傷口。

  “這個啊,小意思啦。”宋千星說,“明天就會恢複的,不勞您掛心。”

  霍靳北聽了,收回視線,重新看向了坐在地上的莊依波,向她伸出手去,“能起來嗎?”

  第721章 溫柔

  莊依波將手遞到霍靳北手中,借著他的力道站起來,才又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必客氣。”霍靳北說,“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來接千星的。”莊依波說,“她昨天晚上在這裏借住了一晚,沒想到……原來你也是霍家的人。這樣也能遇見,真是緣分了。”

  “嗯。”霍靳北應了一聲,隨後才又道:“能走嗎?需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不用。”莊依波說,“有司機開車,他在外麵等我呢。要不……留個電話吧,我們差不多七八沒見,有時間再聯係?”

  “好。”

  霍靳北很快跟莊依波交換了電話,隨後,莊依波才又看向宋千星,“千星,你要不要跟霍師兄留個聯係方式?”

  宋千星一直抱著手臂站在後方,看戲一般歪著頭看著這久別重逢的兩人,這會兒才微微挑了眉,道:“不用了吧,我跟霍醫生也不熟,哪像你們呀——”

  霍靳北微微垂著眼,儲存著莊依波的聯係方式。

  宋千星卻忽然又想起什麽一般,湊上前來,盯著霍靳北看了一會兒,開口道:“霍醫生還是單身嗎?”

  聞言,霍靳北緩緩抬眸,與她對視一眼之後,道:“是。”

  “那可真是太巧了。”宋千星伸出手來扶住莊依波的肩膀,道,“我家依波也是單身呢!”

  莊依波聞言,臉色立刻明顯地紅了幾度,伸出手來擰了宋千星一把,“你少胡說八道!”

  “我說的是事實呀。”宋千星驀地跳開來,“男未婚女未嫁,有合適的機會就要把握住嘛,萬一就促成一段天作良緣呢!”

  這話似乎觸及了莊依波的某些情緒,她神色明顯地黯淡了兩分,隨後才又看向宋千星,皺著眉衝她搖了搖頭。

  宋千星扒拉了一下眼睛,衝她做了個鬼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麽多年,你們好像都沒怎麽變。”霍靳北緩緩道。

  莊依波這才又笑了起來,“你還記得我們以前的樣子啊?”

  “嗯,記得。”霍靳北說,“印象很深。”

  莊依波聽了,再度微微一笑,神情之中卻不免含了幾分惋惜與遺憾,“我也很懷念以前在桐城念大學的日子,可惜時間太短了,隻有一年……如果我能在這裏待足四年,那可能一切都會不一樣。”

  “是,人生際遇,真是很難說得清楚。”霍靳北道。

  安靜吃瓜看戲的慕淺站在旁邊,聽著這兩人緬懷過去感慨人生,不由得蹙了蹙眉。

  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戲碼,實在是沒什麽意思。

  而宋千星顯然也對這些話題沒什麽興趣,她正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機,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

  她立刻接起電話,聽見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麽,立刻就變了臉色,道:“他還敢來找麻煩?是嫌被打得不夠嗎?我現在馬上過來。”

  她一麵說著,一麵就往外走去。

  “千星!千星!”莊依波沒能拉住她,連喊了兩聲宋千星也沒有停下,偏偏她腳踝疼痛走動不便,她連忙握了一把霍靳北的手,“霍師兄,你幫我攔住她!拜托你了!”

  宋千星已經走到外頭,莊依波的司機正站在車子旁邊等候,她徑直上前,直接就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同時對司機道:“李叔叔,車借給我開一下。”

  然而,不等她發動車子,忽然就有一隻手拉開車門,阻止了她的去勢。

  宋千星一轉頭,就對上了霍靳北溫涼沉靜的目光。

  “這麽多年,還是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霍靳北說。

  宋千星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微微一偏頭之後,笑了起來,道:“能用暴力解決的問題,那都是小問題,不勞霍醫生操心。”

  說完,她就準備搶過霍靳北手中的車門,然而霍靳北一隻手牢牢掌控著車門,絲毫不給她機會。

  直至莊依波一瘸一拐地走出來,皺著眉道:“千星,你不要再胡鬧了!你看看你臉上的傷,有好的時候嗎?我求求你了,你安安分分地跟我回家去,行嗎?”

  宋千星跟霍靳北抗爭無果,又見到莊依波出來,隻能有些無力地趴在車門上,“我真是有事要去解決啊——”

  “你少出去惹禍,這就是解決問題了。”莊依波說,“你今天要是就這麽開車走了,咱們以後都不是朋友!”

  宋千星聽了,盯著莊依波的腳看了看,最終隻能有些無奈地吹了吹眉間的發,“好好好,你莊大小姐說的話,我哪敢不聽啊。”

  莊依波微微瞪了她一眼,這才又道:“你下來,坐後邊去。”

  宋千星依言下車,乖乖坐到了後排。

  莊依波隨後才又看向霍靳北,“霍師兄,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改天有時間,我再約你你吃飯。你在哪間醫院上班?什麽時候會休息?”

  霍靳北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莊依波都記了下來,隨後才道:“那我到時候再聯係你。”

  霍靳北點了點頭,這才退開些許。

  莊依波上了車,仍舊隻是看著他,直至車子緩緩啟動,她又衝霍靳北揮了揮手,才緩緩收回視線。

  “很快約出來吃飯就能再見啦。”宋千星忽然湊到她耳邊,道,“有必要這麽戀戀不舍嗎?”

  莊依波耳根驀地一熱,回轉頭來看她,“胡說什麽。”

  宋千星哼笑了一聲,隨後才道:“這個男人看起來是不錯的,這麽些年,還是跟以前一樣出眾,對吧?”

