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新城會盟(1)
  周王室的事情告一段落,諸侯會盟則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之中。

  聽說此次會盟的主要目的是替魯國抱不平,魯國國君登時欣喜若狂。他主動提出,幫忙聯絡各盟友。猶豫的,不堅定的,都由魯國親自去動員。很快,盟友都聯係完畢,地點也定好了——新城。

  六月,魯文公、宋昭公、陳靈公、衛成公、鄭穆公、許男、曹文公以及晉國趙盾,在新城聚首,趙盾主持盟會。這來之不易的盟會,各國都分外珍惜,尤其是晉國。

  拋開盟會的目的不談,召開的時間也是意味深長。

  “城濮之戰”中,晉國大勝楚國,從此奠定了晉國中原霸主的地位。自此之後十多年,晉國對外正麵衝突幾無敗績。國力之強盛,軍事實力之強大,威震諸侯。

  這位常勝將軍的勝利,被“河曲之役”終結。此役人員折損不多,雙方交戰也稱不上激烈。但是,這一次的戰敗,顯然暴露了一些問題——晉國的整體戰鬥力受到質疑。

  襄公以來,晉國霸主地位最直接的威脅來自西麵的秦國。“崤之戰”後,秦晉勢如仇敵,攻伐不止。“城濮之戰”過後,楚國實力重創,實力雖不濟,野心卻不息。楚成王與秦穆公結為姻親之國,誓要勠力同心,兩邦相壹。

  秦楚聯手意味著,目前晉秦、晉楚相安無事恐怕隻是暫時。一旦有風吹草動,兩國定會伺機而動,一齊向晉國發難。尤其是遠在南麵的楚國,一直都是精致的投機主義者。

  楚穆王繼位後,於公元前623年,趁秦、晉交戰之機,將晉的盟國,同時又是秦的同姓國江國攻滅;公元前622年秋,楚穆王派遣成大心、仲歸率軍滅六。同年冬,公子燮率軍滅蓼。

  公元前618年春,楚穆王揮師北上,駐於兒狼淵,攻打鄭國。囚禁公子堅、公子龍和樂耳,鄭國被迫與楚和。同年夏,楚又攻打陳國,懲罰陳之附晉,占領了陳的壺丘。同年冬,楚穆王派遣越椒訪問魯國,以示親善;公元前617年冬,會陳、鄭、蔡等國國君駐軍於厥貉,策劃攻打宋國。宋昭公被迫請求歸服,並親自引領楚穆王狩獵於孟諸。

  趁著晉、秦兩國糾纏不休,動作頻頻的楚國取得了累累碩果。宋、鄭、陳等中原國家曾經一度紛紛倒向楚國。

  種種跡象表明,“城濮之戰”失利後,楚國一直惦記著中原霸主之位。楚國不僅是左右中原局勢的重要力量,甚至已經躍升為晉國中原霸業最有實力的競爭對手。

  此番這些中原小國之所以能前來,主要是因為現任楚國君主力量弱小,內部宗族強大,王權暫時被掣肘,無暇顧及中原之事。一旦內部事宜解決,憑借這些年來楚穆王北上東進打下的江山,隻要現任君主稍微有點誌氣,將先君的遺誌繼承下去,楚國稱霸中原便指日可待。到那時,中原就不再是晉國一家獨大。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趙盾決心抓住難得的機遇,再次召集諸侯會盟。楚國內訌,無暇顧及這些小國,正是群龍無首。這些小國都是強頭草,在大國之間左右搖擺,有奶便是娘。聽到晉國的召喚,哪敢不響應?

