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拜師
  小鎮上的酒館裏,食客不多。

  角落裏獨坐一個年青男子,他在那裏已是狂飲了好幾壺烈酒。

  但他沒有停的樣子,一直在不停地往嘴裏灌著酒,桌上擺著的菜卻一筷子也沒有夾。

  掌櫃看他這樣,心裏也是有些擔憂了。但是見他麵色發紅,兩眼滿滿陰翳且時不時冒著狼般恨狠的光,也是不敢上前勸阻。

  他不停地喝著酒。

  他想讓自己醉下去,麻醉自己的神經,讓自己的神經不那麽活躍地思維。

  他真的很痛苦。

  並且心裏麵的歉疚讓他的靈魂不得安寧。

  父親,自己是如此深愛著他!

  自己的整個靈魂,其實都不是自己的,而應該是他,全是那個父親!

  正因為自己的整個身心都是父親,所以仇恨也就彌漫了他的所有世界。

  今天看著久別重逢的父親,他那蒼老憔悴的麵容,心裏真是心疼極了。

  那一刻,自己多麽想撲上去抱住他,緊緊地抱住他,放肆地在他胸懷裏大哭啊!

  然而,當自己看見他殘疾的腿瘸著向自己走過來的時候,那一瞬間的痛苦,真的是不能用言語來描述!

  所有的痛苦和心疼都化為濃烈的仇恨,他真的恨,實在是太恨了!

  父親,善良無助的父親,讓他們隨意地踐踏蹂躪,一味地忍耐。

  他們的心裏,根本就沒有為自己所做過的事情感到歉疚和懺悔,反而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在他們的心中,賤人就是賤人,連畜牲都不如,怎麽樣的蹂躪和虐待都是應該的!

  可是憑什麽?憑什麽?!

  這個男子心在滴著血,他的靈魂在狂吼,狂吼!

  我不服,我不服!

  我不服這不公平的等級,這不公平的命運!

  我一定要讓他們也嚐嚐被人踐踏,也要讓他們嚐嚐被別人殘害而深陷痛苦不能自拔的那種感覺!我一定要!

  爹爹,您原諒我,您一定要原諒我!

  我不是不想認您,隻是因為心中的仇恨太濃了!我一定要把這個仇給報了,才能站在您的麵前!

  我要為您出氣,我要讓您自豪,您的小丹不是一個孬種!

  總有一天,您會為您的這個兒子而感到驕傲的!您等我呀,一定要等我!

  他悶悶地喝著酒,整個人都已經有些癱軟無力了。

  他還要往嘴裏灌酒的時候,一個人走過來,伸手蓋住了他往嘴裏送的酒壺。

  “哦,”

  醉眼惺忪地他抬眼,看見一個穿著黑袍的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麵前。

  這個男人,麵色蒼白,留著濃密的花白胡須,目光犀利。看著這個放縱自己的酒棍,他的眼神裏透露出一絲心疼。

  施小丹甩開那個人的手,繼續往嘴裏灌酒。

  黑衣人搶過他的酒,勸他:“不要喝了!”

  施小丹還要去搶酒,男人把他的手給摁住。

  他抬眼看這老頭,恍恍惚惚似曾熟悉,麻醉了的腦子裏卻又想不起他是誰。

  “給我!把酒給我!”

  黑衣人:“你不要喝了,你醉成什麽樣子!”

  醉鬼眯縫著眼看麵前這個老人,端詳了半天,他終於還是認出了他,“哦,是你。”

  他指著他哈哈笑起來。

  “高……高什麽來著啊?”

  “高雲鵬!”

  他瞪他。

  “老子喝酒關你屁事!”

  “把酒給我!”

  說著,他又去搶酒。

  可是他的手被那個男人緊緊地拽住動彈不得。

  “你怎麽了?小小年紀喝這麽多!才見你幾次就見你喝醉了兩次!”

  施小丹:“管你屁事!你這個臭老頭!”

  “你不是看不起我嗎?我這個賤種的兒子,你都不屑收我做你的徒弟!”

  “你那麽高貴,高高在上,上等的貴族!哈哈哈。”

  酒棍已經神經混亂語無倫次了。笑的聲音這樣大,把酒館裏為數不多的幾個客人都引得抬起頭來看他們。

  高雲鵬皺眉:“看你的樣子心情又不好,怎麽啦,什麽事讓你又這樣狂喝!”