  “你不是不記得他了嗎?”莊依波問。

  宋千星隨手撥了撥自己的頭發,漫不經心地道:“剛剛突然想起來一點,隱約記得,是個很受歡迎的大帥哥呢,你們倆好像還傳過緋聞,可惜啊……不對不對,沒有什麽可惜的,老天爺這不是就給機會,讓你倆再續前緣來了嗎?”

  莊依波聞言,神情卻再度黯淡了幾分,隻是轉頭看向車窗外,低聲道:“隨緣吧。”

  ……

  而另一邊,霍靳北再回到屋子裏時,慕淺已經又被霍靳西拎回餐桌旁,繼續吃著她的營養早餐。

  隻是霍靳北一進門,慕淺的注意力立刻又落到了他身上。

  “小北哥哥今天跟從前真是不太一樣。”慕淺說,“人溫柔了,話也多了,真是稀奇。”

  霍靳北隻是瞥了她一眼,慕淺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他,道:“就是不知道,這份溫柔,到底是衝誰呢?”

  第722章 作動

  霍靳北沒有多理會慕淺,隻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朝樓上走去。

  慕淺自然不甘心,看著他的背影喊道:“小北哥哥,你有事不要憋在心裏嘛,來跟我們聊聊啊——”

  霍靳北頭也不回地就上了樓。

  慕淺不可置信地指著霍靳北的背影,看向霍靳西道:“你弟弟怎麽這樣?幫他跟他心上人見了麵,他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太過分了!這麽沒有禮貌,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說完,她就站起身來,準備追著霍靳北的腳步上樓去。

  誰知道她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走出去一步,就已經被霍靳西抓住了手腕。

  慕淺回頭,霍靳西也懶得說什麽,隻是目光沉沉地示意了一下她麵前的那份早餐。

  慕淺頓時就苦了臉,“真的很難吃嘛……”

  “不吃完,別想離開這張餐桌。”霍靳西說。

  慕淺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終於還是又坐下來,憤憤不平地繼續咀嚼食物。

  不合胃口的食物加上滿腔八卦心思找不到人分享的惱火讓慕淺格外暴躁,拿著刀叉,將麵前的盤子切得咯吱咯吱響。

  霍靳西也不管她怎麽個吃法,安穩地坐在旁邊,隻負責盯著她吃完。

  盯到一半,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霍靳西看了一眼來電,很快接起了電話:“宋老。”

  聽到這個稱呼,慕淺頓時又來了興趣,立刻抬頭盯著他打電話。

  “她沒事。”霍靳西對電話那頭的宋清源道,“昨天晚上就出來了,在我家待了一晚,剛剛被莊依波接走了……嗯,您放心,我會留意著她。”

  等到霍靳西掛掉電話,慕淺頓時將先前的不滿全部都拋到了腦後,看著他問道:“宋千星跟宋老是怎麽回事啊?她是宋老的女兒,應該乖乖待在淮市做個大小姐才對啊,怎麽會這麽乖張叛逆?她剛剛還說要去打架呢——”

  “把東西吃完就告訴你。”霍靳西說。

  慕淺翻了個白眼,“別以為拿到點信息就能為所欲為,你不說,我回頭去問容恒,他敢不說嗎?”

  話雖如此,慕淺還是又送了一大勺食物入口,繼續憤憤地咀嚼。

  等到她終於吃完那一份早餐,要向霍靳西套資料時,那狗男人卻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領,隨即便準備出門。

  慕淺自然不能就這麽讓他走,“你說過我吃完就告訴我的!”

  霍靳西看了看時間,道:“故事很長,時間不夠。”

  慕淺驀地咬了咬牙,隨後道:“我跟你去霍氏!就不信這一天下來,聽不完一個故事!反正我今天化了妝的,誰怕誰啊!”

  霍靳西聞言,看了她一眼,隨即便拖著她的手,徑直出了門。

  ……

  慕淺許久未踏足霍靳西的辦公室,見到她,整個二十六樓的工作人員都紛紛圍上前來問好,關心她的懷孕狀況,打聽她的預產期。

  慕淺原本就擅長交際,這樣的情形下更是如魚得水,很快跟眾人聊得火熱,短短一會兒,便將整幢霍氏大廈最新的八卦都了解了個透徹。

  等到她再走進霍靳西的辦公室時,霍靳西已經坐在辦公桌後忙碌起來。

  慕淺也不打擾他,拿了本書,自己走到了休息區坐下來看。

  不過短短一個小時,霍靳西批閱文件的間隙,又見了三四個部門主管。

  慕淺雖然是坐在旁邊看書,卻也將他們商議的內容聽了個大概。

  等到霍靳西又見完一名主管,才終於有時間關注她,親自動手做了一杯鮮榨果汁,放到了慕淺麵前。

  慕淺正好口渴,端起來抿了一口,才看向他,“你之前手裏的那些新能源產業公司不是都已經賣出了嗎?現在怎麽又要重新投進去?”

  “部分是賣。”霍靳西說,“部分是折算成對方公司的股份。”

  慕淺聽了,不由得道:“歐洲的新能源產業發展前景真的這麽好嗎?”

  “那當然。”霍靳西看了她一眼,道,“整個歐洲市場,我都很好看。”

  慕淺摸了摸下巴,還要再問什麽時候,齊遠忽然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

  見霍靳西和慕淺坐在一起,他快步走了過來,對霍靳西道:“霍先生,剛剛收到的消息,陸氏準備遷新公司了。”

  霍靳西看他一眼,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他們……準備買下我們霍氏隔壁的思源大廈,作為陸氏新的總公司地點。”

  慕淺聽了,嘴裏的橙汁差點沒噴出來。

  “葉瑾帆這會兒果然是財大氣粗啊……”慕淺感慨了一句,隨後看向霍靳西道,“可也真是陰魂不散。”

  霍靳西揮了揮手,齊遠很快退了出去,慕淺這才又道:“其實他該不會是由恨生愛了吧?搬到離你最近的位置,每天每天地盯著你,就想找機會偶遇你,哪怕隻和你說上一句話,就能心滿意足一整天——”

  霍靳西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繼續。”

  “繼續什麽呀?”慕淺起身就湊到了他麵前,質問道,“你還想聽什麽呀?接下來的內容,少兒不宜的哦!”

