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水月入府
  水月公主大婚當日,全京城的老百姓都在議論紛紛。

  雷府上下除了門口掛了兩個大紅燈籠外,無賓客、無宴席、無奏樂、無禮炮,甚至連迎親的隊伍隻有沈烈沈副將帶著一隊人馬,這大婚簡單地連普通老百姓家的婚禮都不如。

  不僅如此,朝堂上上至六殿下、九殿下,下至朝中大臣,軍內各級官員送到雷府的新婚賀禮也被一一退回。雷將軍絲毫不在乎是否得罪了這些皇親貴胄,就連水月公主背後的上官家來的人他也都閉門不見。

  人們口口相傳,雷將軍父母及全族被羨帝所殺,雖已平反,但讓他迎娶羨帝之女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更何況雷府內本就有個“夫人”,是雷將軍的青梅竹馬。據傳那位“夫人”曾因水月公主入府之事和雷將軍大吵一架,鬧得天翻地覆,差點掀了雷府的屋頂。

  雷將軍懼內,寧可得罪皇家,也不敢擺喜酒宴賓客,隻為了那位“夫人”消氣。

  顧水月的喜轎入了雷府,李管家直接帶她入了山海園。一眾嫁妝也都齊齊堆在了山海園的小黑屋,之後便無人問津了。

  管事宮女曹姑姑一臉憤怒,一邊扶著公主下轎,一邊嗔怪道:“雷府也太過分了!我們公主殿下到了竟然連個迎接的人都沒有。把我們扔在這個破院子就不管了!豈有此理!公主這就啟奏陛下,讓雷將軍必須給您個說法。”

  顧水月沒有答話,安靜地進了屋內。

  她自己掀了蓋頭,讓隨身丫鬟挑了一身藕荷色衣裙給自己換上,又摘下頭上的鳳冠,換上平常人婦的頭飾,卸下濃妝,畫上淡妝。

  曹姑姑心疼地說道:“公主這又是何苦,今日是您大婚自當打扮的喜氣洋洋紅紅火火,怎可扮的如此清素?”

  “今日這幅場景哪裏像是大婚的樣子。我若再穿的如此華麗豈不遭人笑話。走,隨我去拜見將軍。”水月起身,平靜地對曹姑姑說道。

  曹姑姑從小服侍水月,對她這不爭不搶,逆來順受的性子知道得通透,也不再說什麽,陪著她出了山海園。

  她們一路在雷府侍女的引領下來到了梧桐苑。

  曹姑姑問道:“你們將軍怎麽還住在這偏院裏,沒有和公主搬到一處?”

  小侍女邊走路邊答道:“將軍自小住在梧桐苑慣了,說是不願意換地方睡。”

  “豈有此理,怎麽能讓公主殿下獨居呢?”曹姑姑不滿道。

  小侍女停下腳步回頭瞥了一眼曹姑姑,冷聲道:“您若是覺得不妥,一會兒見了將軍自己跟他去說,何必跟我這個不拿事的小丫鬟絮叨?”

  曹姑姑在皇宮裏還沒有遇到這等毫不留情的懟話,當即變了臉色:“好你個小丫頭片子,敢這麽跟我說話,實在是太沒有規矩了!今天就讓姑姑我好好教訓教訓你!”說著她便抬起手,眼見一巴掌就要扇在小侍女臉上。

  可那小侍女一點不躲,伸手就抓住了曹姑姑手腕,一反手就將老姑姑推地倒退了幾步,厲聲道:“曹姑姑,我看是你不懂這雷府的規矩,在這裏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動手教訓人。”

  曹姑姑哪裏吃過這個虧,當即氣得臉色漲紅:“你你你,你是哪裏的小丫鬟,竟敢跟我這麽說話!”

