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貴與賤又怎麽了
  奚映染愣了愣,沒懂他的意思,“什麽?”

  施小丹:“我想你定是清楚我的身世了,我真實的身份並不是施家的貴族,而是一個賤種。”

  奚映染:“……”

  施小丹苦苦笑:“我的爹爹是施府裏麵最低賤的一個奴隸,也是朝廷的欽犯,臉上都被黥了字的,走到哪裏都無法逃避他是囚奴的這個卑賤的身份。”

  “而我是他的兒子,我也就是一個賤人的兒子,也就是一個賤種,卑賤得不能再卑賤的賤種!”

  奚映染看看他,看見這個男子臉上沉重的憂鬱。

  施小丹:“你還跟著我幹嘛?你走吧!”

  奚映染不解:“走,為什麽?”

  施小丹:“為什麽!你還問為什麽!”

  男子轉過頭看麵前這個女子,他臉上現出一種驚訝,還有一種戲謔。他深沉憂傷的眼神又變了,幻化成以往那固有的不羈,還有嘲弄。

  “我是一個賤種,你沒聽明白嗎?我是一個囚奴的兒子,下賤得不能再下賤的賤種!”

  “說白了,我也就是一個低下的奴隸。”

  “你呢?你是皇帝的親戚,堂堂成陽府的郡主。”

  “一個郡主,怎麽能夠跟一個低賤的奴隸在一起呢?!”

  “哪怕是說句話,看一眼都已經玷汙了你這樣高貴的身份!”

  奚映染:“……”

  “郡主又怎麽樣呢?奴隸又怎麽樣呢?你很在意這個嗎?”

  聽到這樣的話,這個男子真的有點大驚失色了。他愕然極了地瞪著麵前這個女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像要把這個女子給吃了似的,“你,你在說些什麽呀?!”

  “你可是郡主呀!!”

  見他這樣,成陽郡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你真傻!你以為我跟那些人一樣嗎,很在意這些等級之分嗎!如果我在意這些話,在我開始知道你是一個男人扮成女妝時,我就應該看不起你,我就不會跟你再在一起了!可是你覺得我有半點嫌棄過你嗎?”

  男子聽了愣住了。

  他仔細回想,是啊,在自己的記憶中這個女子從來就沒有嫌棄過自己,甚至自己都根本不知道她早已知道了自己卑賤之極的身世!

  施小丹有些愕然了,這個女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呀?她可是高高在上的成陽郡主,皇親國戚,金枝玉葉呀!

  他悶了半晌,嘟囔著嘴,也不知他在咕嚕些什麽。

  奚映染:“你在說什麽?聲音大點呀!咕嚕咕嚕的又不是鴿子在說話!”

  施小丹尷尬地看她一眼,轉過頭。

  “我也知道,我們這麽低賤的人,連畜牲都不如,甚至連豬連狗都不能及!你是皇親國戚,想怎麽戲弄我也隻有隨著你的性子罷了!我又怎敢有半點不滿呢?!”

  奚映染一聽急了,聲音也高了起來,可以說是嚷嚷著,“你在說什麽呀?施小丹!”

  “你可真是讓人覺得可氣!”

  “我什麽時候耍你了呢?你怎麽老是說什麽低賤不低賤,甚至畜牲不如的話!”

  “是啊,你說的也是事實,我是皇親國戚,這又怎麽了!”

  “這又礙著你了嗎?讓你見不慣了嗎?!”

  “也是,你本來就是一個奴隸,奴隸又怎麽了?”

  “你怎麽這麽自卑啊?!”

  “這可跟我平時印象中的那個施小丹不一樣啊!”

  “那個施小丹,狂妄,而又粗魯。現在的你,怎麽這麽自卑,就像一個膽小犯了錯誤的孩兒!”

  聽到女子這“劈裏啪啦”的責備,男子啞口了。

  奚映染:“施小丹,你給我聽好了,我是皇親國戚,我是郡主這不假,但這也不是我自身的過錯呀!”

  “你是奴隸的兒子,這也不是你的錯呀!”

  “每個人投生的時候都沒得選擇,最重要的是你現在活得怎麽樣!”

  “我之所以知道了你的身世後,依然跟你交往,把你當朋友,那是因為我覺得你這個人值得交往呀!”

  “你是一個有自尊,且能力很強的人。為什麽,你現在在我麵前竟然顯得這樣的自卑呢?!”

  施小丹:“……”

  他苦苦澀澀地笑了一下,眼目中的憂鬱越發的濃鬱。

  “你是個從來衣食無憂的貴族,又怎知我們這些低賤人的疾苦!”