  “是嗎?”霍靳西說,“那我挺有興趣繼續聽下去的。”

  “嘿嘿。”慕淺笑了一聲,直接坐到他身上,勾住了他的脖子,道,“接下來,當然就是由我出馬,來氣死他啦!到時候我每天都跟著你來上班,跟著你出去見客,無論何時何地我們倆都出雙入對……無論他對你感不感興趣都好,都能眼饞死他!”

  霍靳西聽了,伸出手來扶上了她的腰,“這個方案,我可以接受。”

  慕淺忍不住又笑出聲來,隨後低下頭來就吻上了他的唇。

  這一吻親密而自然,原本是隨心而發的動作,可是沒過幾秒,慕淺忽然就張口咬住了他——

  霍靳西吃痛,微微一蹙眉,抬眸看向慕淺時,卻發現她臉色似乎不太對勁。

  果然,下一刻,慕淺就鬆開了他,開始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同時目光驚疑不定地在他臉上來回逡巡。

  霍靳西驀地意識到什麽,一下子伸出手來,撫上了她的肚子,“作動了?”

  慕淺僵著身子一動不動,也沒有回答他。

  霍靳西卻已經一把抓起旁邊的電話,一張口時,聲音都竟然帶著兩分輕顫,“齊遠,吩咐司機,立刻備車去醫院——”

  第723章 平安

  慕淺被送至醫院的同一時間,齊遠迅速將消息傳給了各方人士。

  霍老爺子和霍靳北第一時間趕來醫院,到的時候,慕淺早已經被推進了產房,而霍靳西站在產房外,麵無表情地盯著那兩扇緊閉的門。

  “怎麽回事?”霍老爺子一看見霍靳西,臉色立刻就緊了緊,抓著霍靳西問道,“你們倆不是商量好孩子出生的時候你要進去陪產嗎?怎麽你在這外麵?難道淺淺有什麽……”

  他這麽一問,霍靳西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仍舊是轉開臉看著產房的門。

  齊遠連忙道:“老爺子您放心,太太沒事,隻不過她不想讓霍先生看著她生產,所以把霍先生……趕了出來。”

  霍老爺子聽了,這才鬆了口氣,同時瞪了霍靳西一眼,“嚇得我這個心髒一個緊縮……”

  “爺爺放心。”霍靳北連忙安撫霍老爺子,道,“慕淺懷孕後身體狀況一直很好,又有整個桐城最有經驗的產科醫生坐鎮,您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可是她現在還沒到預產期。”霍老爺子道,“好像提前了一周多吧?不會有問題嗎?”

  “沒事。”霍靳北道,“提前或者延後一段時間,這都是正常現象。”

  霍老爺子點了點頭,頓了頓,隨後才又道:“也是,這丫頭心眼那麽多,肚子裏的孩子肯定跟她一樣,頑皮得很,偏偏要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話音剛落,陸沅匆匆趕到,一看見產房外的情形,瞬間也微微變了臉色,衝上前來就是一通詢問。

  霍老爺子連忙伸出手來招了她坐在自己旁邊,把自己剛才得到的答案跟她講了一通,陸沅這才也放下心來。

  緊接著,霍柏年、霍雲屏等人也分次趕到,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詢問。

  人一多,口就雜,討論起生孩子的情形來也是各種例子層出不窮,眾人正討論到最熱烈之際,原本一直背對著眾人站在產房門口的霍靳西終於回轉身來,低喝了一句:“安靜!”

  一句話之後,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他極少在家人麵前這樣厲色,因此即便在座大部分都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這會兒也不敢出聲有異議,各自清了清嗓子,用眼神交流起來。

  而霍靳北見狀,則走到了霍靳西身邊,道:“咱們醫院的產房設置,站在這裏是聽不到裏麵的聲音的。”

  霍靳西聽了,驀地擰了擰眉,隨即卻又往門口走近了兩步。

  看著霍靳西這樣的狀態,霍靳北也不再說什麽。

  畢竟,那產房裏躺著的是他的女人,即將出生的是他的孩子,誰也不能切身體會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也沒有誰能有資格叫他不要擔心。

  接下來的時間,眾人幾乎全程安靜,偶爾說話,要麽盡量將聲音壓到最低,要麽起身走到遠處,給予了霍靳西一個絕對安靜的空間。

  可是這樣安靜的空間中,霍靳西卻又一次肉眼可見地煩躁起來。

  齊遠立在不遠處,眼睜睜看著霍靳西開始踱步,開始解衣領,甚至開始拿手搓臉,他愣是一動也不敢動。

  跟在霍靳西身邊這麽些年,他這樣的狀態,他真的是從來都沒有見過——

  對於霍靳西而言,這已經算是極致的失態了。

  就在齊遠僵立在那裏的時候,霍靳西卻突然就點了他的名:“齊遠!”

  “是!”齊遠驀地一個激靈,連忙應了一聲。

  “去叫其他待命的產科醫生過來,為什麽這麽久還沒有動靜?”