  “我是小滿姑娘翠蔭園的管事丫頭山喬,”山喬抬著脖子,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看著曹姑姑,“曹姑姑,看來需要我跟你好好說說這將軍府的規矩。那就是,整個雷府就連將軍也不敢跟小滿姑娘說一句重話。天天把我們小滿姑娘捧著捂著,生怕她受一點兒委屈。所以我勸你收收你的脾氣,別惹我。若是我讓小滿姑娘在將軍麵前說一句你的不是,將軍發了火就不是將你扒層皮那麽簡單了。”

  “你!你你!什麽小滿姑娘,不過就是罪臣常總兵的一個養女,有什麽了不起。”曹姑姑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了。

  山喬斜眼看了一眼安靜站在一旁的水月,不懈道:“到了雷府,就別總想著以前自己的身份,審時度勢才是聰明之舉。在這將軍府裏,將軍喜歡誰誰就有身份,不喜歡誰誰就什麽都不是。”說罷,她翻了個白眼,轉過身繼續在前麵帶路。

  “公主,公主……咱在宮裏哪裏受過這等折辱,您不能咽下這口氣啊。”曹姑姑滿麵愁人地拉著水月,又氣又委屈地說道。

  “曹姑姑,山喬姑娘說的對,既然入了將軍府一切都應該按將軍府的規矩來。而且小滿姑娘我也見過,不是個趾高氣昂的女子,定不會為難我們。”說完,水月快走了兩步跟上山喬的步伐。

  山喬聽到這句,冷哼一聲沒有回應。

  曹姑姑見自家公主如此忍讓,她也不得不將這口氣咽到了肚子裏,憤恨地跟了上去。

  一入梧桐苑,水月便聽見屋內傳來小滿撒嬌的話語聲:“聿修聿修,就是這本,你讀來給我聽。”

  “拿過來我看看。”雷聿修沉穩而溫柔的聲音緊跟著也傳了出來,“嗬,這些詩句你是哪裏抄來的,嗯……你真的要我給你讀嗎?”

  “對啊對啊,這些可都是我絞盡腦汁想起來的,”小滿笑盈盈地解釋道,“就想讓你讀給我聽。”

  “咳咳……”雷聿修的語氣裏似乎十分為難,“你確定然我當著麥兒的麵給你讀……這些情詩?”

  小滿嬉笑著:“麥兒又不是外人,快讀快讀。”

  接著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來:“小姐,您別亂動,胳膊放好。”

  “等等麥兒,等他開始讀詩你再下手。”小滿對麥兒說道。

  水月走到門邊仔細聽著屋內的對話。

  而一旁的山喬並沒有急著進去通傳,而是輕笑著看著水月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

  屋內,雷聿修拿著小滿手寫的一本詩集,表情尷尬地讀了起來:“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也許是情詩陌生,也可能是詩中情話有些直白,雷聿修讀得又慢又軟,就連一旁的麥兒聽了都不禁臉上染了淡淡粉色。

  而小滿此時正極力忍著麥兒為她傷口拆線的疼痛,臉上擠出笑容,癡癡地聽著雷聿修給她讀情詩,讚道:“你的聲音果然很適合讀情詩,快啊快啊,後麵還有很多呢。”

  “你這些詩句實在是……”雷聿修無奈,翻了翻後麵幾頁,歎道,“你非要在這時候讀嗎?”

  “你讀地越尷尬,我聽得越有趣,這可是我拚命想出來的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小滿嘟囔道,“快點接著讀啊!”

  “雷聿修歎氣,翻到下一頁繼續:“生命為何物,空如一露珠,若可換得與君一逢,一死,何足惜?”

  接著他又翻過一頁,讀道:“枕邊私語猶未盡,轉眼天已明,誰說,秋夜長?”

