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壺天結界
  葫蘆鎮寒鴉江,老人依舊枯坐江畔,獨自抽著旱煙。對麵蘆葦蕩裏驚飛幾隻白鴉,那塊時常有個身影打拳的大石頭上,忽然就多了一個白衣身影。

  “呦,事都忙完啦?總算舍得來了?”

  隔著一道江水,老人頭也不抬,雲裏霧裏笑了一聲。

  剛從後山祖墳拜祭完自己嶽母的楊牧之點頭喚了一聲:“胡爺爺!”

  對麵的老人輕嗯了一聲,忽然沒頭沒腦問道:“可準備好了?”

  楊牧之回頭看了一眼,楚虞瑤和楚玉兩姐妹這會兒還在祖墳後山。他是被楚玉硬拉著去的,說是要讓她娘親也見見自己的女婿,最後還讓楊牧之在墳前老老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加上之前在楚固麵前磕的那幾個頭,他和楚玉也就算是正式的夫妻道侶了。兩座天下大戰未止,又都是修道之人,禮法儀式什麽的,能免也就免了。

  有時候,這些大戶人家的大事喜事,比起一般窮苦人家辦得還要寒酸簡單。

  記得胡爺爺曾經說過,在這裏替他守著一樣緊要的東西,隻等他哪天有本事了就回來取。

  楊牧之點了點腦袋。

  胡道衝這會才算正眼看過來,微眯起一雙老眼,“終於合道了?短短三年時間,能重返合道十二境,也算難得了。”

  一句難得,就是這位活了幾千年的老者,對一個後生晚輩的最高讚譽了。

  真要是說起來,三年時間裏成就一位二十五歲以下的合道境劍修,放在誰麵前都是天方夜譚。

  “說說看,你合道的是何物?”老人眯著眼看了半天,楊牧之在他眼裏,就是一副氣血遊走經脈竅穴圖,棋布星陳、浩如煙海,可惜還是看不出個門路來。

  老人這句話是以心聲說出,倒不是他對別人的大道根腳感興趣,隻是想著幫楊牧之查缺補漏、補過拾遺,以勉有任何的不妥。

  畢竟,耗費了兩代人一百年的籌備,才成就了今天楊牧之的驚才絕豔。納蘭元易已走了,那就隻能是他這昔日好友來費心了。

  楊牧之以心聲回道:“當時那位合道境巔峰妖王正好在貶低浩然劍修,大肆吹噓洪荒妖族那什麽一力降十會,也就在那一刻我抓住了一絲明悟,順其自然就以……‘一劍破萬法’合了道……也不知道這樣妥當不妥當?”

  老人的嘴皮子不為人知的輕抖了一下。

  以“一劍破萬法”合道?可以說這單純隻是五個文字,也可以說是楊牧之合道於他心中一腔劍意、三尺氣概。

  “妥!妥!哪裏會有什麽不妥?”老人欣慰笑道:“自古合道者,皆以實物居多,像你這種以玄之又玄的心中意氣合道,不說前無來者,那也是世間屈指可數的了。以此合道的好處,即便是有心人知道你的大道底細,也無需懼怕被刻意針對。若想勝你,就需要拿出比你心中那口更強更高的氣來才行啊……!”

  老人朝遠處抬眼望去,似乎看到了那座荒蕪天地的某座通天方碑上,那足以讓洪荒妖族後輩千百年來皆抬不起來頭三個大字,老人忽然哈哈大笑道:“楊牧之,你可親眼瞧過歸墟浮空山上那八個字?”

  楊牧之神情一震,道:“問鼎浩然、劍氣長存?”

  “問鼎浩然四字,是洪荒一位妖族以指力刻出,他的名字叫作姚長房。現在我們所說的問拳問劍,也都是由他而來。”

  楊牧之神色古怪,“姚長房?那不是……小狐狸她爹嗎?”

  “當初,姚長房舍己之長,完全不動用他們洪荒妖族特殊的妖神之力,隻身雙拳挑戰浩然,他刻下的這四個字,曾一度壓製得我浩然那些天之驕子們幾百年來,心中一口意氣不得抒發。後來,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那個人,就叫楊定鼎!”老人的雙眼裏突然多了一絲光輝,“橫空出世的他,以手中一柄劍氣長,在浮空山刻就出‘劍氣長存’四字,徹底消除了姚長房那四字壓勝,哈哈!好一位白衣美髯!”

  楊牧之的手腳忽然開始輕微顫抖。

  劍氣長?楊姓?聽到這裏,他如何不知那位楊姓白衣美髯是誰?

  劍氣長,曾經是師父納蘭元易準備給他的佩劍,如今被他那位青梅竹馬的納蘭小筱握在手裏。

  與娘親和師父,還要小筱四人在梧桐山生活的那些年,即便從來都沒有誰和他提起過“父親”二字,但還是幼年的他,卻早已知曉,那柄劍氣長,正是他生身父親的佩劍。

  一柄劍氣長,叫天下所有英雄皆低頭!

  老人臉上此刻的笑,是真的笑,抬手拍在楊牧之肩頭,“哈哈哈!好小子!你那‘劍意濃’三字,絲毫不輸你父親當年風采!哈哈!納蘭元易沒看錯你!我胡道衝也沒相信錯納蘭元易!”

