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不懂情,你不識道
  那些被一劍削平的樹根,埋在土裏的那一麵則是盤根錯雜,盤虯臥龍,帶著一些新鮮的泥土被楊牧之那一劍激蕩而出,攜著一股威勢撞向趙餘鶴。

  趙餘鶴眼神冰冷,舉劍抵住其中一個樹根,袖袍飄蕩之際,那接踵而來的十數個樹根盡皆被吸附過來,一道煞亮的劍光劃破長空,所有的樹根化作木屑紛紛四散。

  劍光之後又見劍光,這位玉璞境劍修的第二劍直接跟隨著第一劍的劍影而動,在空中拉出一前一後兩道耀眼的光芒。

  原本隱藏在樹根中的那一道怪異氣機被劍光劃過,威勢稍減,但還是“咚”的一聲擊在趙餘鶴胸前,剛一觸體就被他一身護體劍氣攪碎。

  趙餘鶴不由眯起雙眼,好像又重新打量了一次對手。

  “楊牧之,想不到你還能有如此精純的木靈氣,用這些樹樁來掩蓋那用木靈氣凝聚出的飛劍,不得不說是一種高明的手段啊!”

  趙餘鶴左手輕輕一揮,擋在兩人之間的那一堆木屑廢墟頓時被一股無形力量摧散。

  趙餘鶴微躬著的身軀也在這一瞬間挺直,渾身氣勢突然一變,似乎能看到他周身有一股若聚若散的威勢在隱現。

  原本以為對付一個壓境到凝元境的金丹客,隻需要動用十成實力、兩劍即可,讓人意外的是這位金丹客不但迫使他出了四劍,竟然還有兩次,差一點就傷到了自己。

  ……

  一片沉沉夜色籠罩住整座彩雲城,寂然的白楊樹林裏,兩股無形的劍意相互糾纏碾軋,不時有一種似有似無的刀劍碰撞之聲傳來,給這個靜謐的夜增添了幾分殺意。

  感受著對方那道一直壓製住自己劍意的沛然劍意,趙餘鶴不再猶疑,一個小小金丹客不但能聚氣成劍,還有這般讓人心悸的浩大劍意,如何能留你在世?

  既然十分的實力殺你不得,那這一劍呢?

  漆黑一片中,一道光亮慢慢照亮了白楊樹林,是來自趙餘鶴手中那把高高舉起的長劍,光亮不斷聚繞,越來越亮,將整個彩雲城北門照亮得如同白晝。

  近乎刺眼的光芒一斬而下,大地震顫的轟隆聲伴隨而至,樹林地麵原本就有不少的裂縫,在這一劍之威下,泥土開始不斷坍塌,剩餘那些筆挺站立的白楊樹也開始了東倒西歪、連根倒塌。

  轟然倒塌的樹木一旦觸碰到那道霸氣絕倫的劍光,瞬間就被攪碎成一片片齏粉,化作浮世中的縷縷塵埃。

  這是一位玉璞境劍修,打起十二分精氣神斬出的一劍。

  強大的劍氣威壓之中,還裹挾著一縷讓人肝膽皆寒的恐怖氣機,不消說,是劍修們引以為傲的本命飛劍。

  要說隻具金丹境修為的楊牧之有能力與一位高他三個境界的劍修去比拚一劍,那是不現實的。

  他之所以能一劍擊敗一位金丹與一位玉璞,主要還是因為對方的輕敵,以及他的出其不意。

  刀客關西風是實打實的玉璞境,平日裏也是以刀法凶殘狠厲著稱,但是他怎麽也想不到楊牧之的本命飛劍會那麽的快,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楊牧之有一支本命飛劍,或許他從來就沒有想到楊牧之是一位劍修。

  然而趙餘鶴全力之下的這一劍,楊牧之別說祭出本命飛劍了,即便是他想舉起那柄晶瑩光劍來格擋都是有心無力了。

  楊牧之心中駭然,都說劍修殺力滔天,果不其然!一旦被壓製住,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少商竅穴的點絳唇不斷顫鳴,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自行出竅護主,出竅後又能不能護得住?

  電光火石之間,飛劍點絳唇清鳴一聲,還是從少商竅穴應聲而出,迎著趙餘鶴後發先至的那支本命飛劍斬去。

  “叮”的一聲,星輝四濺,兩柄飛劍就在楊牧之身前不足七尺的距離對拚了一劍。

  光華流溢之間,點絳唇悠然返回竅穴,而趙餘鶴那柄不知名的飛劍卻歪歪斜斜的一個跌落,臨近落地時才勉強穩住頹勢,瞬間返回他的竅穴。

  這一番精氣神的消耗,楊牧之更是沒有能力去抵抗趙餘鶴十二分實力斬出的那一劍了。

  ……

  劍意肆意彌漫的白楊樹林裏,空氣中有一個疾速而又輕盈的靈氣波動綻開,是一塊黝黑的鐵牌突兀的浮現在楊牧之身前,轉瞬之間化作一麵等人高的黑色古盾,黝黑的古篆銘文布滿了盾身,顯得是那麽的古樸沉重。

  當趙餘鶴那毀天滅地的一劍襲向楊牧之時,萬丈光耀下,那麵古盾金光四溢,完全替他抵擋住了可以讓他如塵埃一般消散在這方天地間的一劍。

  劍氣錚鳴而過,金光流溢的古篆古盾慢慢光華四散,變得黯淡起來。

  “墨鎏盾?”

