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狗朋狐友
  楊牧之從蘆葦蕩中的某處水麵冒出腦袋,手上抓著一條大大的青魚,寒鴉江裏的青魚都是食螺蝦長大的,肉質細膩有彈性,味道甜美無比。

  他一隻手舉著魚,另一隻手五指緊握,似乎也握著些什麽小東西。沉沉浮浮的踩著水鳧到岸邊,在靠近渡口時一隻手將青魚往石板上一丟,另一隻手掌攤開,握著的是三顆鮮豔的彩色石子。

  手腳麻利的爬上岸,三兩下胡亂穿好那反正也不合身的衣服,將那三顆鮮豔的小石子收進懷裏,走過去撿起還在石板上蹦躂的青魚,又放到水裏洗掉魚身上的泥沙,走到枯坐在茅草屋邊的老人身旁,雙手捧著青魚恭敬的遞給老人。

  老人點點頭,示意他坐下。

  楊牧之放好魚,拍拍手掌坐在老人身旁,老人抽著旱煙,雲霧繚繞裏老人問道:“你知道這些石子的來曆麽?”

  楊牧之點頭嗯了一聲,老人也點點頭,不再說彩色石子一事,他重重吧嗒了一口煙,看著寒鴉江麵緩緩說道:“什麽時候寒鴉江再見白鴉飛舞,也就是你離開之時了……”

  楊牧之晃晃悠悠回到馬兒巷,還沒有走到香燭鋪子,老遠就看見馬胖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他一邊跑一邊擠眉弄眼,不停朝著鋪子門口搖頭示意。

  楊牧之隨著他的眼神看去,不好!居然是楚玉這婆娘,正坐在香燭鋪子門口與老李頭閑聊。

  他本想轉頭就開溜,尋思著最近也沒有招惹這位千金大小姐啊?於是硬著頭皮往回走,一邊問向馬胖子,“她來做什麽?”

  馬胖子摸著紅腫的臉皮,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什麽,他白皙的臉上隱隱還殘留著一個五指掌印。

  見楊牧之回來了,楚玉起身對一旁坐著的老李頭告辭了一聲,然後不客氣的走到楊牧之身前,柳眉微蹙著道:“楊牧之,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馬胖子這次學乖了,在這個凶婆娘麵前不能胡言亂語,也不能流著口水誇讚她漂亮,不然後果……很痛的!他一聲不響的溜到老李頭旁邊坐好,強忍住一臉不正經的笑意,看著自己的死黨與楚家二小姐一前一後走向江邊。

  楊牧之戰戰兢兢跟在楚玉身後,兩人走到葫蘆鎮的老牌樓下,楚玉停住腳步冷冷說道:“楊牧之,想必你也知道我楚家靈礦的事情了吧?”

  楊牧之正在用手指挖著老牌樓那腐朽的木柱子,想了一想答道:“知道一點點,最近去礦山口子已經撿不到什麽靈礦石了,聽馬胖子他爹說,最近礦脈有點古怪,具體是怎麽個古怪法就不清楚了”

  楚玉點點頭道:“靈礦石生成後周圍本有靈脈縈繞的,跟著靈脈走,總是能很快就開掘出靈礦石,不過最近的確出現了奇怪的事情……”,她不無厭惡的看了楊牧之那張麻臉一眼,繼續說道:“我家原本捏著三條不同走向的靈脈,最近不知怎的有兩頭靈脈居然無比紊亂,幾近消失,我爹說你擅長觀望靈氣,所以希望你能幫我們找到靈脈紊亂消失的原由……”

  等了老半天也沒見他回答,看著那個故作沉思不語的家夥,楚玉撇嘴道:“若你真能做成此事,我楚家便給你……”,楚玉舉起一隻玉手,伸開五根蔥蔥玉指,“五百顆神仙錢!怎麽樣?”

  楊牧之心中一驚,竟然忘記了掩飾那份喜悅。

  是神仙錢,不是世俗銀兩,還是五百顆?他這輩子還沒有摸過那仙家神仙錢呢,他搓搓手掌,嬉笑著問道:“楚二小姐,敢問是哪種神仙錢呢?”

  楚玉黛眉微微皺起,啞然笑道:“你想什麽呢,自然是那初級的小雪錢啦,要是給你五百顆秋露錢,你就不擔心自己的口袋被撐破嗎?”