  “你可知道我從小是怎麽長大的嗎?我是個下賤的賤人的兒子,從小吃不飽穿不暖。冷天裏冷得全身哆嗦,身子發冰,鼻涕直淌。”

  “沒有飯吃,有時候連著一兩天都沒有吃的,餓得我都前肚皮貼著後背了……”

  “你知道嗎,太冷太餓了,我生病了,身子燒得像炭火。可是沒有藥沒衣穿,爹爹把我抱著,那麽痛苦那麽著急,又怕又焦慮,都急得哭了!”

  “他沒辦法,隻有去求那些強人。那些人才虐辱了他,盡管他心裏懼怕他們,可為了我,他都跪在他們麵前不停地磕頭,頭磕在地上,‘砰砰’響!”

  “我的爹爹,在施府當囚奴,被所有的人任意地打罵,就連一般的傭仆都可以隨意欺虐我們父子倆。”

  “在我小小的年紀裏,我就看見我的爹爹一直被他們侮辱打罵,日日夜夜無休止地做著怎麽做也做不完的活路。”

  “甚至……”這個男子的眼睛中露出痛苦的顏色,好像他麵前又真的重現出往昔那慘痛的狀況。

  “他們還把他懸空吊在樹上,用鞭子用樹條子抽打他!”

  “那樣的狠狠打他!”

  “鞭子樹條子落在我爹爹的身上的響聲,‘啪啪’的響!”

  “嗬嗬,”他苦笑著:“那些東西擊在**上,響得可是真輕脆啊!”

  “……把他身子打得一條一條血楞子濺出!”

  “他的慘叫聲,他的哀求聲……”

  “我聽見他苦苦哀求他們放過他,不要打他。可是,可是……”

  這個男子的眼眸是多麽的深沉,多麽的痛呀!

  “那些人根本就不理會,根本就不停下他們的凶殘,反正那些刑具又不是落在他們的身上!疼痛與羞辱也不是他們的!”

  “我還聽見他們‘嗬嗬’的嘻笑聲,圍著我爹爹看什麽樣地看他,一點也不顧忌地指指點點,肆意地嘲弄侮辱我的爹爹……”

  “啊……”

  這個男兒他喃喃敘述著,他麵部表情是那樣的沉重,眼眸中的痛苦是多麽的強烈,隱隱的那抹已被爹爹勸慰放下了的仇恨,又懸浮了上來。

  “……還有,還有那些活路,你知道有多髒多累多苦嗎?!”

  “包括施府所有人的恭桶都拿來給我爹爹涮洗!就連那些地位同樣下賤的傭仆,他們的恭桶都甩來給我爹爹洗!”

  “哼,你知道,有多髒!有多臭嗎!!”

  “嗬,”這個男子苦笑著,冷漠的眼目竟微微地泛了紅色。麵部因為恥辱和悲傷,甚至帶著一些微微的慍怒。眼睛直直的,愣愣的,看著隻有他知道看著的什麽地方,好像眼前又看見的是當時爹爹被那些殘忍冷酷的強人們寒冰虐待時的那種場景。

  那樣悲慘,噩夢一樣的往事情景……

  他的心,抽搐地疼痛。

  “我爹爹又累又餓,有時候累得都站不穩,卻故意不讓我爹爹休息一下,也不給我爹爹吃的。把我爹爹,還有我給餓得頭昏眼花,雙腿都打著顫,站也站不穩!”

  “在我的記憶中,我爹爹在我麵前都昏倒過好多次!”

  “他們是怎樣打罵我的爹爹,怎樣辱罵我的!你這位貴族,又是怎麽能夠知道和體會這其中的屈辱痛苦!”

  “他們根本就沒把我爹爹當做一個人,就算打死了他,也就是隻當打死一隻畜牲,甚至連豬連狗都不如!”

  “你知道嗎,我爹爹餓得實在受不了,他就去撈潲水桶裏的殘羹剩飯,吃了過後連著拉肚子,差點死去!”

  “也沒有人憐惜他半分!”

  “那些,那些心腸冷硬的人見他都已經沒有力氣做活路了,偏偏倒倒的,也沒有半點放過,還是那殘忍地折磨他,往死裏打!”

  “我從小就常聽見爹爹被他們虐待時候發出的聲聲慘叫,他被那些惡人殘虐得在地上四處亂爬,企圖躲藏,他們也不肯放過!”

  “看見他跪在他們麵前那樣苦苦地哀求,求他們饒恕他,不要再打他……可是,從來就得不到那些人的半點憐憫和寬恕!”

  “那些人,那些人……”

  這個被淒慘回憶浸痛傷的男子,內心深重的傷痕累累,是這樣的激動,有些內容都在不斷地重複著說……

  本是已經被爹爹仁愛勸慰下已放下執念一度平靜的心,此時的這些話語,伴隨著腦海中點滴的慘傷回憶畫麵,這個苦難孩子情執深濃的心再是已不能平靜下來,痛苦漸生漸溢,仇恨更濃濃地漫上來。

  他嘴唇哆嗦著,哆嗦著,都有些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