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沉默的父愛
  雨“滴滴答答”沒有停的意思,整個施府也是濕透了。

  天也是濕透了,地也是濕透了,人的心也都是濕透了。

  還是等著雨兒慢慢地下吧,總不至於揮揮手,它就聽話地停了吧。

  人的心濕了,也是需要慢慢的幹起來的。

  天越發的暗了,已經有傭婢開始點燃路邊廊上的燈燭了。

  府裏的人見了這個大將軍,紛紛向他鞠躬行禮。

  這個大將軍沉重的腳步,卻讓所有的人都噤著聲,不敢有半點的造次。

  這個施府的主宰,這個馳騁南方疆場,保家衛國的大英雄,他的言行舉止自然而然就透露出一種震懾人心的威武,令人不可違逆。

  就算是他不說話,緊緊地抿著唇沉默著,也是濃濃鬱鬱的威攝人的心魄。

  再加上他心事的沉重,麵色比往時更陰鷙了,愈發的讓人不敢造次。

  逐漸地近了他最熟悉的那個庭院,青韶閣。

  這個院子裏住著他此生最愛的女人,和他最心愛的孩子。

  院門開著,從院門外就可以看見院子裏傭婢來往著,做著各自的事情。

  看見這個大將軍來了,傭婢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路,向大將軍施禮。

  這個大將軍卻是看也不看他們,徑直就進了女主人住處的隔旁房間。

  孩子本身沒有住在這裏的,可是因為受了傷,母親甚是心痛,就把他接到自己的身邊,要自己親自守候照顧他。

  還沒有走進房間,便聽見裏麵有“嚶嚶”的泣哭聲,他皺了皺眉頭。

  這時剛好走出他兒子的貼身丫環敏兒。

  敏兒看見大將軍,怔了一下,向他施禮。

  施毓看見女子眼睛卻是紅紅的,定是哭了多久。

  他歎了口氣,走進去,看見床上躺著自己的那個孩子,眼睛閉著,也不知道睡著了過去沒有。

  床邊坐著他的母親,正在那裏用手絹擦拭淚水,甚是難過的樣子。

  屋裏再無其他傭婢,都退下讓傷重的公子好好休息。

  如此傷心,魏嫵媛都沒有聽見有人走了過來。待她感覺到聲音,抬起頭見是這個男人。

  男人見這女人已是梨花帶雨滿眼淚水,頭發也是散亂,知她定是傷心不已。

  這個女人見了這個將軍,先是怔了一下,卻不是錢氏那般隱忍,她一下怒目圓睜,瞪著這個男人:“你來幹什麽?”

  “你是來幹什麽的?是要來殺了他,來殺了我們母子嗎?!”

  大將軍沉默著,緊抿著嘴不說話。

  他不看這個女人,自顧看床上的兒子。見這個兒子臉色蒼白,躺在那裏緊閉著目,臉上刺目的刑傷。

  施霄軒身上的傷已被醫治,蓋著被子在那裏躺著。

  魏氏見施毓不說話,越發對他生氣。站起來就推這個男人,“你走開走開!要你來看他!他也是死了,你是來看他的笑話,是來看我們的笑話嗎?”

  施毓:“……”

  這個女人是被這個男人嬌寵慣了的,不似其她幾個他那邊的妻妾謹慎小心,不敢隨意放肆。她卻是一慣在這男人麵前任性了的。又因為心疼自己的兒子,再加上氣憤,此時也是忘了畏懼,見著這個男人就是一股怒火。

  她用手敲打這個男人的胸膛,用勁推他,“你走開!你走開!”

  她大聲嚷嚷:“你是來害他的嗎!我就是死了,也不允許你再來害他!”

  大將軍先是忍著,被她推攘著。可女人終是過分了,推得猛了些,他也有些生氣,眼睛瞪向這個女人。

  魏氏被他陰鷙的目光怔了一下,雖有一絲膽怯,但終還是仗著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寵愛,加上自己的氣憤難抑,依然不依不饒。

  “你走!你瞪我幹嘛!你是要殺我嗎?你這般殘他,他已是要死了,你也還不放過他嗎?”

  她的叫吵聲驚醒了孩子,孩子睜開眼看見這場景。

  “哦哦,娘,娘……”

  母親見孩兒醒了,伏下身看兒子,“啊,軒兒,你醒了!”

  施霄軒看看母親,又看看站在旁邊的爹爹,嚴厲的爹爹。

  “哦……”

  他正想坐起來,向自己的爹爹行禮。

  施毓伸手止住他。

  孩子看父親的眼睛,被父親眼中的那種內容怔住了。

  什麽樣的內容啊?本是嚴厲陰沉,此時卻掛著痛苦,還有憐惜。

  孩子便不動了,隻有躺在那裏。

  母親自顧看這孩子:“你怎麽樣?好些了嗎?還疼嗎?”