  趙餘鶴眼角微眯,正思忖間,他突然朝著彩雲城北門的方向淡淡道:“陸老管家,你還真是舍得呀!”

  一道蒼老的身影從北門徐徐飄進白楊樹林,果然是楚家的那位老管家。

  身軀微躬的楊牧之站直身形,他抬起左手在脖頸那處溫熱的地方抹了一把,滿手殷紅。

  一陣痛楚接踵而來,想必是被剛才那道劍氣割傷了脖頸,楊牧之暗歎一聲僥幸,還好沒有人頭落地。

  顧不上傷口處不停流淌的鮮血,楊牧之手中那柄晶瑩剔透的光劍輕巧一揮,帶起點點星輝,向來的這位老人投了一個感激的眼神後,橫劍胸前,一臉平靜的望著對麵的趙餘鶴。

  剛剛那一劍,他躲在盾牌後仔細聆聽,頗有感悟,此時未必就沒有一戰之力。

  老管家瞥了一眼他的傷口,雖然脖頸處鮮血直流,但是動脈大血管並沒有被割破,想來沒有大礙。

  難纏的是劍修遺留在傷口內的那縷劍氣,見縫插針、無孔不入,說不得已經鑽入各處經脈要穴去搗亂了,若不及時處理,日後隻會更加麻煩。

  老管家對他揮手道:“楊牧之,你先走吧,去做你該做的事!”

  楊牧之有些為難的看了老人一眼,繼而又平靜的盯著趙餘鶴,腳步卻紋絲不動。

  “陸有為,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趙餘鶴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位在楚家呆了近一甲子的老家夥。

  老管家並不理會趙餘鶴,他輕拍了楊牧之的肩膀一下,笑道:“走吧,這裏就交給我吧!”

  楊牧之猶自不肯挪腳,丟下老人獨自去應對這樣一位實力強橫的劍修,他實在放心不下。

  看出了他的擔憂,老管家笑著擺手道:“有些事情,不是你非要去麵對的,能躲避就盡量去躲避。少年人,過剛易折,有時候也要學會能屈能伸,依然不失為一個大丈夫……”

  一位朝霞般的年輕人,前途光明一片,已經傷了楚家兩位供奉了,不說與趙餘鶴這一戰的結果如何,若再廝殺下去,那也是徹底與楚家鬧翻了,那樣的話,如何去嗬護楚玉?

  如果事態再次惡化,說不得就是要直接麵對小固了……當一位女婿與嶽丈直接開戰,身為人子,讓楚玉那丫頭如何自處?

  是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安然無恙,還是希望自己的生身父親大獲全勝?這樣的兩難抉擇,老人實在不願意心思單純的楚玉去麵對。

  如果有一個人能從中做些什麽,調和一下兩方的關係,避免矛盾越鬧越大,他陸有為願意去做所有的事情。

  當年小固沒有抓住的幸福,不能讓楚玉再次失去,當年楚家的那個不為人知的悲劇,不能再發生一次了……

  老管家長長歎喟一聲:“楊牧之,你走吧,好好記住你說過的話,做到你答應過的事……”

  看著眼前的老人,楊牧之心中感慨萬千。

  盡管二人往常連一個像樣的打招呼都很少有過,除了兩次匆匆的談話,兩個同樣的關切問題,同樣的堅決答案,一老一少的兩人就沒有任何的交集了。

  然而此時,為楚家效力了幾十年的老管家,竟然幫著一個外人對抗起自家的人來,這需要一個什麽樣的理由,才能支撐起這份義無反顧、在所不惜?

  趙餘鶴同樣是想不明白,就因為殺一個小小的金丹客,同為楚家效力的兩人就要打生打死了嗎?

  他眼神中的笑意不再,沉吟著問道:“陸有為,是什麽,讓你會這樣做?”

  “你是一個修煉了近百年的人了,都說大道無情,你們那一輩的人更明白理解這個無情的含義,你別告訴我,你還有著一顆人之常情的惻隱之心?在你的心中,還有感情兩個字?”

  老管家再次揮手讓楊牧之離去,淡淡道:“是啊,大道無情,正是因為我深切的了解什麽是無情,所以……”

  “所以,無情之中的那份深情,才是那麽的難能可貴啊!”

  他瞥了一眼那個為證大道,可欺師滅祖的趙餘鶴,眼神中滿是鄙夷。

  你這樣的一個人,如何能懂,何字為情?

  趙餘鶴嘴角同樣是一縷輕蔑,他看著向陸有為深鞠一躬後就遠去的楊牧之的背影,緩緩提起手中長劍,指著這個他從未見他出過手的老管家,淡淡說了一句。

  “欲行天道,至親可滅!我不懂情,你不識道,那你我就用手中的這柄長劍來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