  她瞥了一眼楊牧之胡亂套在身上的寬大長衫,忍住心中笑意說道:“即便是那初級的小雪錢,按現的換算,也是價值三百來兩銀子一顆的呢,在當下就算你有銀子,也不是那麽好買到手的……”

  楊牧之搓著手掌興奮的說道:“好的,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楚二小姐放心好了,我定當盡力而為,定不辜負楚二小姐的一片厚……望。”

  楚玉不耐的點點頭道:“那麽明日一早就去礦山,希望楊公子好好養精蓄銳,今晚就別去‘行俠仗義’了,免得耽誤了我楚家的大事”,說完轉身就走。

  楊牧之尷尬的打了個哈哈,說楚小姐我送你回去吧,楚玉轉頭冷冷瞪了他一眼,楊牧之隻得悻悻的停住腳步。

  楊牧之回到香燭鋪子,馬胖子立馬跑過來在他肩膀輕拍一掌,大笑道:“麻子,你真厲害,連楚家二小姐都……”,他想起臉上還火辣辣的痛,不敢再亂說些胡話,“都跟你了些什麽啊?”

  看著馬胖子臉上久久不肯消散的五指掌印,楊牧之嬉笑道:“再怎麽樣也沒有你厲害呀,你這都已經美人輕撫臉龐了……”

  兩人開玩笑慣了,馬胖子毫不在意他的取笑,他揉著臉恨聲說道:“楚家這婆娘還真是手狠啊,這一巴掌打得老子現在還眼冒金星哩……”

  楊牧之坐到老李頭跟前,微笑看著馬胖子揉臉頰。

  老李頭在一旁,馬胖子倒也不敢亂說葷話,隻得問道:“麻子,楚家到底找你做什麽啊?”

  楊牧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他與老李頭打了聲招呼,對馬胖子笑道:“走,吃酒去!”

  兩人勾肩搭背,來到石頭酒鋪,酒鋪裏一如既往的還是那幾個老光棍。

  楊牧之要了六斤青果酒,說分成三壺裝好,接著排出足足三百文錢,惹得掌櫃七娘嬌笑連連。

  眾光棍連連咂舌,莫非這楊麻子發財了不成?馬胖子也是一臉驚訝,往日兩人都是喝那八文錢的寡淡水酒,這一下子就要了好幾斤青果酒,這麻子搞什麽鬼呢?

  七娘裝滿三壺青果酒,用泥封好壺口,遞給楊牧之兩壺,還有一壺酒遞給了馬胖子,馬胖子接酒時順勢摸著七娘的芊芊小手不肯放手,一邊嬉笑著道:“七娘的手真滑溜啊,再給我裝幾碟醬菜唄!”

  七娘嬌笑道:“馬公子,那你也得鬆開人家的手先嘛,人家才好給你裝醬菜不是?”

  馬胖子不舍的鬆開那雙白嫩小手,七娘彎著腰,熟練的用一個比平時大一些的碗滿滿盛了一碗醬菜,還高高堆出一個小尖來。

  今天七娘的衣領沒有扣緊,彎腰時居然能看到兩個白花花晃眼的東西,還有一條神秘深邃的溝壑。七娘似是發現馬胖子的眼神,假裝慌張的伸手捂住胸口,紅著臉瞪了胖子一眼。

  馬胖子咽了幾口唾沫,白靜的臉上浮現出一片豬肝紅,這馬胖子雖然胖,但是皮膚還算白皙,相貌雖算不上有多俊秀,但是比起楊牧之來那是要好太多了。

  兩人提著酒菜出去,眾酒客又是一頓嘲笑,說楊麻子你忒不厚道了,每每打了青果酒都是帶走去喝,平日裏喝那些八文錢的水酒時,怎麽就要在這裏磨蹭半天都不走?年輕人要手腳大方些,知道麽?

  他們都知道楊麻子這家夥的臉皮夠厚,說再多也沒有用,於是都轉去說馬胖子,你那老爹每日累死累活在礦山做工,攢些血汗錢不容易啊,不就是想著攢些錢再給胖子你找一個後娘嗎,有了後娘你小子也有奶水喝了啊,真是個不懂得珍惜的敗家子……

  楊牧之將兩隻酒壺放進懷裏,對馬胖子說,“咱們去劉家鋪子吧,醬牛肉佐青果酒,絕配!”