  拍肩這個親昵的動作,是老人生平第一次。

  “父親……!”楊牧之眼眶微紅,這是二十三年以來,第一次有人正麵與他提及父親二字。

  被老人一掌拍在肩頭後,楊牧之不複之前的神魂不安,收斂好心神,試探著問道:“胡爺爺,我父親他……”

  “等找到你娘親後,你再問吧!”老人毫不客氣的打斷,抬手一指寒鴉江水,“現在,我再問你一次,可準備好了?”

  楊牧之凝視著老人一雙精光迸射的眼眸,片刻後重重點頭。

  “好!”

  老人緩緩起身,將那支旱煙杆緩緩插回腰後,那個動作,如劍歸鞘。

  寒鴉江水麵,一股令人隱隱不安的氣機不知不覺升騰而起。老人抬起右掌,二指並攏成劍,豎立在自己麵前。

  天地間忽然多出一股肅殺之氣,陰沉的寒鴉江水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牽引,也在這一刻蒸騰起一粒粒豆大水珠,像鋪天暴雨一般倒飛升天。

  楊牧之定睛朝水底望去,有一道光亮正從水底緩緩上浮,與此同來的,還有一道冰寒殺氣。

  忽然就刮起了陰風陣陣,原本就陰沉沉的寒鴉江,變得更陰冷瘮人了。

  嘩啦一聲,江心冒出一團巨大的水泡後,一道劍光從冰冷江水跳躍而出,懸浮於江麵一丈高度。

  是一柄無鞘長劍,黝黑劍身,兩麵鐫刻古老符文,耀眼金光從符文間來回流淌,蘊含無窮道意。

  在這柄劍出水後,天地四周的陰風和肅殺也歸於平靜。

  胡道衝鬆開並指成劍的手掌,朝寒鴉江心攤開,嘴裏輕聲道:“降魔,等太久了吧?明日隨我走一趟洪荒,定不讓你寂寞!”

  那柄懸浮水麵之上的劍,乖巧閃至他手心。

  原來,那柄劍,叫作降魔啊!

  在降魔出水的位置,還殘留著一道淡淡金光流溢的垂直光暈,一直照耀進深深寒鴉江底。

  “那個位置下去,便是壺天結界,有一樁大機緣、和一位十三境大妖在等你!去吧!”老人手指那道筆直光暈,對楊牧之笑著說道。

  十三境大妖?就不怕我死在裏麵嗎?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楊牧之淡淡一笑,毫不猶豫就從那道光暈跳進冰冷的寒鴉江裏。

  一直在水底沉落,眼內都是熟悉的景象,以往常年在寒鴉江底摸魚摘藥,渡口邊這一段水域再熟悉不過,隻是直到今天才知,原來這裏還別有洞天?

  不知降落了多久,落腳之時,並非以往那種腳踩河底的觸感,而眼前所見也是另一幅景色了。

  一座明媚春穀,一邊是春,一邊是冬。

  鳥語花香、流水叮咚、蓮池瀑布,這一切似乎都那麽似曾相識。

  不遠處,微風陣陣,搖曳生姿的蓮花池中,一朵七彩蓮花亭亭玉立;再遠一些的瀑布水潭中,一位呲目黑衣人,正負手而立,冷冷注視著自己。

  “這是……那座山穀嗎?很相似,可又有一些不太一樣。”

  當初,在葫蘆鎮靈礦山脈,楊牧之因為剛巧和楚虞瑤一同出劍,而牽動了靈氣結界,將二人拉入那座小山穀中,在裏麵度過了幾個美好的夜晚。

  在山穀裏見到那朵如意七彩蓮的一縷靈魄,還有那個人的元神化身,而如今出現在眼前的,那就是他們的本尊了吧?

  遠處的黑衣人陰鷙笑道:“沒等來朱明,卻等來了你小子……嘿嘿!”

  黑衣人朝楊牧之招了招手,等後者老老實實過來後,意興盎然道:“嗯!讓我來猜一猜,你小子是誰呢?”

  楊牧之早已猜到對方是誰,記起此行的目的,便不動聲色站在水潭邊,等他猜猜看。

  黑衣人盯著楊牧之左看右看,一手捏著自己的下巴,沉吟道:“從氣息和神魂感應來看,你就是那小子,可外表和境界,又相差太懸殊了……那麽,你到底是誰?”

  見楊牧之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很快就意興闌珊的黑衣人嘿嘿笑道:“你小子也是合道十二境的修為了,莫不是以為我出手之後,還試探不出你的底細嗎?”

  “唉!不愧是飛升境大妖王,洞察力就是那麽敏銳!”楊牧之輕笑道:“楊壓姿,這麽快就忘記我啦?”

  “哦?楊牧之,果真是你小子啊!其實本座已大致猜出是你了,隻是猜不到你小子短短三年時間就合道了,還真是怪嚇人的。”

  楊牧之雙手低低交叉在腹部,右掌兩指徐徐敲打著左手掌背,悠然問道:“那麽再請睚眥大妖王猜猜,此番我來此為何?”

  真名睚眥的黑衣人微眯起那雙怒目金剛眼眸,似笑非笑道:“該不是你小子出去後就將那位叫作楚虞瑤的大美人成功哄騙到手,這會是來感謝我這半個媒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