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頹然
  翠蔭園裏亂做一團。

  麥兒和長風玨幫盈盈將小滿抬入屋內。

  盈盈顫抖地幫小滿施針。

  麥兒招呼著侍女們拿來所有盈盈需要的工具,熱水、白布……

  長風玨直接飛向京城醫館去找穩婆。

  沈烈得知後,立刻釋放了黑曜和白椴。

  白椴衝入翠蔭園,看到呆立在院中雷聿修,毫不客氣地上去就是一拳,重重砸在了他的臉上。

  雷聿修沒有阻擋,硬生生吃了這一拳,踉蹌地退後兩步。

  卻一言不發。

  黑曜上前一把拉住白椴:“救小滿要緊!”

  房間內,小滿因劇痛嘶喊著,每一聲都紮在在場每個人心上。

  孩子被迫早產,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穩婆被長風玨直接飛著帶了回來,驚魂未定地被送入房內。

  盈盈從房內出來,雙手上全部都是血,滿眼全是淚。

  白椴扶住她,焦急道:“小滿怎麽樣?”

  “我不知道……”盈盈使勁地搖著頭,哭道“孩子才七個月,那麽小,胎位都還沒有反轉過來,現在嚴重難產……”

  所有人都怔住,空氣中一片窒息。

  劇痛中,小滿一聲又一聲絕望般的哭喊聲,扭緊了每個人的心。

  黑曜走到雷聿修麵前,一把拽住他的領子:“你想知道是怎麽回事?!跟我來,我來告訴你!”

  說罷,他拉著雷聿修走出了翠蔭園。

  月色悄然被雲遮蓋,仿佛世界置於黑暗之中。

  黑曜將雷聿修按在梧桐苑書房的座位上,仔細讀著他的心,找到他的症結。

  雷聿修怔忡地坐著,眼中失神,臉上沒有血色。

  黑曜深吸一口氣,冷聲道:“她是什麽樣的人,這麽多年你還不知道嗎?她怎麽可能是那種隨便移情的人?!她知道你被萬俟琳行刺,自解封印求死,到鬼界去救你。徒單霖為了找她,跟著也去了鬼界,可到了那裏他們才知道,徒單霖是你的伏矢魄,想要你還魂,徒單霖的魄和你魂隻能還魂到一個人身上。於是小滿去求徒單霖,讓他把活下來的機會讓給你。所以她一直覺得自己對徒單霖有愧,才會給他立那麽一個碑,算是完成徒單霖一個心願。”

  “後來小滿知道你要娶顧水月,也知道你想要謀逆皇位,並有意立顧水月為後。她本來打算要走,可是她舍不得和你的感情,任性地想要一個你的孩子再走。可她萬萬沒想到,你竟然給她下了避子之毒,要讓她一生無法生育。”

  “她之前自解封印救你,導致全身骨骼寸斷,經脈俱損,即便醫神給她修複後也因傷了根本,特別瘦弱。後來又懷了孩子,身體消耗更多,她愈加瘦了,這才看不出已懷胎七月。”

  “顧雲深是喜歡她,可她沒有動搖半分,從沒有做過任何背叛你的事。”黑曜靠在窗前,不屑地看著雷聿修,“雷聿修,現在你最好祈禱孩子沒事,不然不僅小滿,我們所有人都不會放過你。”

  說罷,黑曜準備撂下雷聿修,回到翠蔭園幫忙。

  雷聿修喊住他,顫抖道:“你說什麽避子之毒,一生無法生育?”

  黑曜有些詫異,解釋道:“小滿離開湖州時,盈盈在她體內發現了避子之毒,而且是多次中毒。若不是我的竼虛果為她解了毒,她有可能因為此毒終生不育,甚至要了性命。”黑曜冷聲道,“能夠在湖州客棧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投毒的人,你覺得會是誰?”

  雷聿修震驚:“你們認為是我?!”

  黑曜疑惑道:“她在客棧內所有吃食都是麥兒親自準備,接觸的人十分有限,如果不是你親自投毒,隻能是你命令麥兒所做。”

  “不!不是我!”雷聿修完全沒有想到,“我怎麽會想要讓她無法生育?我怎麽可能不想要我和她的孩子?!”

  黑曜冷哼道:“那你剛剛在做什麽?!”

  “!!!”雷聿修臉色蒼白,無言以對。

  “就算之前投毒的人不是你!那你剛剛可是親自給她灌下了整瓶墮胎藥!”黑曜再也難掩怒氣,指向翠蔭園,對雷聿修吼著,“你自己聽聽!聽聽!現在在那個院子裏,痛徹心扉嘶喊著的人是誰?!她就在那裏給你生著孩子,拚盡全力想要生下你和她的孩子!而你,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雷聿修雙手掩麵,在黑曜麵前頹然崩潰。

