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招搖
  兩人一路北上,沿途行人漸多,其中不乏好多麵容嚴肅、裝束古怪之人,他們大多手拿尋龍尺、腰掛青囊,一路東望西探,嘴裏念念有詞,想必就是所謂青囊師了。

  土圭測其方位,玉尺度其遐邇,青囊中裝著風水術,也裝藥品錢財。這些人,也就是世人嘴中所說的風水師。

  青囊師不算太過稀奇,但這麽多的青囊師結伴而行,還是很少見的。

  也不知道他們在搗鼓些什麽。

  北上有兩條大道,其中那條筆直寬敞的大驛道直接通往龍吟宗,楊牧之選擇的是西北向的那條道,相對那條大道來說,遠且難走不少。至於這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世上沒有這麽蠢的人吧?搶了人家未過門的媳婦兒,還巴巴送上門去找削?

  “可可,那些神神叨叨的人,在測量觀望什麽呢?”一路上總是能撞見或年輕或年老的風水師,楊牧之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他們呀!看樣子是在探查龍氣吧!”

  可可也不太確定,“龍吟宗龍吟宗,這裏的龍氣比起其他地方來,自然要重上幾分,估計這些人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吧。”

  關於靈犀洲有真龍之氣亂躥,楊牧之倒也不太上心,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可遇不可求。

  不過,走出紅林之後,發現廣袤的靈犀洲果然不是小小雙子洲能比擬的,雖然那塊土地也算富饒,靈氣也算充沛,名山大川也多,但比起一馬平川、且靈氣更足的靈犀洲來,還是要遜色不少。

  臨近黃昏,大道前方出現了一座不小的熱鬧村鎮,從寬敞喧嘩的街道與那些精致房屋的規格造型來看,就很能肯定,這個村鎮必定富庶。

  更讓人意外的是,鎮裏居然還修建了一座高大的城隍廟,遠遠看去,穹頂落日紅光普照,鋪滿名貴青色琉璃瓦的廟頂被映照得金碧輝煌。而頭頂上那大片奇妙的紅色雲霞,霞光照射而過,雲朵被裝扮出一個個形象而生動的各類造型。

  有路人指著那片紅霞對同伴叫道:“快看,紅雲出現了!”

  “紅霞鎮的火燒雲,果然更出彩一些,難怪在這附近能如此有名氣。”

  楊牧之對身旁一位翹足觀望的中年婦人拱手問道:“大姐,這座繁華的村鎮,就叫紅霞鎮?”

  聽到陌生人的問話,抬頭觀賞天邊紅霞的婦人轉過頭來,本欲取笑一聲鄉巴佬,小小一座紅霞鎮,就當得起“繁華”二字?

  隻是當她瞧見眼前這位男子時,那張本來還有幾分姿色的臉,驚訝得變了形。

  婦人說話都有些打結了:“這,這位公子,那,那就是紅霞鎮沒,沒錯了。”

  “便是因為這片格外絢爛多姿的紅霞,就有了紅霞鎮的來由嗎?”楊牧之不由感概了一句。

  大千世界,氣象萬千,果然無奇不有。火燒雲自然不算稀奇,但是如紅霞鎮有這番氣象的,卻不多見。

  對著他一臉花癡模樣的女子,自然也不稀奇。

  這一路行來,但凡妙齡女子也好,婦人婆姨也罷,見到楊牧之者,還沒有一人能把持住不露出花癡樣來。

  那名婦人微紅著臉,給這位俊美得讓人心都要跳出來的公子解釋道:“頭上這片紅霞,據說是先輩留給紅霞鎮的一樣財富,據說還能萌蔭庇佑後人哩……另外,鎮裏頭那座城隍廟,也能為此鎮藏風聚水、聚納氣運,是以紅霞鎮多出富人高官,可謂人傑地靈。”

  難得一名不起眼的婦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城隍廟,在浩然天下各州各國的版圖上,不太多見。以楊牧之走過的那些地方來看,目前這還是第一座。

  以鑒察民之善惡而禍福之,俾幽明舉不得幸免。城隍廟,祭祀供奉的隻有城隍爺這一尊大神。

  簡單來說,一地的父母縣官,隻能管製治理轄內陽間之事,而城隍爺,則專門負責治理一地陰間事宜。

  陽間有官,陰間自然也有。

  婦人繼續說道:“紅霞鎮的城隍廟,裏麵有十八幅巨大的壁畫,據說非常神異,公子不妨可以去看一看。”

  可可漸漸不耐那婦人的眼神,冷聲問道:“壁畫而已,能有什麽稀奇?”

  婦人隻是輕瞥了這醜丫頭一眼,又色迷迷望著楊牧之,“公子,城隍廟裏的壁畫到底有何神異,奴家倒是並未親見,隻是聽說那壁畫所繪的是那陰森地獄景象,畫得惟妙惟肖,見到之後就如身臨其境。是以心中有鬼之人,都不敢去廟裏看上一眼……”

  “你並未親自去瞧那廟中壁畫,莫不是你這婦人心中也有鬼嗎?”可可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由於不想自己夫君被別的女人這樣流著口水觀賞,可可拉著楊牧之就匆匆走了。