  說著,母親伸手撫摸兒子,卻不知輕重,觸碰了兒子身上的傷痕,兒子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母親一下收回了手:“哦!”

  看著兒子那痛苦強忍的樣子,母親的火氣又不打一處來。

  她抬頭瞪著麵前那個男人大聲罵道,“你看你看,這一切都是你造的過!你把他打成了什麽樣子,你還是個人嗎?”

  “他可是你的兒子,是你施毓的兒子,你怎能這般下手凶狠?!”

  “他如果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定是不會放過你的!”

  見母親這般無理地責怪爹爹,本是脾氣暴躁的爹爹,卻站在那裏呆呆的,任由母親責罵,這個兒子也是有些不忍了。

  “娘,你在幹什麽?不要這樣!”

  “哼!”魏嫵媛冷冷地看施毓,“你走!你到這裏來幹什麽?來氣我的嗎!”

  施霄軒:“娘,你不要這樣!”

  “本是孩兒辦事不力。孩兒犯大錯,這個罪是要處死罪的,可爹爹隻是對孩兒刑責了。他已是網開一麵,已是盡了他的心了!你怎可這般責怪他!”

  “哼!”魏嫵媛冷笑道:“什麽大不了的事!”

  “不就是丟失了一些用品嗎!也就一些錢財,你們施家這麽大的一個將軍府還缺了這點銀子嗎?”

  “對,就算是誤了軍需吧,那麽這點銀子你施毓自己掏點出來不就填補上了嗎!用得著這樣興師動眾,用這樣狠的手段!你知不知道差點打殘了他!”

  “如果你自己舍不得掏你施家的銀兩,我魏嫵媛自然是有貼己的。我拿出我的貼已給你施大將軍,隨便能夠填補了這些軍需,用得著你這樣死心的來殘我的兒子!”

  “哼,你這個人可真是狠心狠腸,今天我倒是看透了你!”

  施毓:……”

  施霄軒伸手拉住自己的母親,止住她的激動。

  “娘,不要說,你不懂!”

  “我不懂!”魏嫵媛大聲嚷嚷,愈發的激動。

  “錢財什麽的那麽重要嗎?終是抵得過我兒子的性命嗎?你要打你的那個施端,盡管去打去!卻怎可這般傷我的兒子!”

  “而且還這樣的狠心,竟然把施端的責罰落在我的孩兒身上!難道軒兒他不是你的孩子嗎?就施端才是你的骨肉嗎?!”

  “娘,你在說些什麽呀!”兒子都實在是聽不過去了母親這般無禮的話。他提高了聲音,有點帶責怪地說自己的母親。

  “你在說什麽!父親是大將軍,行使軍法是他該有的權利和責任。我和端哥哥在這件事上本是犯了大過,受責罰是應該的!”

  “犯了過失定是要處罰的!”

  “我們的罪本該至死,可是爹爹終是不忍,隻是刑責了我們,這已是法外開恩了!娘,你應該感恩才對呀!”

  “端哥哥的責罰是我自己願受的。端哥哥自小身子骨弱,你沒看見當時他受了那些刑責,已經昏迷過去。如再責下去,豈不是要了他的性命!”

  “軒兒我身體比他強壯,是承得起那些責罰的。做弟弟的替兄長擔當一些,又有什麽不行?”

  “娘,你一個婦道人家卻這般不明道理,怎麽反倒責怪起端哥哥來?”

  魏嫵媛依然不依不饒:“怎麽不怪他?這次公差本是由他來帶領你,你隻是一個副將。出了大事,本該由他來端著。要處罰自該他來扛著,怎由你來替他擔刑!”

  聽了母親的話,施霄軒也感覺心煩,不想再跟她爭辨,他閉上口不想再說話。

  一直沉默的施毓本是心煩歉疚,這時他聽著兒子口口聲聲體諒自己的話語,心中深受感動。

  看著兒子那憔悴傷痕的樣子,除了憐惜,更多了好許歉疚。

  這個父親沉默著,任由著自己的女人責怪自己,卻不辯解。

  魏氏見兒子疲倦不想睬自己的樣子,也覺悻悻然,再說不出話來,屋子裏陷入了一陣沉寂。

  這時敏兒端了藥過來,施毓接了過來。

  敏兒和魏氏把施霄軒輕輕攙扶坐起來,靠坐在床頭。

  施毓端著手中的藥,一勺一勺地輕輕喂在自己的兒子嘴中,看著兒子慢慢地喝完了藥。

  這個深沉的父親也還是一句話也不說,他把碗放在丫環手中的托盤上,站起身。

  目色深深地看一眼這個兒子,卻是不看身邊的魏氏,轉過身,默默地向門外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