  “你連問都沒有問孩子是誰的就認定她和顧雲深有染,魔尊大人,您讓人不齒!”說罷,黑曜大步邁出門去。

  看到黑曜離去,長風玨走入書房,徑直跪在了雷聿修麵前。

  “將軍……”長風玨深深將頭埋在地上。

  雷聿修雙目眥裂地看著長風玨,一句話都說不出。

  將小滿帶回梧桐苑後,是長風玨對雷聿修說,看小滿的身形,應是隻有四五個月的身孕。

  這樣的一句話,讓雷聿修篤定小滿肚子裏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而那一瓶墮胎藥,也是她親手拿給了雷聿修。

  愛而不得,妒火中燒的是長風玨,賠上了她多年為雷聿修所做的一切,賭小滿定是懷了顧雲深的孩子,欣喜自己終於在今天找到了徹底毀滅雷聿修和小滿之間感情的法子。

  可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她慫恿雷聿修親手害了小滿,害了他自己的骨血。

  這樣的結果,長風玨始料不及。

  她除了跪在這裏乞求雷聿修的原諒,向上蒼祈求小滿和孩子安然無恙外,隻剩下滿盤皆輸的無望。

  雷聿修抽出佩劍,指向長風玨。

  長風玨一動不動,一句辯駁都不想再說,她知道自己罪無可恕,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我不殺你,”雷聿修嚼齦切齒道,“你自己去牢中,等小滿生了孩子,再決定你的罪!”

  長風玨磕頭領命,無聲地離開,向大沛軍牢走去。

  雷聿修鬆開手,長劍鏘地掉落在地上。

  是他自己輕信了長風玨。

  是他負了小滿。

  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

  翠蔭園裏一聲嬰孩嬌弱的啼哭劃破靜夜。

  雷聿修瘋了一般衝入翠蔭園。

  孩子的啼哭聲是他在這黑夜中唯一的希望。

  隻要孩子沒事,他還能乞求小滿的原諒。

  產房你,穩婆抱著孩子,雙手顫抖,一聲又一聲地對盈盈說道:“這孩子太小了……太小了……”

  盈盈看著不足兩斤重的小孩子,渾身深粉色,頓時哭了出來。

  她們二人都知道,這麽小的孩子,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精疲力盡的小滿躺在床上,用著最後一點力氣問道:“孩子好著呢嗎?”

  盈盈忍住哭,勉強微笑著將孩子抱給小滿:“是個男孩子……”

  小滿看到孩子,不知又從哪裏來了力氣,伸手將孩子接過來,親膩地抱在胸口。

  “他怎麽這麽小,隻有巴掌那麽大……”小滿抬眼疑惑地看向穩婆和盈盈。

  盈盈轉身去擦眼淚。

  穩婆安慰道:“早產的時日太多了……”

  “盈盈,是不是得幫忙請一個乳娘?”小滿問道,“我怕沒有奶水,也怕剛剛那藥裏有毒……”

  盈盈咬著嘴,忍不住啜泣起來,點頭道:“我這就去請乳娘。”她心裏知道,如此小的孩子怕是連吃奶都做不到。

  盈盈走出房門,黑曜和白椴趕緊圍了上來。

  雷聿修站在院門口,不敢再往前一步。

  麥兒愧疚地站在一旁,亦是不敢去問一句。

  盈盈抱著白椴大哭起來。

  “怎麽了?到底怎麽了?”白椴焦急地問道,“孩子不是生出來了嗎?”

  “是個男孩,但是不足月得太多了,實在是太小了……太小了……”盈盈把頭埋在白椴懷裏,肩膀不住地顫抖,“活不成的……”

  雷聿修完全懵了。

  之後盈盈說了什麽,他一個字也沒聽見,仿佛雷霆在他腦中炸裂,又如海浪狠狠在他胸口拍擊。

  麥兒狂奔出翠蔭園。盈盈求她拚盡全力盡快去找到一名乳娘,即便她知道那沒有什麽用。

  看到門邊的身影,盈盈停住哭聲,怨恨地看向雷聿修說道:“雷大將軍,你要不要進去看看你的兒子……”

  “兒子”二字重重敲擊在雷聿修欣賞。他艱澀地挪動著腳步,每一步卻如有千斤重。

  在他踏入房門前一刻,穩婆突然衝出來大喊:“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盈盈大駭,所有人大駭。

  侍女們又開始一趟一趟地出入產房。

  雷聿修終於忍不住一步衝了進去。

  此時,床上的小滿已經昏厥,臉上血色全無。

  雷聿修佇立在床邊,手足無措。

  穩婆將啼哭聲如小貓般的孩子抱給雷聿修,含淚搖頭道:“將軍,這孩子怕是活不過今夜了。”說罷,就立刻同盈盈一起去救小滿。

  雷聿修無助地抱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在懷中閉著雙眼,微弱地啼哭,仿佛每一聲啼哭都在宣告他想要留在這個世界。

  可這哭聲越來越小,小到幾不可聞。

  過了不知多久,乳娘終於被麥兒找了來。

  可當乳娘從雷聿修懷中想要接過孩子時,卻驚嚇地停住了雙手。

  雷聿修懷中的孩子已經沒了呼吸。

  這孩子,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父親懷裏。

  而此時,孩子的父親雙目氤氳,一滴淚從眼眶中悄然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