  話音剛落,齊遠應了一聲轉身就跑。

  剩下的人瞬間都愣了愣,霍雲屏輕輕捅了捅霍柏年,示意他去跟霍靳西說話。

  霍柏年回頭瞪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去。

  旁邊的陸沅見狀,安靜片刻之後,站起身來走到了霍靳西旁邊,道:“其實,淺淺才進去了四十分鍾,正常生產兩三個小時,甚至四五個小時都有的,你不要這麽焦慮。”

  霍靳西聞言,先是看了她一眼,隨後才低頭看向了手表。

  果然,陸沅沒有說錯,慕淺進了產房,不過四十分鍾。

  霍靳西忍不住抬起手來按了按額頭。

  身後,霍雲屏的女兒,霍靳西的小表妹連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霍雲屏連忙打了女兒一下,拿眼神示意她不要招惹霍靳西。

  連翹做過慕淺的伴娘,年紀又小,對霍靳西並沒有那麽多的忌憚,見自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索性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來,道:“怕什麽嘛,生孩子是喜事啊,你們說說,要是表嫂生完孩子出來,看見西表哥這樣的表現,是不是會笑死——”

  話音未落,幾個長輩臉上表情瞬間又是一緊,霍雲屏緊張得隻差把連翹的嘴巴給封住了,好在霍靳西似乎並沒有在意連翹話裏那個不吉祥的字眼,隻是冷眼掃過連翹手裏的攝錄機。

  連翹掙脫了霍雲屏的束縛,仍舊是笑嘻嘻的樣子,“表哥,你要不要衝著鏡頭,對表嫂還有我即將出生的表侄來個深情告白?表嫂生完孩子之後看到,肯定會很感動的!”

  霍靳西額角隱隱一跳,眼看著就要發話處置連翹和她手裏的攝錄機,連翹卻驀地跳開兩步,道:“你別想趕我走,也別想奪走我手裏的攝錄機,因為我是奉旨拍攝,並且一定要拍得很好看!”

  “你奉誰的旨!”霍雲屏連忙拉過女兒,低聲道,“別去煩你表哥!”

  “我才不怕呢!”連翹說,“因為我奉的是表嫂的旨啊!表哥,要凶,就衝著表嫂凶,她一早叫我拍的,隻是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前生產嘛!但是我接到任務,還是要圓滿完成的!”

  果不其然,搬出慕淺之後,霍靳西那原本已經醞釀到極致的情緒竟生生壓了回去,重新轉過頭去看著產房的門,任由連翹再怎麽在他身邊轉悠,他也不再多說一個字。

  直到又一個小時過去,那扇在霍靳西麵前仿佛閉合了千百年的門,終於打開來——

  “霍先生。”助產護士對他說,“母女平安,恭喜。”

  第724章 悅悅

  對慕淺而言,這次的生產過程,是相當輕鬆且順利的。

  從前生祁然的時候,她剛經曆大變,體質弱,沒經驗,在生產之中痛到暈厥,以至於他被人偷龍轉鳳,她都一無所察。

  而這一次,她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計劃好要跟肚子裏這個小家夥打個持久戰時,她卻這樣突然且愉快地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兩個孩子在她肚子裏的時候,都陪她經曆了太多的事情,萬幸的是,如今,他們都健康無虞。

  慕淺隻覺得感恩,因此從產房出來之後,她沒有一句訴苦的話——因為真的不覺得苦。

  可是霍靳西卻顯然不這麽想。

  自她結束產後觀察被推出產房,他匆匆看了一眼剛出生的女兒,隨後所有的注意力便完全放在了她身上。

  不同於以往的各種強勢命令,這一次,隻剩了溫言細語。

  “是不是很疼?”眼見著慕淺眼眶微微濕潤的模樣,霍靳西瞬間就擰緊了眉,撫著她的額頭低聲問道。

  慕淺與他對視著,想了片刻之後,緩緩搖了搖頭。

  她說的是實話,可是霍靳西聽了,眉頭愈發擰得緊了些,連帶著臉色都難看了幾分,仿佛根本沒辦法相信她說的話,甚至感同身受地代她疼著。

  慕淺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想笑,但是此情此景,她這麽笑似乎不太合適,於是道:“你看見你女兒沒?皺巴巴的,醜醜的……”

  換做平時,她要是這麽說話,霍靳西多半又要拉下臉來了,可是這一次,他卻仍舊溫柔斂眸看著她,緩緩道:“看到了,很快,她就會長成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慕淺癟了癟嘴,一瞬間忽然有些想哭,隻是想起各種叮囑,又生生忍住了。

  霍靳西低下頭來,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而此時此刻,躺在透明保護罩裏的霍家小公主,正被眾人興致勃勃地圍觀著。

  霍靳西陪在慕淺病床邊,強忍了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下去了。

  兩分鍾後,一幹多餘的閑雜人等都被清理出病房,獲得豁免權的隻有霍老爺子和陸沅。

  人一少,霍老爺子就可以獨霸嬰兒床,盯著裏麵的霍家小公主一直樂嗬,明明知道她還什麽都聽不懂,卻還是忍不住逗著她,沒完沒了地說話。

  陸沅坐在慕淺床邊,忍不住笑了起來,“認識爺爺這麽久,還沒見爺爺這麽高興過。”

  慕淺安靜地躺在床上,看著霍老爺子的模樣,也是忍不住笑意彌漫。

  “爺爺年紀大了,還有什麽比迎接新生更高興的事呢?”霍老爺子仍舊是看著熟睡的孩子,“是不是啊,悅悅?”

  聽到這個名字,慕淺微微一怔,“悅悅?”