  他讀完這首,停下向小滿問道:“這是什麽詩,既不工整也不符合格律。”

  小滿忍著胳膊上抽線的疼痛,笑道:“格律不格律的,你就說是不是寫得很好。”

  “不會是你自己寫得吧?”雷聿修眼中看著麥兒為她小心翼翼地抽離已長在皮膚裏的線,即便心疼不忍,表麵上卻不得不佯裝笑意逗她開心。

  小滿瞪了他一眼,胳膊的疼痛讓她倒吸著冷氣,嘴巴努力反駁道:“怎麽會是我寫的呢,都是很厲害的詩人寫的。”

  “雖說不合格律,不過這些短小句子也確實值得品味。”雷聿修點頭同意了她的說法。

  聽到這裏,即便水月再淡定,也著實不願再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情話。

  她轉身要走,卻聽見山喬突然對屋內通傳到:“將軍,小姐,水月公主來了。”

  此時水月尷尬地站在門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聽到山喬通報,屋內的嬉笑談話聲停了下來。

  麥兒打開門走了出來,對水月簡單行禮:“麥兒參見公主,公主請進。”

  水月輕笑:“既然小滿姑娘在將軍這裏,本宮還是先回去吧。”

  “水月公主來都來了,那就進來坐坐吧。”小滿叫住水月,聲音裏不帶任何怒氣。

  水月被小滿叫住,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到房內。

  當看到眼前一幕,卻讓水月不禁愣在原地。

  雷聿修坐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翻看著手中的書冊。而小滿則麵色蒼白地靠在軟榻上,胳膊上蜈蚣一樣的刀疤因拆線滲出鮮血,順著胳膊留下,染紅了鋪在下麵的白布。

  麥兒回到軟塌邊,繼續為小滿的傷口上藥,接著又拿繃帶一圈圈地為她將傷口纏好。

  而這樣的刀傷在小滿身上竟然有四五處之多。

  “公主殿下,麥兒正在幫我給傷口拆線,所以無法行禮,請您恕罪。”小滿蒼白的嘴唇笑著對水月說道。她額頭布滿了細細一層汗珠,雙手死死抓著軟塌邊沿。

  水月沒有答話,而是戰戰兢兢走到小滿身邊,欠身向雷聿修行了一禮:“將軍。”

  “你是公主,見我不必行禮。”雷聿修沒有抬頭,隻是冷淡地說了一句。

  水月沒有再說話,而是看著麥兒的動作。

  麥兒為小滿又拆開一處傷口,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將線結剪開,再用鑷子夾住線頭,猛然一抽。頓時針口鮮血直流,疼得小滿渾身都打著哆嗦。

  “麥兒,你輕點,”小滿疼得表情都擰在了一起,“這個傷口肯定沒長好,抽線的時候太疼了。”

  麥兒埋怨道:“小姐,您亂動當然會更疼了。”

  “我哪裏控製的了,你一碰我我的胳膊自動往後躲。”小滿委屈地說道。

  雷聿修放下書冊,坐到小滿身邊,將她扶好靠在自己懷裏,一手抓住小滿的胳膊牢牢固定:“我幫你抓著胳膊,這樣看看是不是好點。”

  “你抓我胳膊抓得太狠了,比抽線還疼呢!”小滿反抗道。

  “別亂動。”雷聿修嚴厲地說道。

  看準小滿不敢再動,麥兒眼疾手快地又從她胳膊的皮膚裏抽出一條帶血的棉線。

  小滿疼得似乎快要背過氣去,“麥兒,今日你給我拆線之仇,我一定會報的!”

  麥兒嫌棄地斜睨了她一眼:“小姐,我手下已經非常輕了,你要是嫌疼,就換別人來給你拆線。”

  “不不不,還是你幫我拆線吧。”小滿一聽換人,絕對不能同意。麥兒是她最信得過的,其他小丫頭可遠不如她。

  水月站在原地,心中驚恐不已,別說從皮肉裏抽線,就連磕碰的傷口疼痛她都無法忍受。看到小滿如此,她自愧不如。而在這樣的女子麵前想要去爭搶夫婿的寵愛,應是比登天還難。那名叫山喬的丫鬟說的不錯,若是得罪了這位小滿姑娘,怕是日後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未可知。

  站在一旁同樣看到這一切的曹姑姑,也不敢再多有一絲傲慢無禮,她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這位山喬口中的小滿姑娘的厲害。一個小女孩,竟然忍受如此疼痛,還能和將軍撒嬌討巧,著實讓人側目。這雷將軍對她的寵愛已經登峰造極,自家公主未來之路看來是異常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