  那個神異的城隍廟,倒是可以去瞧一瞧。

  走近紅霞鎮,果然能用楊牧之所說的“繁華”來形容,即便是黃昏時分,鎮上熱鬧依舊。

  各色琳琅滿目的稀奇商品、香氣噴噴的各類美食、女子們熱衷的胭脂水粉、孩童們喜愛的玩具糖果,應有盡有。

  紅霞鎮地處便利,能容八方來客,縱然往來過客如雲,但像楊牧之這樣的俊哥兒,還是非常非常少見的。

  於是熙熙攘攘的人們,不再抬頭看那紅霞,全都去打量這位神仙一般的公子。

  女人是癡迷,男人是嫉妒與失落。

  有膽大的婦人有意無意用身子去撞他,被俊哥兒身邊那有瞧著有點脾氣的醜丫頭狠狠擋開,拉著他就朝城隍廟跑了。

  忽然街道上有喧鬧聲傳來,大家回頭看去,原來是寬敞青石板大路中,走來了兩人一獸。

  地麵輕輕震顫。

  寬敞大道上,引起地麵震顫的是一隻巨大白猿,以後腳立地,如人行走。

  近兩丈高的白猿肩頭,一左一右各站著一位青年男子,兩人神采飛揚,一臉的意氣風發。容貌雖然也算出彩,但鎮上人們才剛剛見識過那位神仙般的俊美男子,再看這兩位時,心中也就生不起半點波瀾了。

  毫無疑問,在紅霞鎮這些平民小百姓眼裏,這兩位站在白猿肩頭的男子,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陸地神仙了。

  自從當年人妖兩座天下的那場大戰落幕後,浩然天下就在歸墟設立了幾座行宮,負責管理調度浩然天下的所有修煉者。

  當然,也有約束製衡這些眼高於頂的神仙們的意思。畢竟這個世界,並非隻有你們這些長生久視的修煉者,就足夠了的。

  若是沒有一個規矩,修煉者隨隨便便動一動手指,就能打殺幾千幾萬世俗凡人,長此下去,人類豈非就此滅絕了?

  在這之前,並非沒有這類事情發生。

  不過,在歸墟上懸浮著的那座無根大山之上,那座被稱之為浩然宮的地方,也沒有明確規定,修煉者不得在世俗招搖。

  所以,凡俗世人經常能見到各類騎乘著稀奇古怪坐騎、或是站在劍上飛行的神仙。

  但是像這兩位青年,在鬧市中祭出坐騎橫衝直撞的,並不多見。而且那頭身軀龐大的白猿,多少有些影響到無辜之人了。

  不少人為了招攬生意,將自己的攤位偷偷挪到路中央一些,於是被那頭眼神凶悍的白猿或踩踏或肩撞壞了不少貨物。

  小販心中叫苦不迭,卻沒有一人敢出言質問,更別提找這兩位青年要賠償了。

  “娘親快看,好大一隻猴子啊!”一位稚童手指著白猿,驚叫出聲。

  路旁,那位婦人趕緊將自己五歲的兒子一把扯進懷裏,一臉小心。孩子的父親也在一旁,老實的黝黑漢子悄悄護在母子身前。

  從白猿肩頭其中一名男子那個輕蔑的哼聲中,這對夫妻知道自己兒子那句話應該惹禍了。

  那頭白猿用犀利的眼神朝那叫它猴子的稚童剮了一眼,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就在眾人都以為沒事了的時候,走出老遠的高大白猿突然回頭,朝那孩童所站方向動了動嘴皮。

  沒有人看清是怎麽回事,隻聽“啊!”的一聲,擋在那稚童身前的黝黑漢子捂住胸口,倒在血泊之中。

  稚童搖著父親的手臂,哇哇大哭。

  那婦人抱住自己男人,淚水嘩啦啦直流,嘴裏焦急哭喊著,心知肚明是那兩名站在白猿肩頭的男子動了手腳,卻也隻能偷偷拿怨恨的眼神去瞧他們,何曾敢出言指責半句?

  在場之人,似乎也沒有一個人認為那兩位青年做錯了什麽,好像他們指使那頭白猿傷了人,是天經地義一般。

  要怪,就隻能怪這一家三口運氣不好。

  那黝黑漢子像是已經奄奄一息,胸口汩汩留著殷弘的鮮血,染滿了婦人與孩童的衣襟。

  “快將他平躺放好,我來救他!”

  一聲突如其來的輕喝,一位青衫年輕人出現在眾人眼前,他顧不得到處都是的鮮血,一隻手飛快按住那平躺在地的黝黑漢子胸口,另一隻手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粒小藥丸,塞進漢子嘴裏。

  此時,眾人才看清了這位青衫年輕人,竟然是那位生得頂好看的俊哥兒。

  大家一片唏噓讚歎,想不到這位俊哥兒,人生得好看,心地也這般善良。

  俊哥兒手心一抖,一粒桃核被他扔在了一旁,新鮮的桃核上,還粘有那漢子的肉絲。

  想必這漢子就是被那白猿嘴裏吐出的這枚桃核所傷了。

  俊哥兒又拿出一瓶藥粉,輕輕灑在漢子胸前的傷口處。被取出桃核的血肉窟窿裏,不再有鮮血流出。

  “大嫂你不用太過擔心,他的血已止住,性命也並無大礙,你找人抬回去,好生休養就可以了。”

  失魂落魄的婦人看到自家男人不再往外流血,又聽到這句話,總算心安幾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斷朝俊哥兒磕頭,“多謝公子,多謝恩公。”

  或許也明白自己父親沒事了,那五歲稚童用一雙淚花朦朧的烏黑眼珠盯著俊哥兒,怯生生問道:“大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俊哥兒以兩根手指捏著那枚差點就奪去一條生命的桃核,眼神如風雲快速變幻。

  片刻後,他低下頭來了,朝那小男孩輕聲說道:“我叫楊牛文。”

  “楊牛文哥哥!我會記住你的名字,我長大了要報答你。”小男孩滿臉天真,滿眼堅毅。

  楊牧之用那雙澄澈的眼睛,望著眼前的小男孩,他微微一笑。

  這一笑,如春風吹散了廣場上所有的血腥,吹散了螻蟻般的人們心底的無奈與絕望。

  這一笑,讓螻蟻般的人們明白了一個道理,並不是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都會以那樣的眼神,去看待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