  “嗯。”霍靳西應了一聲,“小名。”

  慕淺聞言,不由得與他對視了一眼,目光繾綣,情緒萬千。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悅”字代表什麽。

  那是代表笑笑,那個無辜來到她身邊,陪了她三年,給了她無數寬懷與安慰,卻又不幸離去的孩子。

  雖然,霍靳西從來沒有見過她,卻是真實地一直將她記在了心裏。

  “你什麽時候想的小名?”慕淺低聲問道,“都沒跟我說過。”

  霍靳西沒有回答,陸沅便代他回答了:“剛剛,你還在產房裏的時候。”

  事實上,那個時候,產房裏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而霍靳西已經焦躁到了極點,霍老爺子見此情形,隻能出了個主意,讓他先想好孩子的名字,以此來幫他轉移注意力。

  這個主意果然有效,霍靳西很快就想到了“悅悅”這個小名,而定下這個名字之後,他的焦慮似乎也被緩解了不少。

  如同一顆定心丸,他知道,冥冥之中,會有很多人,幫他護著慕淺。

  “小名叫悅悅,大名由你來定。”霍靳西對慕淺說。

  慕淺又跟他對視片刻,很快道:“悅顏,霍悅顏。”

  “好。”霍靳西低低應了一聲,隨即便拿起筆來,取出一張卡片,親手填上“霍悅顏”三個字,隨後,貼在了嬰兒車下。

  看著他做完這一係列動作,慕淺心滿意足,同時也放下心來,不久之後,終於陷入了睡眠狀態。

  對於剛剛完成分娩的母親而言,睡覺的機會是格外難能可貴的。

  因為始終惦記著剛出生的孩子,慕淺這一覺睡得不算太久,可是卻足夠安穩——

  因為她一睡著,病房裏便輕得一絲動靜也沒有了。

  等到她睡醒睜開眼,看到眼前的情形時,一下子呆了呆。

  大概是為了不打擾她休息,霍老爺子和陸沅暫時已經不在病房。

  霍靳西卻是依然陪在她床邊的,同時陪著她的,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霍祁然。

  此時此刻,父子二人卻都沒有看她,而是一左一右地圍著那張嬰兒小床,一大一小兩顆腦袋緊緊貼在一起,就盯著床上躺著的小人兒。

  霍祁然背上還背著大大的書包,盯著妹妹看了又看之後,忍不住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說了一句:“爸爸,妹妹好小啊……”

  霍靳西唇角驀地勾起一絲笑意,隻是低低應了一聲:“嗯。”

  “她睜開眼睛了!她在看我!”

  “嗯。”

  “爸爸,我可以抱抱妹妹嗎?”

  “現在還不可以。”

  “爸爸,那我能親親妹妹嗎?”

  “現在也不可以。”

  ……

  父子倆一問一答,卻都不曾看對方一眼,視線始終都停留在悅悅身上。

  霍祁然的請求接連被拒,他也不氣餒,很快又伸出手來,隔著保護罩衝裏麵的小人兒揮手打招呼:“妹妹,我是哥哥。”

  霍靳西專注地看著女兒,忽然也低低說了一句:“我是爸爸。”

  霍祁然繼續道:“妹妹,哥哥會好好保護你的。”

  “妹妹暫時由爸爸保護。”霍靳西說。

  霍祁然驀地察覺到什麽,抬眸看了霍靳西一眼,說:“妹妹一定會很喜歡我的。”

  “但是她會最喜歡爸爸。”

  “哥哥和妹妹是最親的!”

  “在爸爸和媽媽之後,哥哥和妹妹才是最親的。”霍靳西說,“所以,爸爸才是最親的。”

  霍祁然:“……”

  慕淺:“……”

  第725章 你喜歡嗎

  看著被新晉女兒奴無情排外的小可憐兒子,慕淺這個同樣被排外的親媽忍不住微微歎息了一聲。

  這一聲,那父子二人同時看向了她。

  “媽媽!”霍祁然立刻趴到了她床邊,關切地看著慕淺,“你痛不痛?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慕淺看著他,一瞬間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忍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霍祁然的頭。

  她的兒子這麽乖,這麽貼心,霍靳西怎麽忍心這麽對他!

  “媽媽不疼。”慕淺說,“也不是被你吵醒的。你今天上學怎麽樣?吃過東西了嗎?”

  “我在學校裏吃過啦。”霍祁然回答道,“媽媽你想吃什麽,我喂你啊!”

  慕淺微微笑了起來,卻實在是沒什麽胃口,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道:“媽媽不想吃。”

  “不想吃也要吃。”霍靳西說,“我讓人熱了牛奶,你先喝一點。”

  正說話間,病房的門就被推開,陸沅端著一杯牛奶走了進來。

  “我還想你可能會再睡一會兒呢。”陸沅一麵說著,一麵走到病床邊,“來,先喝點牛奶。”

  “我倒是想睡啊。”慕淺說,“可是心裏惦記著那個小家夥肚子會餓,哪裏睡得安穩。”

  陸沅聽了,忍不住笑了,“當媽媽的可不就是這樣。”

  慕淺聽了,撇了撇嘴,睨了霍靳西一眼,道:“當媽有什麽大不了的啊,到頭來,還不是爸爸最親。”

  這話的指向性實在太過明顯,霍祁然都忍不住偷笑了起來,霍靳西卻隻當沒聽見,一時盯著她喝牛奶,一時又轉過臉去看他的寶貝女兒。

  “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看來是真的。”陸沅說,“再冷硬的男人,都會被小女兒融化吧。”

  話音剛落,霍靳西的心肝小棉襖忽然就醒了過來,眼睛還沒張開,就已經呱呱地哭了起來。

  霍靳西身體瞬間就僵硬了些許,連忙按照護士的教導,略顯緊張地將孩子抱了起來。

  看著他的動作,慕淺和陸沅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緊接著,霍靳西便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放到大床上,解開衣服,檢查尿片。

  陸沅見著他有些生疏僵硬的動作,忍不住要上前幫忙,慕淺卻伸出手來拉住了她,衝她使了個眼色。

  陸沅看得明白,便不再動了。

  霍靳西獨自完成了給女兒換尿片的全套動作,這才將孩子抱到慕淺懷中,“應該也是餓了。”

  “唔。”慕淺應了一聲,隨後道,“那你這位最親的爸爸,還不給你女兒喂奶?”