  馬胖子驚疑道:“麻子,莫非楚家要納你做女婿不成,這又喝酒又吃肉的?”

  楊牧之拿過胖子手裏的酒壺,笑道:“這話你敢當著楚二小姐的麵說嗎?”

  馬胖子一手端著那碗大醬菜,空出來的一隻手摸了摸還隱隱作痛的臉頰,小心翼翼道:“楚玉那婆娘細皮嫩肉的,打起人來這麽痛,麻子你要是真娶了她做媳婦兒,少不得要被她揍死。”

  兩人到了劉家鋪子,裏頭並沒有幾個客人,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後,要了三斤醬牛肉,兩斤牛雜。

  楊牧之取了兩隻酒碗,一人一碗倒滿青果酒,兩人都不急著喝,等著牛肉上桌。

  劉家丫頭雙手端著一盆醬牛肉,輕輕放到桌子上,又回去拿牛雜,兩個家夥都瞅著劉月圓,果然那腚是越來越圓了啊,一看就是好個生養的。

  既然牛肉上了桌,兩人就不必客氣了,喝酒吃肉,風卷殘雲。

  不一會一壺青果酒就幹完了,牛肉也所剩不多了,馬胖子看著楊牧之道:“麻子,不是還有兩壺酒嗎?”。

  楊牧之搖搖頭,輕聲說道:“這兩壺酒是留給老李頭喝的,我要去趟楚家礦山,估計要呆一段時日呢……”

  馬胖子雙手拿起一條醬香牛腸,直接塞嘴裏一頓咀嚼,含糊不清的說道:“哦,這次去礦山,楚家給你多少銀子啊?”

  楊牧之也拿起一塊牛肚使勁嚼著,“銀子自然是有一些的,就是在山上呆的時日不短,胖子你有空是不是也上礦山來看看兄弟我啊,帶點酒肉上來,也順便看看你那挖礦的爹啊,他的確是很幸苦呢!”

  叫他去爬礦山,那麽累的事情馬胖子自然不會照做,他含糊不清的支吾了幾聲就算是回答了。

  像是突然想起一件緊要的事情,他連忙從口裏扯出已經吃了一半到喉嚨裏的醬牛腸,壓低聲音賊兮兮的說道:“麻子,這上山之前是不是再去繡雲坊的後牆看看啊?我已經踩好點了,關曉靜那小妮子真是越來越白淨了,身段也愈發的窈窕了……”

  楊牧之沒有好氣的看了胖子一眼,伸出左腳拍了一下,“你看看,到現在還是瘸的……”

  哪次不是你個死胖子看到精彩時就忍不住發出聲響,被人家拿著板凳追出了幾裏地啊?好幾次不是我為了掩護你,差點被一鋤頭挖個半死啊……

  回到香燭鋪,老李頭還沒有睡,楊牧之拿出兩壺酒遞給他,說省著點喝哦,又拿出一包香氣四溢的醬牛肉放在桌上,說明日一早就要上楚家礦山,估計得有一段時日才能回來。

  老李頭笑著點點頭,說既然明天要起早,你小子便早些睡吧,別耍那倒立的古怪姿勢了,三更半夜起來解手,看到了差點沒有把人嚇死。

  楊牧之在床底下拉出一個木箱,拿出擺在箱子裏的幾套舊衣服,放到床板上擺好,再接著清點箱子裏剩餘的東西,破舊的木箱裏擺放著三十幾顆色彩斑斕的小石子,還有一把黝黑的奇怪草根,這些都是江底采摘的,這草根就像是風幹的蟲子屍體,身子烏黑,腦袋緋紅,幹癟的捆成一紮。

  楊牧之清點完畢,又把這些放回箱子裏,再拿一套破衣服蓋在上麵,然後將箱子推到床底,至於那支素雅簪子,那是要帶在身上,寸步不離的。

  吹滅油燈,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雙手撐在床沿上,一個翻身倒立而起,雙腿筆直朝天,腦袋朝下。

  這個怪異的修煉姿勢居然還要吐出舌頭,看去就像一個倒吊著的吊死鬼。不一會,楊牧之鼻子中傳出了極輕微綿長的鼾聲,似是竟這般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