  施小丹:“心情不好!哼,我心情不好,要你管!”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酒館外走去。

  店老板上去攔住他:“客官,酒錢!”

  施小丹從袖裏掏出一錠銀子甩在他的腳下。

  “狗屁,你以為老子喝了酒給不起錢嗎?你們都看不起我,哈哈哈,你們都看不起我!”

  按照以往,他一定會把這個掌櫃揪著狠揍一頓,可是這次他沒有,此時的他,根本就不想搭理這些人。

  他走出酒店,一個人在寂靜的大街上走著,搖搖晃晃,站也站不穩。

  走了幾步,他癱倒在地上。

  高雲鵬看著他這樣真是無語,還是走上前把他扶起。

  被扶起的這個人呆滯地看著麵前這個老人,他的眼神混亂,但是卻掩飾不住的痛苦。

  “爹!爹!”

  他嘴裏嘟囔著。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等我啊,爹爹,您一定要等我!”

  “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就來找您,就來找您,爹!”

  “我們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再分開了。”

  “爹爹,原諒我原諒我!”

  高雲鵬看他這樣,也聽不懂他嘴裏在胡說些什麽,他把他扶站起來。

  施小丹看他:“你扶我幹什麽?”

  “你是誰?”

  “可不要髒了你的手!”

  說著他就想拋開老人扶自己的手,無奈力氣沒有,就隻是輕輕地在他手上打了兩下。

  “哦,我可是個賤種,啊,賤人的兒子!你扶我幹嘛?你要把我弄哪裏去?”

  他嘴裏打著濃臭的酒嗝,把這個老英雄都給熏得差點嘔吐。

  高雲鵬歎氣:“你喝這麽多酒幹什麽?”

  施小丹:“我不能喝嗎?我是個賤種就不配喝酒了嗎?哈哈哈。”

  高雲鵬心疼地:“什麽賤種不賤種的,你怎麽老是這樣說。”

  施小丹看他:“怎麽,我說錯了嗎?我不是賤種,難道我跟你一樣,也會是貴族嗎?這是不可能的!”

  “我的父親,”

  他迷茫渾濁的眼睛裏濃濃的痛楚湧上來。

  “我的父親,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低賤的賤人,他是個奴隸,你知道嗎?是個囚犯!”

  “所以說我也是一個卑賤的賤種!”

  “我也希望我的父親是一個貴族哦,跟他們一樣的貴族啊!可是,我沒有這麽好的命。”

  說著這個酒鬼的眼淚流了出來。

  “哦,爹爹,他再怎麽卑賤,可他也是我的爹爹啊!”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誰能像他一樣在我心中這麽的重要!”

  “你知道我有多麽的愛您嗎?我的爹爹!”

  扶著他的老人看這孩子這樣,心真是疼極了。

  他把這個酒鬼攙扶著一步一步向客棧走去。

  “哦,爹爹……”

  “你看見沒有?我的爹爹在那裏?”

  他看著麵前這個一生縱橫江湖,被人尊敬崇拜的高高在上的老英雄……他,又怎麽可能體會得了這些處於社會最低階層,被人任意踐踏鄙夷的人的辛酸和痛楚呢?!

  “他被他們捆著跪在那個院子裏,他的胸前和背上都被掛上重重石塊!”

  “他的樣子真的很滑稽啊!那些人,包括那些傭人,他們路過都在嘲笑他,對他指指點點。”

  這個人笑著,淚水都笑出來了。

  “不過,他那個樣子,確實很滑稽啊!”

  “跪在那裏,跪了整整一個下午!太陽當頭,就曬在他身上,他身上的汗大顆大顆往下滴!”

  “我看見他都要快被曬昏過去了!可是他卻還是一動都不敢動!”

  “而我呢?我這麽自私!”

  “我就躲在樹蔭下麵看著他,都不想著法子去給他端碗水或者舉個什麽東西給他遮陽。”

  他把這個長者的手抓住,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向他懺悔著,淚水不停地流。

  “可是我能怎麽做呢?我不敢啊!”

  “因為我去幫了他,那些人就會打我的!打在身上的拳頭真的疼呢!”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哭著,身子又沉沉地癱軟下去,癱在地上,跪著,跪向那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地方,流著淚。

  “原諒我,爹,原諒我!”

  “你知道嗎?爹爹被他們放下來的時候,他已是氣息奄奄了!”

  “可是他看見我,你知道嗎,他竟然把他的手張開給我,上麵是給我留的一塊糖塊!”