  霍靳西在床邊坐了下來,一麵看著女兒的小臉,一麵緩緩道:“除了這個,我可以給她所有我的一切。”

  慕淺瞬間無言以對。

  陸沅輕笑了一聲,道:“我已經可以想象到,以後霍家小公主會被縱容成什麽樣子。”

  “嗬嗬,男人。”慕淺冷哼了一聲,還是趕緊將女兒護進懷中,開始哺乳。

  陸沅領著霍祁然坐到了旁邊,霍靳西則陪坐在病床邊,近乎專注地看著。

  即便是慕淺一向臉皮厚無所顧忌,這會兒也不由得臉熱,忍不住瞪了霍靳西一眼,“你能不能走開別看了?”

  “不行。”霍靳西頭也不抬地回答。

  慕淺有些無語地瞪著他,好一會兒,霍靳西才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她道:“我說過,以前錯過的,這次我不會再錯過。”

  慕淺聽了,一時凝眸,頓了許久,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麽。

  等到慕淺喂完奶,霍靳西便又重新將女兒抱進了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

  初生的嬰兒什麽都不知道,喝完奶之後便心滿意足地重新閉上了眼睛,可是她安穩地靠在父親的身上,享受著父親給予的溫柔關懷的情形,卻是深深印在慕淺腦海之中,永遠不會磨滅的畫麵。

  第二天,慕淺生下女兒的消息才在圈內傳開,一時之間,或親近或疏離、或真心或假意,數不清的人湧來醫院想要探望,卻盡數被霍靳西回絕,連住院大樓都未曾讓那些人涉足。

  連賀靖忱這種程度的發小都被他隔絕,更不用說其他人,隻有容恒,仗著陸沅的關係得以進入病房,一窺霍家小公主真容。

  “這也太小了吧。”容恒幾乎沒有見過初生嬰兒,嘖嘖稱奇,“真是神奇,這麽小的小孩,慢慢地就會長成一個大姑娘,然後談戀愛,嫁人——”

  他話音未落,坐在旁邊的霍靳西赫然抬眸,凜凜的眼神從他臉上掃過。

  容恒驀地頓住,“我說錯什麽了嗎?”

  “沒錯。”慕淺立刻附和道,“我的女兒,將來一定是個萬人迷,不僅萬人迷,還要是個談戀愛的高手,這樣才不會被男人欺騙……”

  “誰敢。”霍靳西又瞥了她一眼,語調已經明顯地低沉了下來。

  “有什麽不敢的?”慕淺說,“有些男人,為了自己的私欲,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啊?”

  霍靳西緩緩道:“誰敢帶著目的接近我女兒,我一定讓他……生不如死。”

  容恒瞬間樂出聲來,道:“不帶著目的性怎麽談戀愛?難道你家小公主不嫁人了嗎?”

  話音未落,霍靳西的臉色已經沉晦如同深海。

  眼看著容恒還不知道自己踩到了高壓線,陸沅連忙輕輕撞了他一下,朝他打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

  容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還想再辯駁,卻見慕淺看戲一般地看著自己,立刻警覺住口,抿了唇,低頭繼續去看熟睡中的霍家小公主。

  小公主的手掌微微蜷縮著揚起,看起來著實可愛,容恒忍不住伸出手來,想要碰一碰她的小手。

  誰知道他的手剛剛伸到半空,“啪”的一聲,就被人打掉了。

  霍靳西淡淡瞥他一眼,隻說了兩個字:“別動。”

  容恒從來沒有想過有生之年能看到霍靳西這樣小氣的一麵,一時更加不怕死,躍躍欲試地要再度挑戰霍靳西的忍耐極限,總想將那隻小手握到手中。

  慕淺見他那副又緊張,又作死的模樣,不由得笑了一聲,隨後問了一句:“喜歡嗎?”

  “什麽?”容恒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孩啊。”慕淺說,“你喜歡嗎?”

  聽到這個問題,容恒驀地一頓,遲疑了片刻之後,他轉頭看向了陸沅,“你喜歡嗎?”

  第726章 圓滿

  陸沅沒想到話題會突然引到自己身上,瞥了慕淺一眼之後,她才低聲道:“我的外甥女,我自然是喜歡的。”

  容恒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麽,眼角餘光卻驀地瞟過慕淺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又閉上了嘴巴,靜默了片刻之後,才嘟囔了一句:“我也喜歡。”

  陸沅聽到了,隻是道:“喜歡,那你就常常來陪她玩好咯……當然,前提是得她爸爸同意。”

  容恒聽了,下意識又跟霍靳西對視了一眼,卻隻看到兩把寒刀。

  容恒驀地收回視線,道:“世界上又不是隻有這一個小孩子……我也可以有。”

  陸沅仿佛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很快放下手裏的東西,隨後才又對慕淺道:“趁這會兒沒事,我去隔壁整理整理送給悅悅的那些禮物。”

  “這種事情哪用你來做。”慕淺說。

  “沒事。”陸沅說,“那麽多好東西,看過摸過,隻會讓人精神百倍。”

  說完,她便轉身走出了這間病房。

  慕淺隻是看著容恒。

  好在,靜默片刻之後,容恒果斷就轉身跟了出去。

  慕淺這才又看向霍靳西,想要跟他說點什麽時,卻見他隻是專注地低頭看著女兒,仿佛其他什麽都注意不到。

  這樣一個洞察力敏銳至極的人,仿佛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到慕淺在看他,驀地抬起頭來,看著她道:“怎麽了?”

