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生生世世
  見師姐們願意不問緣由就出手相助,蔣長偉和孔華心中大定,喜道:“師姐們!妖怪棘手,快快結陣殺妖,用不著心慈手軟,以免妖怪趁機逃走。”

  春心湖眾女弟子齊齊嬌喝一聲,手中長劍高舉,心中默念口訣,腳踩罡步,芙蓉七星劍陣已成。

  這一套劍陣的由來,還有一段很美好的故事。

  據說,當初天下第一風流的酒劍仙還逗留在春湖山時,與梔子夫人在芙蓉塘邊對弈賞月時,偶見七星曜彩匯聚,兩人皆是大有感悟,風流陸郎創下了此套劍陣,分為護山大劍陣、攻伐小劍陣兩式。

  而精通棋藝的梔子夫人則因此創下了被世人譽為四大名局之首的“七星拱鬥”棋局,雙雙傳為佳話,流傳至今。

  演武場中,都是一些被截留在玉樹宮二殿外的賓客或外門弟子,修為眼界自然也高不到哪裏。

  先不說這芙蓉七星劍陣的威力如何,但是由這十幾名服飾統一的年輕女弟子一起施展開來,那婀娜身姿、那姣好麵容,無疑是極好看、也極為唬人的。

  兩相對比之下,膽大之人再看了一眼那樹精婦人,便愈發覺得惡心難忍,在場之人,隻怕是沒有一人不嫌棄厭煩這對夫婦了。

  不過,讓人心生疑惑的是,向來隻收取女弟子的春心湖,為何春心湖這群姐妹會稱這兩名男子為師弟?

  因為宮主與春心湖主的關係,玉樹宮弟子對遠在幾百萬裏之外的雙子洲春心湖並不陌生,不光是兩派之主多有交情,門下男女弟子們的交流也十分豐富。曾經還有一名玉樹宮長老笑言,幹脆開一個大型的婚配大會,讓玉樹宮那些未婚男弟子站成一排,再讓春心湖的女弟子過來各自挑選心儀之人,然後為這些有緣男女舉行一個集體拜堂大典,也算是玉樹宮和春心湖的又一段佳話了。

  戰場之中,對方忽然就多了十幾名幫手,還是攜著這種由大劍仙創下的劍陣而來,原本就不是勝券在握,何況他們還有一名終難望其項背的玉璞境大修士。

  張誌夫婦哪裏不知,今天就要命喪於此了。

  芙蓉七星劍陣逐漸收攏,那股肅殺之氣也愈來愈濃。降妖除魔這類事情,這些正派人士做起來是絲毫不會手底留情的。

  張誌慘然一笑,抬起頭來,換成滿臉柔情看向半空中的妻子。

  婦人降下身子,與男人對視而站。

  “願,生生世世結為夫妻,永不分離……”

  男人牽起婦人枯枝變幻而成的雙手,兩人相視會心一笑。

  就是這麽簡短、卻又用情至深的一句話,楊牧之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還是幼年的他,偶有夜深人靜之時,就會聽見他娘親反複念叨,說好的生生世世,為什麽就離我而去了……

  生生世世,或許對幼年的他來說,不知這四字分量幾何,又有多遠的距離。

  然而此刻,楊牧之才知,原來生生世世竟是如此沉重,於兩端的人兒,又有多麽遙遠,需要耗盡你一生所有,方能守護。

  卻,終究沒有幾人能做到。

  於是,在蔣長偉和孔華借著劍陣的壓製,對張誌夫婦發出十拿十穩的致命一擊時,一柄灰色的長劍擋在了兩人身前,從容架開了兩人手中的奪魂之劍。

  淚痕始幹的楊牧之,靜靜站在男人和樹精婦人身前,恰如山中玉樹,臨風挺秀。

  到此時,張誌哪裏還願意牽累旁人,苦聲勸道:“這位公子,此事與你無關,不好連累公子,你的好意張誌心領了,人妖殊途,煩請讓開吧!”

  楊牧之回頭柔柔一笑,像一縷春風,給絕望死灰的人心裏送來了一絲生機,“人生在世,總會做那麽幾件莫名其妙的事,也許會惹禍上身,也許會後悔流涕,但,今天我就是想這麽做……”

  孔華握劍的手尚在發麻,怒道:“小子,你是何人,竟敢阻攔我等除妖?”

  隻是隨意一劍就擋開了兩人的殺招,蔣長偉當然知道,眼前這位俊美得讓人自愧不如的家夥,定不簡單。仔細打量了幾眼,他想起此人是誰了,在過那座山澗獨木橋時,就是此人礙手礙腳擋在橋頭,被他們師兄弟嘲笑了也不敢還嘴的家夥。

  想不到,本以為是個沒膽量的廢物,竟然敢在這種場合下挺身而出?

  楊牧之伸手一指,淡淡道:“就因為你們是人,她是妖,所以你是好人,她天生就該讓你們來誅除?”

  孔華眼珠一轉,大聲叫道:“這人定是妖怪的同夥,不然就是披著一張人皮的大妖,師姐們,不要和他們廢話了,隨我一起誅妖吧!”

