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名到酆都
  “酆都今夜鬼火晚會,聽說鬼帝三殿下也會去呢,玉葉姐姐去嗎?”

  名喚小桃的鬼靈拉了我的手熱情道,切切地盼著我的回應。

  我幹笑一聲,“我還有差事,鬼帝命我要去蒿裏山的那位大人送個信,就不去了不去了。”

  小桃是今年新修成的鬼靈,第一次自梁父山來酆都,看什麽都新鮮。

  這兩天獨自將大街小巷上的成衣鋪子零食鋪子寵物鋪子逛了個遍,就連兌換陰間紙錢的小鋪子都要好奇地上前問一問。

  在陽間時,人們會為了已經亡故的親友燒紙錢祭奠,以期他們能在陰曹地府手頭寬裕。

  其實這些話全是活人的臆想,因為陽間燒的紙錢到了陰間都是論斤算錢,和廢紙沒什麽兩樣。

  兌換紙錢的小鋪子老板給著白菜價,還時不時嫌棄陽間的人燒紙錢時燒得不夠完整,要你打個九折。不,還不能說是白菜價,酆都菜市場的鬼白菜,賣價都高得嚇人。

  這些個無良商鋪,騙的就是小桃這樣初來乍到的新來鬼靈。

  哪怕陽間的親友天天過清明,日日幫著燒紙錢能給陰間親友掙得的收入,還不如稍微幫著有錢的鬼家推個半天磨掙的多。

  冥株是陰間的通用貨幣,我們鬼眾們用來陰間生活換取日常用品。

  陽間親友燒兩斤紙錢運氣好的話能在小鋪子裏兌換一個冥株,給鬼家推上半天磨,最低也能得到二十個冥株。

  遇到稍微好一些的鬼家,嘴甜一些幹活得賣力一些,有時還能得到三十個冥株。

  有錢能使鬼推磨,此話不假。

  騾子耕牛一類的家畜,在世時為主家勞碌農作一生,算一世功德。

  這些家畜死後也無需繁瑣直接入畜生道往複輪回,十世輪回後可投人胎,因此並沒有太多鬼畜逗留在酆都。

  推磨這樣的苦力活兒也隻能是由人變成的鬼來幹了。

  至於人的轉世就比較繁瑣了,需查閱陽間累世的因果善惡功德,再決定來世投胎的人家,來世的陽壽等等。

  而自數百年前,陽間戰亂連連,人一茬茬地如秋收之稻湧向地府。

  而戰亂時人人忙著打仗,造人的精力自然也大為分散,新生兒出生率大為降低。

  這一來二去,地府裏的無業鬼眾越來越多。

  每日在轉世輪回口排起一溜長隊,下至鬼差上至鬼帝不勝其擾。

  於是鬼帝大筆一揮,允許生平沒有重大惡緣或是犯罪記錄的良家鬼在等待投胎的過程中安家置業,以一百年為期。

  期滿的鬼眾統一去轉世輪回口報道再次投胎。

  原本冷清的酆都也漸漸熱鬧繁華起來,成了名副其實的鬼都。

  盡管陽間燒的紙錢在陰間沒什麽用,多年來卻也未曾有小鬼因此托夢給在世的親人讓他們不要再燒。

  畢竟要給活著的人留個美好的念想嘛。

  我們這些良家鬼,都是很大方善良的!

  “姐姐,陪小桃一起去看看吧,你平日裏差事那樣多永遠也幹不完。何況送個信而已,也不遲這麽一個晚上。”

  小桃又一次殷殷切切看著我。

  我麵露難色。我很喜歡小桃這樣善良單純的孩子,一直與她交好。

  隻是這鬼火晚會我實在提不起什麽興致。

  小桃初來乍到對什麽都興致勃勃,鬼火晚會又有曾經在陽間風月歡場鎮場子的頭牌女鬼表演歌舞。

  莫說是小桃,便是來酆都十年的一些男鬼眾,也都樂此不疲看得眼花口水流。

  而對於我一個在酆都逗留一百餘年看過的鬼火晚會能繞城一圈的鬼而言,自然提不起興致。

  更何況還有那個鬼在。

  鬼帝三殿下,那個自命風流和我一直不對盤的浪蕩公子。

  正常鬼眾都是在酆都期滿百年後便能重新投胎轉世。

  至於為什麽我會在酆都逗留一百餘年,那還要從數十年前我初修成鬼修時說起。

  我下到陰間以來,未經修煉就是鬼使。

  而一般的鬼眾下到地府的步驟就繁瑣得多,得一步步從土地廟,黃泉路,望鄉台,惡狗嶺等七八站一路來到酆都,而意誌不堅定的鬼眾,在來到酆都的過程中便會被業力與前世的因果善緣影響。