  慕淺沉默片刻之後微微一笑,道:“沒什麽,隻是覺得……男人還是年齡大點再生孩子,比較好。”

  霍靳西似乎並不打算反駁什麽,看了她一眼之後,很快又低頭看女兒去了。

  慕淺懶得再看他這個模樣,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安心睡覺去了。

  另一邊,容恒跟著陸沅走進隔壁的房間,瞬間愣了愣——房間裏,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禮物堆積如山。

  “得虧二哥是做生意的。”容恒不由得道,“不然,這樣的情形,真讓人想查一查他。”

  陸沅看著這滿屋子的禮物,一時也有些絕望——

  明明早上過來看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多,這才多久,便翻了倍。

  她居然還口出狂言說幫忙整理,這如何整理得出來?

  陸沅正想著,身後的房門忽然又被人推開,齊遠領著幾個保鏢,又搬了一批禮物進來。

  “容先生,陸小姐。”齊遠招呼了他們一聲,便忙著指揮保鏢將禮物按照送禮人的姓氏拚音一次擺放好。

  陸沅見狀,不由得道:“這間屋子怕是很快要不夠堆了吧?”

  “可不是嘛?”齊遠說,“這些人就不能等太太出院了再送禮物嗎?全都送到醫院來堆在這裏,回頭還得一一搬回去,真是讓人頭疼——”

  容恒隨手挑了個小玩意在手中把玩了兩下,笑道:“反正這整層的病房二哥都提前一個月訂了下來,讓他再多訂兩個月,你一點點慢慢搬就是了。”

  齊遠聽了,歎息一聲道:“這頭忙完,還有小公主的滿月,百日,周歲,如果這麽拖著做,那這工作估計一輩子都做不完了。”

  話音剛落,房門忽然又被推開,又一名保鏢捧著一個盒子走了進來,對齊遠道:“齊先生,又是陸氏的人送來的。”

  齊遠立刻皺起了眉。

  容恒不由得道:“又?”

  陸沅說:“我記得今天早上看到過陸氏送來的禮物,怎麽又送來了?是不同的股東送的嗎?”

  “不是。”齊遠說,“都是葉瑾帆送的。”

  容恒和陸沅不由得都微微變了臉色。

  “而且他送來的東西,不是‘又’的問題,是‘又又又又又’——”齊遠指著角落裏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頭痛道,“那一堆,全是。”

  容恒走到那堆盒子麵前,隨手拿起兩個,果然都能看到葉瑾帆的落款。

  “他這是什麽意思?”陸沅不由得道。

  齊遠回答道:“說是要湊夠一百件禮物送給小公主,祝我們家小公主長命百歲……”

  容恒聽了,驀地冷笑了一聲,丟開手中的盒子,“他會有這麽好心?”

  早在九年前,葉瑾帆就開始布局,想要利用祁然來向霍家複仇,結果以失敗告終,還意外促成了霍靳西、慕淺和霍祁然一家三口的團聚。

  如今,霍靳西和慕淺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他怎麽可能不記起自己從前做過的那些事?

  “他這是……故意示威來了?”陸沅低聲道。

  “大概是有這麽個意思吧。”齊遠道,“眼下太太剛生產完,霍先生正是高興的時候,我也不敢拿這件事去打擾他。”

  容恒聽了,緩緩道:“看來葉瑾帆是真的已經得意忘形了,居然敢繼續拿孩子來挑釁二哥,還真是……不怕死。”

  “吃過他一次虧之後,霍先生怎麽可能會再給他趁虛而入的機會?我看他也是氣急敗壞,畢竟葉小姐和他的孩子……”齊遠說到這裏,忍不住又歎息了一聲,隨後道,“您二位慢坐,我要繼續去

  齊遠腳步匆匆地離開,容恒回頭,卻發現陸沅正盯著葉瑾帆送來的那堆禮物失神。

  “在想什麽?”容恒走到她麵前,低聲問道。

  陸沅回過神來,道:“我在想,葉瑾帆應該沒有什麽機會和手段……能夠害到祁然和悅顏吧?”

  “有二哥在,沒那麽容易。”容恒說。

  陸沅又頓了頓,才道:“得是什麽樣的人,才做得出這樣的事……拿孩子來做籌碼和賭注,真是無恥至極。”

  容恒聽了,安靜了片刻,才忽然湊到她麵前,“所以,你也是很喜歡孩子的,對吧?”

  陸沅不防他突然又提起這個話題,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卻被容恒伸手圈住,退無可退。

  “那……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容恒乘勢追擊,又問。

  陸沅抿了抿唇,微微呼出一口氣之後,才終於道:“你猜?”

  “我覺得你喜歡女孩兒。”容恒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女孩兒好,我也喜歡女孩兒。”

  陸沅緩緩抬眸看向他,道:“我怎麽覺得,你喜歡男孩兒呢?”

  容恒聞言,眼眸瞬間明亮了幾分,“那咱們也學二哥他們,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兒女雙全,圓滿。”

  第727章 夢寐以求

  看著容恒那雙眸閃閃發亮的模樣,陸沅想,她真的沒有猜錯。

  縱然他們從來沒有就這個問題討論過什麽,可是她就是下意識覺得,他如果有孩子,就應該是個男孩兒。

  這樣一來,以他的陽光和活力,可以陪著兒子做無數的事——陪他玩耍,教他運動,隨時將他帶在身邊,逢人就炫耀。

  隻不過,這對於眼下的他來說,似乎還是早了些。

  “你再不走啊,你的工作就不圓滿了。”陸沅看了看時間,說道。

  容恒聞言,這才回過神來一般,看了眼手表,忍不住皺了皺眉,嘀咕道:“時間也過得太快了吧……”

  好不容易抽出兩個小時的空閑,這才一眨眼的工夫,他話都還沒跟她說上兩句,怎麽就到點了呢?