  蔣長偉也大聲附和了一句師姐們快快動手除妖,兩人再度振劍攻來。雖說春心湖的那些女弟子們還是跟著他們的步伐發動了七星劍陣,但手底下或多或少已開始留力幾分了。

  原因無他,委實是被芙蓉七星劍陣圍剿住的這名美男子,實在太好看了。

  要狠下心來出殺招,還真是難為她們了。

  大陣又起,張誌急道:“公子,你先走吧!我夫婦死不足惜,要是再連累公子,如何叫我們走得心安?”

  楊牧之隻是輕輕說了一句,讓這位曆經世態炎涼、四處奔波隻為給妻子續命的男人,頓時流下淚來。

  “都有在意的人需要守護,何敢輕言放棄?”

  是啊!若我張誌一直留在玉樹宮潛心修行,今天的成就定然不止於此。既然當初放棄一切榮光,毅然離開玉樹宮,那麽如今為了妍兒,為了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那對姐妹,我又豈能走得安心?

  篤定了心中信念,男人不再猶疑,正了心神,開始與楊牧之一起進退殺敵。

  一位身穿雲彩錦衣、頭戴紫金冠的俊美年輕男子從抄手遊廊那邊走來,趾高氣昂的他瞥了一眼演武場內,眼神裏先是閃過一絲詫異,然後又變成一種玩味的笑意。

  呂吉快步走過來,恭恭敬敬拱手行了一禮,“玉楓師弟,這三個妖人來我玉樹宮搗亂作祟,你看該如何處置?”

  他倆本是同輩,理當不用如此恭敬。隻不過這趙玉楓是宮主的入室嫡傳,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呂吉甘願自居後輩。

  對劉輕箋與袁皓,皆是如此神態。

  在玉樹宮裏,也沒少有同門同輩為此指戳呂吉的脊梁骨,隻是他從來就不在意。

  等我呂吉再往上爬高,到時候看是誰笑話誰?

  趙玉楓嘴角扯出淡淡笑容:“既然是妖人,又膽敢前來我玉樹宮撒野,那你們手中的鎮妖符,留著是做什麽?”

  雖然不知這位在美男譜上占據了一席之位的趙玉楓為什麽會這樣說,既然有春心湖那幫娘們在對付那三人了,其實根本無需玉樹宮再出手的。不過既然這位發話了,呂吉也就不再多想什麽了,照做就是了。

  隻是他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猜測了一番,莫非,是趙玉楓和那幾人不對付?不過,這種可能性應該很少。

  或者還是說,這家夥又在稻香城神蛙園吃癟了?

  呂吉上前快走幾步,義正言辭道:“宵小妖人,也膽敢前來挑釁我玉樹宮之威嚴,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玉樹宮弟子聽令,速速出手拿下三位妖人,肅清妖風以正山門!”

  既然長老都發話了,那些玉樹宮弟子便不再作壁上觀了,妖人前來玉樹宮鬧事,本就是自己分內之事,豈有主人在這邊看熱鬧,讓客人出手代勞的道理?

  一時間,玉樹宮那些外門弟子、低級弟子紛紛祭出袖中符籙,什麽落雷符、火球符、招將符、馭兵符之類的下品符籙,通通對準演武場內三位妖人甩去。

  生怕降伏妖物的最後那張符籙,不是自己的。

  當然,這場符籙雨中也不乏夾雜著幾張中品符籙,其中又以一張困劍符最具威力,像一團淡淡金色的蛛絲,死死纏住楊牧之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長劍。

  困劍符,本是玉樹宮為針對劍修的本命飛劍,而鑽研出來的一種中品符籙,雖被列在中品的品秩,但其威力委實不容小覷。

  如果是同境界之間的對決,一位純符籙修士對陣一名劍修,拋開那些極具殺力的劍修不說,正常情況下,劍修的飛劍一旦出竅,很難逃出困劍符的禁錮。

  沒有了那些要命的飛劍,劍修的戰力自然要跌一到兩個台階。接下來誰勝誰負,就看各自本事了。

  不曾想,這張品秩極其不低的困劍符,卻用在了禁錮劍修的佩劍上。

  估計是哪名急於想撈戰功的弟子,見那俊美男子手中長劍威風八麵、不可抵擋,便慌不擇路使出了困劍符。隻不過有心人自然都懂,這種中品符籙,自然不是這些低級弟子隨隨便便拿得出來的。

  被芙蓉七星劍陣困住的楊牧之,不光要擋開那些五花八門的符籙,還得護住身後兩人,雖說這種程度的傷害遠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但那對精疲力盡的夫婦卻遭罪不起了。

  想起他們夫婦二人同心、浴血奮戰,不惜露出半妖真身、不惜身死也要拿回自己的尊嚴,即便這個尊嚴是那麽的卑微。楊牧之的心情就愈發沉重。

  世人、天道、高高在上的強者,都說人命濺如螻蟻,一腳踏之即可。

  可,到底是一條人命啊!

  比螻蟻還不如的張誌夫婦,卻用自己那份至死不渝的深情,用守護自己在意之人的那份堅如磐石的決心,告訴了世人。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楊牧之手掌輕輕一震,纏繞於狹路上的“蛛絲”瞬間消散,重重踏前一步,一劍斬出。

  大劍仙創下的七星劍陣、漫天如雨的各類殺伐符籙、心藏鬼蜮之人手中的劍光,在這一劍之下,盡皆散盡。

  玉樹宮二殿前,光華大綻,猶如千年暗室,一燈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