  借助此次盟會,晉國誌在收拾“河曲之役”失利後散亂的人心。同時,向身陷困境的楚國釋放信號——中原事務的話語權一直在晉國手中,其它國休想插足。

  以此次會盟為分水嶺,晉國的中原霸業漸漸步入中後程。已非如日中天,餘威尚在。疲態雖有,外人一時也難以察覺。

  各諸侯國參加會盟之前,已經知悉此次會盟的主要目的是討伐邾國。所以,每家都帶了兵馬器械隨行。盟會上一番言辭懇切的宣誓過後,各國軍士便浩浩蕩蕩的向邾國進發。

  舉行盟會時,晉國聲稱,攻打邾國是因為它冒犯魯國。但是明眼人一瞧便知,攻打邾國的目的並不像明麵上說的如此單純。

  晉國加上七國的車馬一起,共八百乘。在浩浩蕩蕩進發的隊伍裏,有個人被圍在中央,似眾星捧月般,他是晉姬的兒子——捷菑。晉國還有一個隱而不說的目的,那就是——借助盟友的力量,逼迫邾國就犯,將此人扶立為邾國國君。

  八國盟軍氣勢洶洶的往邾國開拔,消息很快傳到邾國。從晉國組織會盟開始,邾國便隱隱感覺不對。會盟的地點距離邾國很近,魯國態度積極,到處穿針引線,忙得不亦樂乎,儼然是盟主的左右手。

  邾國開始懷疑,此次盟會的目的就是針對他們的。一定是魯國將兩國恩怨告知晉國,晉國承諾為魯國報仇,所以魯國才會不遺餘力,奔走相告。

  另外,現任邾國國君的異母弟弟與其母尋釁鬧事,激得天怒人怨。被眾人孤立之後,二人憤然離開邾國,返回自己的舅邦——晉國。他們對邾國能有什麽好的評價?必定極盡抵毀誹謗之能事,晉國肯定站在自己的宗親一邊,要向邾國討回公道。

  盡管事先預料到魯國會借助盟友力量施展報複,也預想到晉姬母子會去娘家搬救兵。可是,這天真正來臨時,邾國上下仍是亂作一團。

  新繼位的國君——邾定公,接到快馬來報,盟軍已經越過西麵的可楚河,馬上就要到達城門。一旦大兵壓境,以邾國的方寸之地和微弱的國力,如何與八國抗衡?

  “大軍即刻就到,憑我一國之力與其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到時宗廟毀壞,如何向祖宗社稷交待?”邾定公在殿內來回踱步,甚是焦急。

  左右文武,除了去城門四方守備的將領軍士之外,全部聚集在大殿,與國君商量對策。

  “盟軍車馬眾多,人強馬壯。兵器鋒利,士氣高昂。看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啊。”上將軍負責搜集情報。種種跡象表明,現在形勢嚴峻,令他非常擔憂。

  “這該如何是好?”邾定公停住腳步,看向站著的大臣宗室。隻見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個個臉色凝重。上將軍發言過後,眾人更是驚慌。接收到國君的注視,他們連忙止住討論,集體噤聲。霎時整個空間陷入寧靜,鴉雀無聲,仿佛掉根針都能聽得到,空氣也凝滯了。

  “兵臨城下,或戰或降,隻在君主一念之間。”忽然有個聲音響起。宏亮清脆,仿佛一顆珠玉墜地,劃破了大殿的安靜。眾人都不約而同的循聲看過去,國君也第一時間調轉眼光,向著說話者。

  “戰即是與他們決一死戰,看力量對比,無疑是下下策。”此人為禮官邱文崇,平日往來於諸侯聘間,頗有一番見識。“那麽隻剩下一條路可走,即是降。”

  “為何事而降?”邾定公問道:“是因侵擾魯國而降,還是因國君之位而降?”

  “魯國之事,當麵說清楚即可。”邱文崇不緊不慢的說道:“當然是因後者而降。”

  “萬萬不可。”國舅爺急急說道:“君主繼位,乃是秉持先君遺願;二來,君主乃正妻嫡子,名正言順。晉姬不過是借題發揮,無理取鬧罷了。”

  “是啊。”定公叔叔也附和道:“自武王滅商立周之始,周公製禮,便已定下嫡子繼嗣之法。各諸侯國雖大小不一,實力參差,在選擇繼承人一事上,卻是一脈相傳。若是誰想顛覆,便是背離祖宗之法,勢必眾叛親離。違背古禮,如何向先祖先宗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