  容恒十分懊惱。

  陸沅抬起手來為他整理了一下衣領,輕笑了一聲,道:“去吧。”

  容恒歎息了一聲,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隨後才又道:“那我走啦?”

  說完,他才慢騰騰地轉身走向門口,拉開房門之際,卻又控製不住地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陸沅仍舊保持著先前的姿態和神情,安靜地注視著他。

  容恒忽然“砰”地一聲重新關上門,轉身大步走到她麵前,將她拉進懷中,低頭就重重吻了下來。

  火熱的吻,瞬間灼燒得陸沅理智全無。

  很久之後,她才又聽到容恒的聲音——

  “你不會因為我沒時間陪你而生氣的,對不對?”

  陸沅低低應了一聲:“嗯。”

  容恒聽了,卻仿佛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好一會兒,才又道:“是我這個男朋友做得不夠好。”

  “不是啊。”陸沅輕輕抓住了他的外套衣角,“我覺得你很好。”

  容恒微微鬆開她,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又吻了她一下,說:“等手上這個案子偵破,我一定好好放假陪你兩天。”

  陸沅微微揚起臉笑了起來,“好。”

  容恒這才又放開她,緊緊握了她的手一把,終於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陸沅一直站在門口,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還是站在那裏,久久不動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

  慕淺在醫院裏住了五天,霍靳西便寸步不離地在醫院裏陪了她五天——確切地說,是陪了她和他的寶貝女兒五天。

  正常來說,上班的男士都會有陪產假,可以讓他們安心陪護生產的妻子。

  可是他偏偏是霍靳西。

  作為霍氏的最高執行人,他有無數決策要做,數不清的文件要看,縱然霍靳西已經盡可能將手頭的權力分流,很多事情卻還是沒那麽容易說丟開就丟開。

  因此,慕淺和悅悅醒著的時候,他就是好丈夫好爸爸,為慕淺端水喂飯,對女兒嗬護備至。

  而慕淺和悅悅睡著了以後,他便恢複霍氏執行總裁的身份,抽時間看文件開會。

  眼見著他這樣消耗自己,慕淺都忍不住心疼,誰知道霍靳西卻是樂此不疲,並且越來越有精神。

  慕淺出院回家之後,霍靳西仍然沒有去霍氏上班,而是依舊留在家裏。

  家裏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兩名月嫂更是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隻等霍家小公主回來就一展身手,誰知道霍靳西卻直接搶了她們一半多的工作,長時間地親自動手照顧小公主,搞得兩名月嫂都有些手足無措。

  慕淺反倒是漸漸習慣了他這樣的狀態,總歸,她這個月子坐得是格外舒心與舒服。

  自她回到家,霍老爺子便計劃起了給悅悅擺滿月酒的事。

  慕淺原本不打算大排筵席,可是看霍老爺子高興得親自手寫請帖給一些老朋友,她也隻能順著他老人家的意思,“爺爺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我都聽爺爺的。”

  是以很快,霍家小公主的滿月酒便提上了日程。

  隻是這樣一來,免不了會見到一些不想見的人。

  慕淺坐月子坐得神清氣爽,心情也好,並不受此影響。

  十二月初,桐城最大的盛事之一,就是霍家小公主的滿月酒,全城矚目,一帖難求。

  作為被極度嗬護與照顧了一個多月的產婦,在滿月宴上,慕淺照舊是最輕鬆的那個,隻負責聊天說笑,其他什麽都不用操心。

  與她相比,陸沅整場宴會卻都是有些緊繃的狀態,目光頻頻投向一個方向。

  慕淺就坐在她身邊,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她的異常,順著陸沅的視線一看,很快就看到了葉瑾帆。

  作為桐城商界新貴,葉瑾帆和幾個富商坐在一起,酒酣耳熱,談笑風生,看不出一絲異常的狀態。

  慕淺很快收回了視線,同時將陸沅的視線拉了回來,“大好的日子,你老盯著那樣的人,也不怕敗了自己的好心情。”

  陸沅聽了,微微呼出一口氣,道:“沒……我就是忍不住,想看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管他有什麽反應呢。”慕淺說,“他休想,再在我孩子身上打一絲一毫的主意。”

  陸沅聽了,微微點了點頭,道:“嗯,有你和霍靳西在,他真有壞主意,應該也不可能執行。”

  慕淺忍不住嘲笑了她一下,“你啊,真是杞人憂天。”

  陸沅聞言,隻是垂眸一笑。

  慕淺卻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你這是怎麽了?無端端地操心這些,不是你的風格。”

  陸沅頓了頓,終於抬眸看向慕淺,“宴會結束我再跟你說。”

  慕淺微微擰了擰眉,終究也隻能點了點頭。

  到晚上九點半,慕淺直接抱著孩子提前離場,同時也帶走了陸沅。

  回到霍家,她安置好霍祁然,又把女兒交給月嫂,這才下了樓。

  霍老爺子和霍靳西都還是宴會上,這會兒客廳裏就她和陸沅兩人,慕淺徑直走過去坐下來,看著陸沅道:“說吧,你什麽情況?”

  “你知道b。d吧。”陸沅說,“前些天,他們找了我。”

  慕淺聞言,緩緩呼出一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笑。

  法國著名奢侈品牌,她自然知道,而且,她還認識他們品牌的副總經理。

  “他們招募你了?”慕淺緩緩道。

  “嗯。”陸沅說,“他們的創意總監看過我以前的作品,表示很欣賞,所以,他們邀請我去他們旗下,不過,隻是擔任初級設計師而已。”

  雖然隻是初級設計師,然而對這樣的大品牌而言,已經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職業崗位。

  慕淺安靜了片刻,索性直接道:“那你去嗎?”

  陸沅與她對視片刻之後,緩緩點了點頭,“我要去。而且,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