  “他緊緊拽著拳頭裏竟然給我捏著一顆糖!”

  淚水在這醉漢的眼裏閃啊閃。

  “不知道是誰給他的糖塊,他都舍不得吃!一直把它拽在手裏跪了一下午!”

  “糖塊都快被他手心裏的汗給融化了……”

  “他看見我,就把糖給我,他那樣可憐,可是心裏麵掛著的卻還是我!”

  說話的這個人哭得越發傷心了,“稀裏嘩啦”的。

  “哦哦,他們把他圍著打他,可是把我嚇壞了!”

  “我卻是這麽的懦弱,都不敢上去保護我的爹爹。我就躲在樹子後麵,嚇得發抖,哦……”

  “然後急急忙忙地就跑回我們那個破房子裏麵,躲在裏麵,躲在那個角落裏,蜷成一團……”

  “哦,發抖,發抖……”

  “我止不住的哆嗦。我好害怕,我好恐懼!我控製不住自己,我多麽的恐懼呀!”

  邊說著,這個孩子的淚水便是流水一般“嘩嘩”地向下淌著,讓聽的人的心都要碎了。

  老人沒有說話,幹脆把這個醉鬼給抱起來往自己住的客棧走去。

  把他抱進了客棧,抱進了自己的房間,也不嫌棄他身上的酒汗臭,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整個的一天,他就在那裏伺候著,端著盆子伺候這個孩子嘔吐,給他擦拭汗透了的身子。

  等這個醉醺醺的男人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了。他的頭疼得真是厲害,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你醒了?”

  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抬頭看,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大袍的男人站在床邊。

  他驚訝地發現這個人竟然高雲鵬!

  看他靜靜地看著自己。

  施小丹:“……”

  他坐起身,頭疼得厲害,“我在哪裏?我怎麽了?”

  高雲鵬:“你昨天喝得太醉了,我把你背回來了。”

  施小丹:“……”

  “這是哪裏?”

  高雲鵬:“這是客棧,我的房間。”

  施小丹驚愕地瞪著這個長者,不懂他為什麽對自己這樣的好?

  雖然身子很乏力,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從床上下來。

  他搖搖晃晃地向門外走去

  高雲鵬:“你到哪裏去?”

  施小丹:“我走啊,不可能在你這裏一直住下去吧!”

  高雲鵬:“你喝了那麽多的酒,身子又無力,還是在這裏多躺一會吧!”

  施小丹:“多謝你昨天照顧我。可是,我與你無親無故,幹嘛要在你這裏呆著?還要你來照顧我!”

  高雲鵬:“……”

  “無親無故?”

  “徒弟在自己師父的房間裏睡一下,這有什麽不行的嗎?”

  施小丹:“……”

  高雲鵬:“你說,徒弟喝醉了,師父照顧一下有什麽不對嗎?”

  聽到他的話,這個混小子疑惑地看著他。

  高雲鵬微笑一下:“傻小子,見了師父還不下拜!”

  傻瓜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高雲鵬朝嘴裏“咕咚”一聲喝了一大口酒:“傻小子,就是傻,怎麽那麽憨呼呼的!我可不要收了一個憨子當徒弟呀!”

  施小丹驚喜地:“你,你果真收我為徒!”

  高雲鵬又“咕咚”一聲。

  施小丹疑惑地看他,“你不要騙人!”

  高雲鵬坐在椅子上:“囉嗦,快叫一聲師父,不然我改了主意,一腳又蹬了你這傻小子!”

  施小丹忙跪下磕了三個頭:“師父!”

  高雲鵬笑笑,點點頭,“我收了你這個傻小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高雲鵬的徒弟了。”

  施小丹念頭一轉,“師父,您不是早已收了關門弟子嗎?”

  高雲鵬眼一瞪,“關門個球!老子可以關門,還是可以又開門嘛!”

  施小丹激動地又磕了一個頭:“師父!”

  高雲鵬瞅他一眼:“啥事?”

  “您,您收我為徒,我變牛變馬報答您!”

  “咕咚”一聲。

  “師父,為什麽您又想收下我?”

  “咕咚”又一聲。

  “師父,告訴我!”

  “告訴你!”高雲鵬陰險地笑笑:“因為,‘咕咚’,我喜歡你這雙賊眼睛!”

  “賊眼睛?”

  “賊溜溜的,狼一樣冒凶光。”

  “還有呢?”

  “還有……‘咕咚’,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