  品行差些的鬼眾,魂靈到了惡狗嶺就被惡狗撕咬得斷手斷腳。可見這一路走來,真不是好玩的。

  這些路我從未走過,仿佛有記憶起,就已經身處酆都了。

  青歌撿到我的時候,我還正在酆都的大馬路上毫無知覺旁若無鬼地打著瞌睡。

  青歌是酆都城迷魂殿口的陰兵頭子。

  雖然在地府算是個小官,或多或少有點小權,可他性格剛正呆板沒有情調,十分不招女鬼喜歡,數年以來一直打著光棍。

  青歌雖然打著光棍,眼光卻一直不肯降低。

  長得歪瓜裂棗的不要,囉裏吧嗦長舌婦不要,太溫柔聽話呆同傀儡的不要。

  所謂的人呆還顏控,大約指的就是他這類的。

  青歌心裏有個暗戀對象,十分美麗動鬼,算是女鬼裏數一數二的。

  一日下了值,青歌在零食鋪子裏拎了點小糕點,準備去城內看看自家心儀的女鬼無袖。

  走到半路,想到無袖那美麗高冷的氣質便入神傻笑起來。

  我憑空出現在他腳底,青歌沒留神被我絆了一跤直接摔了個頭點地。

  青歌倒在地上摸了摸額頭,鼓了一個大包,手裏的小糕點一不小心被自己按得稀巴爛。

  他一邊揉著摔疼的腰,一邊把目光轉向我,看是何方妖孽擋了他的道。

  於是目瞪口呆看到了一襲紅衣的我。

  青歌初見無袖時,無袖和我一樣也是一襲紅衣。

  青歌想了想,把手裏的糕點扔了,把我順道撿了起來,一起帶到無袖家。

  無袖生前是凡間一個不得寵的公主。

  她父王平日在宮裏一言九鼎,在自己子女妃嬪麵前威風八麵,實際卻是個懦弱無能的君王。

  敵國入侵,開始她的父王還信誓旦旦要禦駕親征討伐敵軍,最後見敵國軍隊攻打到都城大門口,直接就帶著一家老小獻璽投降。

  無袖平時在宮中一聲不響十分低調不惹眼,實際上卻很有個性,覺得做人就該成王敗寇轟轟烈烈,實在瞧不上自家父王沒骨氣投降的行為。

  於是投降那日,無袖穿了一身從未在公共場合穿過的錦衣華服,當著一家老小以及一眾敵軍的麵,直接從城樓跳了下來殉了國。

  三十六丈高的城樓跳下,任憑穿多厚的衣服都得當場斷氣。

  何況無袖的錦衣華服雖繁瑣多層,卻都質地輕薄一點也不厚,襯得她腰身極好。

  就這樣,無袖死了。

  她的魂魄一路飄飄蕩蕩,順著鬼流從土地廟黃泉路一直走來到了望鄉台。

  望鄉台是來酆都的第三站,石台高聳,立於石台上可以最後看一眼自己的故鄉與自己死去的肉身。

  她走到望鄉台時,看到她爹被她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生怕敵軍怪罪就差沒跪下求饒,更是冷哼一聲。

  或許是因為觸動情腸,她久不願挪步,引得後麵的鬼眾不滿。

  大家都等著看自己家鄉最後一麵,憑什麽就她特殊了,不就是穿得好看點麽。

  後麵的一個男鬼眾想到這裏一生氣便推了無袖一把。

  無袖脾氣也起來了,自己堂堂一國公主,國破家亡身死本就難受著,現在連平民鬼也敢欺負她。

  或許是在深宮大院收斂鋒芒夠久了,死後的無袖不再遮掩自己的本性。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無袖一巴掌回敬回去,硬是把那名鬼眾打下望鄉台摔斷了手腳。

  這下就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