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同床異夢
  麗妃隻有動手拔了懸在她心口處這刀,即便她的心自此也會殘破不全,她也要親手拔了這刀。

  麗妃摘下的梨花花瓣,在手中拈轉出了汁液,夏初的問話仿佛傳自天際,隔著升騰的霧氣,有一種聽不分明的恍惚。

  “本宮沒有想要殺他,顧行雲入宮請旨開棺驗屍,也著實嚇了本宮一跳,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本宮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痛不欲生!”

  這一刻,麗妃已經不再是那個傲氣淩人,豔絕天下的女子,她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量,伸手捂著自己的臉,隱有淚珠從指縫間滑落而出。

  麗妃沒有想過殺他,她隻是想要給那恩愛兩不離的顧世清和匯王妃,中間插足一人。

  奈何顧世清油鹽不進,她隻能讓仲過給他下了藥,塞進了衛家的一個女子。

  顧世清迫於自己毀了良家女子的清譽,隻能將她納入府中。

  可自此之後,也未曾在碰過衛元媛。

  好在那一夜的露水姻緣之後,衛元媛被診出有了身孕。

  顧世清即便再是不願,也不能苛待了她母子二人,時不時還是會去別苑走動,麗妃也趁此機會讓田玉臣入了匯王府。

  田玉臣是麗妃救下來的一個苗氏後人,她之所以耗費心力將他救下,也是因為他是苗家香鋪唯一僅存製香的後人。

  麗妃需要他製出的香去迷惑皇上,倒不是那香料本身有問題,而是那香,有月莘離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必須留有月莘離的影子,才能維持她的盛寵不衰。

  藍裙、妝容、表情、香味,連舉手投足都是經過精心設計,她活的如此小心翼翼,又怎能讓顧世清活的那般稱心如意。

  衛元媛不過是她想要給顧世清和匯王妃之間添的堵,離間他們二人感情的一顆棋子。

  可伴隨著天長地久的獨守空閨,身旁又隻有田玉臣這麽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兩人幹柴烈火那些年後終於出了意外,衛元媛再次有了身孕。

  可顧世清再也未曾和她同床共枕,田玉臣把心一橫,便是想出了一條計策害死顧世清,打著讓顧段飛承襲王位冠冕堂皇的理由,誘使衛元媛答應。

  屆時,隻要顧世清人一死,衛元媛肚子裏的孩子,誰又能說不是顧世清此前遺留下來的呢。

  “若不是當時田玉臣對本宮來說,有著別人無法替代的作用,本宮一定會親手一刀一刀的活剮了他!”麗妃那張豔麗的麵容已經扭曲。

  她一邊用力按著頭,一邊咬著牙發出瘮人的冷笑。那強擠出的詭異笑臉上,卻有大顆的淚珠在滾滾掉落。

  誰也不知道,就在顧行雲將衛元媛泡在滿是毒蛇的大缸裏活煮了之後,麗妃還曾讓人將她的屍骨挖了出來,一寸寸的臼成了灰,混著一碗湯藥,給貶為庶人的顧段飛灌了下去。

  蕭慕白和夏初麵麵相覷,著實被麗妃眼前的模樣給驚著了。

  誰曾想,一直倨傲漠然,對蕭言竣都情感稀薄的麗妃,在提及顧世清身死之時,竟然有著如此傷痛崩潰的舉止。

  “不是田玉臣有用,應該是苗衡對於娘娘來說,有用才是。”夏初看著這個因愛而不得,變得瘋狂的女人,仿佛看見了臨死前的蘇淺樂。

  她覺得胸口湧起一種複雜的情緒,悲憫中混雜著激憤。

  月風挽的死,讓她對蘇淺樂最後那一丁點的同情也消失殆盡。

  看著眼前的麗妃,仿佛她就是瀕臨死前的蘇淺樂,那些恨意在夏初的血脈之中呼嘯著發出怨恨的嘶叫,前世今生的仇恨,令她無法抑製的想要將她殺而後快。

  麗妃對於她能知道苗衡這個名字頗感意外,眸中現出一抹詫意之色,隨即稍縱即逝:“本宮留著他,原本是希望竣兒繼位之後,再來親手將他折磨致死。可惜如今,本宮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眸光暗了一暗:“顧世清身死之後,本宮覺得匯王府裏,也就沒有必要留有活人了。奈何拿下長安之後,匯王妃被你們接到了宮中,讓本宮委實難受了一段時間。”

  麗妃抬眸看向蕭慕白和夏初,剛剛失控的言行已然沉澱了下來,即使臉上還帶有淚痕,卻依然有一種多年久居人上而養成的傲氣,不自覺地散發出來。

  “即便你們護的了那個女人沒有死於宮變內亂,可當她得知顧行雲的近況,這對母子又能活多久呢?”

  夏初看著這個精確規劃好一切動作與情感的女人,在心裏不由自主地想,也許剛剛她那種崩潰失態的模樣,反倒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但,也隻是那一瞬間而已。

  “娘娘怕是要失望了,顧行雲不會死,他會好好的活下去。”夏初神情冷漠,擊碎了她的篤定。

  讓麗妃的神色須彌之間裂了一道縫隙,她神情沉鬱的看著夏初:“攝政王答應過本宮,要給他下這世上無解卻又癡纏一生的毒。”

  ‘攝政王’三個字,讓夏初的胸腔一度窒息般疼痛。

  她此前還曾以為,青蘖是月風挽故意折磨顧行雲所下,原來竟是和麗妃的某種協議中答應她的一個要求。

  她不想過多的去解釋顧行雲的近況,她隻是漠然的看著麗妃:“娘娘還有什麽遺言,想要交代的嗎?”

  麗妃還有很多話沒說,比如她是如何救下了鴻臚寺卿虞邦禎,讓他心甘情願賣命如斯。

  比如她是如何誘使了太醫院使卓先德強迫了姚美珍,本想拿捏著他的這個把柄,日後也好掌控皇上的龍體。

  比如她是如何設計陷害了婉妃,將琦貴妃身旁的心腹侍衛龐衛光屈打冤獄。

  這些年來,她做的事情太多了,哪裏說的完呢……

  此刻,她也已經沒有再想說下去的欲望了。

  她起身倚在欄上,看著滿院的錦繡,怔怔地沉浸在往昔之中。

  她這一生籌謀,起初是為了讓一個男人對她仰之彌高,後來是為了維持所有的人對她匍匐跪地。

  她自己從心底裏,是不喜歡蕭言竣的,除了那張臉,她厭惡著他的一切。

  良久,良久。

  她抬眸看向蕭慕白,淒涼地一笑:“本宮這一生,得不到顧世清的愛,也從未得到過皇上的愛。顧世清的兒子本宮被迫假手於人不能親自處置,皇上最喜歡的兒子,本宮責無旁貸要幫他親手毀掉,也不枉同床異夢了……這些年。”